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娜

薛曉飛*

1 研究背景

1.1 香山概述

香山地處北京西山東坡的腹心，也是西山山梁東端的樞紐，是西山中部的最好位置。香山有著峰巒層疊、澗壑交錯的山形地貌，山間的清泉干洌適口。山中樹木繁茂，自然景致極其優(yōu)美，香山主峰(俗稱鬼見愁)海拔557m，南北兩面均有側(cè)嶺向東延伸，南向側(cè)嶺伸展直達紅山頭，北面?zhèn)葞X至青龍橋頭，猶如兩臂環(huán)抱而烘托著主峰之神秀(圖1)。

香山的地形變化極為豐富，既有居高臨下，視野開闊之所，又有不少蔭翳、幽邃、清寥、深悶之區(qū)，藏風聚氣而雄厚廣博，坐西朝東，土質(zhì)肥沃、林木茂盛，陰坡及半陰坡比重大。乾隆曾贊美香山的地形景觀特點：“橫峰、側(cè)嶺、牝谷、層崗、欹澗、曲經(jīng)。不以巉削峻峭為奇,而遙睇諸嶺迥合交互。[1]”香山的景觀特色可以用“深”“古”“幽”3字概括，張養(yǎng)浩的詩句充分體現(xiàn)了香山深、古、幽的格調(diào)：“山林彌日山益奇，亂峰扶翠紛參差，游人如蟻度林杪，細路一線云間垂，我來青帝已迥馭，太古殘雪猶離離，聲聲啼塢百花落，兩崖紅雨春淋漓……[2]”“深”體現(xiàn)地形上的變化之豐富，“古”體現(xiàn)蒼松古柏及古跡之歷史年代久遠，“幽”體現(xiàn)“深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之幽邃意境。

香山與東面平原上的玉泉山、萬壽山、昆明湖約在一條東西軸線之上，彼此之間能夠互為因借。卓錫、雙清吐之山坳，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古跡甚多，近在幾席，為平原地區(qū)中少有的風景佳地。香山獨特的山形地貌具備了形成名勝之地的一切條件，故歷代的人們對香山風景名勝的評價就比西山其他的地方更高一些，《長安客話》中形容香山：“西山中當據(jù)上座?！?/p>

自古名山僧占多，清凈、幽寂而神秘的山林環(huán)境是佛僧修行的理想場所，且風景優(yōu)美之地可以吸引香客，保證香火。正是由于香山之爭奇擁翠，唐宋以來，西山附近，尤其是香山地區(qū)逐漸成為寺院薈萃之地，統(tǒng)治者們紛紛在香山修建佛寺廟宇、行宮園林。香山早在唐代，就出現(xiàn)了佛寺建筑，《宛署雜記》中記載：“妙高堂，在宛平縣西四十里香山寺右，唐以來有之。[3]”到了明朝時期，大大小小的寺廟掩映在香山的蒼松翠柏之間，更是一派佛國天香、人間仙境。清代乾隆時期香山地區(qū)寺院興建達到鼎盛，是北京皇家宗教重要的組成部分。

1.2 香山寺概述

香山寺作為靜宜園內(nèi)的一座古剎，是皇家佛寺的典型代表，也是靜宜園的二十八景之一。原址有香山、安集兩寺；金大定年間，金世宗將兩寺合二為一，更名為大永安寺。元仁宗時期，被易名為甘露寺。清時期，乾隆皇帝賜名“香山大永安禪寺”。咸豐年間香山寺慘遭外國殖民主義者焚毀，淪為廢墟，只遺存了少數(shù)石質(zhì)構(gòu)件。

關于香山寺的建造時間，歷史資料中說法不一。《金史》《日下舊聞考》等均把寺院興建記為“建于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而明代《宛署雜記》引明代大學士商輅的《香山永安寺記》將寺院興建時間記為唐代?！度障屡f聞考》引徐善《泠然志》又將其記作遼代。香山寺的歷史沿革如表1所示。

圖1 靜宜園航拍(香山公園管理處提供)

圖2 香山寺位置

圖3 香山寺水系溝壑現(xiàn)狀

圖4 香山寺排水

1.3 研究綜述

現(xiàn)有的關于靜宜園的研究大多不夠深入，只是泛泛地對其歷史沿革進行了介紹，多為園林綜合論著中的章節(jié)之一。周維權(quán)的《中國古典園林史》對金章宗和康熙時期的香山行宮、乾隆時期的靜宜園均作了簡要介紹；清華大學建筑學院的《頤和園》對靜宜園作為“三山五園”的一部分作了簡要概述；《香山公園志》包括自然環(huán)境、名勝古跡、碧云寺、藝文、旅游、管理6篇，涵蓋了現(xiàn)存的包括碧云寺在內(nèi)的大量著名景觀，對大量亭、齋、廟、院等都有記述；天津大學殷亮的碩士論文《宜靜原同明靜理，此山近接彼山青——清代皇家園林靜宜園、靜明園研究》，此文以翔實的史料，尤其是珍貴的“樣式雷”圖檔為基礎，系統(tǒng)研究了靜宜園和靜明園的歷史沿革，理清了其發(fā)展脈絡。

對于香山寺的研究，《香山公園志》對其進行了簡要介紹，并摘錄了歷史文獻中的相關詩句、文字。汪菊淵的《中國古代園林史》等園林歷史書籍也對香山寺有所涉及。北方工業(yè)大學李媛的碩士論文《香山寺研究及其復原設計》對香山寺清時期布局進行了研究。一些歷史文獻和古籍檔案作為第一手的歷史資料，既是歷史研究工作的重要基礎，也是本文的重要參考，例如《日下舊聞考》《清高宗(乾隆)御制詩文全集》《帝京景物略》《長安客話》《宛署雜記》《天府廣記》《宸垣識略》中都有對香山寺的描述。

香山寺現(xiàn)已復原結(jié)束，并對游人開放，但在學術(shù)領域上，還缺乏對香山寺選址布局等內(nèi)容的深入研究。本文采用史料文獻、圖紙等資料的收集與整理，結(jié)合實地調(diào)研的研究方法，對香山寺選址與布局進行系統(tǒng)分析，總結(jié)我國傳統(tǒng)造園理法中積累的經(jīng)驗，以求教于方家。

2 香山寺相地選址及布局

2.1 香山寺相地選址

明代李夢陽的《香山寺》有如下描述：“萬山突而止，兩崖南北抱。[11]”香山寺在香山縱壑陡脊上架筑，坐落于開敞而傾斜的山脊線延伸出的山間凸坡上(圖2)，以傳統(tǒng)的院落式布局方法，逐層升起，順應著山勢縱向?qū)訉诱归_，層疊錯落，大小結(jié)合，高低輔就，中心院落在山勢的高潮。香山寺掩映于濃蔭之中，充分利用香山的地形特征，形成一個比較恢宏、寧靜古樸，且神秘而莊嚴的氛圍，符合了佛寺選址在宗教意境方面的要求。

從功能角度講，香山寺的選址具備了滿足佛僧生存的基本需求，其所在山脊兩側(cè)有山谷合抱，這種地形可以阻截山洪，排除寺內(nèi)雨水徑流(圖3、4)。香山大小自然溝壑多達15條，大型溝壑就有4道，這些溝壑是山林重要的自然排水溝道。距離香山寺山門前放生池知樂濠5m遠處曾有一條山溝(圖5)。清代修繕香山時還將該山溝進行了改觀，把知樂濠西南山溝截留的山寺徑流雨水、山洪等通過溝槽順勢排入知樂濠，再由知樂濠通過溝槽排至東南溝道下注蓄積，以便形成瀑布之水。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寫詩《對瀑》介紹了水渠導流成瀑：“山中非無泉，釃流率入地。因卑導以渠，垂崖數(shù)丈計……[12]”，這條山溝便成了“對瀑”景觀的重要水線。

佛寺選址應臨近水源，雙清泉則為香山寺提供生活用水(圖6)。關于香山寺前的泉水，歷代詩文中多有記載，元代詩人王惲《題香山寺詩》就記載此池“一泓湛碧浮僧缽，幾葉秋黃打石欄桿”[10]。明人都穆也有“寺舊名甘露，前有泉橫流清駛，飲之者若甘露然[10]”的記載。乾隆皇帝也在《知樂濠詩序》中贊美了雙清泉水：“山澗曲流湍急，停蓄處苔藻搖曳。輕儵游泳，如行空中。生物以得所為樂，澗溪沼沚與江湖等耳。知其樂隨在可作濠梁觀。[10]”

佛寺?lián)裰穬A向于山環(huán)水抱的地貌，香山寺的基址就有著“藏風聚氣、負陰抱陽”的良好小氣候環(huán)境。香山以香爐峰為起點，有一條北、西、南三面環(huán)狀山脈將香爐峰和其他幾個山峰串聯(lián)起來，形成了以香爐峰為最高點，連綿起伏的脈絡(圖7、8)。香山寺位于環(huán)狀山脈之腹心偏南，四面有山環(huán)抱，圍合成的山谷成合抱之勢，自然地形向內(nèi)部合攏，形成天然氣口，山谷形成半開放空間，香山寺坐落其中，面向開闊處，環(huán)水、枕山，盡享天地靈氣，與萬化冥合。

此外，從香山寺基址的坡度分析也可以看出其選址頗具科學性。香山寺四周環(huán)山，周圍都屬于陡坡，山體圍合出的區(qū)域坡度相對較緩，且有部分是坡度5～10°近似“平臺”地區(qū)，香山寺在擇址過程中巧妙地選擇了這塊山地，并盡可能地利用了這塊坡度相對較緩的區(qū)域，最大限度地降低了佛寺建造難度，并提升使用舒適度(圖9)。

由知樂濠到接引佛殿，坡度較緩，在5～15°之間；接引佛殿到配殿，坡度增大，在15～25°之間；配殿到眼界寬，坡度又有所下降，大部分處于5～10°之間，近似平臺區(qū)域；眼界寬到青霞寄逸殿屬于陡坡區(qū)域，詹卜香林到青霞寄逸之間坡度驟增，形成懸崖陡坎，高差約25m，陡坎區(qū)域圍以假山，形成頗具氣勢的空間景象(圖10)。

香山寺巧妙地將佛寺的大殿，即圓靈應現(xiàn)殿建于山間高起的平臺位置，突出其在佛殿中的地位。其次利用山地陡坎，形成地形變化豐富的“后宮苑”景觀，假山、爬山廊烘托出些許輕松氛圍，居于高位的青霞寄逸又體現(xiàn)出雄偉壯觀的震懾力。香山寺整體坡度呈現(xiàn) “緩—陡—緩—陡”的空間序列，空間景觀變化豐富。

圖5 香山寺南側(cè)山溝(作者攝)

圖6 香山寺水系

圖7 香山寺所處山脈環(huán)境

圖8 香山寺的山水組合關系

2.2 香山寺鼎盛時期的布局

香山寺的形制與其他佛寺寺院稍有不同。由于歷史原因，逐漸形成“上宮下寺”的建筑組群布局形式。金大定年間，香山和安集兩寺被結(jié)合成大永安寺，新寺上部分為香山寺，下部分為安集寺，新寺的范圍有所擴大，將原香山寺改建為有大閣、殿、欄襤等建筑，可供登臨、休憩之用的行宮，將安集寺改成佛寺并增建寺門、佛堂、廊廡等建筑。因此，金代的大永安寺(今香山寺)是上為宮苑下為佛寺的皇家佛寺行宮，中間用登山通道相連。

關于這段歷史，《順天府志》中有記載：“大永安寺在京師之乾隅一舍地香山。按舊記：金翰林修撰黨懷英奉敕書。昔有上下二院，皆狹隘，鑿山拓地而增廣之。上院則因山之高，前后建大閣，復道相屬，阻以欄檻，俯而不危。其北曰翠華殿，以待臨達，下瞰眾山，田疇綺錯。軒之西疊石為峰，交植松竹，有亭臨泉上。鐘樓、經(jīng)藏、軒窗、亭戶，各隨地之宜。下院之前樹三門，中起佛殿，后為丈室、云堂、禪寮、客舍，旁則廊廡、廚庫之屬，靡不畢興。千楹林立，萬瓦鱗次，向之土木化為金碧，丹砂旃檀，琉璃種種，莊嚴如入眾香之國。金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太中大夫尚書禮部侍郎兼翰林直學士李晏撰碑云。又按，泰和元年(1201年)四月翰林應奉虞良弼碑記亦云，舊有二寺，上曰香山，下曰安集。金世宗重道，思振宗風，乃詔有司合為一，于是賜名永安寺。[6]”這段文字“詳細記述了大永安寺是在原有香山寺和安集寺的基礎上合二為一重建的，不僅寺廟規(guī)模宏大，而且佛堂殿宇莊嚴壯麗，亭臺樓閣交相輝映，充分說明了金世宗和金章宗2位皇帝對香山寺的興盛起了很大的作用”[13]。

關于香山寺的布局，《日下舊聞考》中有記載：“香山寺前下方池為知樂濠。香山寺在瓔珞巖之西。前建坊楔，山門東向，南北為鐘鼓樓，上為戒壇，內(nèi)正殿七楹，殿后廳宇為眼界寬，又后六方樓三層，又后山巔樓宇上下各六楹。香山寺正殿門外有聽法松，山門內(nèi)有娑羅樹。[14]”

香山寺呈現(xiàn)縱軸式布局，自山門起沿縱向中軸線，有序地布置佛殿建筑，并依山勢劃分成前街、中寺、后苑3種格局(圖11)，共五進院落。布局嚴謹，烘托莊重嚴肅氛圍，這種排列有序的院落群可引導信徒有秩序、有層次地觀賞全部寺院，隨著山勢的升高，達到信仰的高潮。

2.2.1 前街區(qū)

前街區(qū)為進入寺院的過渡空間。在瓔珞巖的西北方向建香山永安寺第一道沖天式牌樓。過牌樓為買賣街，兩側(cè)布有商鋪，買賣街一直延伸至知樂濠。知樂濠為香山寺前放生池，長方形，中間拱形橋墩，將其分為南北二池。知樂濠上面為朝向向東的沖天式“香云入座”牌樓。這是香山寺前街部分。

2.2.2 中寺區(qū)

中寺區(qū)兩重院落，建筑布局為“伽藍七堂”制，但與典型“伽藍七堂”布局稍有不同(圖12)。

1)第一進院落。

順著石階而上，第二層平臺上為香山寺接引佛殿，即香山寺的山門。殿前建立兩旗桿。正殿前檐掛“香山永安寺”牌匾一面。

向西地勢繼續(xù)升高，山門后為天王殿。其形制與接引佛殿(山門)的形制較為相似。向西地勢升高2個平臺，天王殿殿后平臺兩側(cè)建有鐘樓、鼓樓，路邊北側(cè)建有四方碑一座，碑南面刻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御制娑羅樹歌和乾隆五十年(1785年)娑羅樹詩，東、北、西三面分別用滿、蒙、藏3種文字篆刻。再上，平臺路兩側(cè)南北各建有八方碑亭一座。

接引佛殿、天王殿、鐘鼓樓、八方碑亭、院墻圍合成第一進院落。這些建筑分別分布在4個不同高度的水平面，共增高約17m。

2)第二進院落。

開始于沖天式牌樓，此牌樓東西朝向，位于中軸線上，上面書寫“永安”二字，其后書寫“甘露”二字。進內(nèi)兩側(cè)建有配殿，南為文殊菩薩殿，北為普賢菩薩殿。再上臺階為圓靈應現(xiàn)大殿，即大雄寶殿。殿外設石屏，刻有《左心經(jīng)》《金剛經(jīng)》《右觀音經(jīng)》，屏后恭鐫乾隆皇帝御筆燃燈古佛、觀音、普賢諸像，并御制贊語。圓靈應現(xiàn)殿兩側(cè)各設一座罩子門。

永安牌樓、圓靈應現(xiàn)殿、南北配殿共同組成香山寺的第二進院落。

2.2.3 后苑區(qū)

后院區(qū)三重院落為供人休憩游樂的獨立花園行宮。

1)第三進院落。

圓靈應現(xiàn)殿后的高臺上是“眼界寬”敞廳。眼界寬和圓靈應現(xiàn)殿間建有臺階且南北對稱，南北走向，通過此臺階將第二進院與后院區(qū)聯(lián)通。眼界寬南北接出游廊，曲折而上，與最后一進院落的“青霞寄逸”樓相連。

2)第四進院落。

眼界寬之后為“詹卜香林”閣，再后，靠壁建有“水月空明”殿?！罢膊废懔帧迸c“水月空明”兩側(cè)均布有假山。

3)第五進院落。

青霞寄逸樓處于全寺最高位置，四周都有回廊。

香山寺的前段部分，即前街區(qū)、知樂濠、香云入座牌樓、接引佛殿、西佛殿、鐘鼓樓位于海拔140～190m的山坡上，而香山寺的后半部分，即八方碑亭、配殿、圓靈應現(xiàn)殿、眼界寬、詹卜香林、青霞寄逸位于海拔190～240m的山坡。最高處位于青霞寄逸樓，242m；最低處位于知樂濠，162m，相對高差80m(圖13)。香山寺建筑借助地形地勢、造型、院落空間的變化來取得建筑藝術(shù)的變化，佛寺建筑沿著中軸線起承轉(zhuǎn)合，將室外空間納入自然之中，內(nèi)斂含蓄，錯落的佛殿與自然完美融合在一起，成為深山的一部分，充分體現(xiàn)了天人合一之境界。

3 香山寺的藝術(shù)特征

香山寺西面背靠香山，坐西面東，可望香爐峰頂，山勢傾斜，林木茂盛，佛殿建筑與自然景觀結(jié)合，主體佛殿隱而不冷僻，突出而不陡然，藏露結(jié)合，具有極佳的景觀視線，可謂是高度藝術(shù)創(chuàng)造的典范。香山寺在明朝時期成為都人首游之地，明人詠香山以及香山寺的詩不下百十數(shù)首?！兜劬┚拔锫浴焚澰疲骸熬熖煜轮^，香山寺，當其首游也?！娌挥舻谡?，纖不欲若園亭，僻不欲若庵隱，香山寺正得廣博敦穆。崗嶺三周，叢木萬屯，經(jīng)涂九軌，觀閣五云，游人望而趨趨，有丹青開于空際，鐘磬飛而遠聞也。[15]”

3.1 曠奧結(jié)合

柳宗元的《永州龍興寺東丘記》中寫道：“游之適大率有二，曠如也，奧如也，如斯而已。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郁，寥廓修悠長，則于曠宜；抵丘垤，伏莽，迥邃回合，則于奧宜。[16]”文中所說的“曠”即開朗之景觀，“奧”即幽邃之景觀。香山寺之所以能夠讓人賞心悅目，正是因為其兼?zhèn)淞恕皧W”與“曠”，且奧中有曠、曠中有奧。

表1 香山寺的歷史沿革

香山寺自金世宗擴建成大永安寺以來就呈現(xiàn)上宮下寺的布局特點，正如前文所述，香山寺前段部分地勢相對較低，藏于山間，樹木茂密，盡顯幽邃之景。圓靈應現(xiàn)殿和后宮苑區(qū)是游賞和參拜的高潮部分，隨著地勢的升高，這里的風景格局發(fā)生變化，形成了險峻壯觀之景象，頗具氣勢，具有絕佳觀景角度。香山寺建筑群與山林相輔相成，藏露結(jié)合，曠奧結(jié)合，正如《園冶》中所言：“園地惟山林最勝，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峻而懸，有平而坦，自成天然之趣，不煩人事之工。[17]”在清代張若澄靜宜園二十八景長卷中也可看到，香山寺前段隱于仙云之中，盡顯仙靈之氣，后段居于高處，地勢開闊，突出宏偉壯闊的氛圍(圖14)。

圖9 香山寺周邊區(qū)域坡度

圖10 香山寺基址坡度分析

圖11 香山寺上宮下寺式布局 (改繪自香山公園管理處提供的香山寺復原圖)

圖12 “伽藍七堂”與香山寺布局模式(作者繪)

圖13 香山寺高程

圖14 張若澄靜宜園二十八景長卷——香山寺 (香山公園管理處提供)

3.2 借景

香山寺利用所在山形地貌之利，充分體現(xiàn)借景的手法，具有遠借、鄰借、俯借、仰借等多種借景形式。登上香山寺后宮苑部分，來到“詹卜香林”“水月空明”“青霞寄逸”殿，極目東望，寺廟面向開闊景致，居高臨下，將游人視線引向東面的千里沃野，遠景是北京城，前景是起伏的玉泉山和萬壽山，正是“遠峰偏宜借景，秀色堪餐”“山樓憑遠，縱目皆然”“障錦山屏，列千尋之聳翠”。在香山寺下仰視佛寺后宮苑，高閣、假山、游廊極為壯美，青翠山巒再加上藍天、飛鳥，宛如佛國天境(圖15)。登上香山寺頂俯瞰，佛殿金碧輝煌，錯落有致，掩映于蒼松翠柏間，烘托出莊嚴的佛寺氛圍，加上遠借京城、山水開闊景致，視野寬廣，易生凌云之志，令人豁然開朗(圖16)。此時此刻，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之意境最能體現(xiàn)香山寺的借景之美：“銜遠山，吞長江，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遠近、俯仰之借，并非彼此分離，毫無關系。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滲透，互為映襯。上下左右，遠近高低，視線所至之處均為之所借。香山寺中建高閣的意義正是如此。

從遠借角度講，香山除了借遠處之景，還成為玉泉山、萬壽山所借之景(圖17)。玉泉山和萬壽山為西山腹心地帶的2座平地突起的山崗。三山層次分明，互為借景，香山靜宜園、玉泉山靜明園、萬壽山清漪園獨立成園又相互關聯(lián)，缺一則任何一景都失色不少(圖18)。香山寺所在的基址所處位置就是觀玉泉山、萬壽山的絕佳觀景點。

香山寺作為皇家園林核心景觀，兼?zhèn)洹皧W”與“曠”，藏露結(jié)合，充分借景，在景觀營造方面頗具藝術(shù)性，蘊含著古人的審美與智慧，也正因如此，香山寺得以興盛延續(xù)。

圖15 仰借之景(作者攝)

圖16 俯借之景(作者攝)

圖17 從萬壽山望玉泉山、香山(引自http://www.sohu.com/a/205719491_741616)

4 結(jié)語

計成在《園冶》中提到：“故凡造作，必先相地立基?！薄懊钣诘皿w合宜”是相地的要領所在。香山寺其妙就妙在相地選址的“得體合宜”，雖然不屬于造園范疇，卻仍蘊含著古人的自然環(huán)境觀與審美追求，準確估量用地之“宜”，達到了得體的藝術(shù)效果；其佛殿布局與宮苑完美融合，形成統(tǒng)一的風格，共同營造出莊嚴肅穆的氛圍，充分體現(xiàn)了天人合一之境界。香山寺作為皇家佛寺的典型代表，值得今人繼續(xù)研究和分析借鑒。

注：文中圖片除注明外，均改繪自香山公園管理處提供的《靜宜園、雙清別墅文物保護規(guī)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