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17年爆發(fā)于綏遠和察哈爾的肺鼠疫,流行至山西、直隸、山東、安徽、江蘇、浙江、江西等省份,延宕八月之久,輾轉造成一萬余人死亡。本次鼠疫之所以蔓延如此之廣,是自然環(huán)境、交通設施、社會風俗、人口流動等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由于肺鼠疫本身傳染力強,再加上前期防疫工作的不到位,導致疫區(qū)人口大量死亡,對社會經濟造成了嚴重的破壞。
關鍵詞:肺鼠疫;經濟凋敝;原因分析
中圖分類號:K258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9)07-0050-03
1917年9月,綏察地區(qū)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鼠疫,據《綏遠通志稿》記載,“該疫盛于(1917年)12月,至次年(1918年)3月熄滅,死疫者約達萬人”。①其后鼠疫蔓延全國,鼠疫最嚴重之時為1918年1月至4月,造成一萬多人死亡。本文對此次疫情爆發(fā)傳播的原因及影響作一分析。
一、肺鼠疫的爆發(fā)及傳播過程
1917年9月,肺鼠疫爆發(fā)于綏遠薩拉齊、五原兩縣及包頭鎮(zhèn)。此后,在不到半年多的時間內疫癥流行于綏遠、察哈爾兩地,西迄五原、薩拉齊、包頭、和林格爾、托克托等縣鎮(zhèn),東至涼城、陶林、興和、豐鎮(zhèn)等縣。從1918年1月開始,鼠疫即從綏遠、察哈爾兩地蔓延至全國。其傳播路線大致為:1月5日,山西右玉;2月6日,直隸正定;2月22日,山東濟南;2月23日,安徽蚌埠;3月14日,江蘇南京;3月10日,上海;至3月下旬、4月上旬波及浙江和江西兩省而停止②。可以看到,此次鼠疫傳播力較強,波及范圍較廣。在上述各省中,除綏遠、察哈爾、山西三地死亡人數較多、疫情較為嚴重外,其余各省死亡人數均不超過100人。
此次肺鼠疫傳染迅速,染疫者多出現咳嗽、頭痛、咳血、傷寒等癥狀,快者即刻斃命,慢者延宕三日。后據伍連德等人診察,該疫實為傳染最迅速、癥狀最嚴重的肺鼠疫。伍連德曾主理1910至1911年東三省鼠疫防治,該說法當為正確。由直隸3人引發(fā)的這次鼠疫傳染,最終共造成173人死亡,由此可見疫情傳染之快、形勢之猛。
二、肺鼠疫爆發(fā)與傳播原因
一般來說,疾病的爆發(fā)與傳播主要是自然和人為兩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這次鼠疫也是如此。從自然方面來講,主要是自然疫源地、媒介、生物、自然環(huán)境等因素相互作用。人為因素則指的是在鼠疫發(fā)生、傳播的過程中,人類的行為對鼠疫傳播所產生的影響。這也就是說,鼠疫起初產生于某疫源地,后經過空氣的傳播,再在特定的環(huán)境和條件下疫鼠與人之間、人與人之間相互接觸,最終導致了鼠疫的爆發(fā)與大規(guī)模傳播。
(一)自然原因
第一,鼠疫疫源地的產生與分布。鼠疫是一種攜帶鼠疫桿菌的烈性傳染病。由于鼠類屬于群居性動物,一鼠患病死亡,會導致一群鼠患病死亡,甚至于某一個地區(qū)的鼠全部死亡。其后由于人與鼠接近,鼠間鼠疫便轉換成為人間鼠疫,該地也就成為一個鼠疫自然疫源地。中國存在多個鼠疫疫源地,且大部分處于邊疆地區(qū)。此次鼠疫就起源于烏蘭察布、鄂爾多斯高原長爪鼠疫疫源地。[1]10
第二,傳播的媒介。在1917年綏察鼠疫在省內蔓延的同時,直隸、山東、山西三省洪水泛濫,“全國受災達一萬方里,災民六百三十五萬人,冀省被災縣份一共一百零三縣”,[2]40直隸面臨疫澇并存的局面。經過一場水災后“人民因凍餒而體弱,又因避難而集”,[3]本身已經極度虛弱,同時又缺乏干凈的水源,另外潮濕的泥土及空氣為細菌的傳播增加了機會。
第三,生物原因。起初,人與鼠之間有相當清楚的界限。從鼠疫疫源地可知,內蒙古的鼠類大多生活在邊疆廣闊的草原沙地之中,而人類多是在北方平原地區(qū)活動,雙方之間有明確的界限——長城。后來,隨著開墾面積的擴大,人類不斷接近鼠的聚居地,從而雙方產生了密切接觸。另外,在一般條件下,是人主動靠近鼠,但也不排斥鼠主動接近人的情況發(fā)生,當草原上缺少食物時,野鼠會去居民家里偷食物,家鼠與野鼠之間產生某種關聯,將病菌帶入了人類生活環(huán)境,增大了人感染鼠疫的機會。
第四,自然氣候原因。綏察二地處于西北高原,屬于溫帶大陸性氣候,夏季高溫少雨,冬季寒冷干燥。一般情況下,很少有傳染病的發(fā)生,但1917年綏遠的冬季氣候相當反常。該年冬天“一冬無雪”,[4]18天氣較往年更為溫暖,極易滋生細菌。當鼠疫9月爆發(fā)后,溫暖的天氣正好成了鼠疫蔓延的溫床,使鼠疫加速傳播。直到次年1月豐鎮(zhèn)、大同一帶已見大雪,[5]鼠疫才放慢了傳播速度。
(二)人為原因
第一,耕地的擴張。清朝中期起,由于內地人多地少,糧食不足,故晉陜之地農民常越境耕種,但此時尚屬時斷時續(xù),并無固定規(guī)模,清廷也無較為完善的政策管理。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隨著全面放墾的進行,浩浩蕩蕩的農民便爭相結伴來到口外耕種定居,在這個過程中人類的活動范圍一直在不斷地往北擴展。由于人占據了鼠的生存基地,鼠不得不向北遷徙,在這個你來我往的過程中,雙方聯系增多,鼠疫的感染率也相應增加。
第二,衛(wèi)生習慣。鼠疫的傳播需要媒介,該媒介即為空氣,污濁的空氣最易滋生細菌。盡管近代衛(wèi)生體系不斷發(fā)展,政府還于1916年頒布了《傳染病預防條例》,然而處于邊陲之地的綏察地區(qū),于此不甚看重。例如,蒙古族民眾聚居較多的“伊盟素無衛(wèi)生設備,既無公共衛(wèi)生,亦無私人衛(wèi)生……在生活上養(yǎng)成了種種惡習慣,如尸體不掩埋,燃燒獸糞,隨意大小便,不洗手臉,衣服永遠不洗等”,[6]397而漢族民眾聚集較多的歸化城一帶,衛(wèi)生狀況也堪憂。另外,由于移民數量龐大,他們并未將此地完全當成自己的家鄉(xiāng),對于公共環(huán)境也不甚愛護。這些都成為疫癥流行的原因。
第三,風俗習慣。當鼠疫最初發(fā)生時,“鄰里親戚之間于其病也,必探視,于其死也,必吊唁”,[7]135但隨著疫情的不斷蔓延,出現了“一人得疫,全家疫死,時人多不敢隨侍。僅余幼孩一人,宛轉呼號,親友不敢收容,最后凍餓而死”的現象。[4]19前后態(tài)度之轉變,可謂天壤之別。同時,這也反映出鼠疫的嚴重性以及對人們的影響。
第四,鐵路交通。1917—1918年鼠疫蔓延之時,由于京綏、京漢、正太、京豐、津浦鐵路的通行,使得這次鼠疫的傳播范圍較廣。從綏遠爆發(fā)鼠疫,到浙江、江西等省停止,鼠疫蔓延大半中國,皆源于鐵路。后期中央政府便決定斷絕交通,以此來遏止鼠疫的進一步蔓延。然而由于綏遠、察哈爾與山西省毗鄰相接,中間除鐵路和官方大路之外,還有許多羊腸小路。當大路封閉之后,兩地的百姓往往通過這些極具隱蔽性的小路來互通有無,使得疫情進一步惡化。這都直接或間接地加速疫情的傳播。
第五,其他相關因素。在鼠疫中乞丐被雇為專門擔抬死者的人士。包頭的“梁山”即是此種類型的組織,每當鼠疫發(fā)生時,“都經‘梁山的人抬到城外焚化。凡是惡死的人,都由他們抬埋”。[8]138這一做法的優(yōu)點在于,有固定的人手清理尸體,可以避免鼠疫的進一步傳播,但是這些乞丐自身并無任何的防護措施,長久與疫死者接觸,導致其中部分人也感染鼠疫。當他們與其他無病之人接觸后,鼠疫便進一步傳播,因而造成“有疫者死亡——乞丐處理尸體——小部分乞丐染疫死亡——正常人染疫死亡——乞丐處理尸體——大部分乞丐染病死亡——無人處理”的怪圈。
三、民國第一場肺鼠疫疫帶來的影響
(一)人口大量死亡。如此大規(guī)模的鼠疫,造成人口的大量死亡。對于該次鼠疫的死亡人數有多種說法,據民國《政府公報》統(tǒng)計是13000多人(自1918年1月開始防疫計算)。據《中國鼠疫流行史》調查,在1917—1918年鼠疫中,共計死亡13798人。[9]而伍連德則認為是15000人,陳勝昆指為16000人,曹樹基指為14600人。③人口之所以會大量死亡,原因就在于肺鼠疫的本身特性,導致染疫人口即死亡人口。
試以山西為例說明具體的死亡情況。[7]125在本次鼠疫中,山西共死亡2664人,其中男性1812人、女性860人,死者的年齡集中在16—40歲,共1337人,占所有年齡人口的50%,可見在本次疫癥中青壯年男性勞力喪失較多,這對于疫后的生產來說又是一個重大打擊。畢竟,在天災人禍并行的情況下,一個成年男性勞動力對于支撐一個家庭而言是極其重要的。另一方面,不同于其他自然災害間接導致人的死亡,例如旱澇等災害總是通過影響人的生存環(huán)境進而導致人的死亡。而鼠疫則是突發(fā)性的,往往是一人染病全家疫死,有時甚至是全村疫死,短時間內就造成人口大面積死亡。
(二)經濟凋敝。由于綏察晉等地大規(guī)模人口死亡,從事各行各業(yè)的人員都有相當程度減少,尤其是農業(yè)人口。這造成大量土地荒蕪,即使沒有人口死亡的地方,由于民眾疲于逃命,根本無暇顧及生產。這極大地破壞了當地的生產力,導致本就破敗的農村經濟更加脆弱不堪,百姓的生活更加困苦。另外,對于依靠鐵路生存的地方來說,由于在防疫過程中政府采取了斷絕交通的措施,大大影響了當地的正常生產生活。1917年初京綏鐵路修到豐鎮(zhèn),豐鎮(zhèn)即成為商業(yè)中心,此次斷絕交通,對察哈爾的影響甚大。察哈爾都統(tǒng)田中玉就擔心“數十萬生靈,不死于疫,必死于防疫矣”,[10]曾屢次請求通車,后疫情暫緩后,民國政府開通了張家口到北京一段的鐵路,以此來緩解當地的物資緊張情況。
注 釋:
①《綏遠通志稿》,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九冊,第19頁。綏遠鼠疫最嚴重時間為1917年12月。全國鼠疫最嚴重時間為1918年1月。綏遠鼠疫3月結束,全國鼠疫4月結束。
② 上述資料均來源于1918年《大公報》。山西右玉,1月17日第三版;直隸正定,2月4日第六版;山東濟南,3月1日第三版;安徽蚌埠,2月23日第三版;江蘇南京,3月21日第三版;上海,3月28日第二版;浙江,4月2日第七版;江西,4月5日第七版。
③ 上述數據來源于《中華醫(yī)學雜志》:伍連德《東三省防疫事務處第六年全年報告》、陳勝昆《中國疾病史》、復旦大學歷史地理學研究中心《自然災害與中國社會歷史結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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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包頭市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包頭文史資料選編(第八輯)[M].包頭市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1986.
[9]中國醫(yī)學科學院流行病微生物學研究所.中國鼠疫流行史[M]//復旦大學歷史地理學研究中心.自然災害與中國社會歷史結構,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
[10]防疫消息匯志[N].益世報,1918-01-14.
作者簡介:趙紅霞(1995—),女,漢族,單位為內蒙古大學蒙古學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