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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癢

2019-09-10 07:22余落
飛言情B 2019年10期

余落

內(nèi)容簡介:許芹這次是一個人開車去的海南,除了緩慢的音樂和偶爾開窗透進來的冷風(fēng),什么也沒有。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放平后座休息,一個人開車上輪渡。輪渡上很冷,風(fēng)很大,望著寬闊得沒有盡頭的海時,她總會想念季銘深。

1

許芹不樂意碰到季銘深,但他每個星期都會來她家,站在她家那棟小別墅外的鐵門前按門鈴。她在二樓房間里偷看他,他還是老樣子,穿黑白灰色的衣服,正裝較多,大概工作還是很忙,精神狀態(tài)倒是很好,只是表情總是淡淡的,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每次這樣的偷看總是以失敗結(jié)束,因為季銘深總會下意識地朝她的方向抬頭看一眼,猝不及防,許芹就跟他對上眼了,然后許芹會下樓,兩人進行一次尷尬的會面——許芹耷拉著臉,不給他好臉色看,季銘深倒也不介意,每次都是微微一笑,然后從保姆手中接過一個三歲多的小女孩。

那應(yīng)該叫他們愛的結(jié)晶。

這塊結(jié)晶現(xiàn)在越長越大,能蹦能跳,以后還會繼續(xù)長大。許芹想到她和季銘深的聯(lián)系要一直持續(xù)到這么久遠的將來,就頭疼。

但她看到那個軟乎乎的小手朝她張開,又心軟地湊過臉去,道:“卿卿寶貝,親媽媽一下?!?/p>

季銘深抱著孩子,沉默地看著許芹穿著松松垮垮的睡衣,鼓著臉蛋離他很近,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一動一動的,像快要飛走的蝴蝶翅膀。

季思卿小朋友“吧唧”一口親上許芹的臉后還不知足,晃了晃兩條小肉腿,奶聲奶氣地道:“爸爸,爸爸也親媽媽……”

氣氛是尷尬的。

兩人對視許久,許芹看季銘深抿著嘴唇,站在那兒沒動——她就知道,諒季銘深也不敢動嘴。她瞥了他一眼,轉(zhuǎn)過身去,說:“你還待在這兒干嗎?”

季銘深看了看許芹,道:“我走了。”

走就走唄,每個星期都來,還弄得像生離死別一樣。她正要嗆季銘深一句,就突然看見他脖子后方有一道很小,但是很曖昧的紅痕。

“那是什么?”她瞇了瞇眼,語氣頓時冷了下來。

“被蟲子咬了。”

“蟲子?”許芹嗤笑一聲,道,“你當我沒談過戀愛?。俊?/p>

季銘深放下季思卿,等保姆把她帶走之后,才說:“真的只是蟲子。”

“你少騙我!”許芹激動地揮手,說,“那分明就是吻痕,你以前……”

話到嘴邊,許芹卻突然有點兒說不出口,她支支吾吾,眼神飄忽,臉紅著閉了嘴。

季銘深忍不住笑了笑,說:“我以前怎么了?”

許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有板有眼地道:“季先生,我提醒你,我們已經(jīng)離婚一年零一個月零八天了。”

季銘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記得這么清楚啊?!?/p>

2

單看許芹的人生履歷,十七歲考到國內(nèi)頂尖美院,大學(xué)期間畫了三年漫畫,被業(yè)界稱為大有可為的天才,二十歲結(jié)婚,二十一歲生小孩,二十四歲離婚。每一件事都辦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妥妥帖帖。早在同學(xué)還在考慮大四要考研還是實習(xí)的時候,許小姐已經(jīng)領(lǐng)著她的老公來學(xué)校辦了一年休學(xué),回家生孩子去了。張愛玲那句“出名要趁早”真是害了許芹,她不僅出名趁早,結(jié)婚也趁早,做什么都講究趁早。事實證明,她要是多見識些男人,絕對看不上季銘深。

更氣人的是,當她把最后這句話告訴來接女兒的季銘深后,他對她挑了挑眉,輕描淡寫地說:“真巧,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p>

許芹嘲諷他:“季先生三十好幾了,見過的女人也不少吧,怎么就看上我了?”

季銘深微微一笑,道:“這不是結(jié)了婚就發(fā)現(xiàn)自己看錯了嘛?!?/p>

許芹臉都氣紅了,也不管還有沒有形象這種東西,隨手抄起手邊的煙灰缸就往他身上砸去,季銘深往后退了幾步,輕而易舉地躲開她不值一提的攻擊。

不得不說,在季銘深看來,每周來許芹家的時候,順便跟她斗斗嘴簡直成了日常生活減壓的一個好法子,許芹自以為的利爪像幼貓的小爪子,軟軟的抓不傷人,反倒撓得人心癢。季銘深看許芹憤然離去的背影,不自覺地低頭笑了笑。

季銘深早知道許芹的壞脾氣,他也不打算忍著,早在兩人相識的時候,許芹做作地發(fā)小孩子脾氣時,他就喜歡反擊她,直到看見她滿臉通紅,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理他為止。

季銘深第一次見許芹的時候,是在醫(yī)院,他是骨科醫(yī)生,她那時剛好十八歲,卻有脊椎痛的老毛病,那次是實在痛得受不了才來醫(yī)院看看。季銘深一邊拿著片子看,一邊給她說她的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停下來寫字的空隙,他聽到她跟身旁陪她一起來的女生耳語:“他長得帥吧?!?/p>

本想裝作沒聽到的季銘深低下頭寫病歷,卻又聽到她說:“可惜就是太悶了,正經(jīng)八百得跟我爸爸似的?!?/p>

季銘深低下頭彎了彎嘴角,而后說:“注意平時坐的時間不要太久了,多做做運動。”

許芹那時候還不知道季銘深的諸多身份,例如院長的兒子、頂尖學(xué)校畢業(yè)的高才生、醫(yī)院男神等,他那時二十七歲,職齡不過三年,而許芹為什么會掛他的號,在他們談戀愛的時候許芹告訴季銘深,因為掛他的號便宜,當然那是騙他的。

事實是許芹跟同學(xué)來到醫(yī)院,在機器上掛號的時候看見了季銘深的照片:一張非常無趣的證件照,他甚至連笑都沒笑,她腦子發(fā)熱,才會找他看病。但她作為一個畫漫畫的少女,腰痛、脊椎痛這種毛病少不了,一來二去,縱使季銘深的病人眾多,他也還是記住了這個身體狀態(tài)宛如一個五十歲大爺?shù)纳倥?/p>

“年紀輕輕的,怎么身體這么差?”季銘深看著她的檢查報告,皺眉道。

許芹扯了扯嘴角,隨口編了個瞎話,道:“這不是家里窮,我得畫點兒漫畫掙錢養(yǎng)家啊。”

季銘深當時信了她的邪,真以為這是個積極向上的好青年的奮斗故事,心里還默默地對這個小姑娘有點兒佩服,直到兩三個月之后他在一個宴會上碰見許芹。這個宴會是由季銘深的母親舉辦的,他的母親是生意場上的女強人,宴會也不是什么闔家歡樂的場景,而是一堆生意人換了個場地談公事。季銘深看到許芹時還是有些驚訝的,問了人才知道她是跟著她爸爸一起來的,所以之前的那一堆說辭——

“家里窮?靠漫畫謀生?”他走到許芹旁,聲音帶著一絲調(diào)笑。

許芹聽這聲音有點兒耳熟,轉(zhuǎn)過頭,看到是他,笑了笑,道:“是你自己要相信我的,我有什么辦法?”

“那還是我的錯了?”

“當然不是。”許芹道,“是我的錯?!?/p>

季銘深挑了挑眉,看她接下來怎么說。

“我錯在沒有把謊話說得更真實,下一次我一定改進,爭取達到奧斯卡影后的標準?!?/p>

3

后來兩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看對了眼。照許芹的說法是她沒談過戀愛,沒見過幾個男人,所以才會看上季銘深。當然這話的真實性存疑,因為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跟季銘深正在吵架,因為一門公共課。那時候他們還在秘密談戀愛,雙方家長都不知情,許芹為了見季銘深,逃了半天課去醫(yī)院找他,排隊掛號,等待就診,花費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終于見到他了。而季銘深扔給她一句:“你不應(yīng)該逃課?!?/p>

許芹當時就不樂意了,垮下臉道:“我要是不跟你談戀愛,就不用逃課了?!?/p>

“就算你想見我,也可以等到上完課之后?!奔俱懮钜膊淮蛩阕屩踔量炊紱]看她,翻著病歷本,一邊寫,一邊說,“而且你沒有生病,跑到醫(yī)院來掛號,不僅浪費時間,也浪費別人的就診機會?!?/p>

許芹氣得一口氣差點兒沒喘上來,話也不說了,鐵青著臉坐在凳子上。

季銘深沒聽見聲音,停下筆,抬頭看著她說:“知道錯了嗎?”

許芹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你個大頭鬼!”

季銘深驟然被罵,有些不知所云地停下正在做的事情,道:“你說什么?”

許芹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說,都怪我沒見過世面,才看上你?!?/p>

季銘深就算是個傻子也該懂許芹生氣了,但他堅持跟她“講道理”,直到最后許芹扔給他一句“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不開心”。于是許芹走了,并且一走就是好幾個星期不聯(lián)系他。季銘深工作忙,只給她發(fā)了幾條無關(guān)痛癢的消息過去,也沒收到回信。

直到兩個月之后,季銘深的媽媽因為工作上的事情請許芹的爸爸吃飯,作為季家年少有為的兒子,季銘深當然在場,而作為許家掌上之寶的許芹,也在場。

兩人算是冷戰(zhàn)后的第一次碰面,幾個月過去,氣也消得差不多了,許芹看他還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不僅腹誹,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話多得能把她這么伶牙俐齒的人堵死。

雙方家長介紹完各自的兒女之后,許芹曖昧地眨了眨眼,道:“我跟季醫(yī)生熟得不得了。”

季銘深看她古靈精怪的樣子,知道她又想搗亂,只好低下頭笑了笑,道:“是,挺熟的?!?/p>

“季醫(yī)生還幫我按過腰?!痹S芹嘟著嘴,純良無害地看向季銘深,“對吧?”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季銘深的臉上。

季銘深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解釋道:“許芹是我的病人,我當時幫她檢查了一下?!?/p>

晚餐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許芹對季銘深使了個眼色,然后站起身來,謊稱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間。季銘深接收到她的眼神,十五分鐘之后也站起身,說醫(yī)院有點兒事情要辦。

兩人在飯店門口碰頭,許芹無聊地坐在一條長椅上,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面前,懶懶地抬眼道:“你居然讓我等了你十五分鐘?!?/p>

“我怕出來得太早,他們會起疑心?!?/p>

許芹笑出聲,道:“我們倆是在干什么違法犯罪的事嗎?”

季銘深沒說話,只是低低地笑了笑。兩人從飯局里溜出來,走在人群簇擁的大街上,過了一會兒季銘深開口說:“不生氣了吧?”

“這都多久了,才想起來問我?!痹S芹戳了戳他,說,“你這個男朋友不合格?!?/p>

季銘深抿了抿唇,剛要開口說話,就被許芹止?。骸靶辛耍∥抑滥阆胝f什么,不就是——”

她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樣地模仿起季銘深:“這不是合不合格的問題,是你,不該浪費時間來醫(yī)院,也不該逃課!拜托!誰大學(xué)的時候沒逃過幾門公共課?。 ?/p>

季銘深成功地被她逗笑,看著她無奈地說:“我沒想這么說?!?/p>

他正準備攬過許芹的時候,正巧用余光看見不遠處一個男生看著他們,便問道:“那個人是誰?你認識的嗎?”

許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個男生穿著灰色格子襯衫,棉麻質(zhì)地,看起來清朗溫和,手里拿著一臺相機,應(yīng)該是攝影師。許芹想了一會兒,覺得這人有點兒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于是轉(zhuǎn)過頭對季銘深說:“大概是我們學(xué)校的吧,我記不起來了?!?/p>

季銘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沒說話,許芹便雀躍地跑到另一處,站在一個垃圾桶旁,指著上面藍白色的氣球道:“這里有一個氣球?!?/p>

那個氣球卡在垃圾桶入口處,季銘深正想說話,就看見了氣球上面的一排英文——

Will you marry me(你愿意嫁給我嗎)?

他鬼使神差般把它拿起來。

“求婚失敗了吧……”許芹惋惜道,“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p>

季銘深動動嘴唇,不自覺地重復(fù)了一遍氣球上的那句話,許芹正要走,突然停下,回頭看著霓虹燈下,來往行人之間季銘深垂著眼,有些凝定的神情。

她愣了一下,大概是被大街上店鋪放出來的煽情音樂觸動到,她腦子一抽,脫口而出道:“我愿意?!?/p>

4

他們的開始那么的隨意又不經(jīng)大腦,落得這么個結(jié)局也不算奇怪。又是星期天,許芹依然站在二樓的房間里,透過一層層嫩綠的葉子看季銘深,大概是樹葉能遮住一部分的她——但其實這屬于自欺欺人,樹葉什么也遮不住,除了使得季銘深的身影搖搖晃晃地閃爍在眼前,讓她心里更煩躁。偏偏這天來的還是兩個人。

季銘深和一個漂亮女人,這種漂亮屬于許芹最討厭的那種漂亮,鋒利的,不給人留余地的漂亮,骨骼分明,鼻梁高聳,說實話,這女人一看就很精明。

季銘深還是習(xí)慣性地抬頭看向那個房間。

果然,許芹又猝不及防地和他對上了眼,主要是季銘深抬頭的時間她總是沒辦法把控好,不過這次許芹沒有下樓去,目光交接后,她飛快地轉(zhuǎn)過身去,坐在書桌前,看著一堆畫好分鏡的草稿,有些莫名其妙的煩躁。

“小芹,卿卿要走了?!彼牭綃寢屧跇窍潞八?/p>

煩。

許芹“啪”的一聲摔了筆,沖出去對下面吼道:“要走快走!”

樓下四人,許芹的媽媽、季銘深、漂亮女人以及無辜的季思卿小朋友都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看得許芹一張臉通紅,就停頓這么幾秒的時間,季思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許芹一愣,趕緊跑下樓去,到了卻見那個漂亮女人已經(jīng)蹲下來,細心地安慰著小臉哭得通紅的季思卿,許芹下意識地看向季銘深——

季銘深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側(cè)了一下頭,看著她。

“你看我干什么?”許芹目光躲閃,嘴硬道,“我先說明,我什么都沒做錯?!?/p>

“是你先看我的?!奔俱懮蠲鏌o表情地回了她一句,而后蹲下去抱起季思卿,揉揉她的小腦瓜,輕聲道,“卿卿不哭,爸爸帶卿卿去動物園看小松鼠。”

許芹看著季思卿紅紅的臉蛋,想去抱抱她,但就在她伸手的時候,季銘深已經(jīng)一把將季思卿抱起來,季思卿趴在他肩上,埋著頭不說話。

季銘深一直沒看她,直到最后出了門,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在做媽媽這件事情上,真的一直沒什么長進?!?/p>

許芹開口想辯駁,又閉了嘴,緊緊咬著嘴唇看那宛如一家三口的人出了門。

“小芹……”許媽媽看她,忍了許久又說,“那是銘深的女朋友吧?”

許芹猛然回頭看她,頓了很久,才撇了撇嘴角,說:“跟我有關(guān)系嗎?”

他們離婚的時候,季思卿判給了季銘深,所以只有周末,季思卿才待在她那兒。周日下午,季銘深再過來把季思卿接走,有時候遇上季思卿下午上興趣班,季銘深中午就會來。這天大概就是這樣的狀況,季銘深早早地就來了,正好趕上飯點。

許芹又遇上截稿日,昨晚趕工到凌晨五點,季銘深來的時候,她剛好起床。頭發(fā)亂糟糟,睡衣皺巴巴,甚至還沒洗臉。她迷迷糊糊地下樓想沖一杯咖啡,沒想到一下子就撞上一個高大的軀體,就在她疑惑自家爸媽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高大了的時候,季銘深已經(jīng)伸出手扶住她的肩,問:“你還好吧?”

這聲音一出來,許芹也清醒了幾分,一把打掉他的手,道:“誰讓你亂碰我的!”

而后,她便揚長了脖子大聲問在廚房里幫忙的許母:“媽,這個人為什么這么早就來了?”

許母端著砂鍋出來,放在桌子上,佯怒地看了許芹一眼,說:“不準沒禮貌,銘深是過來接卿卿去上美術(shù)班的?!?/p>

許芹撇了撇嘴,對季銘深吐了吐舌頭,以示對他到來的不滿。

季銘深對她這種幼稚的行為早就見怪不怪了,微微一笑,道:“你是想讓我?guī)湍憧纯瓷嗵???/p>

還沒等許芹說話,季銘深微微點頭道:“我猜你最近又沒好好吃飯、睡覺?!?/p>

“胡說?!痹S芹別過臉去,“我最近睡得特別好?!?/p>

許母把菜擺放規(guī)整之后,笑了笑,開口結(jié)束他們小兒科的打鬧:“銘深也來一起吃吧?!?/p>

許芹一聽,更加不滿,盯著季銘深說:“我先說明,要給錢的啊!”

“好啊?!奔俱懮钚α诵Γf,“剛剛的就診費免了。”

第一回合,許芹完敗,于是吃飯的時候,她強行把已經(jīng)坐在季銘深旁邊的季思卿抱下來,放在自己身邊。她自己也覺得幼稚,但有什么辦法,她本性如此。

許芹給季思卿喂了一口她最愛的南瓜粥,小朋友開心地向她伸出圓圓胖胖的雙臂,許芹看著咯咯笑的季思卿,把她抱到腿上,示威一般看了一眼季銘深。

季銘深從認識她到跟她離婚,已經(jīng)有整整五年,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小孩子做派,五年前是怎樣,五年后還是怎樣,仿佛中途許芹所經(jīng)歷的結(jié)婚離婚、成為媽媽,這些每一件聽起來都挺重要的事對她來說,完全沒有影響。

季銘深沒什么情緒地說:“你一點兒都沒變?!?/p>

許芹微微一笑,道:“對啊,你覺得我應(yīng)該變成什么樣?跟你離婚之后傷心欲絕,整日蓬頭垢面?得了吧……”

許母眼看事情發(fā)展走向不對,輕咳兩聲,道:“小芹,別忘了卿卿下午要上課,你得快點兒喂她吃完。”

季銘深低下頭吃飯,許芹也乖乖地一邊喂季思卿,一邊吃東西。季銘深注意到她的食量又恢復(fù)到正常人的水準,他想起許芹剛生完孩子那段時間,長胖了二十斤,可憐巴巴地頓頓吃菜葉子和雞胸肉,他看不下去,勒令她好好吃飯。她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說:“那我就吃一個小丸子。”

季銘深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許芹冷著臉發(fā)問。

“反正沒有在笑你?!奔俱懮羁粗?,說,“許芹小姐,吃飯的時候好好吃,不要東張西望?!?/p>

“我又沒有在看你?!痹S芹眼看著季銘深嘴角越發(fā)加深的弧度,就氣不打一處來,放下碗筷對另一處說,“媽,我下午跟蘇祁一起去看電影,晚飯你不用等我了?!?/p>

“有可能明天的早飯你也不用準備了?!痹S芹看著許媽媽,又別有用心地偷瞄季銘深,她知道怎么氣他,蘇祁這個對于他們的婚姻破裂產(chǎn)生巨大影響的名字,真的很好用。

果不其然,季銘深雖然沒有什么過激的舉動和表情,但他微微沉下來的神色已經(jīng)完全證實了他有多么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5

蘇祁人如其名,是一個看起來文藝清雅的攝影師,喜歡穿灰色格子襯衫。季銘深認識他,還是在許芹懷孕之后,他們需要拍一組孕期照,許芹的朋友向她推薦了蘇祁。

見面第一眼,他就認出了蘇祁——是他求婚那天,在街上一直注視著許芹的男生。季銘深一直在觀察他跟許芹的相處方式,蘇祁無疑是喜歡許芹的,許芹雖然不喜歡他,卻因為和他是同一個學(xué)校的,年齡相仿,興趣相投,難免聊得火熱。說實話,季銘深并不是特別開心,因為他知道的藝術(shù)家——姑且稱這人為藝術(shù)家,基本是沒有約束的概念的,所以許芹結(jié)沒結(jié)婚,有沒有孩子,基本不影響蘇祁對她的態(tài)度。

所以季銘深對蘇祁的討厭,可以說是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

偏偏許芹還不知所謂,一如既往地跟蘇祁保持著聯(lián)系,所以等季思卿出生之后,季銘深和許芹兩人大部分時間在爭吵之中度過,當然也有不吵的時候,那就是季銘深工作的時候。所以為了避免無謂的爭執(zhí),季銘深大部分時間待在醫(yī)院。

直到最后許芹提出了離婚。

那天,季銘深剛剛結(jié)束一臺高強度手術(shù),深夜到家已經(jīng)很累了,神思有些恍惚,以至于忽略了坐在沙發(fā)上的許芹和她的聲音。

“季銘深。”許芹站起身來,看到準備上樓的季銘深,道,“我已經(jīng)叫你三次了?!?/p>

季銘深的手剛好放在扶梯把手上,聽到她的話,嘆了口氣,說:“抱歉,我有點兒累。”

“這個借口你用了多少次了?”許芹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哼笑,嘲諷地說,“好,隨你,你喜歡冷暴力也好,不理我也好,我都無所謂了?!?/p>

而后,她便從桌上拎起一個像文件的東西,倏地扔給他,那東西從平整的地板上滑到季銘深的腳邊。許芹坐在沙發(fā)扶手上看著他,蹺著二郎腿,拖鞋半掛地吊在她的腳上,臉上似有干涸的淚痕,又懶,又冷。

季銘深撿起來,面無表情地看完上面的內(nèi)容,又看了看最底下許芹的簽字,終于頭腦清晰了一點兒,抬眼問她:“你要離婚?”

許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季銘深整理了一下思緒,說:“是因為那個攝影師嗎?”

許芹驚訝地睜大眼,她不理解季銘深所說的“因為那個攝影師”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責(zé)她行為不端?或是更嚴重一點兒,他覺得她出軌?她的情緒一下子上來,挺直了背脊,看著他說:“不是?!?/p>

季銘深松了一口氣,道:“那我們之間還有什么問題?”

許芹嗤笑一聲,站起來向他走去:“我剛剛才發(fā)現(xiàn),我其實是不喜歡你的。”

季銘深一直看著她,想把她看得透徹,未果。那時候,他后悔用冷處理這么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處理這些問題。

可是,許芹的處理方式更加簡單粗暴——離婚。

“不要說這種話?!眱扇顺聊芫?,季銘深才開口說,“別說。”

“我不喜歡你。”許芹偏偏要說,重復(fù)地在他耳邊說,“我甚至覺得我們沒有一點兒共通之處,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會沉默,你只有在跟我吵架的時候話最多?!?/p>

“那過去的算什么?卿卿,還有我,算什么?”

是啊,她太年輕了。他以前從來沒有這么直觀地感受到她的年輕,年輕到只是因為好奇,就跟一個男人結(jié)婚。現(xiàn)在他知道了,不僅僅是年輕,也不僅僅是喜不喜歡——

“什么都不算。”許芹在那一刻看起來很漂亮,絲綢質(zhì)地的睡衣在她身上像流淌的月光,帶著冷意的溫柔,她道,“如果拿過去就可以捆住一個人,那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么多悲劇了?!?/p>

對。季銘深知道了,他們只是不適合。

6

其實許芹也就是說說,她跟蘇祁早沒什么聯(lián)系了。她那句話只有一半是真的,那就是她下午真的要去看電影。但經(jīng)過跟季銘深這么一斗嘴,她也沒什么心情了,想到季思卿下午要上美術(shù)班,便收拾收拾去了藝術(shù)培訓(xùn)班。

到了那兒,許芹看到那個坐在一堆爺爺奶奶和中年女人之間的男人,他似乎百無聊賴,不過也奇怪,季銘深那么忙,怎么會有時間坐在這里等季思卿放學(xué)?一般這種事,都是保姆在做。

她走到他面前,沖他冷哼一聲,道:“怎么又是你啊?!?/p>

季銘深在長久的無趣之中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抬眼,緩緩地說:“我還沒問你,怎么總是出現(xiàn)在我面前?!?/p>

許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怒道:“要你管!”

“電影這么快就看完了?”季銘深不咸不淡地說,“還是你那位攝影師放你鴿子了?”

許芹總不能承認自己為了氣他而撒謊,于是轉(zhuǎn)移話題說:“你知道蘇祁,長得帥,年紀小,跟我還沒代溝。人家說三歲一個代溝,照這么算來,我跟你——算隔了三代了吧?”

“是嗎?你知道我現(xiàn)在的女朋友——”季銘深看她一眼,似乎帶了點兒憐憫地說,“算了,不想說,怕你太自卑。”

“季銘深!”她咬牙切齒道。

季銘深不急不緩地接道:“怎樣?”

許芹張嘴正想反駁,季銘深開口打斷她:“卿卿快下課了,我要去教室了?!?/p>

他走了兩步,問許芹:“你要不要來?”

美術(shù)培訓(xùn)班的最后十分鐘是留給小朋友講作品的,她一直知道,以前她也喜歡坐在那張小凳子上,興致勃勃地聽季思卿講述關(guān)于她的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現(xiàn)在季銘深在,她突然不想進去了。

“你覺得我會對這個感興趣嗎?”許芹別過身去,撇著嘴道。

話是這么說,許芹還是走到教室門口,但沒進去,她從門上那塊玻璃透過去看季思卿站在那里,小小的一個人兒,拿著自己的畫,上面是一家三口。許芹的耳朵貼著門,盡力聽她在講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季思卿稚嫩微弱的聲音傳來:“媽媽不要我了……她也不要爸爸了……”

許芹睜大眼睛,她不信季銘深在小朋友面前會說她的壞話,但季思卿會有這種想法,就說明……她真的是這樣想的。那一刻,她有一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一瞬間很多記憶涌來,不僅僅關(guān)于季銘深和他的沉默,還有她懷孕,以及產(chǎn)后留在她肚子上的那條長長的疤痕……

最后她變成最壞的人。

眼淚順著她的下頜滴落到手背上,許芹那一瞬間無所適從地目光一瞬間對上季銘深深邃的雙眼。

最后她被季銘深抓住手腕,才清醒過來。

她聽到季銘深輕微地嘆了口氣,而后說:“許芹,我從來沒有說過那些話。”

語氣溫柔得讓她覺得產(chǎn)生了幻聽。

就在她小小地感動了一下時,另外一個女人,不,準確地說,是那天莫名其妙地和季銘深一起出現(xiàn)在她家的那個女人,領(lǐng)著季思卿從洗手間出來,向他們走來。

“銘深?!蹦莻€女人微笑著跟季銘深打招呼,又轉(zhuǎn)頭看向許芹,說,“你就是許芹吧。”

許芹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啊?!?/p>

“這是徐婉?!奔俱懮钫f,“我們在大學(xué)的時候是同學(xué),她回國后辦了培訓(xùn)中心,算是女強人了?!?/p>

季銘深的語氣聽起來讓許芹想打人,還女強人?

季銘深很快就抱著季思卿出去了,大概是讓保姆把她帶回家,然后好跟這個徐婉去約會,當然這屬于許芹的猜測。

“他很好吧?!奔俱懮钭吆?,徐婉對許芹笑了笑,說,“說實話,在知道他離婚了之后,我真是又開心,又難過?!?/p>

許芹語氣不怎么好地說:“什么意思?”

“開心的是,我終于又有機會可以跟他在一起,而難過的是,居然會有人——”她看向許芹,說,“不要他。”

“那是你的想法?!痹S芹懶懶地抬眼看她,道,“你視為珍寶的東西,我就是棄之如敝屣。”

徐婉的表情并不如想象的那樣悲傷或是被激怒,都沒有,她更像一個成年人,微笑道:“也許吧。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p>

那一刻,被激怒或者被傷到心的反而是許芹。她在做什么呢?證明季銘深是敝屣,還是證明她比眼前這個人優(yōu)秀?

結(jié)束那場無聊的對話之后,許芹出門正撞上季銘深。

季銘深的表情一如她之前見到的時候那樣淡淡的,許芹抬頭看他,咬咬嘴唇,一把推開他,道:“我討厭你!”

季銘深猝不及防地一個趔趄,而后他站直身體,對許芹說:“我知道了。”

還是沒有什么情緒的樣子。

7

從那之后,每個周末都是季銘深和徐婉一起來接季思卿。許芹還是習(xí)慣性地站在二樓窺視他,但季銘深已經(jīng)不再抬頭向上看了。于是每個周日下午,許芹的生活都是在樹影重重中注視他來的身影,又在大概半個小時后目送他離開,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xù)了半年。

直到許芹知道季銘深要再婚的消息。

那天下午很平靜,天灰灰的,有些冷。許芹在喝咖啡,季銘深比平常來得早一些,并且只有他一個人。季思卿在樓上睡午覺,許母去外面買東西了。換句話說,這個家里算是只有許芹和季銘深兩個成年人。

季銘深倒也沒廢話,直接告訴她:“我要結(jié)婚了?!?/p>

給他倒咖啡的許芹停下來,問:“什么?”

季銘深不想重復(fù)一遍,開始說其他的:“卿卿什么時候才會醒?”

“不,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許芹放下杯子,看著他說,“季銘深,你說清楚。”

“許芹……”季銘深無奈地開口。

“季銘深,我……”

話到嘴邊,她又止住了,她怎么樣?求他?求他不要再婚嗎?這理由未免過分得太離譜。

季銘深抬眼看著她:“你想說什么?”

“你知道?!痹S芹看著他,說,“你知道我想說什么?!?/p>

季銘深笑了一下,說:“許芹,小孩子都知道,不開口索要,沒人給你你想要的東西?!?/p>

許芹深吸一口氣,道:“我想要你?!?/p>

“但是成年人都知道,有些東西,你要了也得不到?!奔俱懮钣盟?jīng)的話反擊她,“畢竟是你視我為敝屣的。”

她那時終于明白過來,她已經(jīng)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或是二十出頭,她快要二十六歲了,是一個四歲孩子的媽媽。

她愣了幾秒,反應(yīng)過來,強顏歡笑地說:“你問卿卿什么時候醒?我去看看,待會兒她醒了保姆會抱下來,你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先上去了?!?/p>

“砰”的一聲關(guān)門的時候,許芹感到一種莫名的痛快。

她趴在床上,拉開床頭柜的抽屜,里面是一個相框,照片是他們出去旅游的時候,景區(qū)的工作人員幫忙拍的。她洗出來,又買了一個相框,擺在床頭柜上,后來他們離婚了,她又把它收進了抽屜里。

許芹決定自駕去海南過年。

她以前很喜歡出去旅游,主要是取材,有助于創(chuàng)作,但季銘深跟她不一樣,他是有固定工作的人,一年中總要趁著年假才能出去玩兒。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年,他們自駕去海南過年。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腦子出什么問題了,自駕去海南開車要開接近兩天的時間。季銘深聽完她的計劃也是眉頭一皺,但拗不過她還是同意了。后來,許芹告訴季銘深,她想體驗開車上輪渡的感覺,季銘深那時只是笑著回答她:“開車的是我,你體驗什么?”

許芹喜歡一路上從寒冷的冬天慢慢地過渡到炎熱的夏天,很奇妙的感覺,她把這種感覺告訴季銘深的時候,他說:“我只覺得這種感覺很容易讓人感冒?!?/p>

他們在服務(wù)區(qū)休息。季銘深把后座放平,兩人累得夠嗆,本打算休息一下,季銘深卻突然湊過來吻了許芹。兩人沒有洗漱,許芹動了一下,這下被季銘深捕捉到,他低低地笑出了聲,直接問道:“你很嫌棄我?”

許芹翻了個白眼,道:“咱倆不是半斤八兩?”

許芹還想說什么,被季銘深按在自己胸前,而后她聽他說:“睡吧?!?/p>

窗外是氤氳霜霧、青山綠水,將明未明的天空和初升的太陽——那是許芹看過的最清冷又最溫暖的景色。

許芹這次是一個人開車去的海南,除了緩慢的音樂和偶爾開窗透進來的冷風(fēng),什么也沒有。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放平后座休息,一個人開車上輪渡。輪渡上很冷,風(fēng)很大,望著寬闊得沒有盡頭的海時,她總會想念季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