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廷華
雨花臺烈士紀念館新館從1999年開館至今已經(jīng)整整20年了,這期間我無數(shù)次前來瞻仰、奉讀、聆聽烈士們的事跡和影像。為寫高波烈士的紀實文學,我來過;擔任“雨花臺烈士叢書”中《何寶珍傳》《謝文錦傳》兩書的特約編輯時,我來過;今年盛夏,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的黨員活動日里,我又一次來過。心潮總是起起伏伏,胸中鼓滿了一種信仰的力量。
瞻仰中,我隨著人流,目移步動,那步履是緩緩地,輕輕地,一個個烈士的面容、一尊尊烈士的雕像,一件件烈士的實物,一封封烈士的家書……在眼前注目,我細看慢品著,而最讓我心動的是場館中,伴隨始終的那深沉、委婉的背景音樂,讓人思緒萬千,柔腸繞指。
這音樂不同于門德爾松《仲夏夜之夢》中的那種抑揚頓挫、神采飛揚;不同于貝多芬《月光奏鳴曲》中旋律的跳蕩、情感的變幻、想象的奇妙;沒有柴可夫斯基的憂郁、勃拉姆斯的摯情、肖斯塔科維奇行進中的呻吟嘆息。這音樂給人的是一種震撼,一種崇敬,一種美感。催人奮進,養(yǎng)人浩然,育人凜然,促人前行中一路堅定,一路堅實,一路堅強。
寫這背景音樂的是一位烈士的后代,他是著名音樂家呂其明,他的父親的事跡也陳列在紀念館中。我輕移步履在紀念館二樓的“軍旅英杰獻身決戰(zhàn)”展墻上,找到了這位烈士,他是呂惠生。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之后,新四軍第七個師北撤時,因叛徒出賣,呂惠生在蕪湖被捕,解來南京。在敵人的嚴刑拷打下,呂惠生堅強不屈,這年11月犧牲時年僅43歲,留給15歲兒子呂其明的只有一首《獄中詩》。詩是這樣寫的:“忍看山河碎,愿將赤血流。煙塵開敵后,擾攘展民猷。八載堅心志,忠貞為國酬。且喜天破曉,竟死我何求?!?/p>
呂其明繼承父親事業(yè)的不是槍,而是音樂。20世紀50年代,呂其明以《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等膾炙人口的紅色電影歌曲為人們熟知。20世紀60年代,他所創(chuàng)作的大型交響樂《紅旗頌》,更是一經(jīng)演出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半個世紀以來,蜚聲樂壇的呂其明先后創(chuàng)作了三百多首歌曲、五十多部電影插曲及十幾部管弦交響樂。
1998年11月,南京雨花臺烈士紀念館的幾位負責人慕名到上海找到名滿天下的呂其明,請他為擴建的雨花臺烈士紀念館創(chuàng)作一部背景音樂作品。呂其明不假思索欣然答應。于是,1999年1月一個多星期時間里,人們總能在雨花臺烈士陵園見到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他每天步行穿過深深的林蔭道,一邊走,一邊打著節(jié)拍思索,而在陳列館內,這位老人更是盯著陳列展品一看就是一下午……
回到上海后的半年時間內,呂其明每天伏案十幾個小時,飽含深情,滿含淚水,創(chuàng)作出了這部管弦樂組曲《雨花祭》?!队昊馈啡L60分鐘、15個樂章,手稿摞起來有30厘米厚。對這部傾注半年心血的作品,呂其明實踐了他的諾言:分文不取。我在呂惠生烈士陳列的玻璃柜前,看到了呂惠生的《獄中詩》手跡和呂其明捐贈的《雨花祭》管弦樂組曲總譜手稿?!拔业淖髌纺芎土沂總児泊?,和父親共存,我感到無上的榮光?!眳纹涿髟@樣說。
步出紀念館,驕陽似火,碧空如洗,天地寬闊,從遙對烈士“忠魂亭”的一條直線回望,遠遠的是巍峨高聳的烈士紀念碑,那紀念碑下火紅矚目的“信仰”兩字,直入眼底,耳旁又依稀響起我熟悉的背景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