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康紅

說來也怪，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大興安嶺竟然沒有下雪。而且，隨著氣溫轉暖，這老天就像跟誰較勁似的，仍然瓦藍著天，一點白云都不飄。樹林里、草甸子上，一片灰一片黃的，草尖上掛滿了灰塵，走在上面直冒煙。大風也一天比著一天地刮。在這樣的天氣里，人們的心一直懸著，為啥，春防難防?。?/p>

對于生活在大興安嶺林區(qū)的人來說，春季森林防火就是每年的一道關。說它是壓倒一切的中心工作也不為過。

話說位于大興安嶺南麓的長青林業(yè)局，因為地理位置偏南，防火形勢之嚴峻就可想而知了，林業(yè)局上上下下的人們都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也許是天氣干燥的原因，人的嘴臉都如草色一般。

李長山是長青林業(yè)局長青林場的一名管護員。這天，他照例早早準備到十幾公里外的管護區(qū)巡查。

“這鬼天氣，又一點兒云彩也沒有，哪哪都能下點雪，就這地方不下雪！”出門的李長山望了望天，自言自語地抱怨。

“你中午回來嗎？”妻子在屋里問。

“回來個屁，這天你敢挪窩兒嗎？我?guī)э灨闪耍形绮换貋?！”撂下這話，李長山一蹬摩托就沒影了。

李長山所在的林場，根據今年春防形勢，把所有的管護員都調配起來了，近山管護，遠山巡護，快撲隊員全天待命。各種檢查組、督導組天天奔波在路上。一切都似乎做得非常到位?？墒?，不幸還是發(fā)生了！就在李長山進山不久，和他臨近的一個管護區(qū)著火了！

李長山是在傍晚回到家時才聽說這件事的。因為發(fā)現得及時，林業(yè)局聯合屬地各部門投重兵，打小火，不到兩個小時就把火打滅了。滅火之戰(zhàn)打得非常漂亮，起火原因呢？這讓很多人都關注著。

著火的溝塘子屬于好朋友王大慶的管轄范圍。王大慶謹小慎微，遇事膽小，他的管轄區(qū)著火了，不定咋鬧心呢。李長山飯也顧不上吃趕緊去看他。

正如李長山所料，此時的王大慶正蔫頭耷拉腦地坐在自家炕上抽煙。家里還坐著幾個管護員，見李長山來了，紛紛讓座寒暄。

“咋著的火??？”李長山坐在王大慶家的小炕上，隨手拽過一個用魚罐頭鐵皮盒做的煙笸籮，一邊卷煙，一邊問道。

“誰知道咋著的，唉，倒霉唄！”王大慶抽著煙，沒精打采地說。

“今天也沒進去人啊！真是奇怪……”李長山抬眼一看，說話的是張明，張明也是林場的管護員，他不和王大慶一個管護區(qū)，但是他家的位置比較特殊，就住在著火那個溝的溝門口。有事沒事，他也兼做了進出溝系的監(jiān)督員。他的話有可信度。

“那不能啊，這季節(jié)也不可能是雷擊火，要是著了肯定是人為的！”“對，這個溝也進不去車，肯定是誰抽煙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上了。

“今天真是倒霉，我比往天溜達得都勤，這大風天沒有一個進山的人！”王大慶肯定地說。

“公安局有調查結果了嗎？”李長山問。

“沒有！”“挨個審呢，一點線索也沒有！”大家你一言我一語。

……

“你們都在這里吃飯吧，”王大慶媳婦倒是個爽快人，熱情地招呼大家，“都給大慶壓壓驚。多虧這火打得及時，不然這會兒大慶不知在哪嘎達待著呢！你們喝兩口！”

李長山是王大慶家的?？?，這時也不客氣，招呼著其他幾個哥們兒：“來來來，都在這喝兩口！大慶也別上火，有公安局呢，早晚能查出原因來！”“對，查出是誰，肯定饒不了他！”大家搭著話圍坐起來。

林區(qū)的漢子，要說喝酒都一點不裝假，你一杯他一杯的，一會兒工夫就個個上了臉，話匣子也打開了。聊的話題也和火有關。某某年林業(yè)局哪里著了大火，某某年外出增援。這個講件打火時候的趣聞，那個講講大伙遭的啥罪……

是啊，林區(qū)的漢子哪個沒上過火場，沒見識過“火”的猛烈，沒打過火呢？著火，是他們每個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你說，那年咱們這著的那把火，那不就是春季生產造成的嗎？啥都怨弄著火的人，當年不開四輪子進山也沒有這事！”這個說。

“是啊，這年頭管防火就是管人，把人看住了啥事都沒了！”那個說。

“這著火都是大意，去年那不就是明擺著的例子嗎！倒爐灰的時候不注意，里面埋著火星，大風一吹，不著才怪呢！”大家附和著。

“你說這玩意也是怪事，”這時，一直不吭氣的趙立也打開了話匣子，“那年我的點兒上來了幾個買牛的，也是防火期，這幾個人初到林區(qū)，看牛的時候叼著個煙，給我嚇壞了，我趕緊讓他們把煙掐了，你說怪不怪，其中一個人把煙頭扔到牛糞上了！我當時也沒注意，等人一走，我一看怎么牛糞上冒煙呢，原來牛糞著了！我就上前踹了幾腳，沒煙了，過了一會兒，我一看，又冒上煙了！牛糞這玩意，有一點點火星就在那陰著，說不定啥時候見著風，又著了，我一看不行，趕緊拿點水澆上了，再也沒著……”趙立是個養(yǎng)殖戶，說什么都和“牛”有關。

“牛糞也著？”其中一個問。

“著！我們老家就燒牛糞?！边@個答。

“那玩意不像草似的，能看見火苗！”趙立肯定地說，“而且那玩意不立刻著，在那陰了陰了的，一天兩天的，說不定啥功夫著起來呢！”

李長山聽了這話，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想起，昨天早上，他進山的時候看到了王大慶，當時他正和一個養(yǎng)殖戶犟犟呢。原來，前天這里下了一場雪，這個養(yǎng)殖戶叼著煙要進山找牛，王大慶不讓，要他掐煙，并要把煙、火交出來，那個養(yǎng)殖戶不愿意，氣急敗壞地把半截煙扔掉，但是身上的煙就是不拿出來。當時，李長山還打圓場，說煙頭掐了就行了，煙就讓他帶著吧，并叮囑養(yǎng)殖戶千萬別再抽了。當時，他們只顧著說煙的事了，沒注意煙頭，莫不是那個煙頭惹的禍？想到這，李長山立刻心跳加速，禁不住看了看王大慶。

王大慶低著頭，滿臉透紅，拿著煙的手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