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夢　張雅喬

“讓文物重回牛活中，成為促進發(fā)展的積極力量，惠及廣大民眾。當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感受到文化遺產(chǎn)的意義，才會更盡心地保護文物?！苯裉斓墓蕦m博物院正在實現(xiàn)這種良性循環(huán)？

“我們向社會宣布，要把座壯美的紫禁城完整地交給下一個六百年”

5月19日，故宮學院院長、中國文物學會會長單霽翔走進即墨古城大講堂，作了題為“匠者仁心——讓文化遺產(chǎn)資源活起來”的演講，精彩講述了經(jīng)過環(huán)境整治、擴大開放區(qū)域、文物保護修繕等大量工作，以及“最為復雜地為每個觀眾都做好服務”，不斷開放的故宮博物院正日益成為人們生活中一片文化的綠洲。

“讓文物重回生活中，成為促進發(fā)展的積極力量，惠及廣大民眾。當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感受到文化遺產(chǎn)的意義，才會更盡心地保護文物?！苯裉斓墓蕦m博物院正在實現(xiàn)這種良性循環(huán)。 歷久彌新，一座壯美的紫禁城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

以下為演講內(nèi)容：

重新審視這座“世界之最”

5月18日是國際博物館日，今年的主題是“作為文化中樞的博物館：傳統(tǒng)的未來”，去年的主題是“超級連接的博物館：新方法、新公眾”，這說明博物館的職能在不斷深化。過去博物館有三大職能：保管、研究和教育。今天，職能順序發(fā)生了轉(zhuǎn)變，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把教育放在最前面，說明今天博物館要和各行各業(yè)實現(xiàn)鏈接，要在城市里成為文化中樞。面對這種轉(zhuǎn)變，我們要重新審視博物館職能的變化。

2012年1月，我來到故宮博物院工作，更加深入地了解了故宮博物院，它有三個稱謂：紫禁城、故宮、故宮博物院。紫禁城是明清兩代24位皇帝居住的宮殿，也是迄今為止世界現(xiàn)存的規(guī)模最大的古代宮殿建筑群，是收藏中國文物藏品最多的一座寶庫，也是全世界觀眾來訪量最多的一座博物館。

但是這些“世界之最”，能夠更好地發(fā)揮博物館職能嗎？對于普通觀眾，真的這么重要嗎？也不見得。因為走近觀眾就會發(fā)現(xiàn)，實際上觀眾并沒有感受到其中的價值。你說館場龐大，但是大部分區(qū)域都沒有開放，豎著“非展覽區(qū)，觀眾止步”的牌子。你說藏品最多，但是99%的藏品睡在庫房里。你說觀眾多，故宮博物院從來不缺觀眾，但是人們進入故宮博物院參觀的感受并不好。大多數(shù)人跟著導游盲目往前走，聽著不是那么專業(yè)的講解，往往只是看看皇帝坐在什么地方、躺在什么地方、在哪兒結(jié)婚，就穿過御花園走出去了，觀眾體會不到這座博物館的魅力。

今天我們要重新審視這座“世界之最”，博物館最重要的是什么？博物館里的文化遺產(chǎn)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為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做出貢獻，才是最重要的。對于一位觀眾，當他從博物館里走出去的時候能夠獲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從以管理方便為中心到以觀眾方便為中心

習近平總書記說， “讓收藏在禁宮里的文物、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遺產(chǎn)、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來?！遍L期以來，從事考古研究、歷史研究的人們往往認為歷史文化遺存遠離今天的時代，是已經(jīng)失去原初功能的東西，只是被觀賞、研究的對象。但是“活起來”告訴我們，它們是有生命歷程的，文物不但有燦爛的過去，還應該有尊嚴的現(xiàn)在，更應該健康地走向未來，重新走到人們的生活中，才能“活起來”。因此，我們要重新審視對待觀眾的態(tài)度、對待文物的態(tài)度。

過去故宮門前的廣場是商業(yè)化的，廣場上售賣的小商品跟故宮文化實際上沒有關(guān)系。我們進行了整治，先把廣場搞得清新、莊重、典雅，讓其展現(xiàn)出一座博物館應有的氛圍。

過去人們排隊買票，進門是很困難的過程。特別是到暑期，買票需要排很久的隊，好不容易買完票還不能進去，還要驗票、安檢、存包，進去之后筋疲力盡，體力和心情都變得很差。所以我們開放了32個窗口，并承諾到故宮博物院三分鐘之內(nèi)一定能買到票。如果在買票的環(huán)節(jié)節(jié)省一個小時，用這個時間多看一、兩個展覽，這對于觀眾和我們都受益。

過去故宮的正門明明有三個門洞，但是買票的觀眾只能走兩邊的小門，中間的門接待貴賓車隊，這造成中間空、兩邊卻排很長的隊，人們的意見很大。有一位從東北來的老大爺說，他一輩子就來一次故宮，得像皇帝一樣走中間的門進去。我們還得勸他， “您不能當皇帝，因為中間的門不能驗票”。明明有門卻走不了，我們就跟有關(guān)部門協(xié)商。經(jīng)過一番努力，終于在法國總統(tǒng)奧朗德一行參觀故宮的那天，實現(xiàn)了貴賓不再坐車進來，而是走進來。當天，我給奧朗德講了午門的故事及中國的古建筑，他仰視午門、帶著女朋友步入故宮，體會這種震撼和壯美，這種感受會讓他終身難忘。過去的外國總理、總統(tǒng)坐車進入故宮，下車還得問故宮到了嗎，他們就沒有獲得這種感受。從那以后，再也沒有機動車開進午門，三個大門都打開了，人們不需要排隊了。

過去驗票、安檢把兩個門洞堵了一半，所以驗票、安檢都需要排隊，每天門前都堵一圈，人們很不方便，這完全是人為的，我們就把驗票和安檢的欄桿拆掉了。

對于我們來說，這些就是管理革命。我們重新審視故宮過去的一切做法，究竟是以自己管理方便為中心，還是以服務對象方便為中心，如果以自己管理方便為中心，就會設置很多觀眾不方便的措施。但如果以觀眾方便為中心，過去幾十年的規(guī)定、制度該變的還需要改變。

今天驗票和安檢還是需要的，我們就把它設在兩邊，但不是兩個安檢口，而是24個安檢口，增加12倍之后，來多少觀眾都不需要排隊。5年前，人們在不大的空間里面排隊、買票、驗票、安檢、存包，那時大喇叭每天都在廣播“您家的孩子找到了，到什么地方去領(lǐng)”，還沒進故宮博物院，孩子先丟了，心情能好嗎？今天人們只花費幾分鐘就能走進故宮博物院，廣場的環(huán)境更好了。簡簡單單的一套組合拳打出去，廣場的環(huán)境就發(fā)生了變化。

但是這時候人們走進故宮博物院，心情、體力就會很好嗎？不一定，可能還會很糟。因為首先觀眾進去以后找不到方向，大多數(shù)觀眾第一次來故宮，標識、牌匾是有的，但觀眾需要的時候卻找不到。我上任第一年做了512塊標識牌，經(jīng)常被問路的地方、三岔路口、舉辦展覽的地方、洗手間等，都進行了標識，讓人們走在任何地方都知道身在何處。隨著開放區(qū)域的擴大，標識牌也在不斷增加。

過去洗手間門口會排很長的隊，堵了半個通道，全是女士。男士在哪兒？男士也很慘，在旁邊拿著包、帶著孩子等待，耽誤了很多時間。是不是應該改？通過大數(shù)據(jù)分析、實驗，我們得出一個結(jié)論：故宮女性的洗手間是男性洗手間數(shù)量的2.6倍最為合理。于是按照這樣的比例進行調(diào)整，男士女士都不需要排隊了。另外我們對洗手間進行了提升，把它建得更加清新、典雅，歡迎大家到故宮博物院參觀我們的洗手間。

人們抱怨，這么大的故宮，老叫我們坐在臺階上、鐵欄桿上，鐵欄桿都坐彎了，不能設座椅嗎？我也很奇怪。老員工說，設座椅太麻煩，不定期維修的話，螺絲釘冒出來把孩子的腿劃傷了就要賠償，總是有糾紛。專家也說，座椅顏色跟環(huán)境不協(xié)調(diào)，拍出的照片不好看，所以座椅慢慢就沒有了。

后來我們選擇了適合故宮博物院大流量觀眾的座椅，首先，這個座椅最大的特點就是結(jié)實，幾年過去了，再也沒有出現(xiàn)傷害觀眾的事件。其次，椅子面是實木的，便于每天早上8點到8點半進行清洗。第三，椅子底下是空的，便于清掃。第四，坐在上面很舒服，但是躺不下來。第五，椅子的顏色是故宮紅、故宮黃，跟周圍環(huán)境協(xié)調(diào)，觀眾們很喜歡。所以那一年我們做了1400把椅子，每把3500元，稍微有點貴。到今天，11000多人能在故宮博物院里有尊嚴地坐下來。

今天我們還能發(fā)現(xiàn)，故宮開放區(qū)沒有一片垃圾。過去是有垃圾的，礦泉水瓶子、廢票等等，你扔他也扔。突然有一天沒有了，因為我們重新制定了招標文件，明確規(guī)定：一片垃圾落地，兩分鐘之內(nèi)物業(yè)員工要走過去清掃。雖然條件很嚴苛，但是中標單位馬上就嘗到甜頭。因為他們把地面打掃干凈以后，就沒有人再忍心扔垃圾，環(huán)境是能影響人的，沒有第一片垃圾就不會有第二片，現(xiàn)在物業(yè)員工的工作量大大減少。

人們抱怨，你們層層大院都是黑黑的，不能點亮嗎？我們要無數(shù)次跟觀眾解釋，這里是木結(jié)構(gòu)建筑，為了防火，不能通電。這里陳列的藏品都是古物，特別是紙質(zhì)的，不能長時間被燈光照射。道理很硬，但是人們很不方便，真的不能改變嗎？通過技術(shù)革新，我們選擇了LED冷光源，把燈具遠離木結(jié)構(gòu)兩米以上固定好，每天開工的時候，兩邊都有工作人員值守，用測光表反復測光線是否超標，反復比對不同室內(nèi)用什么樣的光線更好。一年半以后，我們點亮了紫禁城。

太和殿被點亮了，中和殿被點亮了，保和殿被點亮了，交泰殿被點亮了……這些宮殿原來很長時間才需要清掃一次，現(xiàn)在不行了，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就激勵我們把保潔工作做得更好。

安全永遠是生命線

去年巴西國家博物館發(fā)生火災，90%的藏品被燒掉了，今年巴黎圣母院發(fā)生火災，世界遺產(chǎn)遭到損毀，這些是人類文化遺產(chǎn)的災難。對于故宮博物院來說，安全永遠是它的生命線。

擔任故宮博物院院長之后，我用5個月走遍了故宮每一個房間，調(diào)查故宮到底存在什么隱患。我們編制了《平安故宮》方案上報國務院。故宮有七大隱患：第一，火災;第二，盜竊;第三，震災，這些藏品都沒有做好防震設施;第四，藏品腐蝕隱患;第五，庫房隱患，故宮有很多彩鋼房，不防火。第六，跑冒滴漏;第七，踩踏隱患。不久后，《平安故宮》獲得批準，我們開始了大規(guī)模排除安全隱患工作。

首先，我們建立了強大的中控室，5個中控室里面有65面大屏幕，連接著3300個高清晰攝像頭。世界各大博物館可能連上千個攝像頭都不會有，而故宮博物院因為地形地貌復雜，需要3000多個攝像頭。我們加強對世界遺產(chǎn)的監(jiān)測，包括室內(nèi)的、室外的，物質(zhì)的、非物質(zhì)的，動態(tài)的、靜態(tài)的，每天24小時不間斷監(jiān)測，不斷檢查文物、古建筑的健康情況。

其次，我們加強了庫房的建設，過去故宮36.7萬件瓷器，只有幾千件有瑯匣，其它都是一摞摞存放，今天我們把這些瓷器裝入瑯匣、裝入密集柜。

第三，提高防火水平。最慘痛的教訓是1987年景陽宮被雷擊中，著火了，所以要不斷提升故宮防火能力。具體來說，要加大高壓消防栓的合理配置，要不斷研發(fā)大型消防裝備，以備萬一。但是僅有大型消防裝備還不夠，故宮有很多小的巷道、庭院，還需要小型消防裝備。我們的年輕員工組成志愿消防隊，經(jīng)常進行訓練。我們的員工每年都要參加消防運動會，提高消防技能和消防意識。我們每年都會舉行聯(lián)合消防演習，使我們在有火情時能夠迅速把文物、傷員搶救出來。

人流加大帶來了火災隱患，所以我們要在紫禁城里面禁止吸煙。過去故宮員工大約有1450名，其中400多人抽煙，多次禁煙都不成功。每到禁煙的時候，老煙民們就說， “你不讓我抽煙，我的思維會受影響，工作效率會降低”，禁煙總是不成功。但是國家批準《平安故宮》工程以后，我們召開了動員大會，在會上我說，國家批準了我們的《平安故宮》工程，我們能不能有志氣，從明天開始在故宮里面就不再抽煙了！不同意的請舉手，結(jié)果沒人舉手。我就讓辦公室趕快發(fā)通稿，向全國媒體發(fā)布“我們的員工從此不在故宮抽煙了”，散會以后老煙民又找我說， “院長，咱們得人性化管理，你可以設幾個抽煙區(qū)，我們在抽煙區(qū)抽煙行嗎？”我說“行”，故宮就設置三個抽煙區(qū)，一個在神武門外的馬路，一個在東華門外的馬路，一個在西華門外的馬路，反正新聞稿都發(fā)出去了，故宮里面不能再抽煙了。結(jié)果過了兩天，他們又來說“不好了，三個抽煙區(qū)全是故宮人抽的煙頭，環(huán)衛(wèi)要找咱們”，我讓他們趕快買垃圾箱。煙癮大的員工，每天上午去故宮外抽一次煙，下午抽一次，圍著滅煙頭垃圾箱，一邊抽煙、一邊罵院長，反正故宮里面是不能再抽煙了。之后，400多個煙民迅速降到200多個，很多員工家屬都要給我送感謝信。

2014年，我們做到了故宮員工禁煙，又開肩了打火機、火柴不能進故宮。當年7月18日進行了突擊檢查，一天內(nèi)查獲了8000多個打火機，第二天就過萬了。這一堆堆的打火機非常危險，我們就找處理危險品的單位來處理。找了5家危險品處理單位，最低的代價是讓我們買一輛防爆車、買兩個防爆箱，每天把打火機送過去，還要收400元處理費。我們給它那么多打火機，還收我們錢，我覺得這不合理。所以我們在出口設了打火機領(lǐng)取處，把進門時收繳的打火機送至出口，有需要的人可以拿一、兩個。這樣有三大好處：第一，我們節(jié)省花銷。第二，滿足了觀眾的需求。第三，節(jié)省了資源。加強了安全檢查以后，酒瓶、刀具、假學生證、假票等，都進不了故宮了，

我們用了三年的時間，艱苦卓絕地進行了故宮環(huán)境整治，不但消除了安全隱患，而且為擴大開放做好準備。

室內(nèi)室外環(huán)境整治

故宮環(huán)境整治室內(nèi)十項內(nèi)容：

第一，清理各個房間留存下來的散落文物，并搜集入庫。

第二，清理建筑構(gòu)件。比如風化的漢白玉，被銹蝕的簾子墜、門閂、門釘?shù)?，我們重新把它們保護好或利用好。

第三，清理門窗文物。卸下來的很多門窗被堆放在通道、屋子里，其實這些都是文物，應該有尊嚴地得到修復和保護。

第四，清理箱柜文物。上百個房間都存著一些大箱子，這些箱子里面什么都沒有。上世紀80年代故宮建了第一期地下庫房，把這些箱子里的文物拿出來送入了地下庫房。90年代建了第二期地下庫房，又把箱子里的文物拿出來送入地下庫房。97萬件文物進入地下庫房后，這些箱子就放在了房間里沒再動過。這些樟木的、紫檀的、皮革的箱子，占了很多地方，房間也不能開放。這些箱子也是文物，于是我們建了三個大型箱子的倉儲庫房，把它們保管起來。

第五，收集織繡文物，并專門建設了織繡庫房，把織繡文物仔細熏蒸后進行保管。

第六，清理展覽柜具。一次展覽結(jié)束以后，把展具往房間里一擱，堆得到處都是，我們把展具清理干凈。

第七，清理閑置物品。破家值萬貫，椅子、桌子、柜子等，一放就是很多年，占了很多房間，都沒再用過。我們做了一個清倉大會，把它們都陳列出來，各個單位有需要的領(lǐng)走，不需要的就處理掉。

第八，清理雜物垃圾。有的房間多年沒有人進去，很多垃圾、雜物堆在房間里，成為了火災隱患，我們都進行了徹底清理。

第九，原狀床具保護。很多房間都有閑置的炕，沒有得到很好的保護。它們應該變成古建筑的一部分，所以我們把這些炕一個個修好。

第十，原狀書畫保護。貼在墻上的字、畫，有些是皇帝寫的、有些是大臣寫的，很多都非常珍貴，卻沒有得到保護，現(xiàn)在把它們摘下來修護好，并儲存、保管起來。

總之，室內(nèi)十項內(nèi)容完成后，所有的房間干干凈凈。

與此同時，我們還進行了室外的清理：

第一，清除火災隱患，樹枝、樹葉、雜物等，都要清理干凈。

第二，清理地面雜草，沒有開放的區(qū)域，過去齊膝、齊腰的雜草，還有很多小動物，我們都清理得干干凈凈。今天故宮的非開放區(qū)域沒有一根草，都非常整潔。

第三，石刻文物清理。幾十個院子堆放著幾十年修繕文物卸下來的構(gòu)件，越堆越多，其實它們也是很好的文物，我們將其收集起來，把幾十個院子騰出來，并在東華門建了古建筑構(gòu)件保護展示園區(qū)，觀眾可以參觀，專家也可以研究。

第四，室外雜物清理。包括施工遺留下來的場地，都是火災的隱患，我們進行了整治。

第五，清理屋頂雜草。過去故宮屋頂有很多雜草，這些草把根扎到瓦里面，瓦松了會漏雨水，我們就對屋頂上的雜草宣戰(zhàn)。今天到故宮博物院，1200個古建筑上沒有一根草，觀眾找到一根草都可以投訴。只有地上干干凈凈，屋頂沒有雜草，才是壯美的紫禁城。

第六，整治裸露電線。電線容易引發(fā)火災，必須進行整治。

第七，清理市政管道，包括穿越金水河的管道、穿越紅墻的管道、掛在紅墻上的管道、掛在古建筑上的管道等等，我們做了很大努力，在故宮博物院地下14米-18米的地方，繞過紅墻、古建筑和文化層等，修成了一條共同溝?，F(xiàn)在我們再也不用挖開古建筑的地面，再也不用穿越管道，因為這些都可以在共同溝里進行修繕。白天游客們正常參觀故宮，每天夜里都在共同溝里運土、運材料。

第八，提升庭院地面，把地面修平整。

第九，提升廣場地面，比如過去水泥地面的廣場，一到下雨就積水，這怎么行？我們就用傳統(tǒng)的建材鋪平地面，解決積水問題。

第十，改善保護設施。比如御花園里的石雕和奇石，過去是用鐵欄桿圍住，再加一層銅欄桿保護，地面是黃土地，一刮風塵土飛揚。今天我們把它用綠籬圍起來，石雕和奇石不但能得到更好的保護，而且黃土不露天，環(huán)境也得到改善。

第十一，提升施工環(huán)境。我們把施工遮擋變成空透的，人們可以看到施工現(xiàn)場，了解施工的技術(shù)手段，也可以監(jiān)督我們，讓施工更加規(guī)范。

第十二，拆除臨時建筑，這也是最艱巨的。過去幾十年，故宮博物院積累了135棟臨時建筑，其中最危險的是59棟彩鋼房，彩鋼房不阻燃，一旦著火，會迅速燃燒，非常危險。首先向59棟彩鋼房宣戰(zhàn)，午門的彩鋼房被拆掉了，600人的大食堂彩鋼房被拆掉了，13排辦公區(qū)彩鋼房全部被拆掉了，古建筑的彩鋼房庫房被拆掉了，宮廷部的彩鋼房庫房區(qū)也被拆掉了，南三所的花房也被拆掉了……故宮唯一的職工浴室，過去職工修完古建筑要干干凈凈回家，但現(xiàn)在我們號召全體員工都回家淋浴，浴室彩鋼房也被拆掉了。2016年10月10日，大家齊心合力把最后一個彩鋼房拆掉了。

要把一座壯美的紫禁城完整地交給下一個六百年

5年前，我們向社會宣布，要把一座壯美的紫禁城完整地交給下一個六百年，我們實現(xiàn)了當初的諾言。

實際上，環(huán)境整治不是那么簡單的，要做大量細致工作。5年前，故宮所有道路上鋪的都是瀝青地面，故宮廣場上鋪的都是水泥磚，這些都是在上世紀70年代初重新開放故宮時修繕的。但是時間長了，路面坑坑洼洼，還有高高低低的井蓋，燈桿，跟環(huán)境很不協(xié)調(diào)。我們一邊拆除臨時建筑，一邊整治環(huán)境，用了兩年半的時間，恢復了環(huán)境。今天故宮博物院的所有地面，都用了傳統(tǒng)建材地面，比如磚材地面、石材地面等。上千米的鐵欄桿全部拆除了，綠地也養(yǎng)護得更好了。

用時兩年半，關(guān)鍵是把過去坑坑洼洼的井蓋做平。當時我也不知道故宮有多少井蓋，總覺得人們參觀時還得注意路面，特別是殘疾人輪椅、嬰兒車走上去會出危險。后來才知道故宮博物院一共有1750個井蓋，今天我們把井蓋都給做平了，干干凈凈，走上去再也沒有危險了。另外，我們把故宮的300根燈桿換成了300盞宮燈，白天也是景觀，晚上可以照明。

總之，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使人們進入故宮看到的是綠地、藍天、紅墻、黃瓦的美景。

故宮貓

我們還希望人們到故宮看到的是一種溫馨的氛圍，比如故宮有200多只野貓，它們很有身份，可能是明代貓的后代、清代貓的后代。今天它們也很有尊嚴，每天都有人給它們送貓糧。

尤其近兩年，很多人從全國各地給它們寄貓糧。有的貓糧包上還寫著這包貓糧是給延禧宮的某只貓，那包是給慈寧宮的某只貓，喂貓的照片還要給他們發(fā)回去看。

人們?yōu)槭裁唇o這些貓寄貓糧？因為他們知道這些貓很辛苦，我們下班以后，貓就上崗了，它們巡邏、放哨、臥底，到點還要交接班，整個故宮沒有老鼠，故宮貓功不可沒。

為每個觀眾都做好服務

故宮博物院和現(xiàn)代化建筑博物館不一樣，現(xiàn)代化建筑博物館依托室內(nèi)環(huán)境，但是人們看故宮展覽，依托室內(nèi)環(huán)境，出來后，又需要整潔的室外環(huán)境，所以故宮的室內(nèi)室外都要和諧，都要美麗。因此我們開始了系統(tǒng)地綠化、美化環(huán)境，比如建成了牡丹園、月季園等，希望人們在春天可以看到牡丹，夏天可以看到荷花，秋天可以看到銀杏，冬天可以看到臘梅。

這些景觀到哪里去找呢？我們有故宮尋花圖，打開手機就能知道今天故宮有什么花在什么地點開放。我們和華為簽署了戰(zhàn)略合作協(xié)議，要建設5G故宮，相信幾個月以后，大家到故宮博物院，打開手機就能知道當天故宮博物院有多少場展覽、分別在什么位置、展廳里有多少人。要去洗手間，打開手機就能知道最近距離的洗手間在哪里、還有多少坑位。要喝茶，打開手機就能知道故宮有幾個茶室，分別有什么新茶、新書。

這些措施都比較簡單，無非是靠突擊、保持，故宮最為復雜的是為每個觀眾都做好服務。

“削峰填谷”，實現(xiàn)旺季不擠、淡季不淡

四年前，我們提出一個口號：全年無事故、全年無投訴。目前的挑戰(zhàn)在于，故宮觀眾增長的速度太快。2002年，故宮觀眾人次第一次突破700萬，當時觀眾人次最多的博物館是法國盧浮宮藝術(shù)博物館，觀眾人次是800萬。到2012年，故宮觀眾突破了1500萬，僅僅過了十年，觀眾人次就增長了一倍。如今，世界上每年接待超過1000萬觀眾的博物館只有故宮。

我就是這一年到故宮博物院工作的，綜合考慮了觀眾增長的速度、參觀質(zhì)量和遺產(chǎn)安全。我們決定放緩觀眾的增長速度、擴大開放的區(qū)域。

當故宮開放區(qū)域從2002年的30%擴大到2017年的76%時，我們開始增加觀眾的數(shù)量。20 17年，故宮觀眾達到1670萬人次，世界第二名盧浮宮藝術(shù)博物館是830萬人次。故宮一天如果接待4萬觀眾非常輕松，但如果接待8萬觀眾就飽和了，如果接待18萬觀眾就崩潰了。人們形容進了故宮博物院就沒有看清地面是什么樣，一直被后面的人推著往前走。有一次，故宮觀眾人次達到十七、八萬的時候，我在神武門碰到一個觀眾，問“打聽一下故宮博物院在哪兒？”我說，你都走過來了。他說， “我什么都沒有看見，看的都是人頭?！?/p>

實際上，故宮每年不但接待1700萬買票的觀眾，還要接待大量不買票的觀眾，而且數(shù)量越來越多，頻率越來越高，比如每周二故宮對學生集體參觀實施免票制度，我們每年要接待60多萬免票的學生。無論買票與否，我們都要做好服務，都不能出問題。

思來想去，只有靠“削峰填谷”?？紤]到參觀質(zhì)量和游客安全，我們劃了一條線，每天只接待8萬觀眾。這道線劃起來容易，實施起來不容易。我們做了將近三年的工作，要大力宣傳，不能讓人們不知情的情況下，到故宮門前買不到票。同時，把旅游團有計劃地引導到淡季來，比如我們把淡季展覽辦得更好，讓觀眾愿意淡季來。5年來，我們在淡季設立了很多免費日，如教師免費日、醫(yī)務人員免費日、解放軍戰(zhàn)士免費日、大學生免費日、志愿者免費日、環(huán)衛(wèi)工人免費日、公交司乘人員免費日等等，一個個免費日通過觀眾的體驗，有了很好的宣傳效果。

到2016年，故宮70多天超過8萬觀眾人次的情況消失了，很多觀眾愿意選擇淡季來。特別是今年1-3月舉辦了“紫禁城里過大年”的展覽，每天的觀眾人次大約是七、八萬，慢慢實現(xiàn)了旺季不擠、淡季不淡的目標，全年觀眾來訪量也實現(xiàn)了逐年平穩(wěn)增長。 這一成功讓我們深受鼓舞，故宮終于基本上排除了踩踏的危險。我們又開始了分流計劃一一全網(wǎng)購票，這不是一蹴而就的，經(jīng)過了4年的努力。2014年，我們推出網(wǎng)上購票，10天之內(nèi)可以預約，如果不來，也可以免費退票。即使如此，只有2%的人選擇預約，98%的人仍然選擇在窗口買票。2015年，我們加大宣傳后，網(wǎng)上購票的觀眾達到了17%。2016年，可以使用支付寶支付，網(wǎng)上購票的觀眾達到41%。2017年，可以使用微信支付，網(wǎng)上購票的觀眾突破70%。當大多數(shù)人采取網(wǎng)上購票，我們認為時機成熟了，就關(guān)閉了所有售票窗口，開始全網(wǎng)購票。最初讓售票員工在自己的窗口隨時待命，一旦失敗，立即開窗售票，但是情況很平穩(wěn)，沒有在網(wǎng)上購票的觀眾，到故宮門前拿手機一掃，在廣場上把票買了。人們在買票環(huán)節(jié)上，不用再耽誤時間。

當時有人告減我們，中國已經(jīng)進入老齡化社會，老年人不習慣網(wǎng)購，要幫助老年人。我們信以為真，就在廣場上設立了5個故宮票務咨詢臺幫助老年人。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我們才發(fā)現(xiàn)，來咨詢的幾乎沒有老年人。中國的老年人很偉大，拿一個手機到全國各地旅游，吃早點、買冰棍都是用手機，他們不需要咨詢。年輕人也不需要咨詢，來咨詢的主要是中年人，再有就是外國人。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許多都不會網(wǎng)上購票，我們還要教他們怎么過現(xiàn)代化的生活。限流成功了，分流也成功了，人山人海的故宮博物院一去不復返了，秩序更好了。

前仆后繼，一代代把故宮保護好、守護好、開放好

真正解決故宮人山人海的問題，還要靠擴大開放。故宮擴大開放的前提是修繕好古建筑。我的前任是鄭欣淼，他做了10年故宮博物院院長，是故宮發(fā)展得最好、做得最實的10年。甫一上任，他就肩動了故宮整體維修保護工程，下決心用18年時間把故宮1200棟古建筑全都修好。這是很了不起的計劃，現(xiàn)在已經(jīng)執(zhí)行了17年，2020年將全部修好。鄭欣淼院長還做了一件非常偉大的事情，就是他苦口婆心、鍥而不舍地把當時盤踞在故宮里的13家外單位一家家勸走了。這是很難的事情。因為這13家外單位，有7家是國家文物局的下屬單位。當時，我正擔任國家文物局局長，把這7家單位從故宮搬走，費了很大勁兒。但是萬萬沒想到，最后一家搬走以后的第二年，我到故宮博物院當院長了。所以我的感受很深，每個人要多做好事。

我們還修整了很多歷史遺憾，1923年6月，一把大火把建福宮花園燒掉了。經(jīng)過國家批準，我們把它修好了，成為故宮學院重要的教學場地。另外，我們還修了中正殿，把它變成藏傳佛教研究所。

還有一件事情很難辦，就是收回過去被人占用的地方。1950年，有關(guān)部門要舉辦展覽，我們就把道教禮儀建筑大高玄殿借給它們，結(jié)果60多年以后才還給我們。當時進去一看，里面一片狼藉，我們拆了4個月才把違法建筑拆完，之后可以修繕了，我們還舉行了故宮大高玄殿修繕工程開工儀式，那天下雨，但是大家熱情不減。第四任故宮博物院院長張忠培講話的時候，第五任故宮博物院院長鄭欣淼給他打傘。第五任故宮博物院院長鄭欣淼講話的時候，第六任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給他打傘。

什么是前仆后繼？這就是前仆后繼。一代一代把故宮保護好、守護好、開放好。故宮博物院每一任院長都要給下一任院長的工作打下好的基礎(chǔ)。

中國的工匠精神，為未來保護今天

文物建筑，要最大限度保留歷史信息，維持原樣，進行傳承。紫禁城大致分兩個區(qū)域，南面是外朝，高大舒朗，北面是內(nèi)廷，比較密集。近兩年，我們在修整建筑密集的區(qū)域，比如2017年修的永壽宮，2018年開放了。

紫禁城的建筑里最密集的莫過于乾隆花園。乾隆花園是清朝乾隆皇帝85歲退位之前給自己建的太上皇宮殿區(qū)，其核心宮殿叫皇極殿，西北處建了細細長長的花園，160米長，38米寬，四進院落，亭臺樓閣，假山林立，現(xiàn)在前面兩進院落已經(jīng)開放了。

我們的工程從乾隆花園最北面不起眼的建筑開始修，列了一個7年計劃要把這些院落修好。每道工序都要詳細記錄，公開出版修繕報告。每件文物都要用原材料、原技術(shù)修好。從墻上摘下來的牌匾、楹聯(lián)、貼落都要準確測繪，修好以后要一毫不差地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不能有所改變。按照這種理念，我們把一棟棟建筑修好。比如倦勤齋，乾隆皇帝在這里做了一個小戲臺，竹籬笆，竹亭子，但這些竹子都不是真正的竹子。真正的竹子到北方會裂，一共用了64000段金絲楠木一點點拼起來的。這里有一幅通景畫是郎世寧的學生畫的，但是把這幅畫落下來修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托著這層畫背后的地障原來是用一種植物做的。經(jīng)過研究，當年取白于安徽的山里。于是專家到安徽的山里去尋找這種植物，找到可以用這種植物做紙漿的傳承人，經(jīng)過上百次的研發(fā)終于成功了，把它抬到故宮，把畫裱在上面。

今天大家看不到這些專家工作的過程，但是他們問心無愧，因為他們是為未來保護了今天。他們在想，如果兩三百年以后，我們的后人再修這幅畫，就能知道當年乾隆皇帝使用什么材料、什么工藝、什么技術(shù)，這就是中國的工匠精神！

我們終于能科學地修復文物了

修繕文物建筑要有工匠精神，修復文物藏品同樣需要工匠精神。有一部片子叫《我在故宮修文物》，不知道大家看過沒有，豆瓣上的評分是9.4分，超過了那年最火的片子《瑯琊榜》。最令我感動的是，點贊的人中最多的是青年人，特別是在校的學生們。過去我以為同學們喜歡看蹦蹦跳跳、打打鬧鬧、擁擁抱抱的片子，而《我在故宮修文物》是一部慢節(jié)奏的、充滿文化情結(jié)的片子，同學們真的很喜歡，這打破了我過去的認識。

今年我們計劃招聘88名新員工，結(jié)果有4萬多人報名。經(jīng)過嚴格篩選，參加考試的有17000人，最終錄取了88人。這部片子使得大家都想到故宮來修文物，也使得我們文物修復的專家、學者，他們的工作精神、技術(shù)，為社會所知。比如古書畫修復專家、陶瓷修復專家、木器修復專家、漆器修復專家、樂器修復專家，還有家具、掛瓶、象牙、羅甸玉、緙絲、唐卡、織繡、西洋鐘表的修復專家等等?！段以诠蕦m修文物》里被譽為男神的王津是一名鐘表修復專家，無論是結(jié)構(gòu)多么復雜的鐘表，到他手里都能修得非常完美，如今，他已經(jīng)修好了300多臺西洋鐘表了。2017年他在食堂里碰到我，特別高興地對我說，“院長，我要到美國去?！彼f他獲得了休斯頓國際電影節(jié)杰出貢獻白金獎。我問， “你演什么了？”他說，“我什么都沒有演?！笔裁炊紱]有演，他就到休斯敦把多少電影導演、電影演員夢寐以求的大獎給捧回來了，說明人們贊美這種工匠精神。

我們心里一直在想，我們真的能科學地修復文物嗎？長期以來對于文物修復的傳統(tǒng)辦法是，如果一個文物要修復，管理部門、使用部門、文物修復部門聯(lián)合，找到最權(quán)威的專家，專家憑經(jīng)驗修好之后，送回管理部門、使用部門。這個做法科學嗎？不科學。一個人要是得了病，去到任何一家醫(yī)院，任何一個醫(yī)生都不會上來就給我們打針、吃藥、開刀，而是一定會有嚴格的病情檢查，制定治療方案。今天的文物要活起來，就不能按照過去的傳統(tǒng)做法。于是我們成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為文物而建的醫(yī)院一一故宮文物醫(yī)院，醫(yī)院里匯集了200名文物醫(yī)生。世界各大博物館，每個博物館有三四十名文物醫(yī)生就很了不起了。故宮為什么有200名？因為他們其中一半都是從事分析、檢測、污損鑒定等方面的科學家。這座醫(yī)院幾年來已經(jīng)培訓了來自32個國家的上百名文物修復專家。每一件古建筑構(gòu)件或者文物藏品進入故宮文物醫(yī)院，文物醫(yī)生們都要對它進行嚴格的檢查，給它建立病例、檔案。比如一件商代的青銅器，有3000年歷史，首先要知道它所經(jīng)歷的歷史，歷朝歷代的人在它身上疊加了什么不應該去掉的信息，它的金屬成分是什么，它的合金比例是多少，今天它得了什么病，通過什么手段能把它治愈。一套分析檢測報告和方案出來以后，才能送到文物修復師手里。我們給配備了最好、最實用的設備，比如2018年增加了100多臺分子結(jié)構(gòu)分析設備以及3D打印設備，這些儀器設備加盟以后，我們文物修復工作如虎添翼。

我給大家列舉幾件修復的成果。一幅曾經(jīng)掛在乾隆花園最高的建筑符望閣大墻上的畫，有5米多高。解放戰(zhàn)爭時掉了下來，故宮的老員工給保存了下來。今天要修，打開一看，已經(jīng)碎成了上千片，沒有辦法復原。我們在計算機和輔助設備的支持下，用一年多的時間令它起死回生了，人們這才知道它原來是清朝非常著名的學者董誥畫的非常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幅畫。還有一個出土于河南上蔡縣的青銅器，出土的時候也碎成了100多片，我們在最大那片銅銹下面發(fā)現(xiàn)了銘文，得知它是2500多年前的一個鼎，非常珍貴，我們今天把它修好了。

還有更復雜的唐卡。大家都知道在青海、西藏有人做唐卡，但是沒有人敢說修復唐卡，古代人使用什么材料、什么技術(shù)，不知道的話，就會修壞。所以過去我們守著2000多個唐卡，都不敢動。今天，我們掌握了這個技術(shù)。養(yǎng)心殿西暖閣佛堂的“上樂王佛”唐卡，我們在修它的時候，才知道它一共有25層堆繡，使用了32種不同的材料，串聯(lián)、并聯(lián)682顆小珍珠。當把佛像放大20倍以后，人物的鼻子、眉毛、眼睛、嘴巴都能清晰地呈現(xiàn)，那些小珍珠是怎么串聯(lián)、并聯(lián)的，也清清楚楚。當放大100倍以后，每根絲、線相互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也清清楚楚。這樣我們才能驕傲地說，全世界只有我們才能修復這類文物。

我們?yōu)檫@所醫(yī)院建立了23個科研實驗室，支撐著上百種類別的文物修復。

今天人們太關(guān)心文物修復了，太多年輕人想了解文物修復的過程，于是我們就把文物醫(yī)院開放了。我們招募了志愿者，當招募志愿者的通知在網(wǎng)上一掛，瞬間有八九萬人報名，我們花了兩個星期選了25個志愿者，他們都是些極具情懷的教師和學生，在觀眾們參觀文物修復展覽的時候，一件件耐心地給觀眾講解。

故宮究竟有多少件藏品

人們關(guān)注故宮的藏品，但社會公眾并不知道故宮有多少件藏品。實際上，長期以來，故宮博物院的員工也不知道故宮有多少件藏品，故宮博物院的院長也不知道故宮有多少件藏品。

但是，7年多前我來到故宮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故宮有多少件藏品。為什么？交接工作的時候，我的前任院長鄭院長說，他花了7年時間，帶領(lǐng)故宮人第一次把藏品清理了出來。這是一個艱苦的過程，因為每件藏品都要科學定名。

2014-2016年，故宮參加了全國第一次文物普查，經(jīng)過3年的清理，文物數(shù)量又增加了5萬多件，所以到2018年年底，故宮博物院的藏品數(shù)量是1862690件，占全國珍貴文物總數(shù)的42%。故宮有非常特殊的藏品結(jié)構(gòu)——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基本都是金字塔型的藏品結(jié)構(gòu)，塔尖是鎮(zhèn)館之寶，腰身是一般文物，底層是資料;故宮博物院是倒金字塔型的藏品結(jié)構(gòu)，珍貴文物占93.2%，一般文物占6.39%，資料只占0.4%，幾乎件件都是國家頂級的珍貴文物。這就是我們的責任，也是我們應該呈現(xiàn)給社會的文化資源。

故宮博物院有450名擁有高級職稱的研究人員，其中一些老先生已經(jīng)退休了，還有一些即將退休。對我們來說，他們是極其珍貴的寶藏，是不能離開的，他們一生的經(jīng)驗都是從文物藏品中獲得的，退休了以后，就把經(jīng)驗帶走了。所以我們成立了故宮研究院，請老院長鄭欣淼先生擔任院長，成立了古建筑研究所、陶瓷研究所、古文獻研究所、書畫研究所、青銅器研究所、琺瑯器研究所、藏傳佛教研究所、中醫(yī)藥研究所等等。

我們一共成立了26個研究所，這樣，故宮的90多歲、80多歲、70多歲的老先生就又能重新回到工作崗位，年輕學者跟他們一起工作，他們的經(jīng)驗、他們的精神就傳承了下來。

故宮研究院大量的研究工作，都被列入了國家的課題，研究工作是非常艱苦的。有一次清理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箱子，打開一看，是乾隆皇帝寫的詩，拿出來一數(shù)一共28000首，過去庫房里的是1萬多首，證明這個皇帝一生確實寫了不少于45000首詩。我們還有一個富礦，就是名人的信札、書札，這些都是故宮博物院建院94年來，通過政府的劃撥、名人的捐贈、我們從蘇州、廣川等地市場上購藏等方式積累下來的，一共42000件，它們可以揭示一段段鮮為人知的歷史。我們還有一個富礦是老照片，18000張老照片和27000張老照片的玻璃底片。這些老照片研究起來很吃力，每張照片都應該知道是誰照的，照的是誰，什么時間照的，什么地點照的，才能科學定名。必須研究透，才能進入館藏。

推開一扇扇門，讓文物更有尊嚴

今天，我們的環(huán)境清理了，古建筑修繕了，藏品清理了，我們可以舉辦更多的展覽，我們應該擴大開放。

然而有一件事對我們影響很大。過去人們進入故宮都是往前面走，但是突然有一天，人們進了故宮都往西邊跑，越跑人越多，越跑越快，于是網(wǎng)絡就有一個新的名詞是“故宮跑”。這事發(fā)生以后，我趕快過去看，確實很多人在跑，爭前恐后地，他們跑向哪兒呢？原來是跑向我們剛剛開幕的一個展覽“石渠寶笈特展”。一位老先生給我提意見，“院長，你們怎么搞的，搞個展覽像運動會一樣，還得跑。我穿球鞋都沒有跑過年輕人，第一批沒有進去?！蔽亿s快承認錯誤，我說， “我們力爭好好辦‘運動會?！毕挛缥覀冏隽?0塊牌子、1000多個胸牌，第二天早晨不到7點，把牌子在廣場上立上，先來的觀眾領(lǐng)號排隊，不到8點， “石渠寶笈特展”運動會開幕式就開始舉辦了，有開幕式，就得有入場式，第一組入場，接著是第二組入場，觀眾再也不需要跑了。后來我聽說，全世界博物館舉辦展覽有入場式的，只有故宮博物院。

人確實來得太多了。過去我們舉辦一個展覽，排10米、8米就是隊了，這次排了幾百米，有上千人排隊。白天大家的情緒還可以，互相認識認識，交換個名片.聊一會兒。一到下午就不行了，特別是下午3點鐘以后，人們的情緒就有點波動了。我一露面，大家就圍著我說，“院長，今天能不能晚一點閉館？我們排了半天，不能白排了?！蔽乙埠芗?，我說， “今天最后一個觀眾看完之后再閉館。”豪言壯語說出去了，后果很慘，展覽一直開放到了后半夜。觀眾說，故宮博物院怎么搞的，沒有賣水的嗎？我們才知道，夜里故宮不供水，趕快燒了2500杯茶給觀眾送過去。到了夜里12點，我問觀眾，怎么樣？喝茶了嗎？他們說，喝茶了，但是餓了。我們趕快又拿出800多盒方便面給觀眾發(fā)下去。后來我聽說，全世界博物館舉辦展覽免費發(fā)方便面的，只有故宮博物院。

到凌晨4點，有一家人看完展覽了，高高興興地走了。最后一批觀眾可以進去了。過了一個多鐘頭，當最后一位觀眾看完展覽雄糾糾氣昂昂地走出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第二天的觀眾又要來了。

這個展覽辦了一個多月，我們熬了一個多月，刻骨銘心。由此我們知道，應該舉辦更多、更好的展覽，開放更多的區(qū)域，因為觀眾有這個需求，并且非常強烈。

故宮博物院過去只開放了30%的區(qū)域，今天我們開放到了80%。特別是2014、2015、2016這三年，每年10個百分點往上走-2014年開放面積達52%，2015年開放到65%，2016年開放到76%，大部分區(qū)域都開放了。

過去豎立“非開放區(qū)，觀眾止步”牌子的地方，今天變成了展區(qū)。午門燕翅樓一共有2800平方米，過去這里就是一個大庫房，保存著“文革”期間匯集的文物39萬件，最高的地方摞了11層，人們得靠踩著上去，文物沒有得到很好的保管，因為它們不是宮廷文物，所以進不了故宮博物院。后來國家建了國家博物館，我們就把這39萬件文物移交到了國家博物館，把燕翅樓這個空間騰了出來，建了世界上最有魅力的展廳。

我們經(jīng)常接待國外的文化館長，他們到這個展廳之后眼睛都亮了，紛紛把本國的藏品送來展出。所以這個展廳很忙，比如近期舉辦的來自印度的雕塑藝術(shù)展，來自阿富汗國家博物館的寶藏展，來自法國的十八世紀珍寶藝術(shù)展，我們自己的“紫禁城與海上絲綢之路”展、 “千里江山——歷代青綠山水畫特展”等等。最近三個月舉辦了“賀歲迎祥——紫禁城里過大年”展覽，改變了人們進了故宮直接往前走的行動軌跡，讓觀眾感受到進了故宮就已經(jīng)進了博物院，就可以看展覽。

2014年，我們推開了一扇扇大門，我們推開了隆宗門，這意味著西部區(qū)域開放了。西部區(qū)域很開闊，但是從來沒有開放過，員工把這塊區(qū)域稱為“女性的世界”，我想了想不太準確，加了兩個字，其實這是“退休女性的世界”，在職女性還都在東西六宮。這邊住著的都是皇帝的母親、太妃什么的，她們很有時間，所以建了很多佛堂、花園。最大的宮殿慈寧宮，是明代嘉靖皇帝給母親建的皇太后的寢宮，我們在這里辦了5個雕塑展覽，成立了故宮博物院雕塑館。

故宮博物院收藏了10200件各個時期、不同材質(zhì)的雕塑，但是過去沒有館，這些雕塑都在庫房里睡覺，有些高大的雕塑甚至連庫房都沒有。比如有兩尊菩薩是北齊的，有1500年歷史、3米多高，幾十年來就一直在南城墻墻根兒底下站著。我們的佛像，就在地上躺著。那時候每次走到這兒，我都說，“你瞧，咱們的佛像表情都不好、臉色都不好了?！爆F(xiàn)在我們把它展示出來了，佛像的表情、臉色都好了。我第一次到庫房時嚇了一跳，我說，誰躺在臺階底下呢？他們說，是周恩來總理特別批準秦始皇陵出土的兵馬俑要給故宮一套。我說，兵馬俑這么珍貴的文物，怎么在這兒躺著？我們趕快給修復，專門建了科學的倉儲空間，把它展示出來了。

這就告訴我們，當文物得不到呵護的時候，它們是蓬頭垢面的，是沒有尊嚴的。但是它們得到了保護、得到了展示，就光彩照人了。所以從那以后，全院下定決心，到紫禁城建成600年之時，一定要讓我們收藏的1862690件文物，每一件都光彩照人。

我們開放了最西邊的壽康宮，這個舉動令很多學生很興奮，都跑過來看，說這是甄嬛住的地方。其實這是一個老太后住的，乾隆皇帝是孝子，每天早晨都會過來請安。我們把皇太后當時的臥室、起居室都按原樣布置。乾隆皇帝當時看到的室內(nèi)的情景跟今天觀眾看到的情景是一模一樣，只不過現(xiàn)在比那時候少一個老太太。

今天，我們終于開放了紫禁城的所有花園，也開放了所有的城門和角樓。大家知道，紫禁城有四個城門，每個角有角樓，但是常年都沒有開放，一直是庫房。然而這些高高的城樓、角樓并不適合當庫房，因為風沙會往里面灌。比如東華門，長期以來存放著非常珍貴的乾隆版大藏經(jīng)，上面厚厚一層土，得不到保護。我們小心翼翼地把這些書板一塊塊拿下來、清理好，作為倉儲式展覽陳列出來。我們把東華門建成了古建筑館，故宮畢竟是世界上最大規(guī)模的木結(jié)構(gòu)建筑，有4900件古建筑藏品得不到保護和展示，今天我們把它們展出來了，比如我們搭了一個二層平臺，讓人們可以登上二層平臺近距離看古建筑的構(gòu)造，每天都有同學們在這兒上課。

我們還開放了神武門，過去人們走到神武門就意味著走出去了，但是今天走出故宮博物院，還會有驚喜，神武門上面有兩層大型展廳會舉辦引人人勝的展覽。人們沿著城墻走還會有驚喜，可以走進過去只能遠遠眺望、遠遠拍照的角樓。我們在角樓里面做了25分鐘的虛擬現(xiàn)實的片子，告訴人們怎么用上萬塊的木頭、用榫鉚結(jié)構(gòu)搭建成美麗的建筑。我們開放了中國留存下來的最古老的宮廷戲樓——暢音閣，在這里演出中國傳統(tǒng)的京劇。

故宮博物院到今天有94年的歷史，歷經(jīng)7任院長，每任院長都承擔了很大的責任，都付出了非常多的艱辛和努力。平常我們說，做一件工作要萬無一失，其實我們心里清清楚楚，一失就萬無。我們不斷問自己，你真的有那個能力嗎？沒有。你真的能承擔這個責任嗎？承擔不了。但是今天我們找到了出路。長期以來我們把文物保護視為自己單位的責任，視為文物保護部門的系統(tǒng)工作，而沒有把它看作是全民的事業(yè)。其實每個人都有保護文物的權(quán)利和義務，當我們把它看成是自己單位的責任的時候，我們就會想，不是責任大嗎？那么拿出來展示的文物越少肯定越安全，所以只拿出1%都不到進行展示;不是責任大嗎？那么開放的區(qū)域越小越安全，所以只開放到30%。但是該出事還是會出事。今天，我們才知道，應該把這個權(quán)利交給社會公眾，每個人都應該獲得保護文物的知情權(quán)、參與權(quán)、監(jiān)督權(quán)和受益權(quán)，只有這樣，文物才能得到更好的保護。

我們?nèi)ツ觊_始了一個大膽的計劃——開放庫房。過去的想法是，庫房都是重地，閑人免進，但是真的不能開放嗎？我們先拿南大庫做了實驗，這個156米長的庫房里面存放著一些木料，過去沒有得到很好的利用，我們把木料抬了出去，將這里建成了故宮博物院的家具館。故宮收藏了6200件明清家具，不是紫檀就是黃花梨，一共在94間小庫房保存著，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通風和保護。今天我們把它們拿出來展示，光彩照人。我們建了精品陳列，建了組合式陳列，建了情景式陳列，讓每件家具都能夠被看到，能夠被經(jīng)常地維護、研究，何樂而不為？

數(shù)字故宮

但是我們也知道，我們開放再多區(qū)域、舉辦再多展覽，到故宮博物院參觀的觀眾仍然占全球人口很少的一部分。我們是唯一一座千萬級的博物館，但是不能滿足于此，我們要成為億萬級、十億萬級的博物館。這要靠什么？要靠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shù)和數(shù)字技術(shù)。

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我們的網(wǎng)站前年訪問量約為8.91億，是中國的文化機構(gòu)當中最強的。我們把外文網(wǎng)站做得更加強大，讓各國人們通過網(wǎng)站了解故宮文化。我們把青少年網(wǎng)站做得更加活潑，孩子們都在網(wǎng)上表示想要更多地走進博物館，聽更多有趣的故事。

我們開始舉辦網(wǎng)上展覽，把過去和現(xiàn)在正在舉辦的展覽在網(wǎng)上進行展示，使人們足不出戶就可以參觀故宮的展覽。

我們率先把全部文物藏品都公布了，1862690件文物，人們在網(wǎng)上可以查到任何一件的信息。我們希望人們在家里也能看到全景的故宮、震撼的故宮。我們不斷加強微信和微博的觀眾喜愛度，每天更新內(nèi)容，白天給大家講建筑，晚上給大家講故事，吸引更多人參與活動。

這兩年，我們發(fā)現(xiàn)人們特別喜歡看到故宮的春夏秋冬以及每天早中晚的景觀，所以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就把照片拍下來，每天傳到網(wǎng)站上。

前年紫禁城“初雪”，我們把一組照片放上去，獲得了1425萬的訪問量。去年又迎來了紅月亮，紅月亮的這組照片獲得了2000萬的點擊率。

去年，我們開始做系列APP，10個APP，每個都獲了獎，媒體給了我們一個評價一一“故宮出品，必屬精品”，激勵我們做得更好。比如“韓熙載夜宴圖”APP，我們把這幅古畫立體了起來，其中蘊含220個知識點，人們可以點擊進去深度閱讀這幅書畫，可以看到當年的情景、聽到當年的琴聲、觀賞當年的舞姿。我們最為得意的APP是“每日故宮”，每天早晨喜歡故宮的人們都可以收到一張故宮藏品的照片，一年365天，一天一件，就可以做成一個網(wǎng)上的故宮博物院。我們在前年終于推出了“故宮展覽”，人們可以用手機進入故宮的展廳參觀。同時我們建立起一個強大的“故宮社區(qū)”，這是一個大平臺，人們不斷訪問我們的網(wǎng)站，參與網(wǎng)上的活動，就能獲得積分。獲得積分以后，我們就慷慨地在紫禁城里送給他一塊土地，隨著積分增長，地上的房子越來越大，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在故宮搶地、蓋房子，說這是北京城唯一不要錢的地、不要錢的房子。

我們利用這些技術(shù)建立了數(shù)字博物館，我可以負責任地說，這是全世界最好的博物館，它的好不在于技術(shù)先進、設備先進，關(guān)鍵在于每一個項目都是原創(chuàng)。故宮有1200棟古建筑，我們建了數(shù)字地圖，人們點擊以后，大屏幕就會告訴你每一棟建筑的信息。故宮收藏了1500件地毯，人們在“數(shù)字地毯”就可以了解我們沒有辦法展出的地毯圖案。我們收藏了75000幅書法作品，人們可以調(diào)閱任何一幅書法作品，自己還可以臨摹，臨摹以后系統(tǒng)還可以給你公正地打分，比如“太棒了”，比如“慘不忍睹”，寫的字還可以留作紀念。我們還有一個“數(shù)字長卷”項目，一般來說，一幅一級長卷展出以后，要回去休息3年，不然不利于保存。但是在“數(shù)字長卷”就不一樣了，人們可以清晰地放大觀看每一個細節(jié)。

故宮有很多狹小的空間人們進不去，比如“三希堂”只有4.8平方米，這是乾隆皇帝的書房，現(xiàn)實中人們肯定是走不進去的。但是在虛擬現(xiàn)實中，人們可以走進養(yǎng)心殿，走進“三希堂”。為了滿足人們穿穿古代服裝的愿望，我們建立了“數(shù)字屏風”，人們站在屏風前可以“穿”古代的服裝看看是什么樣子。我們設了“數(shù)字織繡”，觀眾可以拿出電梭子把美麗的圖案織完整。

我們最得意的是“虛擬現(xiàn)實劇場”，也就是VR影院。經(jīng)過多年的研發(fā)，如今我們已經(jīng)有7部片子在這里循環(huán)播放，讓人們了解一個平時看不到的紫禁城。

我們還會用數(shù)字技術(shù)彌補人們的遺憾。一些古建筑在修繕，修的時候人們進不去，比如養(yǎng)心殿，我們就制作了一個“數(shù)字養(yǎng)心殿”，人們可以走進養(yǎng)心殿，但這次走進去感受不同，他可以坐在皇帝寶座上自己批批奏折、蓋蓋印，然后機器告訴你，是你批得好還是皇帝批得好。你還可以接見大臣，每個大臣都可以說500多句話，我試過一次，我說，“我是不是胖了？”大臣告訴我，“不重不威啊?！蔽覀児剂擞欧康牟俗V，人們用手機一掃就可以回家照著菜譜做飯。

總之，經(jīng)過3年零4個月的努力，我們建成了“數(shù)字故宮”社區(qū)與公眾文化服務平臺，它的功能不斷完善，比如公眾教育、文化展示、參觀導覽、資訊傳播、休閑娛樂、社交廣場、學術(shù)交流、電子商務。我們與時俱進不斷往前走，幾年來我們終于從資源數(shù)據(jù)化走向數(shù)據(jù)場景化，從場景網(wǎng)絡化走向今天的網(wǎng)絡智能化。

應用這些成果，我們能夠不斷回報社會。我們和騰訊建立了“文化+科技”的文化論壇，每年推出面對青年人的創(chuàng)意大獎賽，比如動漫創(chuàng)意大獎賽、表情包創(chuàng)意大獎賽，每年對創(chuàng)意進行評比，使更多年輕人對故宮感興趣。

去年，我們拿出11幅故宮博物院藏的古代繪畫，請專家深度解讀，告訴參賽者每幅畫的背景以及作者要表達的意境，參賽者們根據(jù)他們的體會作詞譜曲。當500多首歌曲創(chuàng)作完成以后，我們進行了“古畫會唱歌”音樂創(chuàng)新大獎賽，年輕人唱出了對古畫的感受，唱出了自己的歌曲。

2018年春天，我們和鳳凰傳媒推出了“清明上河圖3 0”高科技互動藝術(shù)展演，三個月時間里，110萬觀眾觀看了動態(tài)的“清明上河圖”，其中的814個人物、200多條大船，那些河水、柳樹都動起來了，人們還可以到汴河體驗風光。今天這個“清明上河圖”來到了青島，正在海上皇宮進行最后的調(diào)試，馬上就要開館。

2018年1月1日，我們和網(wǎng)易一起，向全世界200個國家推出故宮博物院第一款手機游戲“妙筆千山”，非常漂亮，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總之，我們會與時俱進地往前走，2020年，我們將建成智慧故宮，文化傳播力量、世界遺產(chǎn)監(jiān)測水平、安防技防將更加強大。

故宮還是個教育機構(gòu)

今天，我們也研發(fā)了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品。過去我們管這個叫文化產(chǎn)品，就是把書畫的復制品、陶瓷的復制品掛在那兒、擺在那兒，很少有人買。今天我們知道，文化產(chǎn)品中間要加“創(chuàng)意”兩個字，什么叫“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品”呢？我理解，就是要深入研究人們不斷變化的生活，看人們的生活需要什么，我們來研發(fā)什么。第二就是要深入挖掘自己的資源，特別是要把鮮為人知的信息和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品聯(lián)系起來，這樣人們才會喜歡把你的文化帶回家。

比如大家要喝茶，我們找來了5位皇帝收藏的5個茶壺，組成“五福五代套裝”，大家擁有一套以后，周一使紅泥的，周二使黃泥的，周三使綠泥的，生活很有節(jié)奏。

有一幅古代繪畫是《乾隆皇帝大閱圖》，但是大家仔細看看，乾隆皇帝這個人物畫得不怎么好，馬卻畫得很精神，于是大家就把乾隆皇帝不要了，把馬提出來，用這匹馬做了很多創(chuàng)意產(chǎn)品，比如做了水果叉。很多人買我們這款水果叉，買完了以后還批評我們，說怎么能把水果叉叉在馬背上，對動物不尊敬，于是現(xiàn)在我們就把水果叉做成弓箭，裝到箭簡當中。

比如人們參觀故宮博物院，對太和殿的藻井印象很深，我們就做了藻井傘。人們對宮門印象很深，我們就做了宮門包。人們對脊獸印象很深，我們就做了脊獸衣架。

還有一個賣得很好的產(chǎn)品是“故宮口紅”，這些口紅使用了故宮的元素，非常漂亮，供不應求。

我們的商店也不能充滿商業(yè)氛圍，必須充滿文化氣息，因此我們不叫商店，而是叫文化創(chuàng)意館。我們還建立了兒童文化創(chuàng)意體驗館，爸爸媽媽帶著孩子過來，他們簡單做一下手工，把手工帶回家。

故宮還是個教育機構(gòu)，我們成立了“故宮學院”，這是全國博物館系統(tǒng)的培訓基地。我們在故宮學院的基礎(chǔ)上、在北京分院的基礎(chǔ)上，在全國10個城市建立了10所故宮學院分院，更好地傳播故宮文化。

我們更多的教育活動是深入社會、深入民眾的。2018年，故宮舉辦了教育活動6萬多場次，無疑是全世界博物館中最豐富多彩、受益人群最多的。我們的故宮知識課堂每天一開放都會爆滿，孩子們在這兒手繪龍袍、包粽子等等。所有的教育活動都是免費的，我們把大量的收入投入到了營銷上。這些孩子們在博物館長大，將來一定對傳統(tǒng)文化是熱愛的。

故宮的古建筑修好以后，也更多地投入教育。比如這些新的大教室，可以迎接更多的觀眾、更多的班級。

故宮博物院還有個得天獨厚的地方，我們幾十個庭院非常安全，冬天、夏天、春天、秋天，都被各個教育機構(gòu)的同學們填滿。我們的教育活動深入到更多城市、更多國家，比如到馬耳他、泰國、澳大利亞等等，這些外國的小孩子也很喜歡中國文化。我們面對社區(qū)設立了“故宮講壇”，每一講都是爆滿，學校建立了深入社區(qū)的培訓，比如碑帖傳拓的培訓、古琴培訓等等，贏得了老百姓的歡迎。

我們還繼續(xù)舉辦國際培訓，世界上的一個博物館協(xié)會和一個博物館文物修復協(xié)會，都把唯一的機構(gòu)設在了中國故宮。國際博物館協(xié)會已經(jīng)培養(yǎng)了300多名博物館人士，很多學生故宮畢業(yè)以后回去成為了博物館館長。我們跟更多博物館簽署戰(zhàn)略合作協(xié)議，和更多教育機構(gòu)建立聯(lián)合培養(yǎng)人才的機制，和更多文物修復機構(gòu)建立聯(lián)合實驗室。故宮博物院的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的人氣也很旺，出站的博士后幾乎毫無例外都申請留在故宮博物院工作，成為我們引進人才的重要渠道。我們源源不斷把世界各地優(yōu)秀展覽吸引到故宮，使人們足不出國可以觀看各國展覽。我們的展覽也源源不斷走出館舍天地，走向大干世界。

我們希望不斷開放的故宮博物院能夠日益成為人們生活中一片文化的綠洲。

當眾多外國代表團走在故宮的古建筑群里，他們看到我們把古建筑修繕得如此之壯美，會感動中國政府對人類文化遺產(chǎn)做出的貢獻。

什么是好的博物館

習近平總書記說， “中國有堅定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其本質(zhì)是建立在5000多年文明傳承基礎(chǔ)上的文化自信?！蔽幕鞘裁?？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自信是什么？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fā)展中最基本、最深層、最持久的力量。當一個地區(qū)、一個單位、一個個人擁有文化自信，再加上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把事情做好，我們就會擁有未來。

在故宮博物院7年零3個月的院長工作，給我最深刻的體會，把文物保護好不是簡單地把它們收藏在庫房里，而是讓它們重新回到人們的生活中，使它們有尊嚴、有魅力地得到人們的呵護，它才能成為促進社會發(fā)展的積極力量。只有文物成為促進社會發(fā)展的積極力量，才能惠及廣大民眾的現(xiàn)實生活。人們感受到文化遺產(chǎn)對現(xiàn)實生活的意義，才會更盡心地保護文物。這才是一個良性的循環(huán)。我們立下誓言，到紫禁城建成600年之時，一定讓故宮收藏的1862690件文物，每一件都必須光彩照人！

什么是好的博物館？好的博物館不是蓋一間高大的館舍等待觀眾來參觀，而是要通過對藏品的不斷挖掘，推出優(yōu)秀的文化作品，使人們感受到博物館在生活中的意義。人們在休閑的時候想要走進來，走進來就不想走，離開之后還想再來的博物館，才是一座好的博物館。

兩年前，我們的老院長張宗培先生去世了，他臨終時囑咐我們，一定要把故宮博物院建成一個平安故宮、學術(shù)故宮、完整故宮、強大的故宮。我們謹記老院長對我們的教誨。我們的新院長來了，我們的三任院長——第五任院長鄭欣淼先生是故宮研究院的院長，第六任院長單霽翔是故宮學院的院長，王旭東先生是故宮博物院的大院長——我們的領(lǐng)導班子立下共同的誓言，一定齊心合力，在紫禁城明年建成600年之時，把一個壯美的紫禁城完整地交給下一個6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