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趙子欣(2001.3-),女,現(xiàn)就讀于天津市武清區(qū)天和城實驗中學。
杜宇聲想不起這是自己第幾次夢見自家庭院那塊四角天空了。
最近濃霧封城,搞得好像人的感官也都一并被封住了一樣。坐起來用食指骨節(jié)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模模糊糊地想起今天自己的車限號,但又怕心靈相通的老話靈驗,自己也確實忙于工作很久沒回家了,杜宇聲決定休年假回家一趟,修整一下。
故意沒有提前告知父母,省得他們擔心,杜宇聲踏著灰白色的濃霧,上了回北方小城的客車,下道顛簸,小車搖搖晃晃地向前,車上就司機和杜宇聲兩人相顧無言。把頭靠向車窗,聽見叮叮當當?shù)男羞M聲,杜宇聲閉上眼,好像在記憶中整合著什么:
第一次坐客車是在上初中那年,從村里到鎮(zhèn)上很短的一小時車程,年幼的自己卻好像度過了半生。漫天的黃沙、大片大片的麥田、田埂的老牛、被車尾拋在后面的父母……共同交織了那段青蔥歲月。
“嘶--”急剎車讓杜宇聲不得不睜開眼探尋地望向司機,司機抱歉地笑笑,解釋前面是個集市。
再閉上眼,集市聲好像與要上大學的前一天疊合,那天父親和母親兩個人起了個大早,對著鏡子小心地把越來越多的白發(fā)藏深一些、再藏深一些。母親對他抿著嘴笑,要帶他去置辦特產(chǎn),好與同學搞好關(guān)系,父親大步在前面走著,但挺直的背宣告了他驕傲的心情。
“我呢?”杜宇聲在心里發(fā)問。
一個滿臉青澀卻又斗志昂揚地同母親院里的小公雞一樣的青年從記憶中走出,飽滿的朝氣從他的每一寸肌膚中滲出,逼得杜宇聲在心底又輕聲問了一次:“那是我嗎?”
青年背著父母的殷切眼神、背著家鄉(xiāng)親朋的聲聲祝愿、背著自家小院的四角天空,踏上客車,走出這座北方小城。
一沙一世界,更何況省城與故園之間的萬里黃沙。
車熄了火,司機師傅招呼杜宇聲下車換換空氣,還有很長的路沒走。杜宇聲搖了搖被晃得發(fā)脹的頭,仍舊坐在他的黑色羽絨服里,車里靜得只能聽見他細細密密的呼吸。
哦,還有一次像這樣干冷而漫長的旅程。剛畢業(yè)就遭遇了人生的寒冬——,仿佛一只無形的大手將他狠狠地摔到了從未見過的人間疾苦中!一路的躊躇,在看見父親蹲在車站旁的老黃牛般的脊梁時,他認命般地站在父親旁,等了一支煙的時間。父親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戳丝此?,說“走吧,你媽等著咱爺倆回家吃飯呢?!倍庞盥暱粗赣H努力挺直的脊背,與四年前相比,竟是已佝僂不少!不就是一份工作嘛,我一個大活人,難道還要回家靠父母、混吃等死不成?
車子重新啟動,人生也在繼續(xù)向前。
從那以后,他的人生就像大多數(shù)平凡的普通人一樣按部就班地前進著,每天忙忙碌碌,回家的次數(shù)也少了很多。再后來,買房、買車,回家大多數(shù)自己開車,沒有這么多時間來想些什么。杜宇聲掏出手機,知道行程已過大半,給父母打了電話。母親高興地直說包餃子,父親也囑咐說一會好好喝兩口。
杜宇聲再次閉上眼,聽見風舌舔舐車窗的聲音,時間也再次悠長起來。
車到站了。通向家門口的那條羊腸小道倒是沒太大變化,好像還是自己十幾年前跑過的那條。父親像千萬次回家那樣撩起簾子。母親聽見聲響放下手里的活跑過來“一疊聲地問做了多久的車?累不累?快坐下歇會兒?!倍庞盥曔€沒來得及回答。父親就喝住了陀螺樣團團轉(zhuǎn)的母親“你別問東問西的了,孩子趕路那么累,讓他歇會兒,沒準明天還得繼續(xù)趕路呢?!?/p>
杜宇聲悄悄別過濕潤的眼,沒說話。
注:何為“杜宇聲”:“杜宇一聲春曉”取鳴報曉之先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