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陽
曬脫一層,又曬脫一層
鄉(xiāng)下人,日頭下
總是閃著一張老臉
表哥從小就淘氣,樹上爬,溝渠里打滾
正晌午在牛屎塘摸田螺
成家后,做漆工,燒磚窯
還是一張花臉
打牌,熬夜,被舅媽逮到
劈頭蓋臉罵:藠頭臉,藠頭臉
舅舅過世早,虛歲才五十
辦喪那幾天
舅媽倚著門框,誰也不罵
堆滿一屋人的灶房
三十歲的表哥埋頭一層一層剝藠頭
剝著剝著
突然捂住了臉
嗩吶腰
嗩吶是響器,嗩吶腰的六姑娘
是不聲不響的響器
村里有人娶親,有人嫁女
有人辦道場,超度一生受苦人
紅事白事,吹吹打打,六愿三慶
六姑娘挪著腰身
起菜,幫廚
吹嗩吶的羅師公
那個鼓起腮幫瞇起眼的老單身
祭幛后面燈影里捏她的腰,不聲響
就又捏一下
跟著嗚嗚咽咽的嗩吶走那年
六姑娘二十歲
前些年在海南做生意的人回來說
六姑娘躲計(jì)劃生育
躲熟人。水腫得厲害
身邊哭鬧的崽崽女女唱著大戲
可以組成
好大一個響器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