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玲 高文強
摘 要:“鏡花水月”一詞源自佛教,多喻指世事無常,沒有自性?!扮R花水月”不僅是人們熟知的成語,而且是中國古代文學意象批評的重要意象,明代詩歌批評中反詮釋方法的象征,受到了學者們的關(guān)注。其中“鏡花水月”的詞源及其含義的變化,嚴羽“鏡花水月”之喻的含義,“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的多重內(nèi)涵以及“鏡花水月”所代表的反詮釋傾向是學者們研究的幾個重點。這些研究在取得一定成果的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對學者們的研究現(xiàn)狀進行梳理有利于下一步研究的深入和開展。
關(guān)鍵詞:鏡花水月 批評意象 研究現(xiàn)狀
中圖分類號:I0-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19)02-85-89
Abstract: The word “The flowers in the mirror and the moon in the water” comes from Buddhism, meaning that everything in the world cant stay the same.” The flowers in the mirror and the moon in the water” is not only a familiar idiom, but also an important image in Chinese literary criticism. In addition, “The flowers in the mirror and the moon in the water” is the anti-hermeneutic method in poetry criticism of Ming dynasty. These three aspects have attracted the great attention of scholars. The etymology and meanings change of the “The flowers in the mirror and the moon in the water”, the meanings of Yan Yus metaphor, the multiple connotations of “The flowers in the mirror and the moon in the water” in Chinese literary criticism and anti-hermeneutic method tendency within “The flowers in the mirror and the moon in the water” are the focus of scholars' research. While these studies have achieved certain results, they also have some problems. Sorting out the research status of scholars can contribute to the further research.
Keyword: The flowers in the mirror and the moon in the water;critical image;research status
佛教文化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來自印度的文化對中國的哲學、文學、美術(shù)、建筑甚至是人們的生活習俗都產(chǎn)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我們今天的很多日常用語都是源自佛典,“鏡花水月”即是其中之一?!扮R花水月”,亦作“水月鏡花”,最早出現(xiàn)在佛教典籍中時并非是“鏡花”和“水月”,而是“鏡中像”和“水中月”。佛教認為,世間萬物都是因緣和合而生的,并不是永恒不變的?!督饎偘闳舨_蜜經(jīng)》《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等多部經(jīng)典便運用了多種形象生動的譬喻來揭示萬物性空,實為假有的本質(zhì)。鳩摩羅什所譯的《大智度論》中便舉出了十種常見的用以解空的譬喻?!敖饬酥T法:如幻、如焰、如水中月、如虛空、如響、如揵闥婆城、如夢、如影、如鏡中像、如化?!?士大夫們青睞有加的《維摩詰經(jīng)》中也說:“一切法生滅不住,如幻如電,諸法不相待,乃至一念不住,諸法皆妄見:如夢、如焰、如水中月、如鏡中像,以妄想生?!?“鏡花水月”即出自鏡中像喻和水中月喻,這兩個譬喻在佛典中多喻指世事無常,沒有自性。“后來人們多解作鏡中花,水中月,用來比喻詩文中空靈的境界?!?
這個具有佛教文化色彩的詞語不僅是人們生活中常用的成語,也是文學批評中的一個常見意象,明代詩歌批評中反詮釋方法的象征,引起過很多學者的討論。本文將對“鏡花水月”的研究現(xiàn)狀進行梳理,為后續(xù)研究提供參考。
一、詞源及語義演變研究
學者們首先對作為成語的“鏡花水月”進行了研究,追溯了這個詞語的詞源,解釋了它在歷史發(fā)展中意思所產(chǎn)生的變化。錢鐘書最早對這個詞語的來歷及內(nèi)涵進行了解釋。在《談藝錄》4中,錢鐘書認為,“鏡花水月”之喻于佛經(jīng)中屢見不鮮,在《稱揚諸佛功德經(jīng)》《凈飯王涅槃經(jīng)》《說無垢稱經(jīng)》《文殊師利問菩薩經(jīng)》等經(jīng)書中均有記載,常喻世事虛幻無常。佛教將語言文字視為表達佛理的筏,不苛求于文字,并且引導(dǎo)人們破除對語言文字的執(zhí)著,禪宗更是提出了“不立文字”的主張。而“鏡花水月”便是佛教不執(zhí)著于文字,“當機煞活”的一個典型案例。“鏡花水月”在佛典中的意思與情感色彩并非一成不變,可貶用也可褒用,既可以用來表示萬物虛幻無自性,也可以用來形容佛理的玄妙以及智慧心的不粘不滯。王先霈、王又平在其主編的《文學批評術(shù)語詞典》1中同樣認為該詞語出佛典,是大乘佛教用以喻指萬物無自性的常見比喻之一。周艷麗在《水月鏡花:中國古代詩學的詩性特征》2一文中提出了另一觀點,認為“水月鏡花”一詞雖是源于佛教,但是并非來自鏡中像喻與水中月喻,而是源自“猴子撈月”的寓言故事,又作“水中撈月”。之后,湯仕普在《“鏡花水月”的形成及其語義演變》3一文中從詞匯學的角度對“鏡花水月”一詞進行了研究,從 “鏡花”的形成過程、“水月”的形成過程、“鏡像水月”的形成過程以及“鏡花”對“鏡像”的替換四個部分說明了“鏡花水月”一詞的演變。湯仕普認為,從詞源上來看,“鏡花水月”一詞最早可上溯至東漢譯經(jīng)?!扮R像”與“水月”皆出自佛經(jīng)譬喻,在佛教文化與中國文化相互融合的過程中,漢語中原指菱花鏡的“鏡花”替代了“鏡像”,與“水月”連用,最終形成了“鏡花水月”一詞。在歷史的發(fā)展中,“鏡花水月”的語義范圍不斷擴大,佛教內(nèi)涵在不斷減少,現(xiàn)多泛指虛幻不實的事物以及詩歌空靈澄明的境界。此外,李琳的《“鏡花水月”源流辨正》4也對“鏡花水月”的詞源進行了追溯。李琳查證了多部辭書中“鏡花水月”一詞的詞源及意義解釋,并對比漢譯佛經(jīng),認為辭書所述“鏡花水月”的語源偏晚,“鏡像”與“水月”的獨立使用可以追溯至東漢,在三國時期二者便已連用。
縱觀“鏡花水月”的詞源研究,可知學者們都認為這一詞源自佛教,只是對其出處有分歧。從時間上來看,早在公元291年西晉無羅叉譯出的《放光般若經(jīng)》中便提到了“鏡中像”喻與“水中月”喻,而記載“猴子撈月”寓言故事的《摩訶僧祇律》于公元418年才譯出,且《放光般若經(jīng)》譯出后廣為流傳,“鏡中像”喻與“水中月”喻遠在“猴子撈月”寓言故事之前便已為人所知。從“鏡花水月”詞語本身來看,“鏡花水月”由“鏡花”與“水月”構(gòu)成,而“猴子撈月”寓言故事只與“水月”有關(guān),并未提及“鏡花”。對比可知,“鏡花水月”并非源自“猴子撈月”寓言故事,而是來自佛經(jīng)中常見的“鏡中像”喻與“水中月”喻。在詞源研究中,較為薄弱的環(huán)節(jié)是對這一詞從“鏡像水月”變?yōu)椤扮R花水月”的研究,僅湯仕普在其論文中進行了論述。湯仕普認為漢語中“花”“月”意象常常并提使用,在這種語言習慣的影響下,“鏡花”替換了“鏡像”。遺憾的是,他并未對這一轉(zhuǎn)變過程進行探討。筆者認為,“鏡像”漸變成“鏡花”,有可能是受了陸九淵與其弟子徐仲誠二者對話的影響。《陸九淵集》記載了這么一段對話:“仲誠處槐堂一月。一日問之云:‘仲誠思得《孟子》如何?仲誠答曰:‘如鏡中觀花?!?陸九淵是當時著名的理學家,他的思想及語錄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鏡像水月”也可能受其語錄影響,漸變?yōu)椤扮R花水月”。
二、文學批評意象研究
“鏡花水月”研究的一大熱點是對“鏡花水月”意象的解讀,更準確地說是批評意象的詮釋。以比喻的形式來評論作家和作品是我國古代文學批評的一個重要方法,這個方法的使用形成了很多的批評意象,“鏡花水月”便是其中之一。嚴羽在《滄浪詩話·詩辯》中說:“詩者,吟詠情性也。盛唐諸人唯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1這是“鏡花水月”第一次在文學批評中出現(xiàn)。嚴羽的《滄浪詩話》被稱為以禪喻詩的經(jīng)典,在我國的詩歌批評中有較為重要的地位,對明清的詩歌批評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他在其中所使用的“水中月”“鏡中象”這兩個佛教譬喻也因此進入了文學批評的視野,成為文論史的重要批評意象。
嚴羽借用“鏡花水月”想傳達的詩學觀念是什么呢?不同學者對此有不同的理解。多數(shù)學者認為“鏡花水月”指的是詩歌虛實結(jié)合、含蓄蘊藉、不即不離所形成的意境美,是嚴羽“興趣”說的理論內(nèi)涵之一。陳望衡在《中國古典美學史》中認為“鏡花水月”是嚴羽用以喻詩境的一個比喻,“鏡花水月”之美是宋代詩人所推崇的審美理想,詩學與禪學結(jié)合的產(chǎn)物。2霍松林在《古代文論名篇詳注》中認為“鏡花水月”指的是空明、超然的形象所構(gòu)成的含蓄蘊藉的詩歌意境。3張少康在《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中指出“鏡花水月”指虛實結(jié)合、含蓄深遠的意境所具有的朦朧無痕、韻味無窮之美。4李壯鷹、李青春在《中國古代文論教程》中則認為嚴羽借“鏡花水月”所傳達的是詩歌空靈虛幻、富有無窮韻味的含蓄、蘊藉、朦朧之美。5李建中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指出“水月鏡象之喻,香象渡河之比,羚羊掛角之說,都是為了強調(diào)詩境的不即不離、不黏不脫、蘊藉含蓄之美”。6與此同時,有學者提出了對“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的第二種解讀,認為“鏡花水月”傳達的是詩歌意象不必太實的觀點。陳國球在《論詩論史上一個常見的象喻——“鏡花水月”》中提出,嚴羽在《滄浪詩話》中借用佛經(jīng)中的“鏡花水月”之喻所傳達的是“詩中的景象,不必實求”這一觀點。7之后,王運熙、顧易生在其主編的《中國文學批評通史》中表明嚴羽所描繪的“空中之音”“水中之月”“鏡中之象”意在說明“詩歌中的形象應(yīng)該空靈蘊藉,深婉不迫,令人神往而不要太落實?!?熊文輝在其碩士論文《嚴羽“鏡喻論”研究》中認為嚴羽用“鏡花水月”之喻“只取象的虛幻無實之意”9。除此之外,還有學者提出了對“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的第三種解讀。葉維廉在其著作《中國詩學》中指出,“鏡花水月”之喻說的是詩歌中語言文字運用的重要性。詩歌這一體裁的獨特之處在于語言的不礙。詩歌雖然由語言構(gòu)成,但在優(yōu)秀的詩歌中文字不僅僅是文字,而是超越其自身的顯現(xiàn)“語言以外的物態(tài)物趣的符號”。10無獨有偶,周裕鍇也持相似的觀點。在《<滄浪詩話>的隱喻系統(tǒng)和詩學旨趣新論》一文中,周??J為大多數(shù)學者將嚴羽所言的“鏡花水月”理解為含蓄蘊藉、情景交融的美是一種曲解。他從分析“羚羊掛角”這一常用的禪宗話頭出發(fā),認為嚴羽所說的“羚羊掛角,無跡可求”以及“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 是“關(guān)于語言文字在顯示意義的澄明性方面的隱喻”,是對讓人忘記文字存在的語言文字的追求,“并非提倡沖淡空靈”。11
除了對嚴羽“鏡花水月”之喻的解讀外,學者們還對整個古代中國文學批評中的“鏡花水月”意象進行了研究。陳國球的《論詩論史上一個常見的象喻——“鏡花水月”》是最早研究“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的論文。12陳國球在文中介紹了“鏡花水月”的詞源,分析了嚴羽、李夢陽、謝榛、屠隆、胡應(yīng)麟、王士禎、錢鐘書等人在使用此批評意象時所想要傳達的不同理論觀點,材料詳實,論證充分。他認為從嚴羽到屠隆,各學者在使用“鏡花水月”之喻時都意在說明詩中的景象不必實求,胡應(yīng)麟則運用這一譬喻說明詩歌語言的重要性,而王士禎將“鏡花水月”與清遠空靈的詩風聯(lián)系起來,用以形容讀詩得到禪悟之后的空寂境界。殷國明的《中國的“鏡像說”——古典文論閱讀札記》也簡單提及“鏡花水月”,認為“鏡花水月”是中國“鏡像說”在受到佛教影響后的變化和發(fā)展,為中國文論提供了新鮮血液,具有獨特的藝術(shù)意蘊。1之后,嚴紅彥的《鏡喻文化與水月鏡花詩論》一文從鏡喻文化的角度論“鏡花水月”,揭示了“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的多重內(nèi)涵,根據(jù)境喻文化本體與喻體的不同,嚴紅彥將“境喻”分為實鏡喻、明鏡喻與幻鏡喻,并根據(jù)這三種鏡喻分別論述“水月鏡花”詩論。2“水月鏡花”詩論經(jīng)過歷代學者的闡釋,具有多重內(nèi)涵,既可喻指詩歌“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境界,也可指詩歌的興趣和妙處。此外,“水月鏡花”還代表了鑒賞詩歌時所需要的直覺式的整體把握以及文學作品的語言與內(nèi)容渾然一體,沒有語言痕跡的美。向曉玲的《“水月鏡花”詩論探微》追溯了“水月鏡花”鏡喻中的佛教淵源和中國傳統(tǒng),認為“水月鏡花”是佛教鏡喻之論和中國鏡喻文化、花月意象結(jié)合的結(jié)晶。3“水月鏡花”在詩論中通常喻指詩歌曼妙空靈、意象透瑩的境界和詩歌語言純熟自然,不見雕琢痕跡的效果。周艷麗的《水月鏡花:中國古代詩學的詩性特征》認為“水月鏡花”不僅代表著文人學者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時的朦朧內(nèi)斂,體現(xiàn)了空靈蘊藉、韻味無窮的詩境,而且是禪宗影響下中國文人對人生境界的審美體驗。4
縱觀“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研究,可知嚴羽“鏡花水月”之喻的內(nèi)涵是學者們爭論的焦點。筆者認為,既然學者們在“水月鏡象”之喻理解上存在差異,那我們不妨將目光轉(zhuǎn)移到與“水中之月”“鏡中之象”并列的另外兩個批評意象——“空中之音”“相中之色”上,從而探尋嚴羽“水月鏡象”這一批評意象所傳之理。在嚴羽之前,張舜民與包恢已使用過“空中之音”與“相中之色”這兩個意象,且嚴羽曾受教于包恢的父親包揚,他在《滄浪詩話》中沿用“空中之音”“相中之色”這兩個譬喻,可能并非偶然,而是有一定的師承淵源。有些學者在解嚴羽之喻的時候也提到了張舜民與包恢對“空中之音”“相中之色”的運用,但并未予以重視。如果深入分析張舜民與包恢詩論中的“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或許對揭開嚴羽“鏡花水月”之喻的神秘面紗有所幫助。除此之外,學者們對“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的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就研究角度而言,不少學者雖都論及“鏡花水月”,然而大多數(shù)學者關(guān)注的是“鏡花水月”在嚴羽《滄浪詩話》中的內(nèi)涵以及“鏡花水月”與鏡喻文化的關(guān)系,針對“鏡花水月”批評意象本身的研究是比較少的。從學者們分析“鏡花水月”這一批評意象時所使用的材料來看,學者們引證的材料多為明朝的詩歌批評,較少涉及其他朝代、其他文體的批評。無論是朱庭珍在《筱園詩話》中對“鏡花水月”內(nèi)涵的豐富,還是賀裳在《載酒園詩話》中對“鏡花水月”的解釋,亦或者是林云銘在《楚辭燈》中對“鏡花水月”的妙用,這些材料均未為研究“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的論著所用。而這很有可能造成人們對“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的誤解,使人們對“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的理解局限在形容詩文空靈境界的朦朧美上。
三、反詮釋的象征研究
“鏡花水月”研究的另一個方向是對其作為反詮釋方法象征的研究。周裕鍇在《中國古代闡釋學研究》一書中專辟“水月鏡花:抗詮釋文本”一節(jié)論述“水月鏡花”。5他從闡釋學的角度切入,認為“水月鏡花”是明代詩歌批評中反詮釋方法的象征,角度新穎,開辟了“鏡花水月”研究的一個新方向。周??赋觯谒未跗谌藗兿嘈耪Z言文字能夠表意,并且認為語言文字是解讀經(jīng)典文本的鑰匙,在解讀文本時重視對文本意義的闡釋。南宋后期,詩壇漸崇唐音,宋詩中的知識主義和理性主義日漸衰退,早期的闡釋理念遭遇挑戰(zhàn),反箋注思潮逐漸興起,“情性”與“興趣”成了當時詩歌批評的重要標準。在這樣的背景下,嚴羽提出的“水月鏡花”之喻成了詩學中反詮釋思潮的一個重要意象,是對宋代崇尚釋意的詩歌闡釋學的反抗,是當時詩論者追求象喻性詩歌文本的一個縮影。在嚴羽的《滄浪詩話》中,“水月鏡像”代指不著語言痕跡并且富有趣味的盛唐詩歌,而這種詩歌范式代表了抗詮釋文本。
到了明朝,“水月鏡花”之喻成了形容詩歌文本特征的常用術(shù)語,承載著明朝詩人重視詩歌意象的觀念,運用得更加廣泛。包括前后七子在內(nèi)的很多文學批評家,如李夢陽、王廷相、謝榛、胡胤嘉、周復(fù)俊、胡應(yīng)麟等,從不同角度提出了自己對于“鏡花水月”的理解,豐富了“水月鏡花”的內(nèi)涵?!八络R花”反“詩史”、反意圖以及反實求的文本體認“決定了明代闡釋學反詮釋的傾向,并成為明代詩歌領(lǐng)域評點學極大繁榮與箋注學相對衰微的深層動因之一?!?
除了周裕鍇的《中國古代闡釋學研究》,還有兩篇論文提到了明代“水月鏡花”之喻詩論的反闡釋傾向。陳君慧的《反對闡釋學視角下的明代詩論》在論述明代詩論中的反詮釋思潮時即以詩論中大量出現(xiàn)的“水月鏡花”之喻為例,說明了明朝詩歌批評以情感和興趣為中心的標準及其背后所蘊含的反箋注闡釋傾向。2周艷麗在《水月鏡花:中國古代詩學的詩性特征》中解析“水月鏡花”對中國詩學產(chǎn)生的深遠影響時,認為“水月鏡花”表明了闡釋者通過妙悟而打破語言障礙獲得的鑒賞體驗,表明了宋代以后詩歌闡釋者的反詮釋傾向。3可惜的是,這兩篇論文對作為反詮釋方法象征的“鏡花水月”的論述較為簡略,并無深入的闡發(fā)。
綜上所述,“鏡花水月”研究雖然取得了一定成果,但還存在進一步的研究空間。就詞源研究而言,可探討從“鏡像水月”到“鏡花水月”的轉(zhuǎn)變過程。從“鏡花水月”批評意象研究來看,一方面,可以關(guān)注“鏡花水月”批評意象本身,收集之前研究所忽略的相關(guān)材料,還原其在中國文學批評中的面貌。另一方面,可以拓展研究領(lǐng)域,研究禪宗在“鏡花水月”批評意象形成過程中所起的作用。而對“鏡花水月”作為反詮釋象征的研究,則不妨從“鏡花水月”的接受維度入手,探尋其成為反詮釋詩論代名詞的深層原因。
責任編輯:朱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