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富文

《貞觀政要》中云：“鳥棲于林，猶恐其不高，復巢于木末;魚藏于水，猶恐其不深，復穴于窟下。然而為人所獲者，皆由貪餌故也。”如今鐵路建設提速，地上地下，軌道不斷伸向遠方。當然，修建鐵路是要花錢的?；ㄏ愕詠恚X多誘惑多，為防手握重權的人貪腐，鐵路部門的反腐倡廉抓得特別緊。江蘇省常州市軌道交通發(fā)展有限公司確實做到這樣，警示教育不斷搞，警鐘常在耳邊鳴。這還不夠，他們特地讓檢察機關專人派駐，專職工程預防。這“木”不可謂不高，這“穴”不可謂不深，然而即使這樣，軌道公司還是有人抵擋不住金錢的誘惑，被“貪餌”俘獲，越軌犯罪。他，就是該公司原計劃合同處處長黃飛鶴。

誘惑難擋偏軌道

1974年9月的一天，一個男嬰在黃家呱呱墜地?？蓱z天下父母心，做家長的誰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千里之行，始于腳下，“成龍”首先要取個響亮的名字。黃父黃母頗費心思，不僅請算命先生，還請當?shù)氐奈娜藢W土，他們都認為如按“飛”字的輩分，取“飛龍”或“飛虎”較好，龍虎多威風，有氣派?。】蓵r任鎮(zhèn)供銷社主任的黃父覺得取名龍啊虎的太多，沒有特色且俗氣。頗有文化的他，想起了唐朝詩人劉禹錫的一首詩“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秋日天高氣爽，晴空萬里，一只仙鶴推開云層，直沖云霄，多有氣派！想到此，他便給兒子取名“飛鶴”，希望其將來有出息，仕途像飛鶴一樣，排云直上云霄。

黃飛鶴果然不負父母的期望，像仙鶴一樣真的飛起來了。小學、中學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并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在校期間，由于表現(xiàn)優(yōu)秀，多次獲得表彰，并且入了黨。大學畢業(yè)后，他先從基層一線干起，積累了一定的實踐經驗，后被選調進機關，先在常州市規(guī)劃局，后到市發(fā)改委，由于善學習，肯鉆研，有實績，他很快成長為發(fā)改委的中層干部。

2012年，常州市政府根據(jù)社會和經濟發(fā)展的需要，要修建地鐵，發(fā)展軌道交通，成立了軌道交通發(fā)展公司，需要大量人才。黃飛鶴由于專業(yè)對口，業(yè)務熟悉，再加上表現(xiàn)又好，便作為市委組織部首批選派的優(yōu)秀公務員代表，被安排到軌道交通計劃合同處工作，先當副處長，由于能力強，一年多后，便被提拔為處長。

常州市是地級市，市政府成立并領導的軌道交通發(fā)展有限公司為企業(yè)性質，若按行政，至多是個處級單位。而公司下屬的計劃合同處，雖然冠以“處”字名頭，其實是官本位作怪，就像時下某些地級市的政府辦公室，非要叫辦公廳，自己給自己提升一級。這么說來，作為處長的黃飛鶴，說到底也僅是個科長，論官職是個標標準準的小官。

黃飛鶴雖然官小，但手中的權力不小。合同計劃處的職責包括組織招標工作計劃的制訂;組織編制招標文件和工程量清單及標底;負責招投標的組織與過程管理;參與工程變更事項價款及合同外工程價款的管理工作。

發(fā)展軌道交通，需要大量的金錢作后盾。軌道是鋼鐵鋪成的，實際上是金錢鑄成的，可見投入之大。那些業(yè)務能與軌道交通工程沾上邊的老板和包工頭，哪個不知道軌道交通油水足，哪個不想挖塊蛋糕或分杯羹！這些人沒啥能耐，慣用的手段就是鈔票開路，“銀子”搭橋。而手握重權，對軌道交通的招標投標、設備采購、工程撥款等有一定話語權的黃飛鶴，自然而然地成了這些人追逐的目標、巴結的對象。他走著有人追、坐著有人等、躺著有人叫，頓時成了“熱官”，享受著有求者的熱茶、熱臉、熱捧，就像掉進了芝麻缸里，渾身都是香的。更有甚者，花花綠綠的鈔票，各種各樣的好處，沿著“軌道”，朝著他飛馳而來。有人把錢送到他家里，扔到他車上，或請其親友代轉，頓時財源滾滾。

面對滾滾而來的錢財，面對諸多的誘惑，黃飛鶴也曾彷徨過，萬一“東窗事發(fā)”，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但他忘記了“為官不接雜賓”的古訓，結交了不少工程建設的老板，且成了朋友。觥籌交錯之際，有的老板向他拍胸脯表態(tài)：“咱們誰跟誰，如今是什么時代了，那點小玩藝算什么，你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說出去?！边@么一說，黃飛鶴放心了，心想，既然是朋友了，逢年過節(jié)收點錢，這是人情往來，也是正常的。況且工程現(xiàn)在都時興招投標，給朋友透露點內部信息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亂花漸欲迷人眼。曾經是“市級機關優(yōu)秀共產黨員”的黃飛鶴，在一眾老板的拉攏腐蝕下，在金錢的誘惑下，漸漸忘了初心，偏了軌道。

變相斂財脫軌道

有油水的地方容易讓人滑倒，軌道交通公司花錢多，油水自然也多。為防有人“滑倒”，公司加“防滑鏈”，不時進行“叫醒服務”，組織員工參觀監(jiān)獄看守所，讓服刑的貪官現(xiàn)身說法，警示教育的力度既大又強。除此以外，還讓檢察機關派員進駐，加強工程預防。對這些做法，黃飛鶴是“道奶奶不吃葷——一肚子數(shù)（素）”，說起廉政建設，他頭頭是道，信誓旦旦，好像在軌道交通公司，就數(shù)他最廉潔。然而有職有權的他，每天遇到的誘惑太多，甚至連走路都能踢到錢，到口的肥肉不吃難過，這么多的誘惑實在難擋。但手伸長了，總有一天會被捉住。怎么辦呢？他不斷總結時下有些貪官案發(fā)被查的教訓，反復思考對策，終于想出了個既能撈錢又能保全的辦法。

一是收小不收大。逢年過節(jié)一般是送禮的高峰，他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原則”，收小不收大，價值不超過5000元，一旦超過了這個額度，一律退回去。他認為，年節(jié)收點禮品，是人情往來，誰查這個？再說了，退禮不斷，還能落得個廉潔自律的好名聲呢！

二是“借款”買車，吃車租，給受賄上把“保險鎖”。

2013年9月，某勘察設計院集團公司一分公司的總經理錢東（化名）請黃飛鶴吃飯，席間對他說，分公司急需用車，但因性質受限不方便購買車輛，能不能找兩輛車來公司租用？黃飛鶴一聽腦筋急忙來了個“急轉彎”，不禁大喜過望。這不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嗎”？如今小汽車既好買又便宜，弄兩輛還不容易，但這買車錢還得讓錢某人出。自己以前給予他方便，讓其攬了不少工程，賺得盆滿缽溢，該讓他出點血了。于是便哭窮說：“買兩輛車容易，但你是知道的，我靠工資生活，手頭錢緊啊?！卞X東說：“錢好辦，我借給你?！焙髞?，他果不食言，往錢東的銀行卡上轉賬數(shù)十萬元。這錢“借”到手，黃飛鶴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還。

后來，黃飛鶴用錢東的錢，自己又東拼西湊添了點，買了兩輛中級suv車，如果以自己的名義租給錢東的公司，自己又是公職人員，那不是等著挨查嗎？傻瓜才這樣干呢！他想到自己的妹夫陳越（化名）開著私人公司，如果將一輛車放到妹夫名下，再租給錢東的公司，就名正言順了。那么還有一輛車怎么辦？黃飛鶴讓妹夫和岳父與錢東的勘察公司簽定出租車協(xié)議，出租的錢都交給他。不種芝麻也能喝香油，且又不擔風險，黃飛鶴笑得兩眼瞇成了一條線。

租車協(xié)議簽了3年，租金也是市場價。然而，合同卻只履行了兩年，黃飛鶴就將兩輛車要了回來，供其妹夫和岳父使用。錢東因有求于黃飛鶴，牙打掉了往肚子里咽，也沒提什么異議，車沒用，租金卻照付，直至合同期滿。至于借錢東的數(shù)十萬元購車款，黃飛鶴既怕查又舍不得全還，便讓妻子分數(shù)次先后還了16萬元。錢東見黃飛鶴猶抱琵琶半遮面，又不真心爽快地還錢，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留著往后好辦事，于是便大度地說，“剩下的錢就不用還了?！秉S飛鶴巴不得這句話哩，還款的事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黃飛鶴斂財，開始還遮遮掩掩，后來越斂膽子越大，干脆將面具撕了。赤裸裸地撈錢。2013年至2018年，他利用擔任公司計劃合同處副處長、處長等職務上的便利，在常州市地鐵l號線、2號線相關項目招投標等事宜上，為中標單位提供幫助，收受中標單位相關人員財物，其中現(xiàn)金人民幣119.58萬元，還有面值9.8萬元的購物卡，價值3.47萬元的香煙卡，價值1萬元的加油卡，OPPO手機一部，價值1.2萬元的50克金條1根。

連累親友栽軌道

黃飛鶴擋不住金錢的誘惑，偏離了信仰的軌道，人生的羅盤也就亂轉了。

軌道成了黃飛鶴的“搖錢樹”，為了更安全地撈錢，撈更多的錢，他當起了“后臺老板”，搞起了“前門開店，后門收錢”那一套，將不少親友推向前臺，推向犯罪的深淵。

妹夫陳越首當其沖。鋼鐵供應商米（化名）得知常州地鐵項目中標單位需要大量的鋼材，這可是筆大買賣??！鈔票肯定不會少賺。但中標單位要買誰的鋼材，作為軌道公司計劃合同處的處長黃飛鶴有一定的話語權，因為人家是管招投標的，中標單位要看他的臉色，不敢得罪他。但自己與黃飛鶴不熟悉，咋辦？急得米抓耳撓腮，猛地想起，自己認識陳越，是朋友關系，他還得知陳越與黃飛鶴是郎舅關系，不由得心中一陣狂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有陳越這把鑰匙，還愁打不開黃飛鶴這把“鎖”。于是，他很快找到陳越，沒有客套，開門見山。若黃飛鶴能在鋼材業(yè)務供應上提供幫助，好處費是20元一噸。

陳越很快將此事轉告黃飛鶴，黃飛鶴掰手指一算，軌道要用多少鋼材??！20元一噸，這好處費大著呢，他大喜過望，迅即表示同意，但也沒忘記叮囑，這好處費要你拿啊，不能以我的名義。到底是有權人，黃飛鶴向中標單位負責人打了招呼，人家豈能不識相，當即答應買米的鋼材。米也不食言，賺了錢后即付給陳越好處費54萬元。

見米順利地賣鋼材并獲利，不少鋼材供應商眼紅了，得知內幕后，他們也紛紛效仿。有找陳越的，也有認識黃飛鶴找其本人的。深知“槍打出頭鳥”的黃飛鶴才不出面呢，而是說：“你們去找陳越吧?！变摬墓虃兌贾肋@層關系，紛紛去找陳越。供應商冷飛（化名）捷足先登，找到陳越，仍按20元一噸的標準給予好處費。黃飛鶴點頭同意，并向招標單位的相關負責人打了招呼，2015年5月至2016年1月，陳越先后4次收受冷飛給予的好處費計20萬元人民幣。

就這樣，黃飛鶴一人“操盤”，家人及親友逐利。除了老婆當“收款員”外，妹妹、妹夫是“掮客”，岳父是“后勤員”，其他的親戚朋友也見縫插針地謀取利益。當然了，等待他們的是懲處。黃飛鶴在軌道上走鋼絲，自己脫軌還害得親友栽軌道。

“亂吃”必咽“苦果”，黃飛鶴通過買車租車受賄案發(fā)，很多人傳他將“吹熄燈號”。黃飛鶴驚得“身軀一震”，趕緊與妹夫、岳父等人商討對策，企圖泥門塞洞。然而利用職權受賄200多萬元的犯罪事實鐵證如山，他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推翻不了，法律的達摩克利斯劍終于落到了他的頭上。2018年12月21日，黃飛鶴因犯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4年6個月，并處罰金50萬元。

身陷囹圄，黃飛鶴看到鐵窗外嘰嘰喳喳的麻雀，自由自在地飛翔，不南得自哀自嘆起來：自己還名叫飛鶴呢，連窗外的麻雀也不如??！此刻，他不由得想起在上初中時，老師講過的一個故事：“國王為感謝多年服侍他的仆人，對仆人說‘你盡管向前跑，只要在日落之前繞一圈回來，繞到的土地都歸你。仆人欣喜若狂，像一頭發(fā)瘋的野獸不停地向前跑，就在太陽西落時分，他終于繞完一大圈回來。由于跑得太快太久，回到原地倒下就再也沒有起來，被就地埋葬了?！毕胪赀@個故事再想想自己，他又是一番感慨：這貪欲真是害死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