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娜娜

隨著技術的發(fā)展，詩歌舞臺朗誦的情感表達在技術的支撐下更具張力和感染力，情感表達的方式也更加多樣。藝術訴諸情感。朗誦作為一種重要的藝術創(chuàng)作形式，在情感的來源及表達方面也有著自己的獨特方式及創(chuàng)作特點。

一、詩歌舞臺朗誦的情感來源

分析詩歌舞臺朗誦情感表達問題的首要一環(huán)是對詩歌有聲語言表達情感來源的思考。朗誦表達的情感其依據(jù)是什么？換言之，朗誦表達的是誰的情感？是作者的、文本的還是朗誦者自己的？筆者認為，是三者的結合。在舞臺朗誦作品欣賞的過程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不同的朗誦藝術家在演繹同一首詩歌作品時，其情感的流動及表達是不一樣的。甚至，同一位藝術家在不同語境下對同一首詩歌的情感表達也是不一樣的。拋開時代性、政治性因素，這一現(xiàn)象更多體現(xiàn)的是朗誦者在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時的自我理解與感受。

以牛漢作品《遠去的帆影》為例，其中有一句是“大海不給我岸，大海根本不相信有岸”。首先，通過對作者背景、時代背景及詩歌文本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此句詩歌表達的是作者牛漢對現(xiàn)實社會充滿黑暗、看不到希望的悲憤。對于“悲憤”這一情感的理解及表達，不同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許差別。我們再以最簡單的情感表達為例，比如贏得比賽時的“激動”的情感，有些人會激動興奮得站起身來高聲歡呼，有些人激動到說不出話來，熱淚盈眶。高聲歡呼和說不出話都是對“激動”這一情感的外在表達，雖方式不一樣，但在此情境下，都具有情感表達的合理性。

德國哲學家、社會學家尤爾根·哈貝馬斯在其著作《交往行為理論》中提出：“言語者為了陳述‘P’而提出一種可以批判檢驗的有效性要求，對此聽眾可以接受，也可以予以拒絕，從而構成表達的合理性?！雹倌敲磳τ谟兄蟊妭鞑傩缘奈枧_詩歌朗誦來說，其表達的合理性及批判性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理解分析：朗誦者是否為了表達語言符號而進行了一種可以批判檢驗的合理性理解，這種表達是否和朗誦者理解的感情相一致。其次，這種理解及表達是否能夠普遍引起受眾的愉悅共鳴，引發(fā)受眾審美感受。所以，朗誦者在進行現(xiàn)代白話文詩歌舞臺朗誦時所進行的情感表達來源于對文本作者、文本情感的理解與分析，以及朗誦者自我的情感經(jīng)驗。而這種情感經(jīng)驗則來源于朗誦者多年來對于各種情感體驗的積累，且這一表達應該具有能夠普遍感染受眾、引發(fā)共鳴的合理性。

二、詩歌舞臺朗誦中的情感表達

張頌先生在《中國播音學》這本集大成的播音學著作當中提到，部分大眾傳播學家對各種符號的分類，大致分為語言符號及非語言符號兩類。張頌先生汲取了部分大眾傳播學的理論，在敘述播音相關內(nèi)容時用的是三分法，把所傳播的“符號”分為語言符號、類語言符號以及非語言符號②。而這三類也基本涵蓋了詩歌舞臺朗誦的所有元素。

（一）語言符號的情感細膩化表達

“所謂語言符號，無非是指那些能夠表達意思或傳遞信息的文字。播音員可憑據(jù)自己的‘口感’和對稿件的理解，來對將要播出的語言符號進行再創(chuàng)作?！雹鄱鴮φZ言符號進行再創(chuàng)作的主要方式就是有聲語言。張頌先生將有聲語言的功能歸結為三個方面：信息共享、認知共識以及愉悅共鳴。新聞播報訴諸的是信息的共享傳達，詩歌朗誦訴諸的則是情感的傳遞，引發(fā)受眾情感共鳴。我們經(jīng)常聽到他人這樣評價詩歌朗誦：“這篇朗誦聽起來感覺朗誦者對情感的處理不夠細膩?！蹦敲词裁词羌毮仯毮伒谋磉_又從何而來，我們?nèi)绾伟盐赵姼枥收b語言符號情感表達的細膩化？

張頌先生在談及播音的降調(diào)問題時提到了三個方面：要做到無一字無依據(jù)、無一處無變化、無一言無對象④。我們可以把這三個方面的把握借用到現(xiàn)代白話文詩歌有聲語言的情感表達當中去。無論是朗誦還是說話，都離不開情、聲、氣這三個方面。情是統(tǒng)帥，是聲音、氣息變化的基礎，是處于不斷的變化與流動當中的。我們在處理詩歌有聲語言的情感時也要注意到這種變化與流動?！盁o一字無依據(jù)、無一處無變化、無一言無對象”就可以當作我們處理稿件情感的一個標準。而我們處理的細膩程度就取決于語言符號情感分析的單位是字、詞還是句子。我們以經(jīng)典的現(xiàn)代白話文詩歌、余光中的《春天，遂想起》為例。其中有一處排比句：

遂想起多蓮的湖，多菱的湖

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

朗誦藝術家周保明（一舟）副教授在其博客當中分析道：“如果重音按常規(guī)都布置在‘多蓮的’‘多菱的’‘多螃蟹’‘多湖的’上面，句子就很單調(diào)，沒有了生氣。所以在‘多蓮的湖’‘多菱的的湖’‘多螃蟹的湖’這個短句中，有意拉長和加重了第三個‘湖’字，在最后一個短句中拉長和加重了‘江南’兩字。同時在節(jié)拍上把‘多湖的’和‘江南’的頓間拉長，把‘江’和‘南’兩個字音拉長、分開，使這個語段有了音樂感、有了變化和生氣?！雹菘梢钥闯觯芙淌趯Υ嗽娗楦斜磉_的分析是將情感處理落腳到字上的，注意到了每一個字以及字與字之間的關系及情感表達。而這樣的理解與表達相對來說就非常細膩了。

（二）類語言符號的情感輔助性表達

“類語言符號又稱副語言，指的是人們講話時的音型和功能性發(fā)聲。屬于音型的要素有音色、音質(zhì)、音量、語調(diào)、速率和節(jié)拍等。而功能性發(fā)聲則主要包括下述幾種形式：笑語、哭腔、喘息、嘆氣以及習慣性的‘啊、嘿、嗯’等附加語。”⑥作為語言符號的輔助表達，在詩歌朗誦中，恰當而又準確的類語言符號的運用將會使詩歌的情感表達更富有張力。如李白的《將進酒》，經(jīng)常被許多朗誦者作為經(jīng)典篇章在舞臺上進行表達，朗誦時，許多朗誦者會選擇在合適的位置插入笑聲來表現(xiàn)李白的醉態(tài)與狂傲，不過由于理解不同及表達目的的不同，笑聲的插入位置也有些許區(qū)別。首屆“夏青杯”朗誦大賽金獎獲得者、青年朗誦藝術家胡樂民是在“將進酒，杯莫?！焙蟛迦胄β?，河南大學播音系路慶平副教授則是在全詩最后插入笑聲。其中，笑聲的插入將李白“斗酒詩百篇”醉酒詩仙的符號形象表現(xiàn)得更加突出，營造詩歌朗誦的形象空間，塑造朗誦場景，使觀眾通過浸入式體驗獲得更好的審美感受。

（三）非語言符號的情感創(chuàng)新性表達

中國傳媒大學葉家錚教授在其著作《傳播學》一書中提到，同語言符號所對應的非語言符號大致可分為兩類：體語和物件語言。具體說，體語是指身體的姿勢和身體某一部分的動作，比如面部、四肢、頭部及軀干的姿勢或動作。而物件語言，考慮到文本的主題，則主要是指服飾、化妝及演播室的背景布置⑦。隨著技術的發(fā)展，朗誦的情感表達方式及其傳播方式越來越多樣化，浸入式場景的塑造在技術的支撐下也更加貼合新時代語境下的受眾訴求。如中國傳媒大學播音專業(yè)創(chuàng)建40 周年慶典晚會上，崔璽與王艷穎合誦的《鄉(xiāng)愁》在非語言符號表達上就有了很大的創(chuàng)新。首先是舞臺空間的設計方面。兩位朗誦者分開站在舞臺兩邊，并且一位站于高臺處，一位站于平地。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在空間上給人塑造了強烈的距離感，對應了《鄉(xiāng)愁》離別的主題。其次是肢體語言方面。兩位朗誦者在進行朗誦時，肢體語言豐富，手的指向與語言的內(nèi)容相切合，尤其是最后一句，兩位朗誦者手臂伸向?qū)Ψ剑凵癯錆M離愁，將詩歌情感的表達氛圍更好地烘托出來，激發(fā)受眾情緒，引起受眾共鳴。再比如，青年朗誦藝術家胡樂民的朗誦作品《葬花吟》，他除了在肢體語言上有設計，還增加了道具的使用，通過道具、燈光、LED 屏幕畫面等內(nèi)容的設計，構建詩歌朗誦的藝術空間，詩歌的情感表達更加豐富且具層次感。

三、結語

隨著央視現(xiàn)象級節(jié)目《朗讀者》的持續(xù)性火爆，朗誦這一語言表達樣態(tài)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許多朗誦社團以及朗誦培訓機構也逐漸興起。但是人們在一開始容易走入一個模仿的誤區(qū)，輕理解、重模仿成了初學者的“速成法寶”。其次，傳統(tǒng)的朗誦思想也使專業(yè)的朗誦者容易受其禁錮，無法獲得情感表達方面的突破。積累日常生活體驗，將真實情感融入詩歌朗誦，關注情感表達的合理性，注意語言符號、類語言符號以及非語言符號的搭配使用，這才是詩歌舞臺朗誦情感表達的恰當方式與正確路徑。

注釋：

①[德]尤爾根·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第一卷：行為合理性與社會合理化[M].曹衛(wèi)東 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11.

②張頌.中國播音學[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1994：415.

③張頌.中國播音學[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1994：417.

④張頌.情聲和諧啟蒙錄——張頌自選集[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4：4-5.

⑤一舟.關于《春天，遂想起》朗誦的理解與藝術處理[E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f5abfd01017vab.html.

⑥張頌.中國播音學[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1994：418.

⑦張頌.中國播音學[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1994：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