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xué)功
司馬遷是西漢史學(xué)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史識創(chuàng)作的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范,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鴻門宴》出自《史記·項羽本紀》,選入人教版高一語文必修一第一冊第二單元,描寫的是劉邦、項羽在推翻秦王朝后,為了爭奪農(nóng)民起義軍勝利成果而首次展開的一場驚心動魄的政治斗爭。課文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有著很高的藝術(shù)成就,善于在尖銳的矛盾沖突中描繪人物,通過張弛相間的情節(jié)、個性化的語言動作等的描寫以突現(xiàn)人的思想性格、精神世界。項伯在“鴻門宴”這一情節(jié)中,是一個對劉邦集團和項羽集團都很重要的人物。因為項伯對張良的泄密,使劉邦面對擁有四萬大軍的項羽集團的突襲時,能夠變被動為主動,最終在鴻門宴中成功逃脫,才有了后來的垓下之圍,歷史上才建立了大漢帝國。項伯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是什么原因?qū)е马棽榕c義的嚴重錯位而一步步投向劉氏集團并最終成為劉氏集團里的一員?本文試圖從項伯自身因素(內(nèi)因)和外部因素(外因)兩方面做一點探究,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漢元年十月,秦王子嬰向楚將沛公劉邦投降,秦國滅亡。劉邦利令智昏,聽從謀士建議,占據(jù)函谷關(guān)而稱王。劉邦的左司馬曹無傷為自己私利派人報告項羽:“劉邦想霸占函谷關(guān),任命子嬰做國相,珍寶樣樣被他占有!”項羽大怒(項羽大怒不因為稱雄天下的霸業(yè),而是劉邦的行為觸犯了他項王的尊嚴),發(fā)布命令:第二天犒賞士卒,進軍攻打劉邦。劉邦當時駐軍霸上,還蒙在鼓里。在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之時,項伯這一人物出場,讓斗爭形勢發(fā)生了逆轉(zhuǎn)。項伯,名項纏,是項羽的叔叔。項伯早年行俠仗義,秦統(tǒng)治時期曾與張良結(jié)下交情。項伯曾經(jīng)因犯下殺人罪,跟隨韓公子張良躲藏在下邳。在這雙方大戰(zhàn)即將爆發(fā)的緊急時刻,項伯想到了跟隨著劉邦的張良。張良曾經(jīng)有恩于他,項伯不愿意見到故友張良身處險境而不顧,連夜騎馬飛馳到霸上,找到張良,告訴他實情,要張良和他一起離開劉邦軍營。在危急時刻能夠想到朋友并拯救朋友于危難之中,于情于理都可理解,這也彰顯了項伯重情義、知恩圖報的人性亮點。但是,感情的波濤讓項伯喪失了理智(此刻姑且這樣認為),救朋友于危難,無可厚非,何必將己方的軍事行動和盤托出?
他的故交張良聽到這驚天動地的消息,首先想到的不是個人的生死,而是自己輔佐的共謀大事的沛公劉邦的安危,張良在這關(guān)鍵時刻將情與義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于是張良借口說,危難時拋棄“今事有急的沛公”,是不合乎情義的。這番說辭,很是符合項伯的情與義價值觀的。接著,張良馬上將這個危急消息告訴了劉邦。面對這極其危急的形勢,劉邦大驚,感到眼前自己軍事集團的實力難以與項氏集團相抗衡,在張良的提示下,決定軟化雙方的對抗。通過張良的介紹,劉邦認識到項伯極有可能是劉氏集團的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把項伯選定為扭轉(zhuǎn)形勢的突破口,決定對他進行拉攏。他對項伯極恭敬地以兄長的禮節(jié)約見、祝酒,結(jié)為親家,誠懇地解釋了產(chǎn)生誤會的情由,表明了他對項王的忠誠之心。同樣,劉邦也是以項伯所信奉的情義價值觀來為自己辯白,尋求生的機會,脫離危險的處境。這番所謂合情合義的說辭使項伯完全相信了劉邦的忠誠,甘愿充當雙方和解的中介人。項伯不僅給劉邦提出了一個自己認為不錯的主意,而且說服項羽好好接待劉邦,為劉邦到新豐的鴻門道歉做了很好的鋪墊。此時,項伯已經(jīng)背離了他來到劉邦軍營的初衷——救張良于危難。經(jīng)過劉邦的一杯酒、一樁婚姻、一席話,項伯已經(jīng)成為了劉邦軍事集團的一大助手,可見,項伯在大是大非面前已然失去了理智,或者說面對利益的誘惑,已經(jīng)一步步背離了自己所在的項氏集團,無論是顧念故友還是聽信劉邦之言,背后都是私情私利,為維護自己的個人利益,而舍棄大義。而項伯的故友張良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張良分得清私情與大義,明晰哪個輕哪個重,正是張良的理智決斷,為劉邦脫離險境打下了良好的基礎(chǔ)。反觀項伯,因為“利”而導(dǎo)致項伯情與義錯位,背離親情,背叛大義。
但是項伯并沒有到此止步。第二天的鴻門宴上,范增不斷地暗示項羽,要項羽乘機殺掉劉邦,項羽由于在事前已被項伯說服,認準劉邦為忠誠有功的將領(lǐng),因此,對范增的再三暗示沉默不答。當范增召來項莊就要當場舞劍表演時,項伯一下子看出了其中要殺劉邦的真正意圖,立即拔劍相互對著舞,時常用身體擋護著劉邦,使項莊一直很難下手。到這時,他已經(jīng)為一己私情(與張良的朋友情、與劉邦的兒女親家之情)而徹底放棄了親情(與項羽的叔侄親情)大義(與項羽的君臣之義),置項氏集團之安危而不顧,可以說已然成為了項氏集團的叛徒,劉氏集團的幫兇,是徹頭徹尾地將情義顛倒錯位了。正如元代詩人李昱在《詠史·項伯》中詠道:“馳車霸上語張良,舞劍鴻門卻項莊。交友恩深雖可報,君臣義重忍相忘?!保ā恫蓍w詩集》卷五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232冊,39頁)
項伯情與義的錯位有其自身的因素,當然也有外在因素。這些外在因素進一步促使項伯的情與義的錯位,面對情義嚴重錯位的項伯,項羽無動于衷,甚至還聽之信之任之,不是寬宏大度,而是狂妄自大、自滿自得、目光短淺;不是大智若愚,而是賢愚不分、忠奸不明、是非不清。劉邦曾說過:“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為我擒也?!睆膭钸@句話中就可以直接得知項羽是不知用人的。范增七十多歲,主動前去投靠項家,而且他好奇招妙計,曾多為項家提供奇計,可只有第一條立熊心為楚懷王被項梁所采納,而以后的那些計謀都沒有被項羽采納,如鴻門宴上殺劉邦,鼓城之戰(zhàn)后要求項羽以強擊弱一舉擊敗劉邦,這些奇計居然都沒有被采納。而最終也因此被劉邦給一舉殲滅。而且劉邦采用陳平一個小小的反間計,就讓項羽徹底對范增失去了信任。從而使范增離開了項羽,也由此使項羽的事業(yè)也就開始走下坡路了。正是項羽這一致命弱點促使韓信陳平的離去,也促成了項伯的見利忘義,違親背君,不慈不忠。正是項羽的致命弱點,造成了他的人生悲劇。當項羽封賞了殺害項梁的兇手章邯時,項伯已然心灰意冷,感情的天平慢慢偏離了項羽以及項氏集團,當鴻門這一機會來臨時,項伯情與義的天平迅速傾向于劉氏集團。在劉項兩大集團相持廣武時,項王想要殺掉劉邦的父母妻子兒女,項伯說:“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無益,只益禍耳?!表椨鹑匀宦爮牧隧棽慕ㄗh。如果說,在鴻門宴上,項伯所作是為了“義”,可以說得過去,此次直白地勸說項羽不要殺劉邦的親人,可以說完全是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和劉氏政治集團的利益了。所以說,是項羽的情與義的錯位加速了項伯的情與義的錯位,并最終導(dǎo)致項羽自己身陷四面楚歌自刎烏江的悲壯結(jié)局。
項羽戰(zhàn)敗死去之后,劉邦赦免了所有的項氏家族,并賜姓為劉。項伯在秦國時起跟隨諸侯滅掉秦國,鴻門宴又為劉邦護駕,因此被封為射陽侯。
可以說,如果沒有項伯的情義的錯位,就不可能有劉邦建立的大漢帝國,中國的歷史可能會是另一種模樣。正如宋朝詩人徐鈞所寫:“霸上孤軍勢莫支,鴻門一劍事尤危。射陽不與留侯舊,楚漢興亡未可知。”
[作者通聯(lián):河北望都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