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曉倩 陳煉
摘 要:杜甫一生創(chuàng)作了三首《望岳》詩,被翻譯介紹的最多的當屬其青年時期創(chuàng)作的五言古詩(首句為“岱宗夫如何”),充分表現(xiàn)了其青年時期的壯志豪情,不同于其“沉郁頓挫”主體風格。我國翻譯家孫大雨、許淵沖和北美漢學家宇文所安都曾翻譯過此詩,而他們不同文化背景所形成的不同翻譯觀念指導著其翻譯實踐,通過對比這三者的文本,可以體會其翻譯不同特點及各自得失。
關(guān)鍵詞:《望岳》;英譯文本;翻譯觀
一、前言
杜甫一生所創(chuàng)作了三首題為《望岳》的詩,即兩首五言古詩(首句為“岱宗夫如何”和“南岳配朱鳥”),一首七言律詩(首句為“西岳崚嶒竦處尊”),分別創(chuàng)作于其三個不同的人生階段,分別描寫了東岳泰山(“岱宗夫如何”),西岳衡山(“西岳崚嶒竦處尊”),南岳華山(“南岳配朱鳥”),學界針對這三首同題詩展開了相關(guān)的研究,目前,知網(wǎng)數(shù)據(jù)顯示關(guān)于這三首詩對比研究的相關(guān)論文有八篇,主要圍繞“杜甫的詩歌發(fā)展歷程”,“杜甫詩歌的發(fā)展、變化”以及“杜甫的心靈軌跡”等議題展開。值得一提的是,這三首詩中流傳度最廣的則是杜甫青年時期創(chuàng)作的《望岳》(“岱宗夫如何”),也頗受到杜甫詩譯者的青睞。從知網(wǎng)的數(shù)據(jù)庫來看,關(guān)于這首《望岳》英譯文本的研究論文共四篇,這四篇論文均以《望岳》為藍本,分別從蘇珊·巴斯奈特的文化翻譯觀、英譯文本的語篇視點、英譯本和阿譯本的對比、翻譯中的形神問題這四個方面展開研究。其中,《巴斯奈特文化翻譯觀下〈望岳〉一詩的英譯》對比了吳鈞陶與許淵沖兩個人對《望岳》一詩的英譯文本,探析其英譯文本中文化思想的運用;《唐詩英譯適應(yīng)選擇的語篇視點研究——〈望岳〉兩譯本例析》一文以翻譯生態(tài)觀為理論基礎(chǔ),對比了Innes Herdan和吳鈞陶的《望岳》兩譯本,分別從語言視點、文化視點和交際視點轉(zhuǎn)換進行比較分析;《詩歌翻譯中的形神問題——以杜甫〈望岳〉一詩的英譯為例》一文則立足于詩歌翻譯中的形似和神似兩點,對比分析了吳鈞陶和某匿名者的英譯文本。從萬方的數(shù)據(jù)庫來看,除上述四篇外,另有兩篇對《望岳》一詩的英譯本展開研究,其中,《放蕩齊魯裘馬輕狂仰望東岳志在高遠——杜甫〈望岳〉英譯版的“三美”分析》一文集中分析了許淵沖的譯本,并從中探討了詩歌翻譯中的“三美”原則,即“意美”、“音美”、“形美”;《關(guān)聯(lián)理論關(guān)照下的杜甫山水詩英譯版——以〈望岳〉為例》以關(guān)照理論為理論基礎(chǔ),串聯(lián)分析了許淵沖、唐一鶴、路易·艾黎三人的版本。綜上所述,針對《望岳》一詩的翻譯,吳鈞陶和許淵沖的英譯版本被研究的較多,不難看出,吳的譯本注重翻譯形式上的對等,較多采用直譯的手法,比如將《望岳》一詩的題名翻譯成“Looking at Mountain Tai”,而許的譯本更注重翻譯的三美原則(“意美”,“音美”,“形美”),因此較多采用直譯的手法,如將“岱宗”翻譯為“peak of peaks”,采用了重復的修辭手法,側(cè)重翻譯的音韻美,但兩人在翻譯過程中均注重一句尾字的韻腳,即遵循中國古詩的傳統(tǒng),做到形式上的對等。本文擬從孫大雨、許淵沖、宇文所安三位不同文化背景的譯者出發(fā),來進一步探討《望岳》一詩的英譯技巧以及不同技巧之下的各自得失。
二、三位譯者生平、文化背景及翻譯觀
孫大雨(1905—1997)中國著名詩人、翻譯理論家、莎士比亞研究專家,早年畢業(yè)于北京清華學校高等科,1928—1930年赴美國耶魯大學攻讀英美文學。他的詩歌翻譯作品有《屈原詩選英譯》、《古詩文英譯集》、《英詩選譯集》以及莎士比亞的七部戲劇作品。因此,孫大雨在中英詩歌互譯方面都頗有建樹,其中,在英詩中譯方面,他指出“文學作品特別是詩歌的翻譯,要求移植者對于原文和所譯文字的造詣都非常高,要能深入理解和提取原作的形相到奧蘊,又善于揮灑自如地表達出來,導旨而傳神,務(wù)使他能在他那按照原作的再一次創(chuàng)作的成果里充分體現(xiàn)原作的精神和風貌。”①而在中國古詩英譯中,他提倡譯格律韻文英譯中國古詩,在《關(guān)于格律韻文英譯中國古詩的幾點具體意見》②中對比了西方世界幾位譯者和他自己關(guān)于幾首古詩的譯本,他著重強調(diào)一下以下兩點:(1)主張用古典的英文詩歌格律(比如古典詩歌中的抑揚五步格)來英譯中國古詩,他認為有的國外譯者會出現(xiàn)以四音部和五音部詩行的混合體來英譯同一首詩歌,比如英國漢學家赫勃脫·?!べZ爾斯英譯常建的《題破山寺后禪院》時“過于頻繁,不適當?shù)捻嵞_造成了單調(diào)的丁當音響,違背了原詩作者的意圖。”③(2)國外漢學者缺乏對中國古代文化背景的認知,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誤譯,比如維脫·賓納在翻譯李白《靜夜思》中的“床前”直譯為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the foot of my bed”。
許淵沖(1921- )中國著名翻譯家,北京大學文學翻譯教授。他從事文學翻譯長達六十余年,主要致力于中國古代詩歌的英譯以及法譯,代表作品有英譯《詩經(jīng)》、《楚辭》、《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等,目前業(yè)已出版的中、英、法文譯著有一百余種。在長期的翻譯實踐中,許淵沖建立了一套自己的翻譯原則,“繪畫要有悅目的形美,音樂要有悅耳的音美,戲劇要有感人的意美。文學翻譯,尤其是詩詞翻譯,需要意美、音美、形美?!雹芗丛姼璺g的“三美”原則。許老在詩歌翻譯的具體實踐中,有兩點值得注意:第一則是強調(diào)文化在詩歌翻譯中的特殊功用,突出表現(xiàn)為中西方文化的差異性,“西方強調(diào)直譯,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的科學精神;中國強調(diào)意譯,顯示了古老的藝術(shù)傳統(tǒng)。”⑤關(guān)于中詩英譯,尤其是杜詩,“美國人譯的杜詩更能體現(xiàn)西方文化的求“真”精神,中國人的譯文更能顯示東方文化的求“美”傳統(tǒng)。在翻譯的歸化和異化之爭中,許老更強調(diào)翻譯的歸化,“介紹外國文化的目的不是為介紹而介紹,應(yīng)該是為了提高本國文化,而歸化正是提高的結(jié)果?!雹薜诙t是強調(diào)韻體譯詩,許認為不押韻不能算詩詞,曾有評者針對其英譯詩歌文本進行評析,指出其文本因用韻而產(chǎn)生六大弊?。骸俺a翻譯,添枝加葉”、“減碼翻譯、削足適履”、“破壞原詩的含蓄美”、“抑義就辭,更易原文”、“譯文重復累贅”、“譯文風格同原文背道而馳”。⑦結(jié)合許老的翻譯策略來看,他更注重翻譯的美,為達到這種美失去一定程度的真也不足為惜,“詩詞翻譯應(yīng)該在盡可能少失真的前提下,盡可能多保存原詩的美。存真的翻譯可以介紹外國的文化,存美的翻譯才能使外國文化歸化為本國文化。”⑧
宇文所安(1946- )英文名Stephen Oven,哈佛大學東亞系、比較文學系教授,北美漢學家。主要研究領(lǐng)域中國古代詩歌、中國文學史、比較文化與翻譯,目前已出版的中文譯著有《迷樓》、《中國早期古典詩歌的形成》、《追憶》、《盛唐詩》、《劍橋中國文學史(與孫康宜合編)、《晚唐》、《中國文論:英譯與評論》等等,在宇文所安已于2016年在美國出版了六卷《杜甫詩》,也是首部杜甫詩英文全譯本。宇文所安關(guān)于其翻譯策略論述散見于其理論著作之中,在其著作《中國文論:英譯與評論》中,他提出了三個關(guān)于翻譯的觀點:一是強調(diào)詩歌的直譯,“多數(shù)情況下,我寧愿選取表面笨拙的譯文,以便能讓英文讀者看出一點中文原文的模樣?!雹崴J為這種直譯的僵硬的譯文更容易讓西方英文受眾接受,“這種相對直譯的譯文自然僵硬有余,文雅不足;但是,對于思想文本,尤其是中國的思想文本,翻譯的優(yōu)雅往往表明它對譯文讀者的概念習慣做出了大幅度的讓步?!雹舛菑娬{(diào)翻譯過程中注解的作用,特別針對中國傳統(tǒng)詩學中的技術(shù)性術(shù)語的翻譯,宇文所安認為中國傳統(tǒng)的技術(shù)性術(shù)語離不開整個中文語境,而在英文中很難找到與其相對應(yīng)的英文術(shù)語,因此他有時候給這些術(shù)語加注了拼音;三是對于某些漢語詞,在不同的語境下采取不同的翻譯,比如“意”這個詞的翻譯。
綜上所述,孫大雨和許淵沖均是母語為中文的翻譯者,接受過外語文化的熏陶,在詩歌翻譯中較多采取意譯的手法,但孫大雨本身作為新詩的開拓者,經(jīng)受五四文化運動的洗禮,因而受西方傳統(tǒng)詩歌的影響較多(如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他身上兼?zhèn)涞碾p重身份(詩人與翻譯家)使得他的譯文更具有這種特點,即采取西方傳統(tǒng)詩歌中的抑揚格、音部等規(guī)律;許淵沖作為專職從事詩歌翻譯的翻譯家,其譯文更具有學院派的風格,即強調(diào)詩歌的三美原則,在存美與存真中,存美甚于存真;而宇文所安的譯本直接采取了直譯的風格,對于中文讀者來說,顯得生硬和笨拙,在他看來,這種直譯風格更易于英文受眾接受和了解中文文化,因此,他不太主張翻譯采用太優(yōu)美的譯文。由此可見,他的翻譯觀點與許淵沖的翻譯理論建構(gòu)基本呈不同路徑的走向。
三、《望岳》的三種譯本對比分析
首先,從《望岳》的詩題來看,孫大雨譯為“Sighting the Great Mount Dai”,許淵沖譯為“Gazing at Mount Tai”,宇文所安譯為“Gazing on the Great Peak”,值得探討的是關(guān)于“岳”的翻譯,孫大雨翻譯成“The Great Mount Dai”,因泰山的古名叫做岱山,因居五岳之首,故名為岱宗,“鄭昂曰:王者升中告代必于此山,又是山為五岳之長,故曰岱宗?!彼赃@樣的翻譯似乎顯得更雅致一些,但對于英文受眾者來說就顯得比較陌生了。而許淵沖的翻譯Mountain Tai 比較中規(guī)中矩,也易于中文譯者和英文譯者接受。而宇文所安的譯本“The Great Peak”則直譯了“岳”,卻也直接消解了“岳”字背后的含義。其次是詩的第一句,即“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一句的翻譯:
(孫) How is the magnificent Mount Dai?
A boundless mass of green peaks and cliffs
Towering over the states Qi and Lu.
(許)O Peak of peaks, how high it stands.
One boundless green o’erspreads two states.
(宇)And what is T’ai Mountain like?
Over Qi and Lu a green unceasing.
孫大雨的譯文嚴格遵守了英詩的格律要求,按照抑揚三步格來翻譯這首詩,并且按照英文韻腳的規(guī)律,即“magnificent Mount”押頭韻,“peaks and cliffs”押尾韻,整體采用了直譯的手法,但不同于宇文所安完全字對字的翻譯,孫在翻譯過程中增添了一些詞語,比如形容詞“magnificent”,名詞“peaks and cliffs,states”,盡可能地實現(xiàn)了一種語義上的對等。許淵沖的譯文“O peak of peaks”實際模仿了惠靈頓的自由體詩“Oh!Captain!My Captain!”,采用了重復的修辭手法,讀起來朗朗上口,實現(xiàn)了詩歌翻譯中的音韻美,同時,在兩句詩的末尾分別押尾韻“stands”和“states”,體現(xiàn)了三美原則中的形式美,值得注意的是,這里將“岱宗”和“齊魯”都略譯掉了,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古詩原有的意味,畢竟“岱宗”和“齊魯”是頗具中國地域文化特色的名詞。宇文所安的譯文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對應(yīng)原文,是一種最大程度的直譯,在翻譯“齊魯青未了”一句時直接將“青未了”翻譯成“a green unceasing”,而這種略顯笨拙的翻譯也是他在理論著作中所一直強調(diào)的,這樣的翻譯可以使英文讀者更接近一點中文原文,由此看來,宇文所安在詩歌翻譯是更強調(diào)形似而非神似。再次是詩的第二句:“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p>
(孫)Nature doth summon here Wondrous Beauty;
Thus Light and Shade could divide and part.
(許)A marvel done by Nature’s hands,
O’er light and shade it dominates.
(宇)Here Creation concentrated unearthly glory,
Dark north slope, the sunlit south
divide dusk and dawn.
孫大雨和許淵沖的譯本比較類似,都采取了省譯法(省去“陰陽”一詞),并且將“昏曉”一詞翻譯成“l(fā)ight and shade”,嚴格意義上來說,“l(fā)ight”和“shade”的定義過于寬泛,不足以支撐起“昏曉”在此語境中的真正意義,“徐增云:山后為陰,日光不到故易昏。山前為陽,日光先臨故易曉。朱注:《封禪記》:泰山東隅有日觀峰,雞鳴時見日出,長三丈。即割昏曉之義?!睂Ρ扔钗乃驳姆g“Dark north slope,the sunlit south divide dusk and dawn.”,既翻譯出來原文的含義,又了增添了韻腳,“dark”和“north”,“sunlit”和“south”,“dusk”和“dawn”押頭韻。再次是詩的第三句:“蕩胸生曾云,決眥入歸鳥。”
(孫)The cumulus doth broaden one’s breast;
’T would split one’s eyelids to watch homing birds.
(許)Clouds rise therefrom and lave my breast;
My eyes are strained to see birds fleet.
(宇)Sweeping past breast growing layered cloud,
Eyes pupils split, moving in with homing birds.
“曾”通“層”,“曾云”即“層云”,“《公羊傳》: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天下者,泰山之云也。云氣彌漫飄蕩,如疊浪層波,對之心胸若搖?!笨梢鰧τ凇笆幮厣啤币辉~的解釋。首先,關(guān)于“曾云”的翻譯,孫大雨和宇文所安的翻譯的“cumulus”和“l(fā)ayered cloud”都含有堆積的意思,而許的譯文“cloud”則顯得過于平淡。關(guān)于“蕩胸的翻譯”,孫翻譯為“broaden one’s breast”,許翻譯為“l(fā)ave my breast”,宇文翻譯為“Sweeping past”,對比來看,孫的翻譯可直譯為“開闊心胸”,許的翻譯為“洗滌心胸”,宇文所安的翻譯為“掃蕩心胸”,雖都不能完全表明“蕩”的含義,但孫大雨和許淵沖的翻譯似乎更接近原文注解一些。關(guān)于“決眥”的翻譯,孫和許的翻譯“split one’s eyelids”和“Eyes pupils split”也許更接近原文一些。許老為了追求“美”而舍“真”,將“決眥入歸鳥”意譯為“My eyes are strained to see birds fleet”,并舍去了“歸鳥”(“homing birds”,孫和宇文的翻譯)中的“歸”字。最后,末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翻譯如下:
(孫)Some day I must climb up to the top,
To look down viewing all the peaks small.
(許)Try to ascend the mountain’s crest;
It dwarfs all peaks under our foot.
(宇)The time will come when I past up to its very summit,And see in encompassing vision, how tiny all other mountains are.
從這首《望岳》詩的創(chuàng)作背景來看,此詩創(chuàng)作于杜甫青年時期,其滿懷壯志,忠君報國的情懷不言而喻。而末句則是這種感情的極大升華之處,從三人的譯本來看,孫大雨執(zhí)著于英詩格律框架,格式工整但是氣勢稍顯平淡。許淵沖的譯本實現(xiàn)了他三美中的“意美”,用“It dwarfs all peaks under our foot”來翻譯“一覽眾山小”則顯得更有氣勢一些。宇文所安雖然也一直在逐字直譯,但在最后一句他用了一個感嘆句“how tiny other mountains are”來加強語勢,一定程度上增強了詩歌譯本的氣勢。
四、三位譯者各自英譯文本的特點及得失
從以上翻譯文本分析可以看出,因三位譯者不同的生平及文化背景形成了不同的翻譯觀,這種觀念既來源于他們的翻譯實踐并同時指導著其翻譯實踐。
朱大雨是五四時期的新詩開拓者之一,也是倡導以格律體來創(chuàng)作新詩的踐行者之一,同時他也是莎士比亞研究專家,英譯過的外國古典詩歌較多,尤其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因而十分地敲掉詩歌翻譯中的韻律,“詩情和詩景通??偪课淖謥盹@化,來永生,并且所用的文字大多是韻文而不是散文?!闭劶肮沤裰型獾脑娙藙?chuàng)作,他認為,“屈原、杜甫、荷馬、但丁等,不論他們的胸中怎樣地差異,卻都用韻文來開拓他們的天地?!币虼?,他得出的結(jié)論是“詩情和韻文,一為魂魄,一是形骸”“詩人舍棄了韻文就無法寄托他的情懷?!钡诜g的實際操演中,孫大雨盡可能地采用直譯的手法來進行翻譯,盡量采取異化的翻譯手法,比如將“泰山”翻譯成具有中國地域色彩的“Mount Dai”,更多地追求翻譯的形似而非神似。過度對于詩歌音譯文本上格律和音部的追求有時也不可避免地對原文選詞進行增減,從而削弱了文本本身的氣勢。
許淵沖作為學院派的翻譯家,具備有堅實的中、英、法文礎(chǔ),對中西文化的差異也有著比較深刻的認知,他一直強調(diào)的“中國喜歡意譯,西方喜歡直譯”,類似的論斷也是根植于中西方文化的差異上。他認為,“中國學派的翻譯原則在20世紀初是嚴復提出的信、達、雅,到了本世紀末,大致可分為“信、達、切”和“信、達、優(yōu)”兩派,基本上是直譯派和意譯派,或形似派和神似派,在我看來,“信、達、切”是文學翻譯的低標準,“信、達、優(yōu)”是文學翻譯的高標準?!币蚨?,許在翻譯過程中更多采用意譯的手法,追求翻譯的神似,并且在翻譯過程中踐行著他的“三美”原則,他將翻譯轉(zhuǎn)碼的過程視作為一個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過程。比如,他在翻譯杜甫《贈李白》一詩的最后一句“飛揚跋扈為誰雄”時,意譯義為“O when Will fly the roc?O when will leap the whale?”,形式對仗十分工整,音韻和諧,傳韻達意。但是這樣的譯本似乎更適合來欣賞而非傳播,更適合中文讀者,但在面對西方受眾時,似乎需要提供一個更好理解的譯本,不然,就正如宇文所安所說,優(yōu)美的譯文需要不斷的注解。
宇文所安作為北美最負盛名的漢學家之一,其在中國出版的理論著作也很多,十分系統(tǒng)細致地闡釋了其對于中國古籍、詩詞、文化的一些理解。他在詩歌翻譯時也強調(diào)直譯,不同于孫大雨的直譯,畢竟兩人的文化背景迥異,一個是以中文為母語,一個是以英文為母語。他更注重逐字的翻譯,而古詩的一個背后的具有的多重隱喻容易被消解掉。他在翻譯《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第一句“八月秋高風怒號”時將秋高直譯為“High Autumn”,英文語境中也并不存在相對應(yīng)的概念,與中文的意義又相去甚遠。從某種程度來說,屬于一種誤譯。但在宇文所安的角度看來,這種生硬的翻譯可以使得英文讀者更近距離地感受到中文原文的一種魅力。
綜上,英譯中國古詩原本就是一個高難度的工作。以上所介紹的三位譯者分別有著自己對于詩歌翻譯的理解,并在其實際翻譯操練中踐行著這種原則,也為中國古詩的傳播與推廣做出了很大貢獻。
五、結(jié)語
從以往的學界研究狀況來看,關(guān)于《望岳》一詩的英譯研究主要集中于翻譯本體論的基礎(chǔ)上,而對譯者關(guān)注較少。對譯者來講,翻譯作為一種語言轉(zhuǎn)碼過程,實際上也是一種藝術(shù)再創(chuàng)作的過程,尤其是對于孫大雨和許淵沖等這樣具有自己的一套翻譯理論構(gòu)想的翻譯家們。因而譯者某種程度上算是原文本的第二作者,古代文論中的“知人論世”就是強調(diào)研究作者的生平、經(jīng)歷對于作品的影響,因此,本文從三位譯者的生平、文化背景和及其影響下翻譯觀念為中心,來探析《望岳》一詩不同的英譯文本。希望學界在研究詩歌文本時拓寬研究面,不僅關(guān)注英譯文本本體,同時關(guān)照譯者,為杜詩乃至中國古代詩歌的傳播和介紹做出貢獻。
注 釋:
① 孫大雨:《詩·詩論》,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181頁。
② 原載于上海外國語學院學報《外國語》1983年第二期。
③ 孫大雨:《詩·詩論》,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 ,第191頁。
④ 許淵沖:《文學與翻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頁。
⑤ 同上,第109頁。
⑥ 同上,第117頁。
⑦ 整理出自許淵沖:《文學與翻譯》,北京大學出版社,第185—188頁。
⑧ 許淵沖:《文學與翻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17頁。
⑨ 宇文所安著,王柏華、陶慶梅譯:《中國文論》,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14頁。
⑩ 宇文所安著,王柏華、陶慶梅譯:《中國文論》,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15頁。
仇占鰲:《杜詩詳注》卷一,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4頁。
仇占鰲:《杜詩詳注》卷一,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4頁。
仇占鰲:《杜詩詳注》卷一,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4頁。
孫大雨:《詩·詩論》,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35頁。
同上。
孫大雨:《詩·詩論》,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35頁。
許淵沖:《文學與翻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8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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