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珂
《俗世奇人》用幾十位不同的人物描述了一個群體的性格。對此,馮驥才說:“一位史學界人士曾經(jīng)對我講了法國年鑒學派的一個觀點, 即一個地域的人的集體性格總會在某一個 歷史階段中表現(xiàn)得特別充分與鮮明。我對這個觀點有興趣。我一直認為,地域的集體性格才是真正和深刻的地域形象。很多作家關注集體性格,比如美國作家筆下的西部牛仔、肖洛霍夫和巴別爾的哥薩克、梅里美的吉普賽人、老舍的北京人、魯迅的魯鎮(zhèn)人、阿.托爾斯泰的俄羅斯性格等。地域性格是特定的地域文化養(yǎng)育出來的。他們的集體性格確實在某一個歷史時代彰顯得有聲有色。
《俗世奇人》用不太長的篇幅去敘述每一個故事。 馮驥才稱之為“小小說”。他說:“我采取小小說的方式,一篇小說寫一個人, 最多寫兩個人。當讀者把書看完,就會看出天津人獨特的地域性格來。由于各篇故事彼此無關,城市的空間感就會強,這就會讓人產(chǎn)生很多聯(lián)想。這也是巴別爾的《騎兵軍》給我的啟示。他就是用長短不一、彼此無關的三十五篇小說把哥薩克的集體性格極其斑駁地寫出來了?!?h3>講好故事
馮驥才記得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時候,蘇州作家陸文夫請他吃飯。陸文夫談到,蘇州園林有一個地方叫“聽松讀葉堂" ,里面有兩個字“讀畫”。陸文夫問馮驥才,為什么叫讀畫,不叫看畫或者觀畫?馮驥才說,因為中國的畫跟西方的畫不一樣,中國的文學成熟在前,繪畫成熟在后,所以繪畫講究文學性。中國畫里面的文學與畫里的詩意不是看出來的,是讀出來的,這是中國人看畫的一種特殊視角。 陸文夫聽完馮驥才的話,說了一句話:馮驥才你算懂畫。
兩個人用餐的最后一道菜,上來一道湯。馮驥才說很少喝到這么好的湯,把這一桌子菜的味道都提起來。陸文夫說,你覺得像什么?馮驥才說,這就像小說的結尾。不管前面寫得多好,如果結尾不好,這個小說全完了。好的結尾把小說的氣質全提起來了。陸文夫又說了一句話,馮驥才你算懂小說。
《俗世奇人》里的每個故事都讓人回味無窮,其中便有馮驥才對好故事的衡量標準?!皩懶≌f的人物故事,一般來講,我的經(jīng)驗就是三個細節(jié)或者三個情節(jié)把這個人物撐起來。如果少一個情節(jié),這個人物立不起來。但是關鍵是最后的包袱,這是中國故事的特點。”馮驥才說。
《俗世奇人》里有許多馮驥才親繪的人物畫。論起畫畫,馮驥才感到,寫小說跟畫畫有個相同點是,它們都需要形象思維。他說:“小說家寫作的時候,比如寫一段風景或者寫一道光線,抑或是寫一陣風,都有小說家對形象的感覺。有一次契訶夫跟高爾基談話,關于高爾基在描述時用了很多形容詞寫一個人很疲憊地坐在草地上,契訶夫說,你沒有必要用那么多形容詞,你就說一個人疲憊地坐在草地上就很好,因為文學就是要立刻生出形象。如果你腦海里沒有產(chǎn)生明確的形象,你用多少語言都沒有用。這個非常重要。我在寫這個人物的時候,這個人物在我心里面已經(jīng)有形象了,但是他不具體,他可能是變化的。但是我一旦把他寫出來之后,他的形象就具體了。這時候我畫他很容易?!?h3>單筒望遠鏡
2018年,《俗世奇人》(足本)榮獲第七屆魯迅文學獎。在《俗世奇人》發(fā)表多年后,2018年年底,馮驥才推出新作《單筒望遠鏡》?!秵瓮餐h鏡》是繼《神鞭》、《三寸金蓮》、《陰陽八卦》之后的“怪世奇談”四部曲的最后一部,也是醞釀時間最長的一部。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單筒望遠鏡》的寫作計劃已頻繁出現(xiàn)在馮驥才的各種訪談中,由于他忙于文化遺產(chǎn)保護,這部書的寫作也被閣置。經(jīng)過了近30年的沉淀,《單筒望遠鏡》終于以更成熟的面貌浮出水面。馮驥才憑借其獨特的藝術才質,對天津這一地域的歷史文化、風土人情、群體人格做出了多維度、全景式的直觀呈現(xiàn)。
馮驥才說:“這 本小說在我心里放了很久。一個作家的肚子里不會只有一部小說。作家寫小說的時間不一定要太長,但小說在作家心里放的時間一定要長。時間長,人物才能活起來。一旦你覺得他們像你認識的人,就可以寫了。20年來,文化遺產(chǎn)搶救工作雖然幾乎中止了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但反過來說,這對于我卻是一種無形的積淀與充實。我虛構的人物一直在我心里成長。我對歷史的思考對文化的認知,以及來自生活歲久年長的累積,讓我現(xiàn)在寫起來很有底氣。
《單筒望遠鏡》延續(xù)了馮驥才獨特的語言風格和精湛品質,也盡顯他描摹生活的扎實功底。小說以獨特的津味,將斑駁的歷史再次拉入人們的記憶中,還原一百多年前天津普通民眾的精神性格。小說在種種社會矛盾下,在小人物的愛恨情仇與心靈歷程中,演繹著中西文化歷史碰撞下的時代悲劇與命運悲劇。
對于書名為何取名為“單筒望遠鏡”,馮驥才說:“單筒望遠鏡最主要的特點是使用它只能用一只眼,有選擇地看對方。小說創(chuàng)作在很多地方展現(xiàn)了這種選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