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倩 龍長權 王修欣 劉永芳
公平或是利益?權力對分配公平感的影響
孫 倩龍長權王修欣劉永芳
(華東師范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 上海 200062) (西南大學心理學部, 重慶 400715)
通過3個實驗逐步考察了高、低權力個體對三種分配方案(公平/劣勢不公平/優(yōu)勢不公平)的公平感。結果發(fā)現(xiàn):(1)被試的公平評級從高到低依次為公平、優(yōu)勢不公平、劣勢不公平, 做出評級的反應時則從快到慢依次為公平、劣勢不公平、優(yōu)勢不公平; (2)相對于低權力被試, 高權力被試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更低, 而對公平分配和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更高, 且做出公平判斷的反應時更短?;谶@些結果, 作者提出了公平與利益權衡的公平優(yōu)先效應及權力的自我增強假設, 以更好地理解權力和公平的本質及二者的關系。
公平; 利益; 權力; 分配公平; 公平感
現(xiàn)實生活中, 在付出的努力和做出的貢獻相同條件下, 人們常常得到公平的(所得相同)、劣勢不公平的(他多我少)或優(yōu)勢不公平的(我多他少)的分配結果。面對這三種情況, 人們?nèi)绾巫龀龇磻??這取決于人們是如何權衡公平和利益兩大基本偏好的。一方面, 人們已經(jīng)進化發(fā)展出了追求公平的偏好(Thaler, 1988), 這驅使人們厭惡劣勢不公平, 也限制了其追逐優(yōu)勢不公平; 另一方面, 人們有利己的偏好, 總是希望分配的結果有利于自己(呂小康, 武迪, 隋曉陽, 汪新建, 程婕婷, 2018)。公平和利己偏好構成了人類經(jīng)濟和社會行為的兩大基石(Yamagishi et al., 2009)?,F(xiàn)實情境中, 公平偏好一般與“名”有關, 而利己偏好一般與“利”有關, 且名和利常常不可兼得:基于公平偏好而行事通常可以獲得良好的名聲或聲望, 卻不得不犧牲本來可以多得的利益, 而基于利己偏好而行事通??梢垣@得更多的利益, 卻不得不承受輿論的壓力, 降低自己的名聲和聲望(DeScioli, Massenkoff, Shaw, Petersen, & Kurzban, 2014)。這就使得人們在面對各種現(xiàn)實的資源分配結果時, 始終處于公平和利益權衡和糾葛的兩難困境之中。因此, 在面對諸多分配結果乃至其他現(xiàn)實問題時, 人們?nèi)绾巫龀龇磻蜻x擇, 可以作為衡量其心目中公平和利益孰輕孰重的標準, 甚至可以據(jù)此推斷其在社會情境中的合作、親社會或利他等重要決策行為(Boksem & De Cremer, 2010; Brosnan & de Waal, 2014)。
較早將公平偏好引入進來, 考察其與利己偏好權衡關系的恰恰是較為偏重于人們利己偏好而相對忽視公平偏好的經(jīng)濟學家們(Brosnan & de Waal, 2014; McAuliffe, Blake, Steinbeis, & Warneken, 2017)。他們多以經(jīng)濟決策任務上人們關注的利益指標(如獨裁者博弈任務上的分配金額、最后通牒博弈任務上的拒絕率等)的變動為線索, 以推測人們究竟是怎樣在公平和利益之間進行權衡的(Andersen, Gneezy, Kajackaite, & Marx, 2018; Aoki, Yomogida, & Matsumoto, 2015)。最經(jīng)典的研究是采用涉及自我和他人利害關系的博弈論范式(特別是獨裁者博弈和最后通牒博弈)開展的研究(Güth, Schmittberger, & Schwarze, 1982; Kahneman, Knetsch, & Thaler, 1986; Thaler, 1988)。一般的結論是, 人們并非像傳統(tǒng)經(jīng)濟學設想的那樣唯利是圖, 公平偏好在經(jīng)濟決策任務上扮演著同樣重要的角色(Liu, Hwang, Hsieh, Hsu, & Lai, 2017; Weiland, Hewig, Hecht, Mussel, & Miltner, 2012)。這常常被作為人們并非純粹理性經(jīng)濟人論斷的證據(jù)(Güth et al., 1982; Weiland et al., 2012)。然而, 有助于揭示公平和利益權衡關系的絕非僅僅有此種權衡關系中偏重利益一端的經(jīng)濟指標, 偏重于公平一端的心理和行為指標同樣重要。人們面對不同分配結果時作何反應就是此種重要的指標之一。大量社會和組織心理學的研究表明, 一般而言, 人們對現(xiàn)實分配結果的公平反應會受分配方案客觀公平性的影響, 追求公平的結果, 回避優(yōu)勢不公平的結果, 尤其厭惡劣勢不公平的結果(Bechtel, Liesch, & Scheve, 2018; Fehr & Schimdt, 1999; Gao et al., 2018; Yu, Calder, & Mobbs, 2014)。由于公平的結果兼顧了公平和利益兩種偏好, 劣勢不公平同時違背了公平和利益兩種偏好, 優(yōu)勢不公平符合利己偏好卻違背公平偏好, 所以上述結果一定程度上已經(jīng)揭示了人們通常是如何權衡公平和利益的, 至少表明人們會在公平和利益之間進行權衡。
近期的研究表明, 人們對不同分配結果的公平反應會受個體社會經(jīng)濟地位、權力及社會距離等個人和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周曉林, 胡捷, 彭璐, 2015; Gao et al., 2018), 其中權力不僅直接介入分配過程, 而且影響分配結果, 因而受到了研究者們的廣泛關注。作為個體對自己所具有的影響他人和自己行為結果的能力的知覺(Galinsky, Magee, Gruenfeld, Whitson, & Liljenquist, 2008; 楊文琪, 李強, 郭名揚,范謙, 何伊麗, 2017), 在具體的資源分配過程中, 權力在個體間的分布往往高低不盡相同, 且經(jīng)常發(fā)生變化。那么, 權力的高低或增減是否影響個體面對相同分配方案時的公平和利益權衡, 從而影響其公平反應呢?換言之, 人們對相同分配方案的公平反應是否會因為其權力的變化而不同呢?這是一個十分有趣而現(xiàn)實的問題。在一項經(jīng)濟學研究中, 研究者發(fā)現(xiàn), 高權力水平條件下(單方擁有分配權), 無論是有貢獻或是無貢獻的個體均傾向于做出對自己有利而不公平的分配, 且隨著自我權力水平的增加(由對方單方擁有分配權到雙方均有分配權到自己單方擁有分配權), 個體所認為的公平分配方案中自己所占的份額會增加, 表明權力增加了個體的利己傾向(Rode & Menestrel, 2011)。然而, Li, Xu和Wang (2018)的研究卻得出了不同結論。他們探討了分配者和接受者對不同分配方案的滿意度, 發(fā)現(xiàn)分配者(有分配權)傾向于做出公平的分配, 且對此種方案比對優(yōu)勢不公平方案更滿意, 而接受者(無分配權)則對公平及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持同等滿意度, 說明分配權增加了個體的公平偏好, 使個體更為遵守分配公平的社會規(guī)范(Li, Xu, & Wang, 2018; Sassenberg, Ellemers, & Scheepers, 2012)。另一項研究以反應時為指標, 探討了權力對個體分配公平敏感性的影響, 發(fā)現(xiàn)對不同分配方案進行公平與否歸類時, 高權力個體比低權力個體對劣勢不公平的分配方案反應更快, 說明權力增加了個體對劣勢不公平的敏感性(Sawaoka, Hughes, & Ambady, 2015)。
雖然上述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公平反應上公平和利益的權衡關系及權力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但采用的公平反應指標均為較為遠端的后果變量, 且得到的結果不盡一致。實際的分配行為是個體綜合考量公平(及與其相關的名譽)和利益后做出的最終決策(DeScioli et al., 2014; Li et al., 2018), 據(jù)此無法推斷個體原始的或真實的公平感受(Rode & Menestrel, 2011)?;蛟S高權力個體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公平的, 但綜合多種考慮之后還是做出了對自己有利卻不公平的選擇, 又或許高權力個體壓根就沒有感受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公平的。滿意度與公平感互相聯(lián)系, 但又互相區(qū)別(Sherf & Venkataramani, 2015)。對于優(yōu)勢不公平的分配結果, 個體可能會感受到不公平但滿意度卻更高(盧光莉, 陳超然, 2010)。反應時在一定程度上會受速度與準確性權衡的影響, 所反映的更多地是個體的認知加工復雜程度, 而非公平感受程度。此外, 分配公平的平等理論認為, 公平的分配應反映參與分配的個體的能力、貢獻程度等因素(Cappelen et al., 2014; Dawes, Fowler, Johnson, McElreath, & Smirnov, 2007; DeScioli et al., 2014)。如果不對等的分配能反映貢獻的多少, 那么這種分配實質上是公平的(Guo et al., 2014)。在上述Rode和Menestrel (2011)的研究中, 參與總報酬分配的雙方只有一方對總報酬有貢獻, 也就是說, 參與分配的雙方的貢獻是不對等的, 這種不對等可能會對實驗結果造成影響。
針對以上問題, 本研究擬借鑒DeScioli等(2014)的實驗范式, 以公平評級作為對公平、劣勢不公平和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公平感受性指標, 以做出評級的反應時為認知加工復雜度的指標, 特別關注作為分配者(高權力)和接受者(低權力)對三種分配方案的公平感受和反應時的差異。如前所述, 個體追求公平的分配, 厭惡劣勢及優(yōu)勢不公平的分配, 尤其厭惡劣勢不公平分配(Bechtel et al., 2018; Fehr & Schimdt, 1999; Gao et al., 2018; Yu et al., 2014)。如果此種公平反應能夠反推到個體原始的公平感受, 似乎可以得出如下推論:個體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最高, 對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次之, 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最低。而在反應時上, 已有研究指出, 公平的分配符合社會規(guī)范, 且兼顧了公平和利己兩大偏好, 個體無需考慮過多的因素和調動過多的認知資源就能很容易做出反應; 劣勢不公平的分配違背社會規(guī)范, 且既不符合公平偏好又不符合利己偏好, 個體僅需要處理該分配與公平規(guī)范之間的沖突; 優(yōu)勢不公平的分配違背社會規(guī)范, 但對自我最有利, 形成了公平和利己偏好之間的沖突, 個體需要較長時間來處理(Feng, Luo, & Krueger, 2015; 王珍珍, 蔣文明, 2016)。據(jù)此, 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在公平評級上, 個體對公平分配的評級最高, 對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次之, 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最低; 在反應時上, 個體對公平分配的反應最快, 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反應次之, 對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反應最慢。
權力的接近?抑制理論(the approach-inhibition theory)指出, 人腦中存在行為接近和抑制系統(tǒng), 它們影響個體的注意、情感、社會認知及行為。高權力激活行為接近系統(tǒng), 增加個體的積極情緒體驗, 驅動個體進行自動化的認知加工, 預期自我身邊充滿獎勵而缺乏威脅, 表現(xiàn)出更多目標尋求行為; 低權力則激活行為抑制系統(tǒng), 增加個體的消極情緒體驗, 驅動個體進行控制化的認知加工, 預期自我身邊充滿威脅而缺乏獎勵, 表現(xiàn)出更多的回避行為, 使行為符合外在情境的要求(Guinote, 2017; Keltner, Gruenfeld, & Anderson, 2003)。個體的認知和行為受自我預期的影響, 對違反自我預期的結果更敏感(Chang & Sanfey, 2013)。公平的分配符合社會規(guī)范, 兼顧公平和利益兩大訴求, 能夠激活個體獎勵相關的腦區(qū)(Feng et al., 2015; 周曉林等, 2015), 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獎勵。劣勢不公平的分配不僅不符合公平規(guī)范, 而且同時違背公平和利益兩大偏好, 是一種嚴重的自我威脅。優(yōu)勢不公平的分配不符合社會規(guī)范, 違背公平偏好卻符合利己偏好, 一定程度上是一種獎勵。因此, 對高權力者而言, 公平及優(yōu)勢不公平的分配符合自我預期, 劣勢不公平的分配不符合自我預期; 對低權力者而言, 則恰恰相反?;谏鲜龇治? 本研究提出假設2:
假設2:在公平評級上, 相對于低權力者, 高權力者對公平和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更高, 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更低; 在反應時上, 相對于低權力者, 高權力者做出公平評級的反應更快。
本研究擬通過三個實驗逐步深入地檢驗上述兩個核心假設, 以期依據(jù)得到的結果回答公平和利己孰輕孰重這個一般的問題。實驗1采用虛擬的情景法啟動個體的權力感, 初步考察高、低權力個體對連續(xù)變換的分配比例的公平評級狀況, 為權力影響個體分配公平感的假設提供初步證據(jù), 同時為后續(xù)實驗界定公平、劣勢不公平和優(yōu)勢不公平提供客觀依據(jù)。實驗2依據(jù)實驗1的數(shù)據(jù)界定公平、劣勢不公平及優(yōu)勢不公平, 采用類似于實驗1的情景啟動方法, 考察高、低權力個體對這三種分配方案的公平評級及反應時, 以檢驗上述兩個假設。為增加被試的真實感和實驗的生態(tài)效度, 實驗3采用真實的角色扮演法啟動個體的權力感, 以期再次檢驗上述兩個核心假設。
2.1.1 被試
樣本量根據(jù)已有的研究確定(Wang et al., 2019)。在Wang等(2019)研究中, 權力與分配公平性的交互效應的效果量為0.06。據(jù)此, 采用G*power軟件, 將α設定為0.05, power設定為0.95, 計算出被試量為28名。因此, 設定最低樣本量為30名。最終, 40名(女生20名)在校大學生參與實驗1, 平均年齡為20.45歲(= 1.68), 身心均健康, 右利手, 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實驗結束后, 被試得到5元的報酬。
2.1.2 設計、材料及程序
采用2(權力:高/低) × 41(分配比例:0:40~40:0)被試內(nèi)設計。因變量為被試對每種分配比例的公平評級。為了更貼近生活情境, 基于已有的研究(DeScioli et al., 2014; Dunbar & Abra, 2010; Weick & Guinote, 2010)范式, 實驗1自編高、低權力情境以啟動個體的權力感:(1)高權力。你與一名能力相當?shù)耐阅吧艘黄鹜瓿梢豁棿蜃秩蝿?。文章共兩? 其長度及難度相當, 你們二人各打一段。任務完成后, 你們共同獲得了40元的報酬。你是分配者, 有權力選擇如何分配這筆報酬。對方是接受者, 只能接受你所選擇的分配方案。最終, 你們兩個將按照你所選擇的分配方案分配報酬。(2)低權力。你與一名能力相當?shù)耐阅吧艘黄鹜瓿梢豁棿蜃秩蝿铡N恼鹿矁啥? 其長度及難度相當, 你們二人各打一段。任務完成后, 你們共同獲得了40元的報酬。對方是分配者, 有權力選擇如何分配這筆報酬。你是接受者, 只能接受對方所選擇的分配方案。最終, 你們兩個將按照對方所選擇的分配方案分配報酬。
每種情境之后, 被試需要對41種分配方案的公平程度進行?5(非常不公平)到+5(非常公平)的評價。分配比例從“自我 : 他人 = 0元 : 40元”到“自我 : 他人 = 40元 : 0元”, 每隔1元為1種方案。20名(10名女生)被試先完成高權力情境下的評級, 其余被試則先完成低權力情境下的評級。此外, 為了增加真實性, 分派為高權力者時, 被試需要先寫下自己所選擇的分配比例, 然后再進行公平評級。
圖1為被試在高、低權力條件下對41種分配比例的公平評級。以權力、分配比例為自變量, 對公平評級進行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權力的主效應顯著,(1, 39) = 12.11,< 0.01, η= 0.24; 分配比例的主效應顯著,(40, 1560) = 572.15,< 0.001, η= 0.94; 權力與分配比例的交互效應顯著,(1, 39) = 30.93,< 0.001, η= 0.35。
簡單效應檢驗發(fā)現(xiàn), 自我與他人的分配比例為5:35, 6:34, 7:33, 8:32, 9:31, 10:30, 11:29, 12:28, 13:27, 14:26, 15:25時, 被試在高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顯著低于低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 0.05)。分配比例為20:20, 21:19, 22:18, 24:16, 25:15, 26:14, 27:13, 28:12, 29:11, 30:10, 31:9, 32:6, 33:2, 34:6時, 被試在高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顯著高于低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 0.05)。
從圖1可以看出, 高、低權力被試的公平評級分數(shù)均隨著自我與他人分配比例的連續(xù)變化而呈正態(tài)分布態(tài)勢, 無論自己的報酬多于還是少于他人, 被試的公平評級均較低, 分配比例趨于均等時公平評級最高, 且在分配比例1:3 (10:30附近), 高權力被試公平評級顯著低于低權力被試, 而分配比例1:1 (20:20)及3:1 (30:10)附近時, 被試在高權力時的公平評級顯著高于低權力時。這一方面表明人們的公平感受基本反映客觀的公平事實, 較少受結果是否有利于自己的影響, 另一方面表明高、低權力被試的公平感確實存在差異:高權力者比低權力者在結果對自己不利(劣勢不公平)條件下感知到更大的不公平, 而在結果公平或對自己有利(優(yōu)勢不公平)條件下卻感知到更大的公平。
圖1 被試對41種分配比例的公平評級
3.1.1 被試
60名在校大學生(女生30名), 平均年齡為19.95歲(= 1.94), 身心均健康, 右利手, 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 在此之前未參加過此類實驗。實驗結束后, 被試得到15元的報酬。
3.1.2 設計、材料及程序
采用2(權力:高權力/低權力) × 3(分配公平性:公平/劣勢不公平/優(yōu)勢不公平)被試內(nèi)實驗設計?;趯嶒?的結果, “自我報酬 : 他人報酬 = 1:1”被設定為“公平”, “自我報酬 : 他人報酬 = 1:3”被設定為“劣勢不公平”, “自我報酬 : 他人報酬 = 3:1”被設定為“優(yōu)勢不公平”。因變量為公平評級及做出評級的反應時。采用E-prime 2.0編程, 實驗材料為呈現(xiàn)在銀灰色背景下的圖片。為了排除刺激材料的影響, 使用Adobe Illustrator CS6軟件對圖片的像素、大小、色調、明度及飽和度進行了統(tǒng)一處理。
研究2的權力情境與研究1的描述類似, 不同的是, 研究2的指導語告訴被試:二人完成任務后的總報酬有四種:40元, 80元, 120元和160元, 報酬分配比例有三種:3:1, 1:1, 1:3。分配方案以自我報酬:他人報酬的形式呈現(xiàn), 被試需要對分配方案的公平性進行?5(非常不公平)到+5(非常公平)的評價。30名(15名女生)被試先被分派為高權力者(分配者), 其余被試則先被分派為低權力者(接受者)。分派為高權力者時, 被試同樣需要先寫下自己所選擇的分配比例。實驗結束后, 被試需要口頭匯報在每種情境下自我權力感受??陬^報告結束后, 向被試解釋實驗的目的。
圖2為單次實驗流程。首先屏幕中央會呈現(xiàn)一個“+”注視點, 呈現(xiàn)時間為500 ms。然后呈現(xiàn)總報酬, 1000 ms后呈現(xiàn)分配方案及?5到+5的評價數(shù)軸, 被試需要在2 s內(nèi)按鍵反應。為方便被試按鍵, 選取電腦鍵盤“A”至“; ”一行, 依次貼標簽為“?5”至“+5”, 被試按下相應的數(shù)字標簽表示做出相應的評級。正式實驗共24個試次, 每種權力情境有12個試次。分配方案的呈現(xiàn)順序隨機。每種情境下, 被試需要回答相關問題, 例如, “在此情境下, 誰是分配者, 誰是接受者?”。被試回答正確后, 方可進入該情境下的練習階段, 每種權力情境有2輪練習。
圖2 實驗2流程
3.2.1 權力的操縱檢驗
實驗結束后, 所有被試均向主試陳述了自己在每種情景下的權力感受。所有的被試均一致報告自己為分配者時的自我權力感較大, 為接受者時感受到的自我權力感較小, 說明權力的操縱有效。
3.2.2 公平評級
圖3為被試在高、低權力條件下對三種分配方案的公平評級。初步分析顯示, 總報酬金額大小對被試的公平感知不存在顯著的影響(> 0.05), 因此, 將被試對每類分配方案的四次評級加總, 求取平均值, 代表被試對三種分配方案的公平評級。
以權力為自變量, 對公平評級進行單樣本檢驗, 發(fā)現(xiàn)無論被試為高權力者還是低權力者, 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顯著大于隨機水平(0) (p < 0.001), 對優(yōu)勢不公平和劣勢不公平的評級顯著低于隨機水平(0) (p < 0.001)。這說明被試認為公平分配是公平的, 劣勢不公平的分配和優(yōu)勢不公平的分配是不公平的, 表明分配公平性的操縱是有效的。
圖3 被試在高、低權力條件下對三種分配方案的公平評級
注:誤差線為標準誤; *表示在0.05水平上顯著, ***表示在0.001水平上顯著(下同)。
以權力、分配公平性為自變量, 對公平評級進行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權力的主效應顯著,(1, 59) = 7.53,< 0.01, η= 0.11, 95%CI = [0.05, 0.34], 被試在高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 ?0.37,= 3.35)顯著高于低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 ?0.57,= 3.04); 分配公平性的主效應顯著,(2, 118) = 3465.17,< 0.001, η= 0.98, 被試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 3.88,= 0.72)顯著高于對劣勢不公平分配(= ?3.15,= 0.77;< 0.001; 95%CI = [6.82, 7.25])和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 ?2.14,= 0.79;< 0.001; 95%CI = [5.78, 6.28])的評級, 對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顯著高于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 0.001; 95%CI = [0.80, 1.21])。
權力與分配公平性的交互效應顯著,(2, 118) = 12.47,< 0.001, η= 0.18。簡單效應檢驗發(fā)現(xiàn), 公平分配條件下, 被試為高權力者時的公平評級(= 4.20,= 0.68)顯著高于被試為低權力者時(= 3.57,= 0.61),(59) = 5.08,< 0.001, Cohen’s= 1.32, 95%CI = [0.37, 0.87]; 劣勢不公平分配條件下, 被試為高權力者時的公平評級(= ?3.31,= 0.71)顯著低于被試為低權力者時(= ?2.99,= 0.80),(59) = ?2.26,= 0.03, Cohen’s= ?0.59, 95%CI = [?0.61, ?0.04]; 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條件下, 被試為高權力者時的公平評級(= ?2.00,= 0.69)也顯著高于被試為低權力者時(= ?2.29,= 0.85),(59) = ?2.21,= 0.03, Cohen’s= 0.60, 95%CI = [0.03, 0.55]。
3.2.3 反應時
初步分析顯示, 總報酬金額均對被試的反應時不存在顯著影響(> 0.05)。將被試對每類分配方案的四次反應時加總, 求取平均值, 代表被試對三種分配方案的反應時(表1)?;谝延械难芯?Sawaoka et al., 2015), 在進行差異檢驗前, 本研究對數(shù)據(jù)進行了對數(shù)轉換(log), 以保證數(shù)據(jù)分布的正態(tài)性。
表1 被試在高、低權力條件下對三種分配方案進行公平評級的反應時(M ± SD)
以權力、分配公平性為自變量, 對反應時進行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 權力的主效應顯著,(1, 59) = 92.41,< 0.001, η= 0.61, 95%CI = [?0.03, ?0.02], 個體在高權力水平時的反應時(= 2.99,= 0.13)顯著快于低權力水平時(= 3.01,= 0.14); 分配公平性的主效應顯著,(2, 118) = 139.55,< 0.001, η= 0.70, 被試對公平分配的反應(= 2.89,= 0.11)顯著快于對劣勢不公平分配(= 3.01,= 0.11;< 0.001; 95%CI = [?0.15, ?0.09])的反應和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 3.09,= 0.10;< 0.001; 95%CI = [?0.23, ?0.17]), 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反應顯著快于對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反應(< 0.001; 95%CI = [?0.11, ?0.05])。權力與分配公平性的交互效應不顯著,(2, 118) = 0.95,= 0.39, η= 0.02。
4.1.1 被試
60名在校本科生(30名女生), 平均年齡為19.93歲(= 1.69), 身心均健康, 右利手, 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 在此之前未參加過此類實驗。實驗結束后, 給予被試20元的報酬
4.1.2 實驗設計與材料
實驗3采用角色扮演法操縱權力(參見實驗程序), 需要將權力設置為被試間變量。其他同實驗2。
4.1.3 實驗程序
招募被試后, 將同性別被試隨機進行兩兩匹配。兩名被試到達等候室后, 首先填寫被試信息表, 然后被告知大致流程。隨后, 被試被安排到兩個相鄰的實驗隔間開始實驗。具體實驗包括三個階段:
階段一。告知被試A與被試B將共同完成一項打字的任務。文章共兩段, 兩段文字的長度及難度相當, 被試A與被試B各打一段。任務完成后, 兩名被試將共同獲得一定的實驗報酬, 報酬分配的比例有三種:1:3, 1:1, 3:1。打字任務后, 隨機為被試A與被試B分配角色, 并告知兩名被試各自的角色及規(guī)則:分配者有權力選擇如何分配這筆報酬, 接受者只能接受分配者所選擇的分配方案, 最終, 兩人將按照分配者所選擇的分配方案分配實驗報酬。在這一階段, 分配者需要寫下自己所選擇的分配比例, 并裝入信封; 接受者需要寫下自己預期對方所選擇的分配比例, 并裝入信封。
階段二。告知接受者分配者已寫下分配方案。讓兩名被試完成電腦公平評級任務。單次評級流程與實驗2相同??倛蟪暧?0元、80元、120元、160元四種, 分配方案的呈現(xiàn)順序隨機, 公平評級共12個試次。正式評級前, 被試需要回答相關問題, 以確保階段一的卷入度。例如, “在打字任務中, 誰是分配者, 誰是接受者?”。被試回答正確后, 練習2個試次, 以熟悉實驗流程和按鍵操作。
階段三。讓扮演分配者與扮演接受者的被試對自己在整個實驗過程中所感知到的自我的權力感進行1(權力感非常低)到5(權力感非常高)的評級。評級結束后, 讓分配者與接受者互相查看寫有分配方案的信封。同時, 向被試解釋實驗的目的。
4.2.1 權力的操縱檢驗
以權力為自變量, 對權力感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 扮演分配者的被試的權力感(= 3.47,= 1.11)顯著高于扮演接受者的被試的權力感(= 1.43,= 0.57),(58) = 8.96,< 0.001, Cohen’s= 2.35, 95%CI = [1.58, 2.49], 說明權力的操縱有效。
4.2.2 公平評級
圖4為高、低權力個體對三種分配方案的公平評級。與實驗2類似, 單樣本檢驗的結果同樣發(fā)現(xiàn)高、低權力者均認為公平分配是公平的(< 0.001), 劣勢不公平的分配和優(yōu)勢不公平的分配是不公平的(< 0.001)。這一結果表明分配公平性的操縱是有效的。
以權力、分配公平性為自變量, 對公平評級進行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權力的主效應顯著,(1, 59) = 4.06,= 0.04, η= 0.07, 95%CI = [0.001, 0.39], 高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 ?0.91,= 3.89)顯著高于低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 ?1.10,= 3.43); 分配公平性的主效應顯著,(2, 116) = 3753.10,< 0.001, η= 0.98, 被試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M = 4.03, SD = 0.66)顯著高于對劣勢不公平分配(M = ?4.05, SD = 0.62; p < 0.001; 95%CI = [7.83, 8.37])和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M = ?2.99, SD = 0.76; p < 0.001; 95%CI = [6.74, 7.30])的評級, 對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顯著高于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p < 0.001; 95%CI = [0.86, 1.28])。
圖4 高、低權力個體對三種分配方案的公平評級
權力與分配公平性的交互效應顯著,(2, 116) = 32.31,< 0.001, η= 0.36。簡單效應檢驗發(fā)現(xiàn), 高權力條件下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 4.41,= 0.47)顯著高于低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 3.66,= 0.60),(58) = 5.37,< 0.001, Cohen’s= 1.41, 95%CI = [0.47, 1.03]; 高權力條件下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 ?4.43,= 0.43)顯著低于低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 ?3.68,= 0.71),(58) = ?8.58,< 0.001, Cohen’s= ?2.25, 95%CI = [?1.00, ?0.49]; 高權力條件下對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 ?2.70,= 0.83)顯著高于低權力條件下的公平評級(= ?3.28,= 0.56),(58) = 3.15,< 0.01, Cohen’s= 0.83, 95%CI = [0.21, 0.94]。
4.2.3 反應時
表2為高、低權力個體對三種分配方案進行公平評級的反應時。在進行差異檢驗前, 與實驗2類似, 本研究同樣對反應時數(shù)據(jù)進行了對數(shù)轉換。以權力、分配公平性為自變量, 對反應時進行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 權力的主效應顯著,(1, 58) = 20.03,< 0.001, η= 0.26, 95%CI = [0.47, 1.03], 高權力者的反應時(= 2.90,= 0.13)顯著短于低權力者的反應時(= 2.99,= 0.12); 分配公平性的主效應顯著,(2, 116) = 76.22,< 0.001, η= 0.57, 被試對公平分配的反應(= 2.85,= 0.13)顯著快于對劣勢不公平分配(= 3.04,= 0.10;< 0.001; 95%CI = [?0.12, ?0.05])和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 2.94,= 0.10;< 0.001; 95%CI = [?0.24, ?0.15])的反應, 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反應顯著快于對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反應(< 0.001; 95%CI = [?0.15, ?0.06])。權力與分配公平性的交互效應不顯著,(2, 116) = 0.97,= 0.38。
表2 高、低權力被試對三種分配方案進行公平評級的反應時(M ± SD)
本研究從連續(xù)操縱分配比例到分段操縱分配比例、從虛擬操縱權力水平到真實操縱權力水平, 較為系統(tǒng)地探討了高、低權力個體對三種分配方案(公平/劣勢不公平/優(yōu)勢不公平)的公平感受。三個實驗的結果一致表明:(1)人們對三種分配方案的公平評級從高到低依次為公平、優(yōu)勢不公平和劣勢不公平, 而做出公平評級的反應時從短到長依次為公平、劣勢不公平和優(yōu)勢不公平; (2)相對于低權力者, 高權力者對劣勢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更低, 而對公平和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公平評級卻更高, 且做出公平評級的反應時更短。這些結果印證和支持了本文前面依據(jù)相關研究推導出來的假設。
上述關于人們對三種分配方案公平評級及反應時的結果與前人的相關研究結果基本上是一致的(Fehr & Schimdt, 1999; Gao et al., 2018; Yu et al., 2014), 實際上反映了人們是如何權衡公平和利益兩大變量之間關系的。人們對公平分配的評級高于對不公平(尤其是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的評級, 表明人們的公平感受基本反映客觀的公平事實, 不完全受結果是否有利于自己的影響, 至少在感知水平上是這樣(現(xiàn)實中選擇何種分配方案另當別論)。然而, 相對于劣勢不公平的分配方案, 人們更偏愛優(yōu)勢不公平的方案, 表明在既定的不公平事實前提下, 人們會將利益的得失作為衡量公平的標準。公平和利益均影響人們對分配結果的公平感受, 公平優(yōu)先于利益。作為人們做出公平評級難易程度和認知復雜度的指標, 反應時的結果也支持上述的公平優(yōu)先于利益的論斷。公平分配兼顧了公平和利益兩大變量, 大大降低了權衡的難度, 因而反應時最短; 劣勢不公平分配既違背了公平標準, 又違背了利益標準, 也很容易做出權衡和判斷, 所以反應時也較短。只有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形成了公平和利益標準的沖突, 權衡起來最困難, 所以反應時最長。此種結果不存在分配方案和權力之間的交互效應, 即高權力者和低權力者的反應時模式趨于一致, 更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分配公平的平等理論, 說明公平觀念經(jīng)過進化選擇已經(jīng)內(nèi)化為個體認知結構中足以與利益得失觀念相抗衡的一部分(Brosnan & de Waal, 2014; Feng et al., 2015; McAuliffe et al., 2017)。
如前文所述, 在經(jīng)濟學領域, 研究者們早已經(jīng)很好地詮釋了人們是如何權衡公平和利益的。Güth, Schmittberger和Schwarze (1982)采用最后通牒博弈任務證明, 接受者寧愿放棄利益去懲罰那些使其受到不公平對待的人。然而, 由于此種任務設定了接受者懲罰分配者的特定權力, 所以如果分配者選擇了相對公平的行為, 我們無從知道他們是出于公平的考慮(公平偏好), 還是擔心對方懲罰而被迫這樣做。為了探究這個問題, Kahneman, Knetsch和Thaler (1986)設計了獨裁者博弈實驗范式, 發(fā)現(xiàn)即使在無需擔心對方懲罰且無需考慮聲譽的匿名條件下, 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最大化自己的收益, 而且無論不公平行為是針對自己還是他人, 人們都傾向于犧牲自己的部分資源以懲罰不公平行為, 表明人們具有一定的公平偏好。Thaler (1985)認為, 之所以會如此, 是因為人們的心理賬戶有追求情感滿足最大化的傾向, 并非完全受物質利益最大化原則支配(李愛梅, 凌文輇, 2007)??傊? 人們不會全然為自己, 也不會全然為他人, 而是一個具有公平訴求的自利的個體(Thaler, 1988)。
本研究的結果不僅支持上述發(fā)現(xiàn), 而且由于引入了優(yōu)勢不公平分配變量, 還在一定程度上推進了相關的研究, 補充了一些新的發(fā)現(xiàn)。人們不僅厭惡劣勢不公平, 而且并非認為自己獲利較多的優(yōu)勢不公平是比自己獲利較少的公平更好的分配。這意味著公平訴求不僅成為與利益訴求相抗衡的標準, 甚至超越了利益訴求, 成為公平權衡的優(yōu)勢標準, 這正應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古訓, 我們不妨稱其為“公平優(yōu)先效應”。實際上, 相對于劣勢不公平而言, 如何看待或處置優(yōu)勢不公平或許更能夠衡量人們在社會情境中的合作性、親社會性或利他性, 甚至成為檢驗人們道德品行的標準。
關于權力對分配公平評級的影響, 本研究的發(fā)現(xiàn)可以概括為:權力并未改變對公平、劣勢不公平和優(yōu)勢不公平三種分配的評級順序, 只是增大了三種分配方案評級的變異。也就是說, 權力傾向于使人們把劣勢不公平評價的更不公平, 把公平和優(yōu)勢不公平評價的更公平。如前所述, 對于此種效應, 不同的研究者各自依據(jù)自己的研究結果提出了解釋。一種觀點認為權力驅動個體更看重利益(Rode & Menestrel, 2011; Li et al., 2018; Sawaoka et al., 2015), 另一種觀點認為權力驅使個體更看重公平(Li et al., 2018)。這兩種解釋各自抓住公平和利益這兩個影響公平權衡的標準中的一個來解釋權力效應, 且所依據(jù)的事實互相矛盾, 顯然都有失偏頗。
如何理解公平感受上的權力效應實際上涉及到了如何理解權力本質的問題。權力究竟讓人發(fā)生了哪些變化, 從而導致對不同分配結果公平感受的變化呢?盡管本文前述的接近?抑制理論能夠較好地回答這個問題, 但其并沒有最終回答何以高權力者會成為“接近者”, 預期自我身邊充滿獎勵而缺乏威脅, 而低權力者會成為“抑制者”, 預期自我身邊充滿威脅而缺乏獎勵(Guinote, 2017; Keltner et al., 2003)。也就是說, 它只是在現(xiàn)象層面上描述了權力的表現(xiàn), 卻沒有在更一般或終極意義上界定權力的本質, 特別是沒有注意到特定情境下權力的社會和道德內(nèi)容。正因為這樣, 它似乎可以解釋許多領域或主題上的權力效應(如, 權力使人更冒險、權力使人較不合作等), 但只能停留在表面的邏輯關系, 屬于沒有“內(nèi)容”的權力效應, 因而無法回答這些效應讓人變得更好或是更不好(如更冒險、更不合作更好還是更不好)。具體到本研究的問題上, 權力究竟讓人在公平訴求上更成為“接近者” (可能帶來更多“名”), 還是在利益訴求上更成為“接近者” (可能帶來更多“利”), 抑或在兩種訴求上都更成為“接近者”。如果是后者, 權力對公平訴求的促進大些還是利益訴求的促進大些?由于公平和利益訴求(及與其相關的名和利)含有不同的社會和道德評價意義, 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是非常重要的, 而接近?抑制理論無法給出這樣的答案。
綜合本研究的結果和相關研究的發(fā)現(xiàn), 我們提出權力的自我增強假設。一方面, 伴隨著權力而來的地位提高和資源增多實際上豐富了自我的內(nèi)容, 擴展了自我的邊界, 增強了自我的力量感。正是這種變化使得個體動機上、認知上、情緒上和行為上潛在的能量得到釋放, 表現(xiàn)出“接近者”的特征。具體到本研究的結果上, 權力的自我增強效應既激活和提高了高權力者的公平訴求, 又激活和提高了高權力者的利益訴求, 使其對劣勢不公平評價得更不公平, 而對公平評價得更加公平。在公平和利益訴求相互沖突的優(yōu)勢不公平條件下, 高權力者相對更偏向于利益訴求。另一方面, 伴隨著權力而來的地位提高和資源增多, 高權力者會滋生高于一般人的感覺, 而維持這種感覺的最好方法就是所思所想及所作所為與眾不同。這種自我增強的動機, 也會驅使其面對三種分配方案時做出與眾不同的評級。無論何種分配方案, 高權力者的反應時均顯著短于低權力者, 也可以用這種假設來解釋??傊? 權力帶來力量, 力量激發(fā)更加多樣化和與眾不同的反應。至于這種反應模式是好是壞、是積極還是消極, 當視具體情況而定。一般而言, 對劣勢不公平評價得更不公平和對公平評價得更公平是有正面意義的, 而對優(yōu)勢不公平評價更公平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權力的負面效應。
本研究以公平評級為指標直觀地衡量了個體的分配公平感, 初步探索了權力對分配公平感的影響, 證明了分配公平感的權力情境依賴性, 發(fā)現(xiàn)了公平優(yōu)先效應, 提出了“權力的自我增強假設”, 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相關研究的不足。但本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首先, 本研究通過分配權來啟動權力是眾多權力啟動方法中的一種, 雖然其對啟動權力較為直觀和實際, 但這種權力是與評價任務直接相關的權力。用不相關的任務啟動的權力感是否也具有本實驗發(fā)現(xiàn)的效應, 尚需以后研究進一步探索。其次, 本研究采取了類似于獨裁者博弈的研究范式, 按照此類研究的慣例, 被試報酬應該跟分配方案直接掛鉤, 以此提高被試對實驗的卷入度和參與度(Weiland et al., 2012)。由于本研究側重考察被試對自己給出和別人給出的所有分配方案的公平評級, 而非關心分配者如何做出分配, 所以未將被試報酬與其給出的分配方案直接掛鉤, 但把分配方案和報酬直接掛鉤確實有可能影響分配者乃至接受者對分配方案的公平評級。未來的研究可以在被試報酬與分配方案直接掛鉤的設定下去考察權力對分配公平感知的影響。第三, 權力是一個相對的概念, 有高、低或大、小不同程度的差異, 本研究僅探討了有、無權力兩種極端水平上分配公平感的差異, 并未涉及權力的相對水平問題。如果可以發(fā)現(xiàn)權力的相對水平對分配公平感的影響, 將會是十分有趣的。例如, 高權力的人比比他權力更高的人會怎樣呢?低權力的人比比他權力更低的人又會怎樣呢?更一般地說, 本研究的結果還不足以做出權力越高(或越低)分配公平感越怎么樣的線性推論, 或許權力和分配公平感之間是非線性的關系。這些尚需以后的研究來探索。最后, 本研究發(fā)現(xiàn)的公平優(yōu)先效應尚需進一步的研究來檢驗, 提出的“權力的自我增強假設”還更多地停留在理論推導層面, 尚需通過實證數(shù)據(jù)來支持。如, 可以通過行為測量學的數(shù)據(jù)來看一看權力的變化是否帶來了自尊、自我效能、過度自信、歸因偏向、對未來的預期等指標的變化, 甚至可以借助于認知神經(jīng)手段考察權力是否引起了腦區(qū)活動的變化, 來檢驗權力是否具有自我增強效應。
Andersen, S., Gneezy, U., Kajackaite, A., & Marx, J. (2018). Allowing for reflection time does not change behavior in dictator and cheating games.,, 24–33.
Aoki, R., Yomogida, Y., & Matsumoto, K. (2015). The neural bases for valuing social equality.,, 33–40.
Bechtel, M. M., Liesch, R., & Scheve, K. F. (2018). Inequality and redistribution behavior in a give-or-take game.,(14), 3611–3616.
Boksem, M. A. S., & De Cremer, D. (2010). Fairness concerns predict medial frontal negativity amplitude in ultimatum bargaining.,(1), 118–128.
Brosnan, S. F., & de Waal, F. B. (2014). Evolution of responses to (un) fairness.,(6207), 1251776.
Cappelen, A. W., Eichele, T., Hugdahl, K., Specht, K., S?rensen, E. ?., & Tungodden, B. (2014). Equity theory and fair inequality: a neuroeconomic study.,(43), 15368–15372.
Chang, L. J., & Sanfey, A. G. (2013). Great expectations: neural computations underlying the use of social norms in decision-making.,(3), 277–284.
Dawes, C. T., Fowler, J. H., Johnson, T., McElreath, R., & Smirnov, O. (2007). Egalitarian motives in humans.,, 794–796.
DeScioli, P., Massenkoff, M., Shaw, A., Petersen, M. B., & Kurzban, R. (2014). Equity or Equality? Moral Judgments Follow the Money.,(1797), 20142112.
Dunbar, N. E., & Abra, G. (2010). Observations of dyadic power in interpersonal interaction.,(4), 657–684.
Fehr, E., & Schmidt, K. M. (1999). A theory of fairness,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3), 817–868.
Feng, C., Luo, Y., & Krueger, F. (2015). Neural signatures of fairness-related normative decision making in the ultimatum game: a coordinate-based meta-analysis.,(2), 591–602.
Galinsky, A. D., Magee, J. C., Gruenfeld, D. H., Whitson, J. A., & Liljenquist, K. A. (2008). Power reduces the press of the situation: implications for creativity, conformity, and dissonance.,(6), 1450–1466.
Gao, X. X., Yu, H. B., Sáez, I., Blue, P. R., Zhu, L. S., Hsu, M., & Zhou, X. L. (2018) Distinguishing neural correlates of context-dependent advantageous--and disadvantageous- inequity aversion.,(33), 7680–7689.
Guinote, A. (2017). How power affects people: activating, wanting, and goal seeking.,(1), 353–381.
Guo, X. Y., Zheng, L., Cheng, X. M., Chen, M. H., Zhu, L., & Li, J. Q., et al. (2014). Neural responses to unfairness and fairness depend on self-contribution to the income.,(10), 1498–1505.
Güth, W., Schmittberger, R., & Schwarze, B. (1982). An experimental analysis of ultimatum bargaining.,(4), 367–388.
Kahneman, D., Knetsch, J. L., & Thaler, R. (1986). Fairness as a constraint on profit seeking: entitlements in the market.,(4), 728–741.
Keltner, D., Gruenfeld, D. H., & Anderson, C. (2003). Power, approach, and inhibition.,(2), 265–284.
Li, A. M. & Ling, W. Q. (2007). Mental accounting: theory and the application inspiration.,(5), 727–734.
[李愛梅, 凌文輇. (2007). 心理賬戶:理論與應用啟示.,(5), 727–734.]
Li, O., Xu, F. M., & Wang, L. (2018). Advantageous inequity aversion does not always exist: the role of determining allocations modulates preferences for advantageous inequity.,, 749.
Liu, H. H., Hwang, Y. D., Hsieh, M. H., Hsu, Y. F., & Lai, W. S. (2017). Misfortune may be a blessing in disguise: fairness perception and emotion modulate decision making.,(8), 1163–1179.
Lu, G. L. & Chen, C. R. (2010). An empirical analysis of the fair process effect and the outcome fair effect.,(4), 966–968.
[盧光莉, 陳超然. (2010). 公平過程效應和結果公平效應的實證分析.,(4), 966–968.]
Lv, X. K., Wu, D., Sui, X. Y., Wang, X. J., & Cheng, J. T. (2018). From rational man to behavioral man: The behavioral turn of public policy(12), 2249–2259.
[呂小康, 武迪, 隋曉陽, 汪新建, 程婕婷. (2018). 從“理性人”到“行為人”: 公共政策研究的行為科學轉向.,(12), 2249–2259.]
McAuliffe, K., Blake, P. R., Steinbeis, N., & Warneken, F. (2017). The developmental foundations of human fairness.,(2), 0042.
Rode, J., & Menestrel, M. L. (2011). The influence of decision power on distributive fairness.,(3), 246–255.
Sassenberg, K., Ellemers, N., & Scheepers, D. (2012). The attraction of social power: The influence of construing power as opportunity versus responsibility.,(2), 550–555.
Sawaoka, T., Hughes, B. L., & Ambady, N. (2015). Power heightens sensitivity to unfairness against the self.,(8), 1023–1035.
Sherf, E. N., & Venkataramani, V. (2015). Friend or foe? the impact of relational ties with comparison others on outcome fairness and satisfaction judgments.,, 1–14.
Thaler, R. H. (1985). Mental accounting and consumer choice.,(3), 199–214.
Thaler, R. H. (1988). Anomalies: the ultimatum game.,(4), 195–206.
Wang, X., Wang, M., Sun, Q., Gao, Q., Deng, M., & Liu, Y. (2019). Powerful individuals behave less cooperatively in common resource dilemmas when treated unfairly.. (Accepted).
Wang, Z. Z. & Jiang, W. M. (2016). The context-dependency of fairness processing: evidence from behavior study.,(5), 600–604.
[王珍珍, 蔣文明. (2016). 公平加工的情境依賴性:來自行為的證據(jù).,(5), 600–604.]
Weick, M., & Guinote, A. (2010). How long will it take? Power biases time predictions.,(4), 595?604.
Weiland, S., Hewig, J., Hecht, H., Mussel, P., & Miltner, W. H. R. (2012). Neural correlates of fair behavior in interpersonal bargaining.,(5), 537–551.
Yamagishi, T., Horita, Y., Takagishi, H., Shinada, M., Tanida, S., & Cook, K. S. (2009). The private rejection of unfair offers and emotional commitment.,(28), 11520–11523.
Yang, W. Q., Li, Q., Guo, M. Y., Fan, Q., & He, Y. L. (2017). The effects of power on human behavior: The perspective ofregulatory focus.(3), 404–415.
[楊文琪, 李強, 郭名揚, 范謙, 何伊麗. (2017). 權力感對個體的影響: 調節(jié)定向的視角.,(3), 404–415.]
Yu, R., Calder, A. J., & Mobbs, D. (2014). Overlapping and distinct representations of advantageous and disadvantageous inequality.,(7), 3290–3301.
Zhou, X. L., Hu, J., & Peng, L. (2015). The neural basis of the effect of social contexts on fairness perception and fairness-related behaviors.,(5), 591–598.
[周曉林, 胡捷, 彭璐. (2015). 社會情境影響公平感知及相關行為的神經(jīng)機制.,(5), 591–598.]
Fairness or benefit? The effect of power on distributive fairness
SUN Qian; LONG Changquan; WANG Xiuxin; LIU Yongfang
(School of Psychology and Cognitive Science,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62)(Faculty of Psychology,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Distributive fairness is a basic behavioral norm and an important pursuit in our daily life, and i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our social interactions. In studies of distributive fairness, individuals' fairness perception and the factors affecting it have gathered much research attention. Previous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degree of fairness allocation can affect individuals' fairness perception. Based on the equity theory of fairness, equal allocation can be perceived as fairness for individuals if they have equal ability and equal contribution to the allocation; less than equal allocation may be perceived as disadvantageous inequality, and more than equal allocation as advantageous inequality. Previous studies also suggest that social situations, such as social hierarchy and social distance, can affect individuals' fairness perception. In real life, resource allocation often involves power situations, in which individuals may have different levels of power. How power influence individuals' fairness perception? Is the fairness perception power-dependent? So far, few studies have explored the effect of power on fairness perception directly. The present study aims to address this question through three experiments.
Based on the approach-inhibition theory, the powerful usually expect themselves to be surrounded by rewards and lack of threats, while the powerless usually expect themselves to be surrounded by threats and lack of rewards. Previous research shows that individuals' cognition and behavior can be affected by their internal expectations, and they are often sensitive to outcomes that violate their own expectations. Equal allocation and advantageous inequality allocation mean reward, while disadvantageous inequality means threat. Thus, equal allocation and advantageous inequality allocation are the expectation of the powerful, and disadvantageous inequality allocation is the expectation of the powerless. Therefore, we hypothesize that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power and fairness degree can impact individuals' fairness perception.
Three experiments were designed to test the hypothesis. To provide objective basis for the definitions of fairness, disadvantage inequality, and advantage inequality, we measured individuals' fairness ratings on different allocations in both the powerful and the powerless situations, after situation priming that manipulated power perception, in Experiment 1. In Experiment 2, we further investigated individuals' fairness ratings on three different allocations (i.e., disadvantageous unequal allocation, equal allocation, advantageous unequal allocation) in both the powerful and the powerless situations. We also recorded individuals' reaction times of fairness rating in Experiment 2 to gather extra evidence for fairness perception. In Experiment 3, a different manipulation method, role playing, was used to prime power. Same as in Experiment 2, we also recorded the fairness ratings and reaction times of the powerful and the powerless in Experiment 3.
In terms of fairness rating scores, the powerful rated the fairness degree of equal allocation and advantageous unequal allocation higher than the powerless, and they rated the fairness degree of disadvantageous unequal allocation lower than the powerless. In reaction time, the powerful reacted faster than the powerless no matter what the allocation was. These results suggested that individuals' distributive fairness perception is power-dependent, supporting our hypothesis. The present findings provide experimental evidence for the approach-inhibition theory of power and the equity theory of fairness. They also improve our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ower and fairness perception.
fairness; benefit; power; distributive fairness; fairness perception
2019-01-01
*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15ZDB121),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項目(18YJC190015)。
B849:C91
劉永芳, E-mail: yfliu@psy.ecn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