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靜

1

荔枝一天天大了，小身板漸漸抽條，顯出小少女的雛樣。尤其穿著公主裙的姿態(tài)，更是讓荔枝媽媽心里滾動滿滿的滿足感，像園丁栽培小樹苗，看著它一步一步茁壯成長的心情。

都說女大十八變，荔枝媽媽已明顯感覺到荔枝至少有了三變，荔枝剛出生時，左眼小，右眼大，臉上毛絨絨的，帶著血絲，鼻子兩側(cè)還有皺紋。當時荔枝媽媽傻眼，難道是生了個有缺陷的孩子嗎？她看了眼就不敢再看。護士抱著那時還沒有名字的荔枝給她親的時候，她不像其他母親趕緊湊過去，而是連忙閃躲。護士說，你這哪像是對待親生的骨肉喲。如今的荔枝真的變了，才長了六年，就……就怎么了呢，荔枝媽媽不知道用什么詞才算準。難怪古人形容女孩時用出落二字，這一出一落的變化可是真大。

荔枝媽媽聽從荔枝奶奶的意見，從荔枝出生起，就沒剪過胎發(fā)，一直留到現(xiàn)在，細如絲的長發(fā)飄飄灑灑，原本黑色的頭發(fā)，發(fā)梢處泛著棕黃。剛出生時臉上的紅血絲沒過多久就消失了，一張小臉慢慢變得白皙，細膩光滑得像剝了殼的白水煮鵪鶉蛋，瓷白透徹。額前薄而長的劉海整整齊齊，一雙眼睛漸漸對稱了，晶亮的眸子帶著流轉(zhuǎn)的光波，仿佛黑色玻璃珠子中間鑲了琥珀似的。淺粉的唇，跟家里盆栽的指甲花瓣一樣嫩。

緊緊繃在荔枝身上的這件公主裙，是去年荔枝媽媽在澳門學習一個月，臨回前，在迪奧專賣店給心愛的荔枝買的。怕買得不合適，躊躇的時候，店內(nèi)正好進來一位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荔枝媽媽臨時起意，請小女孩幫忙一試。荔枝沒想到，澳門的小姑娘和山東的小女孩在個子上是有差距的。何況荔枝爸爸一米九，人高馬大。荔枝媽媽當初沒有考慮澳門小姑娘的父親是什么個子。結(jié)果買回來，剛剛一穿，好在荔枝瘦，穿上去還能在身上晃蕩一二。

這件裙子真是太好看了，上半截是紅玫瑰緊身泡泡袖，下半截是籠罩著翠綠煙紗的散花裙，腰間系著一個蝴蝶結(jié)，材質(zhì)據(jù)說是金絲軟煙羅，呈現(xiàn)雨過天晴的色調(diào)。裙面上鑲金片的紫色紗花，層層疊疊，裙角邊密密地縫著一圈星星點點的鉆石，恍如無數(shù)新鮮的晨露。荔枝媽媽有一半原因是因為金絲軟煙羅以及雨過天晴這稀有的顏色才喜歡上裙子的，明明知道金絲軟煙羅是噱頭，價格三千的裙子，怎么可能是真正的金絲軟煙羅呢。但荔枝媽媽一看到裙子就想買，一來，她一個月沒見到孩子，分外想;二來，荔枝一個月沒見到媽，一定哭得夠多。荔枝媽媽想好好補償女兒，這是荔枝媽媽小時候就向往的衣裙。雖說荔枝媽媽也是獨苗一個，可她的父母并沒有足夠的經(jīng)濟讓她穿上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公主裙，哪怕是稍微好看一點的蕾絲裙子，那也是沒有的。對于五歲的孩子來說，一件裙子花去三十張大票確實貴了，但荔枝媽媽覺得值，這裙子好像是為荔枝量身訂做的，哪怕自己少買些化妝品，少買件衣服，荔枝的公主裙是買定了。學習班組織她們?nèi)ハ愀鄣纤鼓釙r，她還買了一個粉色蝴蝶結(jié)的頭花，配這身隨風飄動的裙子，再搭不過了。荔枝媽媽果斷入手。

眼前的荔枝身上包裹著公主裙，稚嫩的鎖骨若隱若現(xiàn)，裙子的下擺是由低到高的弧線，優(yōu)雅的微蓬起來，露出荔枝形似蓮藕狀如白玉般細長的腿;裙子的衣料呈現(xiàn)著透明，卻并不透，反倒微微泛著光，穿在荔枝身上，就像插上了天使的翅膀。

唉，真可惜，裙子緊緊繃在身上，腰線上提，裙子明顯短了一截。荔枝媽媽從荔枝身上剝下公主裙時，襯布來來回回擠上擠下，難得褪出，不像剛買回時，輕輕松松掛在荔枝身上，還能晃來蕩去。

舉手，吸氣，縮肚子。荔枝媽媽說。荔枝聽話地把手臂舉過頭頂。荔枝媽媽死扯硬拽，才將荔枝和公主裙分離。

2

萬圣節(jié)臨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東方的國度也流行過洋節(jié)了。荔枝媽媽從荔枝嘴里得知，幼兒園這次要開萬圣節(jié)假面舞會。荔枝在一家雙語幼兒園，每天跟著一群會說中國話的洋幼師講英語，做游戲，每天回來一串串的英文往外蹦。荔枝媽媽慶幸自己當年英語課代表沒白當，只是結(jié)婚后，再沒有操練的機會，有些嘴生了。荔枝的小會話，荔枝媽媽基本能應(yīng)付，正好可以和孩子一起講講洋話，把以前英語的老底子撿起來。就沖這，荔枝媽媽覺得幾萬元的學費，還算可以。

媽媽，我裝什么呀？萬圣節(jié)假面舞會嘛，無非是讓孩子們要么扮國王王后，要么扮公主美人，要么扮鬼怪利牙。荔枝媽媽原本不想再給荔枝添裝備，把公主裙找出來，對付了事。哪知道公主裙說小就小了呢。荔枝媽媽回答說，我們不能裝公主了。

那我裝什么呢？

等媽媽想想再說。

荔枝媽媽好不容易幫荔枝把公主裙脫下后，就點開手機，在媽媽微信群里說，真是煩心，孩子說長就長，衣服說小就小了。荔枝媽媽現(xiàn)在覺得什么事都離不開手機。

東東媽媽應(yīng)和，同感哦。孩子好像吹了氣，沒見人長，只見褲短。

荔枝媽媽說，家里有件公主裙，除了六一兒童節(jié)穿過一次，今天給我家荔枝穿上，差點脫不下來了。你們有誰想借就拿去吧。平時根本穿不上，沒必要買了，買了也是白買。

QQ媽媽說，我家QQ也是，只見衣服小，不見人長個。

我家毛毛，以前還有親戚家的舊衣服接，現(xiàn)在她也不穿舊的了，光買新的，開銷好大喲。毛毛媽媽說。

有舊衣服接，是福氣，不僅省錢，連甲醛都不用除，拿來就能穿。舊衣服好哇。

可不是嗎？好些衣服還像是新的，被穿過，軟和，還不怕扎孩子皮膚。

是啊。

就是。

好幾個潛水的媽媽紛紛露頭，加入吐槽的隊伍。小家伙的衣服更新太快了。衣服也貴，比大人的衣服價格還高。這幾個媽媽，不僅孩子在一個幼兒園，休息時也約著一起到城市廣場玩。說是城市廣場，其實就是一個商業(yè)步行街，林林總總的，除了吃飯的，喝咖啡的，基本就是小孩子的世界，賣衣、賣鞋、巴巴貝貝、孩子王、爸爸去哪兒、小紅孩兒……書吧、玩吧、智吧……荔枝媽媽以前在城市廣場上班，每天從地下車庫來來去去，并沒發(fā)現(xiàn)這些，荔枝出生，也還沒感覺，直到荔枝上了幼兒園，我的乖乖，這才知道幼兒園的孩子不比大學生的消費少。上周，帶著荔枝隨隨便便逛了逛，一套衛(wèi)衣一千一，一雙鞋子六百九，一件連衣裙七百，一條褲子四百九，一頂帽子三百八，一件羽絨服一千五。即使一件夏天穿的小布裙子，也要二三張毛爺爺才可抵擋。

這些價格不低的小衣小褲，眨眼間就小了。在荔枝媽媽還是小時候的時候，就常常聽母親念叨，會打扮的打扮十七八，不會打扮的打扮小娃娃。那時，荔枝媽媽一直以為母親節(jié)儉慣了，或者說沒有經(jīng)濟給她買好衣服才編出來的順口溜。直到這時，荔枝媽媽才領(lǐng)悟到母親說這話的實質(zhì)。母親真是神?？墒牵毁I怎么行，孩子的小伙伴個個穿得像小模特。荔枝更是不敢落后，反正丈夫有的是錢。只是有時，一向節(jié)約的荔枝媽媽會想，這些新衣服轉(zhuǎn)瞬間就淘汰了，著實不劃算。

荔枝媽媽小時候還聽姥姥唱順口溜，“新老大，舊老二，縫縫補補給老三?！币馑己苊靼?，母親那一輩的姊妹多，一件新衣買回來，先給老大穿，衣服小了老二接著穿，衣服破了，再縫補好給老三穿。一件衣服穿到極致。荔枝沒有姊妹，穿小了，衣服還是新的。QQ媽媽說，QQ接了不少她表姐兒子的衣服，可省心了。荔枝媽媽十分羨慕。

叮叮，群里有人發(fā)言。朵朵媽媽鉆出來說，荔枝媽媽，你說的是真的嗎？上次過節(jié)，荔枝的那件裙子最搶眼，最好看了。公主裙我要，借給朵朵穿吧。

荔枝媽媽連忙說，明天給你帶到班上。

謝謝啦。

3

舞臺上，是一群由孩子的爸爸們組成的表演隊，他們身上套著一件紅色肚兜，正在表演一個兒童劇：“你是我的小蘋果，怎么愛你都不嫌多……”下面的小朋友一起唱著，熱鬧得很。

《小蘋果》表演完，一隊的小朋友，大約有十來個，瘋子一樣上了臺。男孩子有的穿鬼服，有的穿燕尾服，還有各種鬼怪神巫的服裝。臉上畫什么的都有，青面獠牙，猙獰，恐怖。手里拿著照妖降魔鏡，除鬼斬怪劍，都是荔枝媽媽叫不出名字的家伙。女孩子扮巫婆，扮妖精，扮淑女，身著色彩艷麗的服飾，夸張無比。荔枝穿著一套仿真皮草，活像一位微縮版的貴夫人?？衫笾σ稽c也不興奮，在舞臺上沒精打采，呆若木雞。直到舞會完畢回到家里，荔枝才嘟著小嘴把心思告訴荔枝媽媽，媽媽，我們不該把公主裙借給朵朵的。

怎么了？

我認為，還是公主裙好看。荔枝現(xiàn)在說話越來越像小大人，這不，還“認為”上了。

荔枝媽媽早就看在眼里。朵朵穿上荔枝的公主裙，真是漂亮。朵朵上場的時候，有兩個身穿黑色燕尾服、系紅色領(lǐng)帶的小男孩連忙跑過去，一個給朵朵鞠躬，一個跑到朵朵跟前吻朵朵的額頭。其他小鬼怪，都圍在朵朵四周。朵朵興奮地咧著嘴大笑。盡管天氣冷，朵朵好像一點也不冷，臉上除了胭脂紅，還有臉上透出的自然紅。紅撲撲，熱辣辣的。

荔枝眼睛一直盯著穿在朵朵身上的公主裙，心里酸酸的，要是自己穿，就沒有朵朵出風頭的份了。

朵朵體量比荔枝小一號，穿著荔枝的公主裙很合身。而且，朵朵戴著朵朵媽媽的一條珍珠項鏈，平添了幾分華麗。荔枝媽媽當時就想，干脆找裁縫把公主裙加長一層蕾絲，至少能加長半尺，腰小了，可以將拉鏈加長一些，填些布加寬，荔枝又能穿了。

荔枝媽媽心里打著主意，并沒有說出來，只等著朵朵媽媽將公主裙還回來，再去加工。

轉(zhuǎn)眼過了半個月，冬天的冷風就正式吹了。荔枝媽媽開始收拾換季衣物，將不穿的裝進一個個收納盒里，把棉襖取出來。荔枝在旁邊幫忙，嘟著嘴，媽媽，朵朵怎么還不把裙子還來呀？她們是不是不想給我們了呀。

荔枝媽媽說，不會的，借東西都是要還的。興許她們忘記了，再等等吧。

荔枝可等不住，第二天上幼兒園，徑直問朵朵，我的公主裙呢？

朵朵翻翻白眼，我穿了，就是我的。

荔枝一聽，急了，那是我借給你的，我媽媽說你穿完要還的。朵朵撇撇嘴，給我了，還興要回去？真是的。說完扭身走了。

荔枝在幼兒園受了朵朵的挫，回家就對著荔枝媽媽抹眼淚。

荔枝媽媽安撫好荔枝，趕緊跟朵朵媽媽微信。

家里到處都是衣服，亂得很。荔枝媽媽想，這樣說，相當于婉轉(zhuǎn)地提醒朵朵媽媽，該還公主裙了。

朵朵媽媽好像沒聽懂，跟著說，我家也是，整天收拾也還是亂。朵朵的玩具最難收拾，剛收拾干凈，她一回來，就又亂了。

荔枝媽媽猶豫了一下，沒好意思直接問朵朵媽媽要衣服。她想反正衣服也小了，改了未必就好看，干脆送給朵朵算了。

可是荔枝不答應(yīng)，整天纏著荔枝媽媽叨叨，我的公主裙呢？

看著荔枝可憐的小樣，荔枝媽媽糾結(jié)起來。已經(jīng)婉轉(zhuǎn)提醒朵朵媽媽衣服的事情，朵朵媽媽卻佯裝不理，這可怎么辦。真想直截了當?shù)貑?，卻又怕傷了和氣，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正煩惱間，QQ媽媽在群里發(fā)了一個拼購橙子的鏈接。家里的橙子正好吃完了，荔枝媽媽手不由自主點了進去。一起拼購的，有毛毛媽媽，東東媽媽，還有朵朵媽媽。

她點開QQ媽媽微信，平時兩家走得比較近，經(jīng)常拉家常。

難道朵朵媽媽還沒還你裙子？QQ媽媽說完，跟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是呀，荔枝每天找我要。荔枝媽媽發(fā)的是流汗的表情。

我覺得，朵朵媽媽太不懂事，你該開口了。

可是，我怎么開口?。课易屝±罾蠋煄臀乙?，可是朵朵媽媽什么也不說，就是不理，好像沒發(fā)生過似的。

小李老師說了也不理啊？怎么這么奇葩？小李老師是中文班主任，管孩子們生活，不管教學。

你也這樣說??？我今天接荔枝時小李老師很無語地對我說，已跟朵朵媽媽說了好幾次……

QQ媽媽說，真是無語了。老師都介入了，豈不是弄得兩邊都尷尬？怎么我感覺你這次，是好心沒好報??？

荔枝媽媽說，我還是算了吧？小李老師大清早就跟我吐槽，說沒想到朵朵家這么奇葩。

QQ媽媽說，說不定啊，朵朵媽媽還會想，給個舊裙子還要要回來，真小氣。你信不信？我很好奇，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她們家大人怎么有臉不還啊。QQ媽媽憤憤然，越說越氣，遇到這種人，不可理喻。

荔枝媽媽說，是啊，我們是不能理解這種人的。算了，其實就一件舊裙子，無所謂的事，算是長見識了。你說呢？

QQ媽媽說，看你怎么想吧，要是我，反正和這種人以后也不再來往，索性直接找大人，說那個裙子我們圣誕節(jié)要用，明天放學到你家去拿。

荔枝媽媽說，直接撕？我這么慫，怎么搞得來？

不是撕啊，道理在你這邊。就說馬上要用，當時恐怕沒說清楚，本來一條裙子，我們也不是很看重，奈何荔枝特別喜歡，而且還問我：借和送是一個意思嗎？于是覺得，怕孩子以后做出借東西不還的事，顯得孩子沒有道德觀。還是要把概念搞清楚。

聽QQ媽媽這么說，荔枝媽媽感覺心里有了底。

4

荔枝這幾天心情很不好。不像平時那樣大口吃東西，每餐都要荔枝媽媽喂，才能把飯塞進肚里。覺倒是能睡，就是醒來就想公主裙，就找荔枝媽媽扯。荔枝媽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事兒。第二天，荔枝媽媽買了一堆水果，都是荔枝愛吃的，獼猴桃，車厘子，皇帝柑。她想，荔枝喜歡吃，朵朵也一定喜歡吃的。于是裝滿一個水果籃，來到朵朵家。

朵朵媽媽開了門，喲，荔枝媽媽，快進來，有事嗎？

荔枝媽媽說，上次借你家朵朵穿的公主裙呢？請還給我吧。

朵朵媽媽輕輕一笑，微微低下頭，哦，哦，還以為你不要了呢。

荔枝媽媽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事，臉騰地紅了，像兩團抹重了的胭脂，說話結(jié)巴。朵朵媽媽，你看，我呢，原本不想來問你要的，可是……我家荔枝圣誕節(jié)要參加一個派對，需……需要穿公主裙，我就想起來了……再說呢，我們家教嚴，我不想讓荔枝從小就受到不好的教育，如果這裙子不還，她會以為，凡是借的東西都可以不還，這對于她的成長不好。希望你理解。

朵朵媽媽愣了好一會，眼睛也不看荔枝媽媽，那件裙子……那件公主裙……我……弄丟了……

荔枝媽媽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也不知說什么才好。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放下水果籃轉(zhuǎn)身離開。

出了門，荔枝媽媽連忙給QQ媽媽撥了微信語音，把現(xiàn)場情形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天吶。QQ媽媽什么也說不出來，只嘴里念叨，這個這個。根本提供不了主意。

兩人沉默了兩秒，同時說出兩個字，奇葩。

這天，荔枝媽媽接到朵朵媽媽的微信語音電話，她心里一陣撲通。一定是要還公主裙了吧。

喂，朵朵媽媽。

我說荔枝媽媽，你能不能管管你家荔枝？

怎么啦？

荔枝上學時，把朵朵的牙膏擠光，灌了水。我家朵朵一直哭到現(xiàn)在。

有這樣的事？

不信你問小李老師去。

荔枝媽媽感覺奇怪，怎么可能？于是說，如果真有這事，我賠你牙膏。掛了微信，荔枝媽媽馬上打電話給小李老師。小李老師說，我知道你準會打電話問我。我說荔枝媽媽，你不用管，荔枝干得好。

這句話無論從誰的嘴里說出來，荔枝媽媽都不覺得奇怪，唯獨小李老師這樣說，她簡直震驚。啊！荔枝媽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小李老師在電話那頭大笑。我覺得荔枝干得好，你別去問荔枝。朵朵一向不帶牙膏，這是第一次帶，平時不是擠這個小朋友的，就是擠那個小朋友的。你懂了嗎？

荔枝媽媽張口結(jié)舌，這，這，我家荔枝平時很懂事的啊，李老師！

我當然知道她懂事，其他家長知道這事后，都在為荔枝點贊呢。

這是真的嗎？荔枝媽媽腦袋的彎還沒轉(zhuǎn)過來，明明是荔枝做了不好的事，小李老師為何還表揚呢。嘴里一個勁地道歉，對不起，小李老師，你可別怪荔枝啊，她還是個孩子。

怪？我才不怪呢，對荔枝要嘉獎。

掛了小李老師的電話，荔枝媽媽趕緊給QQ媽媽微信，響了半天，沒反應(yīng)。荔枝媽媽轉(zhuǎn)而撥了電話號碼。

QQ媽媽不等荔枝媽媽說話，開口道，你們家荔枝好樣的。我喜歡她。

你也知道了？

可不是嗎？所有家長都知道了。

荔枝媽媽緊張地問，家長們都怎么說？

家長們都說，你家荔枝好樣的，不能讓朵朵這樣老是占人便宜。

幼兒園的清晨，大門口又是車又是人，熱鬧得就像養(yǎng)牛場。荔枝媽媽停好車打開車門，荔枝從后座溜下去。她背著一個藍色小書包，然后等荔枝媽媽牽著手，往里走。

東東媽媽招手，荔枝媽媽，你家荔枝……

荔枝媽媽猜出東東媽媽想說什么，連忙將食指擋住嘴唇。

東東媽媽連忙說，圣誕節(jié)要穿公主裙呢。

荔枝媽媽說，唉，別提了，我家的公主裙借給別人，丟了。

我懂。那你不是要重新買件吶？

荔枝媽媽還沒說話，突然瞅見朵朵媽媽牽著朵朵從馬路對面走過來，連忙用眼神暗示東東媽媽。

又過了一天，荔枝媽媽到幼兒園接荔枝時，荔枝背著藍色小書包，蹦蹦跳跳地跑出來，手里多出一個白色布袋。

這是什么？

荔枝說，朵朵還我的裙子。

荔枝媽媽打開布袋，公主裙確實太好看了，上半截紅玫瑰緊身泡泡袖，下半截翠綠煙紗散花裙，腰間一根金絲軟煙羅的蝴蝶結(jié)，仿佛雨過天晴。裙面紫色紗花鑲金片，層層疊疊，裙角密密地縫著一圈星星點點的鉆石，恍如無數(shù)新鮮的晨露。

回到家，荔枝媽媽想，改一改真可以穿呢。于是，想把裙子套到荔枝身上，看看加寬加長多少合適。

裙擺處掉出一個商標，荔枝媽媽大吃一驚，趕緊拿出手機，撥通了QQ媽媽的電話。

責任編輯|王 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