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卡頓森林,讓一位往日的士兵去重訪,是令人悲惋的地方。森林一處,還留著十八年前的遺跡。雖然部分坍塌了,戰(zhàn)壕與陣地還依稀可尋。這是強壯的蘇俄士兵,穿著破爛的大衣,挖洞藏身的處所。掩體的梁木已經(jīng)不見,壕溝卻依舊深刻在泥土里。
我沒有在這里打仗,我的戰(zhàn)場就在鄰近不遠。我穿過一個個掩體,想象當時的情況。當我從一個掩體走出,一腳踢上了一個破桶,想必這是十八年前留下來的遺物。
就在大戰(zhàn)的每一個嚴冬,這水桶可能變了形。很可能,一個聰明的士兵在什么火后的村莊發(fā)現(xiàn)了它,把它的底敲掉,把它敲成個圓筒,連接著火爐與煙囪。于是,在這個掩體里,在漫漫的長冬里,九十天乃至一百五十天,在戰(zhàn)況膠著的拖延中。多少的煙火從這個破桶吐出來。爐火燒得這個破桶熱得發(fā)紅,士兵們向它伸手取暖,在它身上點煙,在它面前烘面包。當煙火不盡地吐出時,吐不出的是圍在爐邊的人的思緒,要說而無法說的話,要寫而寫不成的信——而后來,唉,他們就這樣沉默以終。
于是,一個早晨,情況突變,掩體要被放棄,軍官命令士兵:“走!快走!”一個勤務(wù)兵用水澆熄了爐火,把爐子搬上卡車,只是這個破桶被留了下來。
“這個破家伙帶它干嘛!”上士大叫,“到下一個營地,另外找一個就是了?!?/p>
他們要去的地方很遠很遠,此外春天也快到了。手持破桶的勤務(wù)兵猶豫了一下,終于把它丟在掩體的門口。
自從那時,變化很大。屋梁被人拆走,木床木桌被人搬走,只有這個忠實服務(wù)過的破桶還留在掩體的門外。
當我駐足在這個破桶邊,熱淚涌上了我的眼眶。我想起了戰(zhàn)時的那些朋友,他們是多么美好。那支持著我們的精神,我們的希望,還有無私的友誼——這一切都像煙一般,消失了;如今,再也用不著它,這個銹爛的破桶便被完全遺忘了。
(顏元叔 譯)他們就這樣沉默以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