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華
在小表弟的婚禮上遇見她,讓蘇米覺得很震驚。
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天經(jīng)地義,有什么好震驚的呢?蘇米反倒為自己剛才的震驚,震驚了一下。
蘇米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姨家小表哥的新媳婦,這小表嫂不是明媒正娶的,而是兩個人偷偷領(lǐng)了證,木已成舟,家里人才不得不讓她住進(jìn)家來。
那時候,小表嫂還不是小表嫂。
據(jù)大表姐調(diào)查了解,這個女人是個外地人,曾在KTV工作。小表哥辯解說,又不是坐臺,只是收銀臺收收銀而已。整個家族的人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表姐說,這個女人會抽煙。小表哥說,以前,前夫醉了酒總是打她,打習(xí)慣了,有時不醉也打,她覺得苦悶才學(xué)會的抽煙,現(xiàn)在,前夫不讓她見兒子,為了見兒子她經(jīng)常自己找上門去讓前夫打,也是苦悶,就沒有戒掉。整個家族的人就說,你看你看,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表姐說,你聽,你自己也說了,前夫,還有個兒子!你一個簇新的小伙子,干啥非要和一個離了婚來路不明的女人在一起,還讓不讓老媽活了?整個家族的人就說,對嘛對嘛,別人不要的女人有什么好?!再說有個兒子,兒子總是兒子,小心你將來錢都被她騙了去,人財兩空才懊悔哦。
小表哥說,像我這樣打工的人,在錢上有什么可圖?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既然話到這個份兒上,小表哥就說,我要和她結(jié)婚。
整個家族的人都說,你爸尸骨未寒。
小表哥說,如果不是老爸生病,我老早就要說了。老爸一滿周年,我肯定是要和她結(jié)婚的。
大表姐說,你,你是要氣死老媽。
整個家族的人就說小表哥不孝,都把矛頭指向了小表嫂。
小表哥和小表嫂的結(jié)婚愿望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這事就被冷了下來。很快,所有的人也都忘了小表哥說的這個“肯定”。
直到有一天,蘇米聽說阿姨被氣得半死,小表哥竟然說也不和家里說一聲,就和這個女人領(lǐng)證結(jié)婚了。
阿姨死活不讓小表嫂進(jìn)門,小表哥因此也一直住在外面。
再后來,蘇米聽說,阿姨心疼那份額外的房租,讓小表嫂住了進(jìn)來。小表嫂對阿姨也好,對小表哥也好,對大表姐都好,所有的人還是覺得那是暫時的,像一種蟄伏,總有一天是要原形畢露的。
在小表弟的婚禮宴席上,蘇米終于見到了這個聽說了好多年的小表嫂。
整個晚上,蘇米一直沒有看到小表嫂抽煙,只看到小表哥和她竊竊私語,看到她朝小表哥靦腆地笑。賓客慢慢散去的時候,整個婚禮現(xiàn)場就成了一個大型的KTV,家人們輪流在臺上唱歌,小表哥也給小表嫂點了一首。那首歌被一再覆蓋的時候,小表哥就對蘇米說,你小表嫂要唱首歌怎么就那么難?
蘇米聽小表哥如此說,問了歌名,就幫小表嫂把歌提到了下一首。
小表嫂唱的是劉若英的《原來你也在這里》,她表情含羞、沉靜,聲音甜美柔軟,如一個少女。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贖心情,在千山萬水人海相遇,喔,原來你也在這里。請允許我塵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過去,滿身風(fēng)雨我從海上來,才隱居在這沙漠里,該隱瞞的事總清晰,千言萬語只能無語。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喔,原來你也在這里……”
一曲歌畢,沒有一個人鼓掌,就好像剛剛現(xiàn)場被按下了靜音鍵,沒有人聽到小表嫂唱歌一樣。只有小表哥走上前去,微笑著幫她把話筒傳遞給家人。
蘇米像是突然理解了小表嫂,突然理解了她和小表哥那只被一紙結(jié)婚證書認(rèn)可的愛情。
在布置隆重的婚禮現(xiàn)場,臺上的家人們簇?fù)碇”淼芎捅淼芟碧鹈蹖Τ恼破鸷鍤g聲笑語應(yīng)有盡有。蘇米走過去,以一個家人的身份,從身后環(huán)住臺下獨自默默站立的小表嫂,蘇米感覺到小表嫂輕顫了一下,肩膀在僵了一下之后,就變得無比柔軟。蘇米隨意地把下巴抵在小表嫂的肩上,就這樣環(huán)抱著,一起聽臺上家人的歌唱,就好像她們從來就是很親很親的一家人。
不知道小表嫂叫什么名字呢。蘇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