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梁
我最喜歡列車時刻表(包括汽車時刻表)了。對于一個不帶太多東西,尤其不愛帶書出門的人而言,它們是最好的伴侶:當你無聊的時候,時刻表是“謀殺”時間的利器,要搞懂它們真是太難了。
世界上一定專門有一個人負責設(shè)計時刻表的折疊方式。因為工作太無聊,為了彰顯他也是動了腦筋的,所以時刻表總是被復(fù)雜地折疊成一個小方塊。這些折疊得很妥當?shù)臅r刻表在被打開一次之后絕對難以恢復(fù)原狀,哪怕你把大腦折皺里最后一點兒智商翻出來,也只能勉強地把它們胡亂塞到口袋里。
葡萄牙一個小鎮(zhèn)里的汽車時刻表的折疊方式倒是淳樸,它是被復(fù)印在一張A4紙上的,怎么折全看你高興,折成紙飛機也行,千紙鶴也行,手風琴也行。所以它不免有另外一個缺點,以彌補在折疊方式上的便捷——它根本讓人無法看懂。
有一天下午,我拿著一張這樣的汽車時刻表坐在長板凳上開始研究。我小心翼翼地把大腦折皺全部攤平,以便抖出所有的智慧來對付這張A4紙上密密麻麻的格子、數(shù)字和符號。
看著看著,眼前一黑,車來了,又走了,我沒理會。
依舊看不懂,眼前又一黑,車來了,又走了,我還是沒理會。
那該死的去村里的巴士到底是星期幾的幾點開?我努力尋找這個答案,眼前又一黑。我抬頭,見到一輛大巴停在我面前,下來一個面目忠厚的老司機。
“Sagres,Sagres.”我沖他反復(fù)地說著這個地名,揮舞著手上的汽車時刻表。他無奈地聳肩,拉著我到一個巨大的汽車時刻表面前,指指畫畫,又指指畫畫。然而,我依然一臉茫然。
這時旁邊一個一直在等車的當?shù)厝擞昧骼挠⒄Z告訴我:“他想告訴你,他剛才開回來的這班車就是今天去Sagres的最后一班。不過,小姐,你一直坐在那里,去Sagres的班車在你面前停了兩班,又走了兩班,你為什么都不上車呢?”
我眼前一黑。
后來我甚至已經(jīng)把它收藏起來,打算回國之后找高手幫我破解。只是有一天當我收拾行李的時候重新打開它,卻怎么也想不起這到底是張什么——離開了汽車站這個特定的環(huán)境,它甚至把自己是張時刻表的身份都隱藏起來了。于是我憤而把這張“廢紙”扔掉,直到很久以后,才想起自己扔的是什么。
事實上我雖然從南到北縱橫了整個葡萄牙,卻一次也沒有看懂任何一張時刻表。也許一個人必須擁有統(tǒng)籌、計算、排除、繪畫、制圖、想象、提煉等技能,才能從葡萄牙那些抽象的時刻表里獲得想要的資訊。
我一次又一次地打開它們,暗自背誦:井號代表周一、周三、周五開;星號是周二、周四不開;圓圈是除了周六不開,其他時間都開;但是實心圓圈只周六和周三下午開;如果碰到節(jié)假日,星號和菱形都不開;不過如果節(jié)假日正好是周一的話,井號會開……
當誤車次數(shù)達到了已經(jīng)“數(shù)也數(shù)不清楚”的地步,我終于放棄了對列車時刻表的學習。雖然我看不懂時刻表,也看不懂地圖,到任何一個地方,還是固執(zhí)地把這兩者都拿在手里。要曉得,長夜漫漫,又不搞艷遇,沒有一兩個永遠搞不懂的斯芬克斯之謎,日子還是很難過的。
(周建恒薦自《特別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