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瓜皮
楔子
林崢離開會場后抽了一支煙,然而他的目光一轉就看見了姜知綿。
大廳露臺上,她依偎在那人的懷里,微踮著腳與他親密接吻,發(fā)梢與裙面上落了燈彩的熠熠星光,漂亮至極。
那人彎腰低頭也吻了吻她的眼角,唇邊盛著柔軟的笑意。
僅一眼,林崢的煙驀地熄滅在他手心,不知痛。
——那本是他的懷中人。
01.
3月6號,姜知綿從昏迷中醒來時是在美國一家醫(yī)院,有個人坐在窗邊打理綠植,見她醒來時,意外了一下。隨后,他便迅速地抬步朝她走來,摁下床頭的呼叫鈴,接著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落在她額頭上一個吻。
輕得像羽毛飄落。
那人笑了下,聲色動人有磁性:“綿綿,我等了你好久?!?/p>
……
在兩個月的昏迷里,姜知綿度過了危險期,在險些成為植物人的這段時間里都是賀鳴親自照顧她的。醒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誰都不記得了,醫(yī)生告訴她,她的腦部在那場車禍中受到重創(chuàng),出現(xiàn)了暫時性失憶,但也有可能永遠都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了。
當她問賀鳴他是誰的時候,他耐心對她解釋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是我的愛人?!?/p>
在漸漸康復后的第十天,姜知綿出院,住進了一套獨棟別墅里,周圍的環(huán)境清靜。賀鳴幾乎無時無刻不陪在她身邊,就連她的飲食與中藥都由他一一著手準備。
姜知綿不知道失憶前她和賀鳴是怎么相處的,也可能因為什么都不記得了,賀鳴身上有著她不熟悉的陌生感,但更多的是信賴。她醒來第一眼看見這個人的時候就對他無比信任。
她待在別墅里休養(yǎng)了很長一段時間,終于在某一天忍不住想出去看看。她在客廳里等了很久才看見從二樓書房下來的賀鳴,他像是要出門,身穿筆挺的正裝,搭配長靴,身后還跟著好幾位下屬。
看見他的時候,姜知綿的心跳一滯,沒反應過來就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賀鳴……”
賀鳴停下和下屬的交談,抬頭看到了坐在沙發(fā)上一臉乖巧的女孩,立馬邁開長腿朝她走來,原本冷硬的神色瞬間化解。他走到她跟前,語氣低沉又溫柔:“不午休嗎?”
姜知綿微微仰著頭看他,覺得他好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下,問:“下午我可以出去看看嗎?我很久沒有出去過了。”
賀鳴皺了皺眉,看著她有些懇求的表情,還是怕她露出失望的神色,點點頭道:“我陪你?!?/p>
他身后的一位下屬性子耿直,開口道:“???隊長,我們下午不是要去……”話未說完,立馬被旁邊的人截住了。姜知綿看他一身正裝也猜測他是有急事要處理,說道:“我就在附近走走,不去太遠,你有事先去先忙吧?!?/p>
他皺著的眉并沒有松開,暗沉沉地看著姜知綿。她拉了拉他的手,沒反應,最后她起身捧著他的臉,親了親他的嘴角,撒嬌道:“好不好?”她眼里都是笑意,直覺這種舉動自己很早的時候就對他做過。
賀鳴蒙了一下,他身后那些直挺挺站著的下屬也愣住了。他們的隊長半晌后才沉沉地“嗯”了一聲。
姜知綿以前確實這樣主動親過他。
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她每次有事求他,就這么撒嬌,乖乖甜甜地叫他“賀哥哥”。而她失憶后哪里還知道,她和賀鳴其實并不是情侶關系。
姜知綿是賀鳴的愛人,但她喜歡的人并不是他。
02.
在午后閑逛中,姜知綿差點兒出了意外。
她很聽話,確實只在附近走走。賀鳴知道她不喜歡太多人跟著,就只派了兩個人跟著她隨行保護,其中一個是醫(yī)生,另一個是白人保鏢。沒想到在美國臨灣這種安全性很強、住著的都是非貴即富的人物的別墅區(qū),會有喝醉了的酒鬼開車。
那輛車橫沖直撞,只差一點兒就撞到了姜知綿,臨到關頭時汽車輪胎被打爆,迫使車子失去平衡,兇猛地偏轉向另一邊,在地上擦出暴烈的火花,直到拐了個彎才停下。
姜知綿對車有很深的恐懼,在那輛車原本直直撞過來的前一刻,她就僵住了身體,對外界像是喪失了反應。還是趕來的賀鳴捂住她的眼睛叫她“綿綿”的時候,她冷僵住的身體才慢慢暖和起來。
“我在這里,綿綿不怕?!?/p>
他的嗓音極為柔沉,但在姜知綿看不到的地方,帽檐下他的眼神無比鋒利冷冽,眸底蘊含著陰霾。
賀鳴讓女醫(yī)生先帶姜知綿回去檢查一下,而在她離開后,他踩著軍靴上前兇狠暴戾地踹開了那輛酒駕車輛的車門,拽出了駕駛座上的酒鬼。
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回來,如果不是他開槍打爆了個輪胎,他的綿綿就要毀在這個人身上了!
沒法和徹底喝醉的酒鬼講太多,他擰著那人的后衣領忍住發(fā)泄憤怒的欲望把他甩在了冒著氣的車前蓋上。
“現(xiàn)在報警,讓他去監(jiān)獄里清醒!”
賀鳴對一旁緊跟著的下屬吩咐道,戾氣深入骨髓。
而同一時刻,遠處的反光一閃而過,賀鳴皺起了眉,目光準確地投向使用遠程監(jiān)視設備的方向。
他是某個雇傭兵團狙擊隊伍的隊長,有著極高的敏銳度,常年游走在西亞戰(zhàn)火紛飛的地帶,而在聽到姜家出事的消息后,他就退出了兵團趕到她的身邊。對于狙擊手而言,反監(jiān)視幾乎是家常便飯。
賀鳴帶姜知綿來美國是為了她的后續(xù)治療,同時還有另一個原因——離開連州,帶著姜知綿離開那個人,但他沒想到對方的人這么快就查到了這里。
姜知綿暫時想不起之前的事了,但性子沒變,還是喜歡甜點。距離那次事故已經(jīng)一個多月,她在廣場中心的店里等甜點,突然一個男人出現(xiàn)在了她的身前。她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她記得這個男人,叫林崢,她曾經(jīng)在連州的當?shù)匦侣勆弦娺^他,只知道林崢是連州商界新起的權貴,似乎是白手起家,怎么發(fā)跡的卻找不到只言片語。
她看向甜點店外,賀鳴派來保護她的人被一群黑西裝人士團團圍住,分身乏術,而林崢盯著她,壓低的聲音五味雜陳:“知綿——”
他伸手想拉住姜知綿,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對這人的恐慌感猛地襲了上來,拍掉他的手,聲音拔高:“我不認識你!別碰我!”
林崢臉色一變,青白難看,但對眼前的人卻還是本能地流露出溫柔來。
“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們交往了三年,你不記得了嗎……”
姜知綿一愣,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又靠,否認道:“不可能,我有愛人!”
林崢驚怒,不顧她的躲避,彎下腰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氣急:“愛人?你的愛人是我!賀鳴他騙了你!”
03.
姜知綿僵在了原地,花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林崢話里的意思。她想,她在失憶前應該是認識這個人的……否則不會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要避開。
“賀鳴不會騙我?!?/p>
林崢險些怒火攻心,就在他要逼近她的一刻,有人當空扣住了他的手,用力后折,差點兒將他整個人掀到地上!
姜知綿看見賀鳴,立馬伸手撲進了他的懷里,依賴的神色很明顯。而一旁的林崢看見這一幕,額角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他和賀鳴不是第一次正面交鋒了。早在多年前,他和姜知綿剛剛在一起熱戀的時候,賀鳴就警告過他。在地下格斗場里,對方一腳踹在他的膝窩上,林崢因痛被迫屈膝時就聽見他說道:“如果你敢傷害姜知綿——”
下一秒林崢就聽到了骨裂的聲音,而在那之后賀鳴就遠走他鄉(xiāng)去了西亞。林崢不是沒聽出賀鳴的言下之意,無非是如果他敢傷害姜知綿,賀鳴勢必會從西亞回來,不擇手段也要讓他付出代價。可是——
他林崢又怎么舍得傷害她?
就在賀鳴帶姜知綿離開這家甜品店時,他對林崢冷冷地說道:“你該把她還給我了?!?/p>
回去的路上,姜知綿依偎在賀鳴懷里,問他:“你是不是不太高興?我也不喜歡那個人,以后不會再見他了。”
車后座,賀鳴的長指扣住她的手腕,緊皺著眉,臉上那從見到林崢起的冷峻之色到現(xiàn)在依舊不減。
“不喜歡他?”
姜知綿點點頭。
賀鳴目光沉沉地看著姜知綿,沒有告訴她,在她出車禍前林崢和她是情侶,也沒有說曾經(jīng)的她有多么喜歡林崢。他不自覺地用力握緊了她的手腕,心里仿佛有根緊繃著的弦,他問:“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隱瞞了你很多事……”
姜知綿愣了一下,在他懷里微微仰頭看他:“不能告訴我嗎?”
賀鳴繃著側臉線條,點了下頭。
他是生死線上的狙擊手,沙漠高地上戰(zhàn)火紛飛時他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沉重心情。
而姜知綿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其實我是能感覺得到的。有一些事你不愿意告訴我,肯定有你的理由。”
哪里有什么理由,只不過是賀鳴私心作祟,想和她重新開始,沒有林崢的存在。
她仰著頭小心地親了親賀鳴的下巴,乖軟地笑了下:“別想那些了好不好?瞞著我也沒有關系,反正我這么喜歡你。”
賀鳴的心情并沒有因此輕松多少。
她會這樣說,只是因為她什么都不記得了。如果她想起之前所有的事,想起之前她那么真誠純粹地喜歡過林崢,說不定只會恨他,恨他隱瞞下實情的真相。
他的身體一半像是飄在云端,另一半?yún)s永遠沉在地獄,而他只是低頭吻了下她額頭,應了聲:“好?!?/p>
賀鳴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姜知綿不喜歡他,他應該放手。于是第一次,她和林崢在一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連州去了國外,以便給她足夠的自由,也拋開了自己的生死。
而現(xiàn)在,她什么都不記得,賀鳴只想和她從頭再來。
04.
姜知綿失憶后也不記得自己有哪些親人,賀鳴告訴她,她出車禍前的那段時間她父親就因病去世了。她難過了幾天,而后也沒有再提起過以前的事。
賀鳴從雇傭兵團退役,跟他一起去美國的還有昔日的隊友,現(xiàn)在在美國與西亞那邊也有交接事務要處理。有時候他晚上不回來,整個二樓只有她一個人,她會跑到賀鳴的房間里睡,直到有一天賀鳴在凌晨回來到房間里時,看見她半側著躺在他床上,姿勢像可愛的基圍蝦,這同時也是很沒有安全感的一種姿勢。
賀鳴走到她身邊才發(fā)現(xiàn)她臉色蒼白,像是在做噩夢,額間有細細的冷汗。他把人摟進懷里,叫醒她。
“綿綿?”
她剛一睜眼,神色是遮掩不住的恐慌,見到賀鳴就往他懷里靠。
“我夢到我出車禍的時候了……”
或許不是夢,而是姜知綿正在一點兒點兒地想起從前的事。賀鳴的心猛地一跳,節(jié)奏全都亂了,可他只能維持表面的平靜,手臂攬著她的腰,低頭吻她的額頭,再滑到唇邊,含住她的唇。
唇間是溫柔細碎的輾轉,動作從溫柔慢慢變得強勢起來。
姜知綿在他懷里仰著頭接受他的吻,眼尾是潮濕的淚。而后他吻了吻她細膩的耳垂,說:“以后晚上我都不會外出,我陪著你,不會再做噩夢了?!?/p>
姜知綿紅著臉也親了親他的臉頰。
賀鳴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瘋了般地喜歡姜知綿,以至于現(xiàn)在得到越多她的溫柔和喜歡,對未來失去她的可能就越發(fā)地恐慌。如果有一天她想起了所有的事,如果那時候她還是選擇林崢——
那他會徹底跌進地獄里,永不得翻身。
姜知綿和賀鳴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除了大腦里偶爾閃過失憶前的某些片段叫人頭疼外,一切都很好。
然而這份美好很快就被打破了。
姜知綿本來是要去醫(yī)院復查,保鏢在洗手間外的走廊盡頭等她,而她剛出洗手間就被打暈了過去,再醒來就見到了周柔。
周柔是連州富商的千金,還是個二線明星,姜知綿在某些國內娛樂消息上見過她,然而親眼見到她的時候,周柔給她的感覺和林崢一樣——
不喜歡,甚至不想多看一眼。
她被綁住雙手,而周柔坐在她對面的沙發(fā)上,見人醒來嗤笑地說了句:“你命真大,那么嚴重的車禍都能活下來,還有人救你。”
車禍前的事姜知綿都不太記得了,但還是從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了惡意,她謹慎地道:“車禍不是意外?”
周柔笑了下,嫵媚萬千里生出了絲絲惡意。
“林崢敢利用我,我就敢對他最在意的人下手。明天,我就會讓他付出代價。”
姜知綿從周柔這里聽到“林崢”這個名字的時候,心口猛地疼了下。
翌日,周柔把姜知綿帶到了市區(qū)。
美國一些地方,窮人住市區(qū),富人住郊外。姜知綿被周柔封住嘴推到了一棟高樓的天臺邊緣,背抵著搖搖欲墜的護欄。林崢就是在這時候出現(xiàn)的。
姜知綿不能說話,但看到出現(xiàn)的人不是賀鳴時微微失望了下,即使在這種時候,她也不想見到林崢,但她沒想到林崢居然會為她擋了一槍——
周柔因為前塵往事本來就恨透了姜知綿,拿她示威簡直再自然不過了。彼時林崢離她還有一些距離,她也沒有看清他是怎么沖過來給她擋了一槍的,但當時她被他撞倒,頭跟著撞擊在地上,暈沉過去的前一秒,她看到了周柔身上的紅點,緊接著聽到了槍聲。
12.7毫米的狙擊槍子彈刺破空氣,席卷起激烈尖厲的聲音。
05.
姜知綿撞到頭陷入昏迷的那兩天里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從前。原來那時候她真的喜歡過一個人,那么真誠。
在這期間,賀鳴也不眠不休地陪了她兩天。
后來她恢復了一些,到能下床了的時候,她拉著賀鳴的手,甜甜地親了他的下巴一口。原本擔心她這次受傷會想起從前的賀鳴終于放下心來,以為她還是什么都沒想起來,正要說話時,懷里的女孩仰頭看著他,平靜地說了一句:“林崢在哪里?我要見他?!?/p>
賀鳴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在姜知綿那場有關喜歡的回憶里,賀鳴其實從未出現(xiàn)過。
而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所有的回憶都歷歷在目。
在另一家私人醫(yī)院里,姜知綿見到了林崢。他的腰側受了槍傷,但醒得比她早,恢復得也快。
林崢坐在病床上聽到了敲門聲,抬頭看見姜知綿的時候簡直欣喜若狂。他拔掉手上的輸液針就要下床,也是在這時候,她叫了他的名字:“林崢。”
姜知綿的聲音很輕,卻讓林崢停住了所有的動作,看著她微紅的眼眶,心臟又軟又痛,說:“我沒事,知綿你別難過。”他扯了輸液管,上前想要抱住她的時候,她開口說道:“我會受傷是因為你,你替我擋這一槍也是理所應當,我不是為你難過?!?/p>
林崢伸出去的手僵住,腦海里想起那天在甜品店里姜知綿在賀鳴懷里又乖又甜的模樣,臉色愈加蒼白:“你還是什么都沒有想起來嗎?在你失憶前,我們是戀人?!?/p>
“想起來了?!苯d看著他悲痛的神情,卻沒有任何感覺,沉聲道,“只不過現(xiàn)在,我喜歡的人是賀鳴。”
“你喜歡的人是我!”林崢忽然暴怒,嚇了姜知綿一跳。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哄她道,“你什么都沒想起來,你記錯了。知綿,我們……”
“當我爸去世,你瞞著我和周柔準備結婚的時候,我對你的感情就已經(jīng)被磨得分毫不剩了?!?/p>
姜知綿的口吻冷靜無比,但林崢卻淡定不了:“你那時候要和我分手,我能有什么辦法?我只是想留住你!”頓了一下,他感覺火急火燎,在她面前挫敗下來,“知綿,我真的、真的很愛你,我和周柔只是逢場作戲……”
他和周柔在一起,她動了真感情,而他只是看上了周家的雄厚背景,而后爭奪周家資源,手段不光明、不磊落。周柔千里迢迢來這里,其實并不是抱著挽回林崢的心態(tài)來的,姜知綿想,周柔大概是想當著林崢的面用她來報復他。
姜知綿開始想不透,自己當初怎么會喜歡林崢?最早的時候,那個單純的、為她撐傘、陪她吃火鍋的青年,終究還是變了。
最后,她道:“林崢,以前的事你就當我忘了,我們以后也不需要見面了?!?/p>
06.
姜知綿解決完事情后,回頭找賀鳴,才發(fā)現(xiàn)找不到他了。
不論是她之前的病房還是臨灣的那個別墅,他統(tǒng)統(tǒng)不在。留下來保護姜知綿的那個下屬看不下去,才告知她:“姜小姐,別找了,隊長他回西亞了?!?/p>
不敢深想的姜知綿僵住了,她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樣一急一燥,整張臉都是白生生的。
下屬看著她眼眶通紅又忍回去,明明是個嬌弱得不得了的女孩子,卻在那個時候有那么大的爆發(fā)力。
那是在車禍發(fā)生前,她坐上車后便察覺到不對勁,剎車失靈、車速只升不降。
司機手腳發(fā)軟,在車輛失控撞向行人前,姜知綿接過方向盤猛地打轉向,逼迫車頭調轉,這樣做的后果就是直接撞上一旁的高墻,車前的擋風玻璃破碎的前一刻,她還護住了駕駛座上的司機——
她看到了他的新婚照片,他才和他的妻子結婚不到一個月。
他本應該有幸福的日子,不應該因為周柔毀了一生。
不像她到最后什么都擁有不了,什么都要失去。
在那位下屬的幫助下,姜知綿去了西亞,她大概知道賀鳴去了哪里。
姜知綿在一家西亞小鎮(zhèn)的旅館等了兩天,賀鳴才回來。小鎮(zhèn)位于沙漠的邊緣地帶,他又是剛執(zhí)行完任務回來,整個人帶著冰冷的肅殺感。
在賀鳴剛停下與當?shù)匚溲b隊隊長交談的時候,有人直接撞進了他的懷里。
溫軟的一團暖香。
像是沙漠里的一簇玫瑰。
其實賀鳴身邊的隊友早就發(fā)現(xiàn)她了,只不過沒有出聲提醒他們的隊長,他們想看看一個驚喜能讓他們以冷淡著稱的98K之神會出現(xiàn)什么反應?
事實是賀鳴并沒有高興,反而是動了怒。在這種動亂頻發(fā)、貧瘠不堪的地方——
“你來這做什么?!”
除了很小的時候,姜知綿經(jīng)常黏著賀鳴撒嬌外,她對他其實沒有多少印象。他比她大好幾歲,如果不是這次失憶,她可能永遠不會知道有個人愛了自己這么多年。
她一直都是喜歡他的,喜歡這個竹馬哥哥,可能先前不是愛,但現(xiàn)在一定是。
而眼下,姜知綿看賀鳴冷著臉生氣的模樣,用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往下拉。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還是下意識地彎腰低身配合她的動作,然而卻沒想到她一抬頭就咬了上來。
牙齒咬著喉結軟骨,所有滑動的洶涌都掩藏在了唇舌下。
力道那么大,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個明顯的紅圈。
周圍幾個一米八幾的男人都蒙了,都在暗自琢磨:這個小美人路子還挺野的,隊長連碰都舍不得碰她一下。
賀鳴結實的手臂環(huán)著她的腰,眉頭深深地皺著,確實是再疼也舍不得推開她。
在咬完那一口后,姜知綿說了句:“之前所有的事我都想起來了?!?/p>
賀鳴看著她,“那你還愿意見我?”不怪他的隱瞞?
姜知綿沒有回答,而是問:“你就不想知道我在車禍前發(fā)生了什么嗎?”
他沒有再開口,姜知綿也就繼續(xù)說了下去。
07.
姜知綿和林崢是校園戀愛,而他一直都是個有野心的人。在姜父去世后,她陷入人生低谷,而在那段時間他卻在陪著周柔。
也是在那時候,姜知綿才知道林崢是為了利益假意和周家千金結婚。她知道后選擇和他分手,但卻被拒絕,并且在她要乘飛機離開連州的時候,護照連同身份證都被他扣下了。
林崢想要權勢和地位,卻不想失去姜知綿,哪里有這么好的事?就算姜知綿愿意,大小姐脾氣的周柔也不可能同意。在姜知綿被困在連州的第二周,周柔就收到了消息,她避開他的耳目出現(xiàn)在了姜知綿面前,她告訴姜知綿,下月初,他因公外出,她會派人來接她,護照和身份證也會歸還給她。
走前,周柔警告了她一句,讓她離開連州,再也不要回來。
姜知綿心里清楚,周柔可沒這么好心,但她寧愿相信對方漏洞百出的話,也不愿意在林崢身邊再待下去了。在提分手的時候,她就對他沒有了感情。
只是她沒想到,周柔竟然會在車子上動手腳。
林崢遠在外地并不知情,趕回來的卻是賀鳴。姜知綿的頭部受到嚴重撞擊,意識潰散的前一刻,聽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撕裂的、絕望的,把所有悲痛都刻在了她的記憶里。
明明他走在生死線上,理應無畏無懼,卻會在夢回那天車禍現(xiàn)場時而驚醒,冷汗無數(shù)。即使這樣,他也沒有在姜知綿面前提過只言片語,只因為擔心她想起時會害怕。
什么都想起來的姜知綿不會不懂他的隱忍和用心。
為什么這個人要比自己大九歲呢?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們也不會錯過這么多年。
姜知綿覺得有點兒遺憾,伸手緊緊地拽著賀鳴的衣袖,仰頭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在說完車禍那段經(jīng)歷后,她說:“我和林崢徹底結束了,藕斷絲連的可能都不會有,那我現(xiàn)在……可不可以和你在一起?”
賀鳴目光沉沉地盯了姜知綿好一會兒,她也沒有避開。
半晌,他開口說道:“你確定要和我在一起?一旦你選擇和我在一起就再也不能反悔了,否則我會……”
后面的話沒說完,其實哪里有什么“否則”。
再怎么樣賀鳴都舍不得傷害姜知綿一絲一毫,否則當初也不會遠走西亞。他這么說……不過是給自己一條退路。
而此刻,在沙漠邊緣風沙依舊不小,姜知綿告訴他:“不會離開的?!痹诹謲樑c周柔給她帶來的那些黑暗里,賀鳴是她唯一的曙光,她舍不得松手。
“我在給你反悔的機會?!辟R鳴擰起的眉間有了戾氣,他伸手捏住了姜知綿的下巴,聲音低沉,“這種機會,我不會給你第二次?!币膊粫o自己第二次。
“那你還是收回去吧,我不要了?!?/p>
姜知綿笑了一下,淺粉色的唇一咬就顯得緋紅,說話音調也是輕快的。她偏頭對他又乖又甜地笑了一下,明艷又嬌柔。
在西亞這片沙漠上,姜知綿向賀鳴承諾道:“我不會走。”
她還說:“我最愛你?!?/p>
08.
賀鳴不可能讓姜知綿跟著自己在西亞這片沙漠上生活,第三天他就帶她回了連州。在連州收拾好舊物后,又停留了幾天。
姜知綿從小在連州長大,對這里還是有些舍不得,但因為林崢在這里給她留下的回憶太糟糕,今后如果不是必要,她估計是不會回來了。
周柔因為故意傷害罪入獄。林崢千里迢迢從連州找到了美國,但最后又獨自一人回到了連州,再見到姜知綿時是在一場拍賣會上。
拍賣會上有姜父的一件手作,姜知綿打算把它拍下帶走。
林崢不只看見了她,還有她身邊的賀鳴,心頭頓時一陣酸楚。他想起那段時間,他不得已才扣下她的護照和身份證,他沒料到周柔會知道,更沒想到會有那場車禍……后來賀鳴把她帶到了美國,他查到地址趕了過去,也還是晚了。
她不記得他了,即使記得,也不會原諒他。那時候她就決絕地說過,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可能了……可他明明也是擁有過她的。
拍賣會進行到一半,林崢再往那個方向看時,姜知綿和賀鳴都不在了。他離開會場抽了支煙,目光一轉就看見了那一幕。
愛與被愛,姜知綿顯然是被愛的那一個。
林崢無話可說。
另一邊,姜知綿想起剛剛拍賣姜父手作時主持人的介紹,有些不服氣。那位主持人說,姜成藝術家有一位嬌氣寶貝的女兒,而這件手作的靈感就源自于她。
“……我很嬌氣嗎?嬌氣是不是不好?”
賀鳴低笑,胸腔微震。他一時克制不住低頭吻上她的唇,滑過唇珠,沉下的聲音好溫柔:“只對我嬌氣,沒有不好。”
他想過無數(shù)次,如果姜知綿想起從前,原諒了林崢,也重新愛上了林崢,他要怎么辦。
無非是兩種可能,他深陷,從而不愿意放手,對她強取豪奪。
另一種是,他重新回到戰(zhàn)火紛飛的西亞,繼續(xù)當狙擊手,是生是死都沒有關系,心意歸綿綿,死也珍重。
……
所幸,姜知綿愛上了他。
離開連州后賀鳴和姜知綿又回了西亞,因為她想去看看他不在連州的這些年去過的那些國家。
賀鳴第一年去的是阿富汗,在這個國家某座城市的酒店里,姜知綿和他在陽臺上等日出。也就只有黎明與深夜時分,這座城市能遠離戰(zhàn)火紛飛的動蕩,平靜又美好。
在天邊露出一點兒緋紅的時候,姜知綿在賀鳴懷里仰頭看他,輕聲問:“你來這里的第一年,想的是什么?”
賀鳴垂眸,沉默了半晌后,還是如實回答道:“想過要忘記你。”與連州隔了千萬公里,每當日子難熬的時候,他想的都是她,也想過要忘了她。
姜知綿猜到過一點兒,但聽到的時候還是有些難過,她伸手捧著賀鳴的臉頰,迎上他的視線,很抱歉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如果能重來,她一定只喜歡他。
日出很快就結束了,陽光萬丈,遠處也隱隱有了槍聲。
賀鳴低下頭和她接吻,在綿長細膩的一個吻后,他才回答道:“沒關系,只要你現(xiàn)在在我身邊?!?/p>
溫柔、縱容,只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