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通

蝴蝶情懷

蝴蝶，我年少時追過的一只蝴蝶，在我的記憶中鐫刻著春天艷麗的色彩

朝晴暮雨，我都在一叢青草上輕狂地奔跑

不能從幻想的空中落下現(xiàn)實的腳步

蝴蝶的翅膀攜帶一條漫長的花徑，沿著時間的斑斕飛去

我在懵懂的路上，用年少的樹筑相思的巢

暗自孵化憂傷巨大的堅果

日沉月升，臨水照鏡。我疼痛的期待，在蝴蝶明媚的振翅中越飛越高遠

蝴蝶從未隱匿，逝去的只是我一窮二白的青春

這些癡心妄想的日子里，我仍然，固執(zhí)地沿著那條花徑尋找幸福的歸宿

因為心懷相思巨大的憂傷的堅果而放慢了曾經(jīng)輕狂的腳步

蝴蝶，年少時追過的蝴蝶，是我的負(fù)擔(dān)

就像月光是李白的負(fù)擔(dān)，就像甜蜜是愛情的負(fù)擔(dān)

夢中的蝴蝶，讓我的生命不再輕松，讓我的衰老不再安寧，越老越沉重

赦免自己

蜂巢太甜蜜。始終沒有說出，我的晴空萬里，我的江山錦繡

包括，一朵花差點淹滅了的我的生活

在時間的縫隙里，當(dāng)我低下頭來

發(fā)現(xiàn)你經(jīng)過我之后留下的那些美麗擦痕

更像一陣風(fēng)暴，無情地掀開我經(jīng)年的隱痛

而你，還在那里，期盼誰呢

我可否拉開生命的拉鏈，取出不再新鮮的心

春天已不在原來的地方，為過客添油加醋

我的江山越來越矮，矮到只能在夢中獨秀一隅

我的青天越來越高，高到只能在天堂遇見星月

你的芳菲越走越遠，遠到我在紙上的花朵還來不及露出馬腳

我的蜂巢還來不及為你取出蜜糖

而你丟過來的微笑，總令我驚慌

錯過的今生，我能否赦免自己

湖畔聽雨

昨夜，仿佛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

不要沉睡，睡久了，會失去隨遇而安的知覺

雖然，湖水無論如何深，魚兒的情愛也能躍出水面

雖然，夜晚無論如何黑，鳥兒的啼鳴也能穿越塵世風(fēng)煙

在這里，你要習(xí)慣神的召喚，選擇做一粒草籽，歸依樸素的草叢

一生有多少次朦朧，如這滿目煙雨

讓一只失眠的幼蟲無法看清更遠更遼闊的世事

而湖是明白的，即使昨夜寂寥得一塌糊涂

它也知道，有人幾乎一夜無眠

一棵努力開花的樹，被雨滴輕敲細打

仿若岸邊，一只被花香弄醒的灰貓行走的影子

迷離中的唯美，安之若素，襯托出江山易容后的暫時安祥

在湖畔，我已經(jīng)放棄人生大部分可以叫做美好的時光

只是還有一小部分，退隱于心，難于割舍

比如，那些從夢的高處落下來的雨滴

在水的懷抱里種植的這片經(jīng)久不息的蟲聲和鳥鳴

比如，昨夜熄滅的星光在枝頭佇立成的玫瑰葉的背影

鄉(xiāng)間物事逝去的往昔，從煙雨迷蒙中回來時洗凈塵埃的模樣

2015年初夏，某一個清晨，在湖畔，聽雨

讓眠失枕，讓手離詩書，讓心關(guān)掉囂張的微信

借伊人詩歌中的一聲問候，趁“印于唇上的吻痕還未冷卻”

拉開時間偷閑的門閂，聽神關(guān)于愛的嘮叨，看人間漫漶開去的溫潤

秋夜寂寥，或一些此起彼伏的憂傷

時光的傷口開著冷艷的花，秋天遼闊的肌膚遍布殘酷之美

蟲豸們的足跡，矜持在風(fēng)的琴弦上

落葉聽見的遠方，離月光只有一步之遙

誰在路上孤獨地行走，被滿心的黃金拖著后腿

如果，蟲豸們能夠在一堆月色的碎屑里刨出自己的光輝

夢是唯一的出口

今夜，誰在隱姓埋名，沉醉于黑暗的晴朗

仿佛半途而廢的醬果退回大地的子宮

仿佛被迫低于塵埃的卑微蘆笛

輕聲唱出淚水原初的火焰

草木繼續(xù)盲書倉促的衰老。而蟲豸們并未慌不擇路

動靜無界，成就生命如此明媚的憂傷

萬物皆會被突如其來或驟然停歇的風(fēng)雨感動

看吧，蟲豸們從不給人間紛擾讓路

仿若月亮，在失眠的輾轉(zhuǎn)反側(cè)中完善自己的熄滅

這個秋天寂寥的夜晚啊，我喜歡你絲綢般隱秘的光澤

喜歡你疼痛在冥望中的順滑，柔軟，和飄動

以及你蜷縮在命里的冰涼的溫度

我喜歡，跟隨蟲豸們墜在愛情子虛烏有的深淵里

聽你，對著那些來路不明、錯綜復(fù)雜的墓碑

說，有人光榮地死在了自己的前面

你不在，我仍然深愛這人間

我怎么才能避開這些虛無的飛蟲。夜色遺漏的冷風(fēng)無處不在

月光零亂的絲綢，晾在別人家的陽臺上

那種柔軟的漾動令我一陣陣心悸

我在一頁稿紙上弄丟的詞句，怎么也回不到我的心上

漫無邊際的惆悵中，那些曾經(jīng)溫暖我的人，總是在我的左顧右盼中變幻隊形

我坐在一片知了凋謝的樹陰下，看月光在靜水里淬劍上的烈火

夜空藍得就像我的前世。雨水拋棄了叢林。大地很空

我在陌生的岸上，向下落不明的未來屈膝致意

萬物按捺住洶涌的波瀾

我暗戀的人正在收縮尖銳的鋒芒，為提防我的窮追不舍而作繭自縛

詩已難成行。任其時間動蕩，茫然兩不知，也不相問。我想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

我再一次從失眠中回來。我發(fā)現(xiàn)我是一撮過期的藥粉

被久病不治的夢游者從黑暗的膠囊中抖了出來

光陰錯亂難以修復(fù)，飛蟲們在荒蕪的日歷上默讀星星墜落秋水的遺言

而我心仍存繾綣殘香。我相信，我不會是被走投無路的生活清掃出門的垃圾

我深深愛著這人間！即使你在我初心不改的詩句里假裝沉睡

對我擬在明天的信箋上為你種十萬畝桃花寵辱不驚

當(dāng)你還愛著

當(dāng)你還愛著，看見秋天的銀杏葉枯萎而不會傷感

你會認(rèn)為那是歲月為你生命饋贈的黃金

野草不是荒涼的舞蹈，是大地豐收后另一場繁榮的盛典

羊群被風(fēng)雪移動，你寒冷的心被純銀的燈盞溫暖

你聽見了兩只麻雀在窩里讀情竇初開的詩歌

當(dāng)你還愛看，月光下你不會踩著自己的影子喊痛

長夜里的孤獨，是你一個人流水落花的畫廊

在旅途中遼闊而安靜地璀璨

你不需要馬不停蹄，追尋來世的浪漫

有一扇窗口為你敞亮著，你就可以恬然地睡去

就可以在夢中大膽地說情話。你暗戀的人即使五湖四海

她的錦繡江山仍然在你的傾述中

當(dāng)你還愛著，你就不會面對春天喟嘆自己的風(fēng)燭殘年

你將情不自禁地為毛毛蟲變成蝴蝶而欣慰

為一只蚯蚓敢于破土而出后的犧性唱一曲贊歌

不同的年齡只是一個不同的驛站

你只是被光陰困在了即將終老的路上

你只是在夕陽下為暫時不能抵達的遠方流下了動情的淚水

像花草會再一次隱沒，而你暗戀的人是你最終要歸去的故鄉(xiāng)

當(dāng)你還愛著，你就會將坎坷的一生挪出江湖

把曾經(jīng)的刀光劍影冶制成風(fēng)平浪靜的玉帛或瓊漿

懷抱命運的深淵，在南山下種菊花，在茅屋邊栽修竹

在星光里置墳冢，在憂傷的絕境處。癡心妄想

與暗戀的人，把舊好修成新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