劉海濤

微型小說創(chuàng)意寫作中的情節(jié)設置與人物描寫理論，可以把美國奧斯卡故事大片的創(chuàng)作方法做一個對比參照系。美國羅伯特·麥基的《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雖然主要是闡釋“奧斯卡大片故事的創(chuàng)作原理”，但其論述的影視故事創(chuàng)作的方式及觀點，對微型小說創(chuàng)意寫作的原理與方法的歸納有啟示作用?！豆适隆返牡谌率恰肮适略O計原理”，提出了一個“奧斯卡故事”的“激勵事件”的設計、定位、質量、創(chuàng)造等幾大創(chuàng)作原則：如果一個影視故事的時長是120分鐘的話，那么在頭30分鐘左右的位置上，“激勵事件”就要形成并啟動;在第100分鐘左右的位置上就要進入“故事高潮”?！凹钍录迸c“故事高潮”之間要形成逆轉并能進行因果解釋。在此，我們將用“微型小說的啟動細節(jié)、發(fā)展細節(jié)、高潮細節(jié)、意外結局、反常因果”等特定概念來歸納“微型小說創(chuàng)意寫作的基本理論”。

微型小說的“啟動細節(jié)”在作品五分之一處出現，“高潮細節(jié)”在五分之四處形成。啟動細節(jié)與高潮細節(jié)相互呼應，建立“文學因果”后構成微型小說的核心細節(jié)。啟動細節(jié)與現實生活相比，可以是正常形態(tài)，也可以是反常形態(tài);如果啟動細節(jié)是正常形態(tài)的話，那么高潮細節(jié)就是反常形態(tài);如果啟動細節(jié)是反常形態(tài)的話，那么高潮細節(jié)就是正常形態(tài)。當正常形態(tài)與反常形態(tài)組合起來建立“文學因果”時就構成“藝術的變化”;在微型小說的精短篇幅里，能夠形成“藝術的變化”，那就使這個微文本具備了文學的特定性質;如果微型小說的“藝術變化”在精短篇幅里發(fā)展為“藝術的突變”，那就形成微型小說的“意外結局”，展現微型小說的特殊魅力和閱讀情趣。

微型小說的“意外結局”和“閱讀情趣”將使讀者形成對微型小說故事內涵與底蘊的頓悟，頓悟產生“微型小說立意”。與微型小說的結構相聯，“微型小說立意”的構成形式可能是：從一般的、常態(tài)的生活現象中發(fā)現不一般的、特殊的生活哲理;或從不一般的、特殊的生活現象中尋找到共同的、普遍的生活哲理。從微型小說立意的內容來講，普遍也好，特殊也好，如果微型小說立意內容能概括社會的本質、概括人性的內涵，那么就會產生高質量的文學創(chuàng)意。

羅伯特·麥基在《故事》里談到影視人物塑造時，提出了一個“人物維”的概念：維是指“矛盾”，無論是在深層性格之內（負疚沉重的野心），還是在人物塑造和深層性格之間（一個魅力四射的小偷），這些矛盾必須是連貫一致的。把一個人通篇塑造成一個好人，然后在一個場景中讓他去踢一只貓，并不能增添這個人物的維。羅伯特·麥基就以哈姆雷特為例，展開了一個與別的學者不一樣的、很有深度的分析：“他是有史以來用文字寫出的最復雜的人物。哈姆雷特并不只是三維，而是十二維，甚至有數不清的維。他既有信神的表現，又有瀆神的實質。對奧菲莉亞來說，他起初充滿愛心，溫柔體貼，然后是鐵石心腸，甚至有虐待之嫌。他既果敢又怯懦。時而冷靜謹慎，時而沖動莽撞，根本不知道藏在布簾后面的人是誰就可以揮劍將他刺死。哈姆雷特無情而又有情，孤傲而又自憐，機智而又悲哀，倦怠而又活潑，清醒而又迷茫，明白而又瘋狂。他是一個純真的世俗者，一個世俗的純真人，一個活生生的矛盾體，包容了我們所能想象的幾乎任何人性特質?！保ㄖ荑F東譯，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年9月版，第441頁）羅伯特·麥基所說的人物維，可以理解為戲劇、影視人物由各個性格側面組成的性格系統(tǒng)。從他以哈姆雷特為典型人物所展開的分析看，一個人的性格系統(tǒng)是由一個人的多個性格側面構成的，而每一個性格側面又將由一組矛盾的性格元素來構成。一組矛盾的性格元素組成一個“維”，而一個真實的、有性格的人物就是由很多條“性格維”來組成人物的富有生命力的性格系統(tǒng)。

微型小說人物塑造理論可以從這個角度來闡釋—一個微型小說人物的性格特征要想鮮明、突出，可以用生動的、典型的寫人細節(jié)來突出寫一個人物的一維（一個主要的性格側面體現的人物獨特的言行），這“一維”可以寫出人物一個側面的矛盾的性格元素（如孫方友的《女匪》、劉斌立的《收藏家》等）。在系列的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中，可以在不同的獨立文本里，集中寫人物的某一個“維”，當多篇系列作品組合起來，就能寫活微型小說人物的多條維—即人物富有生命力的性格系統(tǒng)。因此，微型小說人物的一維性格元素與多維性格元素，甚至是矛盾的性格元素就可以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藝術、有機地組合與展現。微型小說人物塑造的“三維理論”就是這樣開始形成的。

當微型小說的核心情節(jié)（啟動細節(jié)+高潮情節(jié)）是寫人的，那么啟動細節(jié)就應該像《海軍往事》那樣的動作性、獨特性以及情感性有機結合的高質量的人物描寫細節(jié)。這樣的人物描寫細節(jié)同樣具有正常的、反常的，普遍的、傳奇的性質之分。當寫人的啟動細節(jié)與高潮細節(jié)建立了因果，完成了微型小說的人物描寫時，微型小說人物的行為方式、行為代價、行為動機會得到藝術的揭示，微型小說人物由此得以成活。這個標志是微型小說人物的“三維”（現實維、歷史維、人性維）促成生動鮮活、個性突出、概括性強的微型小說人物的誕生，微型小說人物的真實性、概括性、審美性得到充分的體現。微型小說作者可以充分地、生動地寫出人物的獨特言行（“現實維”），可以半點破“歷史維”和“人性維”，機智地通過藝術描寫引導讀者去想象人物的“歷史維”和“人性維”。生動地“白描一維”，機智地“半破二維”和“留白三維”，這就是微型小說獨特的塑造人物理論的基本方法。

劉斌立的《邂逅》在一個故事的“沖突場面”里，描寫了兩位警察與眾不同的抓捕犯罪嫌疑人的行為方式。沒有緊張驚險的追捕與反追捕，只有警察抓捕過程中的“邂逅與友好”—張潘在進監(jiān)獄前想最后一次看望女兒，并將給女兒的禮物交給老師;年長的警察按正常的抓捕程序拿出手銬要“動手”了;當女兒看到這個場景并驚叫著喊“爸爸”時，“年長的警察”突然更換了“抓捕行動”。3個獨特的、動作性很強的細節(jié)像變臉似的“聯袂出演”：警察瞬間放開了張潘的身體，輕聲詢問他女兒的小名;一邊大聲對他女兒說，他們要和爸爸出差了，在家聽媽媽的話，一邊搭著張潘的肩搖晃著。3個與“警察執(zhí)法”的常態(tài)場面不同的人物言行，在一瞬間將“警察的人性執(zhí)法”的善良和美德做了鮮活而生動的刻畫。抓住與生活中的常態(tài)事件不同的寫人細節(jié)，最能創(chuàng)造出“反常細節(jié)”來吸引讀者的眼球，啟發(fā)讀者探討某種類型人物的真與善的性格亮點和人性美點。這樣的與某類人物常態(tài)相反的寫人細節(jié)，一經生動有機地組合進人物描寫中，那么，這種警察類人物中難得的人性善，這種抓捕場面中的動人的人性美，就能真實地、藝術地在作品中站立起來，通過這種“既真實又反?！钡娜宋镄袨榉绞降募毠?jié)描寫，便把一種預先構思的創(chuàng)意，藝術地展現出來。警察用柔性、人性執(zhí)法，會感動犯罪嫌疑人，法治社會的和諧狀態(tài)會閃耀出它理想的生活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