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尼·牧莎斯加

生命的禪釋

月亮正以每年八厘米的速度偏離地球軌道，圍繞地球的旋轉(zhuǎn)速度也在與日俱增……這是我從報紙上讀到的一則科研信息。讀罷，真是讓人產(chǎn)生不安的情緒。以這樣的速度偏離、以這樣的速度飛旋，讓人想象將來的某一天，月亮突然脫離它的軌道，去宇宙中單獨飛行。那時，它或運動或靜止，在浩瀚的星空中，我們或許還可以望見它，像一顆星星在遙遠的地方忽明忽暗；也或許因離我們太遠，我們根本就再也捕捉不到它的行蹤；更可能在天空的運動中，因摩擦損失連一點渣子都不剩下，但有一個事實我們無法逃避：在我們的生活里，關(guān)于月亮的記憶將成為永遠。一切關(guān)于月亮的傳說都將成為令人難以置信的神話。在星光微弱的夜晚，和兒孫們坐在古老的樹下，我們心底在懷念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在同樣一棵樹下，坐著賞月是多么美好事啊，那夜晚多么美麗，月華皎潔，心曠神怡……突然，愛思考問題的某個兒孫發(fā)問：什么叫月亮？彼時，我們將如何作答？地球與月亮的關(guān)系，正如土星與它周圍的衛(wèi)星一樣，月亮是地球的衛(wèi)星。但是，僅憑我們的肉眼，又去哪里給孩子們指認土星和它的衛(wèi)星呢？

這，就是生命，我所理解的生命。生命在于運動，但是這生命本身又是怎樣運動的呢？宇宙是個大磁場，銀河系是個磁場，地球與月亮也是磁場，地球上的生命，從個體來說也是個磁場。磁場運動，生命也就運動，也就有活力。一旦磁場受到破壞，生命及物質(zhì)便會出現(xiàn)相應的反映。比如一個人生病了，是否可以解釋成屬于他（她）的那個磁場被破壞了呢？

愛因斯坦說了相對論，他還說了我們所處的空間是一個三維空間。這給后人留下了無盡的想象，最起碼我們可以認為還有四維、五維，甚至六維、七維……就生命本身而言，究竟是怎樣誕生的呢？最直接的闡述是達爾文的進化論，問題是遠古的生物為什么要進化？最直接的回答是適者生存！而遠古的生物又是從哪里來的呢？從細胞組織而來，細胞組織又是從哪里來的呢？細胞組織是由分子和粒子組成……著實讓我們透不過氣來。我們彝族的史詩《勒俄特依》里說：他們都來自天上：“靈竹從天降，落在安伽加勒山，變成大火燃燒，熊熊大火燃了九天又九夜，忽然降下紅雪，紅雪又降了九天又九夜，過后生命誕生了，分有血性和無血性的兩類，人就是其中之一?！本驼f是“天上”，那么在“天上的生命”又是從哪里來的呢？緣此，我們不得不說生命是神秘的，對于生命的存在，我們應該感謝皇天后土，給了我們生命，應該珍愛我們的生命。

人的生命短暫卻也漫長，短暫是指我們的肉體大多活不過八九十年，漫長是指的是我們的精神永存。我們還是對生命的存在和神秘感到困惑不解，所有的一切都要結(jié)束，正如月亮要消失一樣，而我們怎么辦呢？我執(zhí)信法國哲學家笛卡兒說過的那句話：“我思，故我在”。

鬼怪說

鬼怪和神靈一樣，在我們傳統(tǒng)的生活里可以說是無處不有。真可謂“處處聞鬼聲”，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鬼怪的傳說?；蚋呱谢虻唾v，或兇惡或慈善……千變?nèi)f化著實讓人一提到鬼怪，都害怕得很。但鬼怪的共同點都是在夜間出沒，而且來無蹤去無影?？偨Y(jié)歸納鬼怪的來源，大凡都是人的有限活力結(jié)束之后變的，當然也少不了其他動物和植物變的。生活在如今科技迅猛發(fā)展的時代，我們早已不再迷信。那諸多關(guān)于鬼怪的傳說，也大多只流浪在相對落后的山野村落間，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消遣。如果我們不把鬼怪說成是守舊迷信，或許它還和神靈一道可以與“文化”靠上邊。

有趣的是縱觀“文化史”，關(guān)于神的傳說倒是有很多，那神靈每每也都是些與高尚、高貴、善良等等溢美之詞一同出場，但就一部《封神榜》就已足夠我們領(lǐng)略神的風采了，更何況《搜神記》等等記述了。唯有鬼怪，除《聊齋志異》外，仿佛再也找不著佐證。而在當下許多書本典籍里就算有鬼怪出場，也都是與丑惡、兇殘等詞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唯獨《聊齋志異》把鬼怪寫得個個熟諳人情世故，還有人的七情六欲。從此，我們所能聽到的鬼怪傳說，大多如此。鬼怪的品行與我們非常相似。可是，很多時候，我們又為何“談鬼色變”呢？鬼怪，于我們真的那么可怕嗎？

在鄉(xiāng)下時，我曾聽過無數(shù)關(guān)于鬼怪的傳說。相傳某村某家人，平日里早出晚歸，可謂是勤勞樸實，可不知怎的總是旱澇不保，饑飽無著。一夜，家人齊夢一怪人托夢將賜福。次晨，正值朦朦朧朧醒來，即聞樓板上有沉重而節(jié)奏的腳步聲來去，間隙還聽見有糧唰唰傾倒聲。細細聽那腳步聲，就如同人的腳步聲。晨起做飯，主婦忽然發(fā)現(xiàn)家里的糧柜里，神秘地溢滿了糧食。屋檐下，雞窩里也裝上了雞蛋。舉家驚慌，按習俗盡數(shù)拋棄。入夜，又是那怪人托夢并輕言細語：“昨日，為什么把東西都丟棄了呢？容我再給你們撿回來?！背科穑窒褡蛱斐科饡r分，又是那滿滿的糧食、成堆的雞蛋……這家人，恐于習俗，隨又將它們拋棄。入夜，那鬼怪托夢卻已慍怒：“啊，你們家是如此不懂人情，好、好，我不但不給糧食，不給雞蛋，我還叫你家人逐個死絕！”沒過多久，果真先有大兒子犁地時跌死；又沒過幾天，小女兒打豬草時被毒蛇咬死……遂斷言：屋基不好所以鬧鬼。正欲舉家搬遷，哪知一出門，便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不得已悄悄從屋后墻鑿洞而出，遠走他鄉(xiāng)……

故事如此，但不可信。那鬼怪，怎么就不知道這家人鑿墻而逃呢？唯一解釋便是那家人擇了對的“時辰”，時辰與八卦相關(guān)。難怪風俗里擇時算卦之風不絕。

我的外公，在世時曾是一個遠近聞名的大畢摩，敬仰者趨之若鶩。那年，臨終時還與三弟擺談。三弟轉(zhuǎn)述于我說：臨終時，他問外公：“人世間真有鬼怪存在嗎？您現(xiàn)在要走了，是否會變成鬼怪？”他說：“沒有的事啊，打從十二歲當上畢摩至今虛過八十有五，還不曾遇到鬼怪呢！這么多年來，為他人打卦算卜擇時皆緣自我幼時學的天文、地理等知識。這也難怪，畢摩所擁有的諸多祖?zhèn)髦R是真的，何處有鬼怪？人死了就死了，死了就像枯草朽木，失去生命還談什么成鬼成怪呢？再說，孫兒啊，你可知道死了的人比活著的人多，真的有鬼怪，那還了得！”

原來如此，一語道破天機！鬼怪的存在與否，外公用他臨終前的這段話已做出了回答。很簡單，鬼怪并不存在。外公是直接與妖魔鬼怪打交道的畢摩，他應該看見鬼怪的機會比我們常人多。所以需要怕的是“人”，而不是鬼怪！傳說中的鬼怪都是由茲茲妮猹演變而來的，還有一個習俗，鬼怪隨黑夜降臨而出行，隨雞叫天明而消隱，其行蹤與人的心里有鬼有內(nèi)在聯(lián)系。鬼怪之所以存在，是因人的心里有鬼。要想鬼怪不存在，必須要人的心里無鬼才行。

夢與現(xiàn)實的距離

那就是九月的一個夜晚，我早早地睡下。半夜做了一個夢，夢見有個婦女在我家出現(xiàn)，她滿臉黑漆漆的，嘴唇翕動著，仿佛和我說了很多話，但我聽不清她究竟在說什么。黎明時分，我聽見院子里人聲躁動，連公安都來了。人們在我寢室對面議論紛紛。我向他們走去，驚奇地發(fā)現(xiàn)：屋里死了一個女人，與我夢中所見的婦人十分相似，而且臉色也是黑漆漆的……

還有一件事，早些年我和女友正處在戀愛的高峰期，我們都還未曾見過對方的家人。一日我卻很清晰地做了一個夢，夢見她的父母兄弟來到我們生活的地方，并且驚人地記下了在夢中所見的情景，以及見面時一起如何喝啤酒等細節(jié)，無一遺漏。夢醒之后，我很快把這個夢告訴了女友，她只是微微一笑算作回答。然而，事情的發(fā)展令人驚奇，事后我倆都驚詫不已。然而，除用“預感”這樣的詞來解釋以外，就沒有其他理由了。

打那以后，我便比較注重于夢了，而且有段時間還真的是夢見什么就一定會發(fā)生什么。每每也都是和夢中的情景一樣，歷歷在目。到底為什么會這樣的？我不知道，因此自覺或不自覺地涉及夢與現(xiàn)實的話題。和朋友閑聊的過程中，又得到了許多同樣的故事。比如某某說去到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到了那里以后才發(fā)覺很熟識這個地方，連從沒有上過的廁所也能如游舊地一般，事后細細思量，總覺此地已似曾相識。想來想去卻原來是夢中到過這個地方……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真實得讓人不得不相信。于是，我更癡迷地思考起夢與現(xiàn)實之間的關(guān)系。

隨著了解，我開始知道，夢與現(xiàn)實的關(guān)系，最權(quán)威的解說是《周公解夢》，但那里面沒有多少科學依據(jù)。因此，《周公解夢》雖然流傳甚廣，可也終不登大雅之堂。

被譽為二十世紀偉大的心理學家——榮格博士（瑞典人），著有一部《人及其象征》，這部著作里用一系列的科學眼光對夢推論分析，讓我開始找到能夠讓自己信服的思考。榮格在該書里以一個心理學家的角度審視了整個人體的無意識領(lǐng)域。他認為無意識就是通過經(jīng)常在夢中出現(xiàn)的象征來傳遞意識的。一旦理解了自己的夢，人們更可以生活得更加充實、更加豐富。了解榮格的一生，不難看出他在心理學方面的成就可堪褒揚，他還在文學、音樂、歷史、藝術(shù)、生理學、微觀物理學、生理學等諸多領(lǐng)域中也頗有建樹。榮格博士站在科學立場上對于夢的解析，和他對夢是人體無意識的觀點，究其根源是建立在心理學基礎(chǔ)上的。這么說，他的關(guān)于夢的心理學及其解析研究，是建立在以“人”和“人的生命”本源上的?，F(xiàn)在，我所要思考的便是：人，作為生命為什么會產(chǎn)生出這種無意識？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夢呢？中國有句家喻戶曉的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之所以做那樣的夢，并且發(fā)生了夢里出現(xiàn)過的事情。也正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與“無意識”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可以坦言的是，當時我還從未見過對方，于是在潛層“無意識”里，就構(gòu)筑和存在了這方面的渴求和準備，以致讓其從夢中得到表現(xiàn)。夢畢竟是不可靠的，但是它為什么會隨之在現(xiàn)實生活里得到相應的佐證呢？我仍然不明白，夢與現(xiàn)實的關(guān)系在人生命歷程有著怎樣的必然關(guān)系呢？

夢與現(xiàn)實也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相互作用的，從“無意識”里產(chǎn)生出預感性的夢。我清楚我的夢和現(xiàn)實是相吻合的，比如我當年夢見在火車上我的女兒，她在吃東西時，被生拉活扯地拉走了，其結(jié)果也是這樣應驗的。我妻子在懷胎期間，我就夢見了竹子，我們民族有這樣的說法：夢見竹子肯定生兒子，結(jié)果確實生了兒子。

其實，夢與現(xiàn)實的距離，只一步之遙。我相信，我的夢想一定能夠?qū)崿F(xiàn)，因為我已開始做起了屬于我的夢想。

靈魂的真諦

我們民族有一個習俗，即人死以后，要擇年卦月算日聚集為其亡靈超度。按習俗中對人死亡的理解，認定了只有經(jīng)過了這個超度儀式，亡靈才會真正離去。一般是要將亡靈成雙成對地超度，要把生前的丈夫和生前的妻子放在一起超度。假如一輩子未娶的男人就用一只母雞與其一起超度，一生未嫁的女人就用一根豬尾巴一起超度。總之，不管怎樣的人，死后都必須讓后代舉行超度儀式。過去曾有過這樣一句諺語：“彝家富了度祖靈，漢家富了修祖墳”，講的就是人們對逝者的重視，緣此可見這種超度儀式對于彝人來說何等重要。在彝人的習俗中，此等事情必須得由亡者的身生兒輩們來完成，也就是說必須履行彝族諺語所說的：“子欠父的債，為父送靈超度；父欠子的債，為子娶媳安家?！痹谝腿丝磥恚畠阂奕?，而她和她的丈夫一起由她所嫁的那家人的兒子去超度了。若沒有生兒子的人，他和他的妻子一旦死亡，還是要受弟兄姊妹或近親們的超度的。

我的母族中是個非?？粗亍办`魂”的民族，事實上這個世界相信“靈魂”的，不僅僅是我的民族。這么多的人相信靈魂，難道人真的存在一個自己看不見、感知不到的靈魂嗎？彝族深諳“靈魂建筑”，但是，普遍存在著“你的鬼怪是我的神靈，你的神靈是我的鬼怪”這樣一個怪圈。這個怪圈什么時候形成的？不知道，數(shù)千年來的彝人，反正就是這樣默默地遵循著過日子的。

記得20世紀90年代初，我曾經(jīng)在報刊上讀到一則新聞：美國科學家，采取有效措施稱了人的靈魂的重量，得出人的靈魂有0.07斤重的結(jié)論。當時就只覺得可笑，便沒能認真記下。如今說到靈魂又想了起來。有一個記憶，也是90年代初，國內(nèi)曾一度悄悄風行一種“麒麟文化”，還出了數(shù)本“研究雜志”，到處散發(fā)。在雜志里他們列舉出很多“事實”對“靈魂存在”說，進行了盡可能具有說服力的論述。這些屬于偽科學還是屬于真科學？我也難以做出定論。但是，我相信這些說法純屬虛構(gòu)，不足為信。試想，若真的存在靈魂，這世界還能得到安寧嗎？不成天鬧“鬼”才怪呢。我們民族中說靈魂超度是讓它到一個在天地之間的彝語叫“石母穆哈”的地方去居住。然而，這個“石母穆哈”又在哪里？就算真有那么一個地方，這些靈魂能順利到達嗎？僅憑念幾句經(jīng)文，殺一些無辜的犧牲，能行嗎？偌大一個宇宙如此浩渺深邃，誰發(fā)現(xiàn)哪里有靈魂？

而關(guān)于靈魂，許多人都相信。問題是靈魂存在不存在？我想過去想過來，當然是不存在的。然而，何以會有那么多人相信靈魂呢？最好的解釋，不如說是人因懼怕死亡而捏造出來的一種自我安慰。那么“靈魂”到底又是什么呢？我想應該是與良心畫等號的。一個人活著如果對不起良心，生命結(jié)束了就招后人的非議。要使良心能安，必定很難，那么靈魂也就顯得很重要了。

責任編輯 陳 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