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天紫光 李江龍
摘要:長期經濟增長取決于能夠利用的資源以及如何利用資源,后者取決于人的行為(包括制度)。更為根本的問題是,資源的貧富可能會影響人的行為。發(fā)展經驗表明,很難在資源豐富與長期經濟更快增長之間建立正向聯系。本文認為,對資源的依賴可能腐蝕一國的投資便利性,進而阻礙生產性投資,這為“資源詛咒”提供了一種新的發(fā)生機制。能最大化利用自然資源優(yōu)勢的國家能夠為持續(xù)發(fā)展奠定基礎,但資源依賴導致的“政府失靈”可能會構成長期經濟增長的挑戰(zhàn)。
關鍵詞:資源依賴;資源詛咒;投資便利性;政府失靈;經濟增長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848-2019(02)-0051-15
一、引言與文獻綜述
傳統發(fā)展經濟學認為,豐裕的自然資源可以轉化為資本,成為經濟增長的關鍵性因素之一。然而,從17世紀的西班牙,到19和20世紀的俄羅斯,再到二戰(zhàn)后的委內瑞拉、尼日利亞、海灣石油國等,這些擁有豐富自然資源的國家,與同時期其他國家相比,經濟增長速度明顯緩慢[1]。而一些資源貧乏的國家,如17世紀的荷蘭,19世紀的瑞士與日本,以及20世紀70年代的“亞洲四小龍”,卻都表現出了強勁的增長態(tài)勢[2]。在此,我們對這個問題做一個初步的經驗觀察。我們選取了全球107個主要國家作為分析樣本,測算自1990—2013年間這些國家人均GDP的增長率。結果發(fā)現,25個樣本國年均增速超過3%,占全樣本的23.4%;而在10個年均資源依賴度超過20%的樣本國中,僅有1個國家年均增幅超過3%。從一個較長的時間范圍來看,資源豐裕國家可能經歷更緩慢的經濟增長。
那么,資源為什么會對經濟增長產生“詛咒”?政治學家主要從資源收入誘發(fā)尋租、腐敗和內戰(zhàn)等角度出發(fā),而經濟學家則從“擠出”邏輯入手,認為資源開發(fā)擠出了驅動經濟增長的某些因素,從而導致經濟發(fā)展停滯。20世紀50年代開始,結構主義經濟學家認為資源開發(fā)和國內其他產業(yè)幾乎沒有聯系,不能刺激其他經濟部門增長,并且資源出口使貿易條件惡化,不利于經濟發(fā)展。20世紀70年代后,發(fā)展中國家雖將資源企業(yè)收歸國有,政府也有能力培養(yǎng)產業(yè)聯系,但隨著運輸成本下降,在資源開采地加工資源的優(yōu)勢逐漸消失,更加弱化了資源部門和本地制造業(yè)的聯系,進一步阻礙了經濟增長。20世紀80年代開始,“荷蘭病”成為了解釋“資源詛咒”的主流觀點。其中Sachs和Warner[3]的研究雖然不是最早的,但無疑卻是最有影響的,他們提出了“荷蘭病內生經濟增長模型”,認為一國包括可貿易的自然資源部門、可貿易的非自然資源部門以及不可貿易部門,自然資源稟賦越大,對不可貿易產品的需求就越大,從而分配給制造業(yè)部門的勞動力和資本就越少,導致制造業(yè)萎縮和經濟增長減緩。之后所有相關文獻都以其為基礎和參照物[4],認為新資源的出現或資源價格的飆升將引起本幣升值,同時農業(yè)、制造業(yè)的勞動力和資本將轉入資源部門,導致這些產業(yè)的衰退和經濟發(fā)展停滯[5]。但是,“荷蘭病”也有可能不成立,不僅理論假設缺乏事實支持[6],而且發(fā)展中國家勞動力充足,以及國際資本的流動都可能抵消國內要素的稀缺與配置失衡。進入21世紀,許多學者嘗試從教育、創(chuàng)新與人力資本視角解釋資源與經濟增長的內在關系。Sachs和Warner[7]認為自然資源使?jié)撛趧?chuàng)新者流向資源部門,擠出了制造業(yè)的創(chuàng)新活動與行為。Papyrakis和Gerlagh[8]則認為資源繁榮降低了政府和個人對人力資本的投資,甚至指出資源豐裕的國家缺乏投資教育的動力。
但是,一些經濟學家并不同意資源詛咒的假設。一方面,他們堅信世界經濟史上也不乏資源促進經濟發(fā)展的實例,比如挪威、博茨瓦納與印度尼西亞;另一方面,他們認為資源詛咒的實證研究不能完全令人信服,如Sala-I-Martin[9]檢驗了62種經濟增長文獻中常用的經濟變量,他發(fā)現選取不同的自然豐裕度指標時往往會得到不一致的結論。而Brunnschweiler[10]的研究則進一步證明了資源對收入水平有積極作用。
綜上可知,已有的文獻解釋“資源詛咒”主要認為資源繁榮導致了制造業(yè)部門的萎縮,但與初級產品出口部門相比,制造業(yè)部門具有學習、積累和傳承效應,承擔著一個國家技術創(chuàng)新和企業(yè)家培育的使命,制造業(yè)衰退會降低一國的勞動生產率,更會使一國經濟失去活力[11]。另一方面,與工業(yè)產品價格和其他產品價格相比,礦產品和農產品價格具有長期下行的趨勢。因為初級產品的國際需求是缺乏彈性的,即隨著收入持續(xù)增加,人們在初級產品的消費將相對減少。所以,一個國家僅僅關注于自然資源的開采是錯誤的,若不實現工業(yè)化,僅僅依靠自然資源出口,長期來看,這個國家將會處在貧困之中。
開放經濟的視角下,資本與技術(甚至勞動力)可以自由流動,制造業(yè)部門萎縮的另一個原因可能是資源豐裕的國家沒有足夠的能力或者缺乏足夠的激勵來為本國和外來投資提供便利。具體而言,資源依賴國政府往往認為資源開發(fā)有競爭優(yōu)勢,并且初級產品生產所需原始投資少,資源才是最重要的財富,相關配套設施與服務都應以資源產業(yè)為中心[12]。這樣的邏輯可能符合“比較優(yōu)勢”理論,但資源部門產業(yè)關聯度低、技術準入門檻低、制度環(huán)境要求低,常常導致該國政府缺乏推進投資便利化建設的激勵,從而形成了資源依賴阻礙投資便利化發(fā)展的不利局面。但如果投資便利化水平無法得到相應提高,那么隨著投資率上升,最終可能導致投資效率下降。換言之,工業(yè)化需要刺激本國投資同時(或者)吸引跨國公司資金與技術的支持,這些都需要政府推動便利化的投資環(huán)境建設。如果經濟體的投資便利化水平不能同步提高,國內投資或者國際資本流入量的增加卻可能導致投資收益的下降,有限的資源反而會被浪費,故資源依賴大國制造業(yè)部門資本形成或者吸引外資的數量將越來越少,質量將越來越低,直接制約了經濟的長期增長與發(fā)展。
基于此,本文將在重新檢驗是否存在“資源詛咒”假設的基礎上,詳細討論投資便利化這一傳導機制和相應的政策意義。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國內學者對資源詛咒效應的存在性進行實證檢驗時,絕大多數以區(qū)域作為研究對象
只有徐康寧和邵軍[2]在Sachs和Warner[3]基礎上以世界各國的經濟增長差異為研究對象,對自然稟賦與經濟增長之間的相關性進行了分析和檢驗。[ZW)],研究各省區(qū)或者地級市自然資源與經濟增長的內在關系[13-14],國際視野的研究少有涉及,而本文將以全球107個樣本國的經濟增長差異為研究對象,對資源依賴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和檢驗;第二,本文系統地評估了樣本國投資便利化的建設狀況,并首次從該視角提出和驗證了“資源詛咒”可能發(fā)生的一種新機制,豐富了研究視角;第三,從實證方法來看,國內外學者多采用動態(tài)面板數據考察“資源詛咒”假設,但資源豐裕程度對經濟體的經濟發(fā)展具有長期的影響,而經濟增長的橫截面模型更適合于考察各種長期影響因素[15],因此,本文將通過橫截面模型,對“資源詛咒”的存在性、內在機制及調節(jié)效應進行更為可靠的估計與驗證。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相關經濟增長理論認為,投資是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16],而便利化的投資環(huán)境則是吸引投資的根本保障[17]。但資源大國對自然資源的依賴,可能會使政府缺乏改善投資便利化環(huán)境的動力,不單不利于吸引高質量的跨國投資,而且也將抑制國內企業(yè)投資,最終導致制造業(yè)衰敗、企業(yè)倒閉、工人失業(yè)與經濟動蕩。但另一方面,如果政府合理使用資源租金,推進投資便利化建設,加速工業(yè)化進程,使生產要素流向高效率部門,則可以有效緩解資源依賴對長期經濟增長的不利影響,并成功跨越“資源詛咒”陷阱。因此,我們將在明晰投資便利化概念的基礎上,詳細論述這一理論機制。
當前,有關投資便利化概念的界定尚未達成統一,狹義的投資便利化指通過投資程序和手續(xù)的簡化,以及適用法律和規(guī)定的協調,為跨國投資創(chuàng)造一個公正的、透明的和可預期的投資環(huán)境。而廣義的投資便利化則包括政府采取的一系列旨在吸引外國投資,并在投資周期的全部階段上使其管理有效性和效率達到最大化的行動或做法。換言之,廣義的投資便利化不僅涵蓋了狹義投資便利化規(guī)定的各項內容,還涉及東道國政府在人力資本培育、金融服務咨詢與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的努力。考慮到廣義投資便利化研究的內容更全面,也更符合國際投資的實際情況與需要,本文將從廣義投資便利化的本質與內涵出發(fā),通過進一步借鑒《投資便利化行動計劃》(IFAP)、《營商環(huán)境報告》(DBR)以及《世界投資報告》(WIR)中的最新體制規(guī)則和評價思想,將投資便利化建設的內容定義為營商環(huán)境建設、勞動供給環(huán)境建設、金融服務環(huán)境建設、政策供給環(huán)境建設與基礎設施環(huán)境建設五大方面。并在此基礎上,分別論證資源依賴對投資便利化五大方面建設的阻礙作用,以及政府加強五大方面建設對“資源詛咒”的調節(jié)效應。
1.營商環(huán)境(B)
營商環(huán)境建設強調跨國投資活動的市場化、簡約化與透明化,但過度依賴自然資源派生了尋租、腐敗與專政[12]。不僅繁瑣了投資手續(xù)流程,還延長了項目審批周期,更加劇了“打點”和“走后門”等非生產性行為,不利于營商便利化建設。但另一方面,如果資源依賴大國政府加強營商環(huán)境建設,則可以通過兩種渠道促進經濟長期增長:一是可以提高生產性私人投資。營商環(huán)境改善不僅有利于吸引跨國投資,更有利于國內私人投資的增加,而投資來源的多樣化有利于東道國產業(yè)結構的合理化,并逐步降低政府對資源采掘與出口的依賴性,實現包容性增長。二是可以增加社會創(chuàng)業(yè)活動[18]。良好的營商環(huán)境可以降低創(chuàng)業(yè)的開辦成本,為各類商業(yè)創(chuàng)新模式提供激勵與實現的機會,促進市場化競爭,保證資源流入高效率與創(chuàng)新型部門,實現經濟的可持續(xù)增長。據此提出研究假設1a和1b。
假設1a:資源依賴對營商環(huán)境建設有負向阻礙作用;
假設1b:若資源依賴國政府加強營商環(huán)境建設,可對“資源詛咒”產生正向調節(jié)作用。
2.勞動供給環(huán)境(L)
國際直接投資相對于國際貿易的市場進入程度更深,對東道國勞動力素質要求更高,而高技能化的人力資本可以降低學習成本[19],使投資活動便捷化、高效化與現代化。但相較制造業(yè)而言,資源部門產業(yè)關聯度小,技術準入門檻低,正外部性作用弱,并不需要很高的人力資本投入[8]。因此,資源依賴大國(尤其是部分非洲與南美洲國家)缺乏推動人力資本增長的動力,從而使得具備專業(yè)化技能的勞動力嚴重匱乏。但另一方面,如果資源依賴大國政府加強人力資本投入,則可以通過兩種渠道促進經濟長期增長:一是吸引技術密集型投資。世界銀行的調查顯示,人力資本積累狀況已成為跨國公司投資區(qū)位選擇的首要因素,人力資本的積累不僅有助于對接高端產業(yè),更有利于吸引技術密集型投資,從而促進產業(yè)價值鏈的升級,實現經濟的包容性增長。二是能夠使資本和勞動等要素產生遞增收益。Romer[20]認為人力資本具有知識溢出性,在實現自身遞增收益的同時,也能使資本和勞動等要素產生遞增收益,且這種遞增收益將使整個經濟的規(guī)模收益遞增,并導致無約束的長期增長。據此提出研究假設2a和2b。
假設2a:資源依賴對勞動供給環(huán)境建設有負向阻礙作用;
假設2b:若資源依賴國政府加強勞動供給環(huán)境建設,可對“資源詛咒”產生正向調節(jié)作用。
3.金融服務環(huán)境(F)
良好的金融服務環(huán)境可以為企業(yè)融資提供便捷、并通過建立早期金融風險預警系統,優(yōu)化現行結算體系,促進投資便利化建設。但金融服務發(fā)展也需要依托于發(fā)達的制造業(yè)和生產性服務業(yè),更依賴于穩(wěn)定的政權。而資源依賴大國不僅多處于戰(zhàn)亂[21],且容易受到新資源和資源價格的沖擊,引發(fā)資本錯配,導致制造業(yè)的萎縮與衰退[5],從而間接制約了金融服務業(yè)的發(fā)展;與此同時,金融發(fā)展水平的提高和金融資本的充足,易使金融機構的逐利性凸顯,大量金融資本將流入高回報率和高流通率的虛擬經濟市場,擠占了資源產業(yè)再生產的資金。因此,資源大國長期對金融服務的發(fā)展持消極態(tài)度。但另一方面,如果資源依賴大國政府加強金融服務建設,則可以通過兩種渠道促進經濟長期增長:一是提高資本配置效率?,F代市場經濟的投資活動以金融為媒介,健全的金融服務可以減少信息與交易成本,提高資本配置效率,降低經營風險,促進實體經濟投資收益率的上升[22]。二是優(yōu)化經濟結構。帕特里克的“需求追隨”或“供給領先”理論認為經濟結構的優(yōu)化離不開金融結構的轉變。健全的金融服務可以擴大風險型投資,尤其是有利于推動項目周期長、外部性大與不確定性高的基礎研發(fā)型投資,從而間接促進社會的技術進步,優(yōu)化經濟結構,實現經濟的高速增長。據此提出研究假設3a和3b。
假設3a:資源依賴對金融服務環(huán)境建設有負向阻礙作用;
假設3b:若資源依賴國政府加強金融服務環(huán)境建設,可對“資源詛咒”產生正向調節(jié)作用。
4.政策供給環(huán)境(P)
良好的政策供給環(huán)境是企業(yè)準確預知政府在未來是否、何時以及如何改變現行經濟政策的基礎,也是企業(yè)降低海外投資的風險與不確定性,實現跨國投資活動的連續(xù)化與便捷化的前提條件。但是,鐵腕領導人或者團體為了爭奪和控制自然資源,難以建立一個透明、公正與可預測的政策環(huán)境。甚至,豐富的自然資源將淪為政府尋租的工具[23],不僅降低了國家的制度質量,更弱化了政府的治理能力。同時,資源依賴也不利于產權保護[24]。資源的開采、加工與出口并不涉及前沿科技與高端技術,故資源大國政府缺乏完善產權(尤其是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的動力。因此,過度依賴自然資源將惡化制度環(huán)境。但另一方面,如果資源依賴大國政府加強政策環(huán)境建設,則可以通過兩種渠道促進經濟長期增長:一是培育企業(yè)家才能。企業(yè)家的成長與其所處的政策環(huán)境密不可分,如果政府加強產權保護、嚴格監(jiān)管尋租及腐敗行為,企業(yè)家則可以將更多才能配置到創(chuàng)新性生產活動中,并減少賄賂和尋租等非生產性行為,從而促進經濟快速增長。二是提高企業(yè)技術吸收能力。吸收能力作為企業(yè)認知、學習與消化來自企業(yè)外部知識的能力,不僅受企業(yè)自身研發(fā)水平的影響,更依托于外部的政策安排[25]。良好的政策環(huán)境可以降低交易費用,提高信息透明度,減少經濟活動中的風險與不確定性,增強企業(yè)的技術吸收能力,促進產品附加值的攀升,實現經濟的包容性增長。據此提出研究假設4a和4b:
假設4a:資源依賴對政策供給環(huán)境建設有負向阻礙作用;
假設4b:若資源依賴國政府加強政策供給環(huán)境建設,可對“資源詛咒”產生正向調節(jié)作用。
5.基礎設施環(huán)境(Q)
提升基建質量是吸引跨國資本的重要途徑,也是推動投資便利化諸多方面發(fā)展的基礎。但資源型國家基礎設施建設更多是服務于資源的開采、加工與運輸,而不是根據生產性部門的需要來規(guī)劃建設。但現實情況是自然資源往往集中于偏僻、人煙稀少與人跡罕至的地區(qū)
例如,作為主要石油開采國之一的尼日利亞,其石油儲量和產量集中分布在較為落后的東南部尼日爾河三角洲地帶。[ZW)],從而使得國內基礎設施分布不均衡、不科學與不合理,嚴重扭曲了基礎設施建設;與此同時,資源繁榮是戰(zhàn)爭的導火索,歷史上爆發(fā)的眾多戰(zhàn)役都源于對自然資源的爭奪與控制[21],而戰(zhàn)爭不僅導致了政權頻繁的更替,增加了投資者資產被剝奪的風險,更摧毀了大量基礎設施,降低了資源大國的基建質量。因此,資源依賴不利于基礎設施建設。但另一方面,如果資源依賴國政府合理推動基建發(fā)展,則可以通過兩種渠道促進經濟長期增長:一是促進城鎮(zhèn)化發(fā)展。基礎設施建設可以推動城鎮(zhèn)化進程,而城鎮(zhèn)化加速了人口的集聚,激發(fā)了橫向和縱向的學習效用(即馬歇爾的“勞動力池效應”),擴大了知識的溢出范圍,攤薄了可共享的固定成本,提高了企業(yè)生產率,實現了經濟的可持續(xù)性增長。二是促進經濟中心和增長極的出現。在人口集聚的基礎上,完善的基礎設施網絡還可以節(jié)約產品和服務的運輸時間,降低調整成本,加速資本的空間集聚,將企業(yè)生產環(huán)節(jié)的各個階段聯系在一起,增強企業(yè)的學習效應和競爭效應,形成新的經濟中心和增長極,推動經濟發(fā)展。據此提出研究假設5a和5b。
假設5a:資源依賴對基礎設施建設有負向阻礙作用;
假設5b:若資源依賴國政府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可對“資源詛咒”產生正向調節(jié)作用。
三、投資便利化指標體系的構建與測度
(一)投資便利化指標體系的構建
當前,有關貿易便利化測度的研究已十分豐富,但投資便利化自2008年首次作為一個單獨的議題在APEC高官會(SOM)上被提出以來,并沒有得到學術界應有的重視,較少文獻從定量角度對投資便利化展開深入獨立的研究。然而,投資便利化與貿易便利化雖在研究對象上存在差異,但評價思想和基本原則卻是統一的。具體而言,投資便利化更強調企業(yè)實體投資環(huán)境的開放度,而貿易便利化則更重視貨物跨境流動過程中的便利性,但二者均旨在建設一個可預測的、透明公正的、簡約高效的商業(yè)環(huán)境。因此,本文在借鑒貿易便利化評價框架的基礎上,結合實際研究的需要,從營商環(huán)境、勞動供給環(huán)境、金融服務環(huán)境、政策供給環(huán)境與基礎設施環(huán)境五大方面實現投資便利化指標體系的構建與拓展,具體如表1所示。
第一,以評估實體投資營商環(huán)境的指標替換貨物跨境流動效率的指標,即以“營商環(huán)境”替換“海關環(huán)境”。貿易便利化指標體系多選用“清關程序的效率”“進出口時間”“進出口手續(xù)總數”等衡量“海關環(huán)境”[26],與之類似,我們以“開辦企業(yè)的程序和時間”“執(zhí)行合同所需的程序和時間”“商業(yè)規(guī)則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效率”等衡量“營商環(huán)境”。
第二,國際投資相對于國際貿易的市場進入程度更深,直接雇傭當地勞動的可能性更大,而世界銀行開展的多項調查表明全球各國在勞動人口質量與人力資本積累方面差異較大。因此,本文通過引入“員工培訓程度”“科學家和工程師可用性”“教育體系質量”等指標,進一步考察了勞動供給異質性對投資便利化建設的影響,使評價體系更加科學全面。
第三,國際直接投資相較國際貿易而言,融資貸款要求更高,金融監(jiān)管要求更嚴,服務對象要求更廣。而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連續(xù)多年開展的中國對外投資現狀及意向調查表明:有超過60%的企業(yè)認為,融資困難和金融風險是制約企業(yè)對外投資的主要原因。因此,本文通過引入“股票市場融資能力”“獲得貸款難易度”“風險資本可用性”等指標,從不同金融部門、不同服務對象與不同業(yè)務屬性所涉及的方方面面,衡量了金融服務環(huán)境對投資便利化發(fā)展的影響狀況,使指標體系構建簡潔而不失針對性。
第四,傳統投資政策指導原則片面強調外資保護與優(yōu)惠[27],并不利于建立一個開放、非歧視和可預見的政策環(huán)境。詹曉寧[28]指出投資便利化建設應具備效用和效率,各國不能過度依賴投資鼓勵及優(yōu)惠政策,更不能為吸引外資降低社會、環(huán)境等標準,從而損害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因此,本文考量東道國政策環(huán)境的指標重實施效率,輕片面優(yōu)惠,使指標設計能夠有效融入國際投資體制改革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國際投資政策環(huán)境建設。
第五,以評估東道國整體基礎設施建設狀況的指標替換貨物跨境運輸效率的指標,即以“基礎設施環(huán)境”替換“港口效率”。海運仍是國際貿易的主要運輸方式,港口效率對貿易便利化發(fā)展意義重大。但投資活動有別于貨物跨境運輸,其更關注東道國整體基礎設施的建設狀況。因此,本文以“公路基礎設施質量”“鐵路基礎設施質量”“航空運輸基礎設施質量”替換“物流競爭力”“裝運負擔能力”“運輸的及時性”等指標,使投資便利化的評價框架更具針對性與準確性。
(二)投資便利化指標體系的測度
在投資便利化指標體系構建的基礎上,我們采用主成分分析法來獲得各一級指標和二級指標的權重,進而求得投資便利化總指數,作為后續(xù)實證分析的數據基礎。
1.數據來源與對象選擇
考慮到數據一致性和可獲得性,本文數據均來自歷年《全球競爭力報告》(GCR)、《營商環(huán)境報告》(DBR)與《全球信息技術報告》(GITR),時間跨度為2008—2013年。選取2008年為起始年份,是因為2008年爆發(fā)的全球金融危機極大地影響了樣本國家的經濟發(fā)展,使得部分指標產生了較大波動,為了保證相關數據的穩(wěn)定性,本文以2008年為研究起點。而選取2013年為收尾年份,則主要是考慮到其為目前所有相關數據均能獲得的最新時點。另一方面,通過匹配GCR、DBR和GITR中的數據,可獲得的樣本國家達到151個,由于部分樣本國相關指標數據缺失,尤其是“鐵路基礎設施質量”數據缺失嚴重,最終取得完整信息的國家為107個。其中,歐洲國家38個,亞洲國家23個,南美洲國家11個,北美洲國家8個,非洲國家25個,大洋洲國家2個。
3.指標權重的確定
首先,為了判斷變量是否適用于因子分析,我們進行了KMO檢驗和Bartletts球形檢驗,其中KMO值為0.929,遠高于0.5,而Bartletts球形檢驗的P值為0.000,遠小于0.05,表明本文所選取的原始變量之間存在相關性,適合于做因子分析。其次,對上述規(guī)范化的指標值進行主成分分析,使方差最大化旋轉,最終得到主因子得分和每個主因子的方程貢獻率
本文共提取了四個主成分,限于篇幅,并未匯報,備索。[ZW)]。再次,根據上述四個主成分表達式,分別以每個主成分方差貢獻率為權重,對指標在四個主成分線性組合中的系數做加權平均。一級指標的權重為各一級指標下二級指標權重總和與所有一級指標下二級指標權重總和的比值。最后,再分別用一級指標權重乘以標準化后的規(guī)范值,相加求和后得到各國投資便利化的綜合評價指數。
(三)投資便利化發(fā)展現狀的評估
如表2所示,全球六大洲(南極洲除外)投資便利化發(fā)展現狀差距較大,投資便利化指數由高到低分別為:大洋洲、歐洲、北美洲、亞洲、非洲與南美洲,其中南美洲的投資便利化指數僅為大洋洲的62.14%,非洲的投資便利化指數也僅為大洋洲的63.27%。而不同大洲內部發(fā)展也極不均衡,如北歐與西歐的投資便利化水平遠高于東歐與南歐;亞洲投資便利化建設的優(yōu)勢區(qū)域主要集中于東南亞、東亞與西亞;非洲地區(qū)投資便利化整體發(fā)展形勢不容樂觀,但相較東非、中非與西非而言,南非與北非仍體現出一定的競爭力。從具體國別來看,投資便利化建設強國多為大洋洲、歐洲與北美洲的發(fā)達經濟體,如澳大利亞、新西蘭、芬蘭、瑞典、加拿大等;而投資便利化建設較為落后的多為南美洲與非洲的欠發(fā)達國家,如委內瑞拉、巴拉圭、毛里塔尼亞與阿爾及利亞等??梢?,投資便利化水平高的國家(或地區(qū)),經濟發(fā)展狀況也更為出色,而投資便利化水平低的國家(或地區(qū))則與之相反,這也為下文的邏輯分析提供了初步的證據。
(二)變量選取
1.因變量
經濟產出水平的衡量是一個比較復雜的問題。大量動態(tài)面板數據采用GDP增長率衡量一國經濟增長情況[13]。但在動態(tài)面板模型下,GDP增長率僅能考察資源度量的短期變化對經濟增長的短期影響[15],而本文更想關注自然資源在長期經濟增長過程中扮演的角色。所以使用人均GDP而非GDP增長率為因變量,更符合本文橫截面模型設定的需要,且可以考察經濟增長在長期積累后的表現。具體數據主要來源于Penn World Table 9.0。
2.核心解釋變量
資源依賴的度量在學界爭議較大。一方面,大量文獻混淆了資源稟賦與資源依賴的概念[4],資源稟賦是絕對度量值,反映一國或一個地區(qū)的資源總量,而資源依賴是相對度量值,反映一國或一個地區(qū)經濟對資源的依賴程度。而實踐表明,不同的測量方法,將得到不同的結果[10]。大量研究表明自然資源豐裕有利于經濟增長[31],而對自然資源的過度依賴才是“資源詛咒”的成因所在[32]。因此,核心解釋變量選取資源依賴而非資源稟賦。
另一方面,關于如何測度資源依賴,學界也尚未達成統一。最常見的是資源出口占GDP的比重(GDP度量法)或者資源出口占出口總額的比重(出口度量法)
該方法是以Sachs和Warner[3]的經典文獻為基礎的比值度量法,具體包括GDP度量法和出口度量法。[ZW)],但該測度方法可能會低估資源依賴對經濟產出的影響。因為資源開采與出口可以直接作用于經濟產出,而自然資源的“非出口”行為也會間接影響經濟發(fā)展
通過直接出口自然資源換取財富,是影響經濟產出最便捷的方式,但同時也是導致“資源詛咒”最主要的方式,所以僅關注資源的直接出口對經濟產出的影響可能無法測度“資源詛咒”的所有部分。[ZW)]。因此,與Bhattacharyya和Collier[33]的研究一致,我們選用“自然資源對GDP的貢獻度”衡量資源依賴,即以一國所有自然資源的租金占GDP的比例評估該國資源依賴與經濟發(fā)展間的關系。使用該方法測度資源依賴不僅可以衡量資源貿易獲得的直接收入,更可以解決自然資源作為生產性中間投入品(非出口部分的自然資源)對該國經濟產出的間接作用,使資源依賴的度量更加準確、合理。具體數據主要來源于世界銀行發(fā)展指標數據庫(WDI)。
3.控制變量
我們選取的控制變量包括是否為沿海國家的虛擬變量[7],各國的緯度[34]以及是否為沿海國家與各國1990年人均GDP的交乘項[15],均為現有文獻中常見的一些影響經濟增長的長期因素。國家是否沿海以及所處緯度分別記為coai(沿海國家為1,內陸國家為0)和lati。大量的動態(tài)面板模型還添加了物質資本投入、人力資本投入、技術創(chuàng)新投入等變量[32],但考慮到動態(tài)面板模型僅能考察資源度量的短期變化對經濟增長的短期影響,故控制上述短期投入變量意義重大,而本文設定的橫截面模型主要研究各種長期因素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因而是否控制短期投入就顯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五、實證分析
(一)結果與機制:資源依賴是否通過影響投資便利化造成了“資源詛咒”
為了從國別層面重新檢驗“資源詛咒”假說,我們采用全球107個樣本國2013年數據進行回歸分析,具體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
表3中,當僅以各國人均GDP與資源豐裕度回歸時,系數為-0.031,且通過了顯著性水平為1%的顯著性檢驗。在分別控制初始條件(1990年人均GDP)、是否為沿海國家、各國緯度等變量后,回歸系數仍然為負,且在統計上非常顯著,P值均小于0.05。這表明國家自然資源的依賴程度與經濟增長之間呈現顯著的負相關性,支持“資源詛咒”假設。初始人均GDP的系數顯著小于1,表明在控制其他因素的條件下,初始產出較高的國家長期經濟增長率較低,與條件收斂假說的預測一致。此外,第(5)列中緯度變量系數并不顯著,而是否為沿海國家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各國所處的緯度位置和溫度帶可能并不是決定其經濟發(fā)展水平的主要因素,而便利的對外開放條件卻可以對其經濟增長產生重要影響。對于大宗貿易,海運成本遠低于陸上運輸,內陸國與其他國家商貿交往不便,不利于發(fā)展對外貿易,從而造成經濟發(fā)展的劣勢處于相近緯度的蒙古與韓國就是較好的例證,通過出口導向型發(fā)展戰(zhàn)略,韓國實現經濟快速發(fā)展,而深居內陸導致蒙古難以發(fā)展與大部分國家的貿易往來。
在表3第(5)列的基礎上,我們進行了分年度回歸,結果均顯示一國對自然資源的依賴程度與長期經濟增長之間呈現顯著的負相關性, “資源詛咒”現象存在(如表4所示)。其中, 資源依賴系數雖在2009年發(fā)生較大波動,但整體而言,其絕對值仍處于上升趨勢,表明隨著經濟與科技的發(fā)展,“資源詛咒”的負面效應將越來越大由于資源產品的供給和需求彈性都較小,因此受到外生沖擊時,資源大宗商品的價格往往呈現較大波動。2008年開始的全球金融危機,導致全球大宗商品價格暴跌,對于資源依賴程度比較高的國家,其經濟面臨的負面沖擊比其他國家更大。[ZW)]。2008年的跨國數據表明,平均而言,資源依賴度每增加1%,長期的年均經濟增長率下降0.072%(即1.30%÷18);而2013年,資源依賴度每增加1%,長期的年均經濟增長率下降0.087%(即2.00%÷23)??紤]到全球年均經濟增長率僅2%~3%,資源依賴對長期經濟增長負面影響的幅度是非常明顯的。更加重要的是,“資源詛咒”可能會形成惡性循環(huán)圈,即一國對資源的依賴會降低經濟發(fā)展速度,為了解決經濟停滯,便會加大資源的開采與出口,提高資源的依賴度,從而進一步抑制了經濟的長期增長,反反復復,形成惡性循環(huán),這也可能是導致非洲和南美洲等資源大國長期經濟發(fā)展停滯的重要原因。
前面的研究發(fā)現,“資源詛咒”現象的確存在,但是更令我們感興趣的是,“資源詛咒”為什么會存在?已有文獻主要認為資源依賴將擠出國內制造業(yè)的勞動力、物質資本以及創(chuàng)新投入,從而導致制造業(yè)的衰退與經濟增長的停滯。這樣的解釋主要基于“擠出”邏輯,尤其是國內不同行業(yè)間的“擠出”效應。但在開放的經濟環(huán)境下,勞動力、資本與技術可以跨國流動,東道國更需要通過提升投資便利化水平,吸引外商直接投資,促進產業(yè)結構的優(yōu)化,推動本國經濟增長。但是,一國對自然資源的依賴,是否會阻礙投資便利化建設,抑制國內資本投資、跨國資本流入和技術引進,從而降低長期經濟增長速度,導致“資源詛咒”?
如表5所示,資源依賴對一國投資便利化建設有顯著負向影響,資源依賴度高的國家,投資便利化水平低,而資源依賴度低的國家,投資便利化水平高。初始條件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較高的經濟發(fā)展水平往往伴隨著便利的投資環(huán)境經濟發(fā)展水平可能是國家治理能力的信號。一般而言,經濟發(fā)展良好,說明這個國家政府治理程度較高,制度建設較為完備。[ZW)]。是否為沿海國家系數為正,卻不顯著,表明沿海與內陸并不意味著投資便利化水平的差異(至少這種差異在統計上不顯著),更重要的因素可能在于是否有相關配套基礎設施建設、良好的法律金融服務體系等。
為了驗證投資便利化建設能否改善“資源詛咒”,我們在初始橫截面計量模型的基礎上,引入了資源依賴與投資便利化建設的交乘項,實證分析了投資便利化建設對“資源詛咒”的調節(jié)效應。如表6所示,交乘項系數在不同年份均顯著為正,說明投資便利化建設對“資源詛咒”具有正向調節(jié)作用。結合表5和表6可以發(fā)現,資源的開采和產能的擴大,可以實現經濟的增長并擴大就業(yè),但自然資源的收入不足以真正解決包容性增長問題。因為產權是集中的(自然資源通常由私人企業(yè)或者政府部門掌握),自然資源部門的收益不會主動向其他部門廣泛分散,自然資源豐富的國家的經濟增長是否具有可持續(xù)性,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非自然資源部門的勞動生產率能否得到提高,尤其是制造業(yè)部門的發(fā)展狀況。但現實情況是,資源大國收入分配不平衡,國內儲蓄難以滿足經濟增長所需的投資,非自然資源部門發(fā)展動力不足。但如果資源依賴大國政府合理利用自然資源租金,推進投資便利化建設,則可以有效吸引技術密集型的外資,更可以加快國內工業(yè)化發(fā)展道路的建設。加拿大、挪威和澳大利亞都是資源大國,但這些國家成為了“資源祝?!钡牡淅渲嘘P鍵的原因是這些國家政府重視對外開放,并積極營造便利化的投資環(huán)境(在測度的全球107個樣本國中,加拿大、挪威和澳大利亞投資便利化指數排名依次為5、10與11),吸引大型跨國企業(yè)的資金與技術,發(fā)展總部經濟,促進國內制造業(yè)的高端化,實現經濟的包容性增長。而投資便利化水平低的資源大國,如尼日利亞、阿爾及利亞與委內瑞拉(在測度的全球107個樣本國中,尼日利亞、 阿爾及利亞與委內瑞拉投資便利化指數排名依次為83、103與107),往往僅能吸引政治外交型投資、國際援助型投資和資源尋求型投資,這些投資模式對東道國產業(yè)轉型與升級的推動作用小,并主要流入資源部門,導致產業(yè)結構單一,經濟波動較大大量數據表明,在國際市場上,石油和天然氣等自然資源的價格波動性最大。[ZW)],增長動力較小,最終形成“資源詛咒”。
(二)進一步討論:投資便利化造成“資源詛咒”的多個渠道
在前文中,我們首先驗證了是否存在“資源詛咒”,其次通過一個新的視角(投資便利化)解釋了“資源詛咒”發(fā)生的原因,最后考察了資源依賴大國能否通過投資便利化建設跨越“資源詛咒”陷阱。但是,投資便利化建設涉及一國投資環(huán)境的諸多方面,我們有必要從投資便利化建設的不同渠道出發(fā),進一步細化資源依賴對投資便利化建設的影響,并檢驗各大方面建設對“資源詛咒”的調節(jié)作用。
如表7所示,資源依賴在投資便利化的不同方面做被解釋變量時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資源依賴對營商環(huán)境、勞動供給環(huán)境、金融服務環(huán)境、政策供給環(huán)境與基礎設施環(huán)境均有負向影響,這也分別驗證了本文的假設1a至假設5a??赡艿脑蚴?,資源依賴大國往往產業(yè)結構單一資源部門產業(yè)關聯度低,資源繁榮也意味著產業(yè)結構單一。[ZW)],在資源部門繁榮的同時,并不能有效支撐金融服務部門的發(fā)展。另外,政府為了控制與爭奪自然資源,可能引發(fā)戰(zhàn)爭、獨裁與專政,在動蕩的環(huán)境下,鐵腕領導人或團體,不可能建立良好的營商環(huán)境與制度環(huán)境,也不利于基礎設施建設資源依賴大國政府為了控制自然資源將增加軍費投入,從而擠出了基建投入。甚至于,由于某些戰(zhàn)略需要,爭奪資源的作戰(zhàn)雙方可能主動毀壞部分橋梁、電網與鐵路,從而更不利于基礎設施建設。[ZW)],[JP2]更不可能發(fā)展教育,擴大人力資本投入。因此,一國政府對自然資源的依賴最終將嚴重制約投資便利化各大方面的發(fā)展。
與前文類似,我們進一步引入了資源依賴與投資便利化不同方面的交乘項,實證分析了投資便利化不同渠道建設對“資源詛咒”的調節(jié)效應。如表8所示,各個交乘項均顯著為正,表明投資便利化建設的五大方面均對“資源詛咒”具有正向調節(jié)作用,這也分別驗證了本文的假設1b至假設5b。此外,根據回歸系數可以看出,投資營商環(huán)境的系數最大,且通過了顯著性水平為1%的顯著性檢驗,表明推動營商環(huán)境建設將成為資源依賴大國成功跨越“資源詛咒”陷阱的根本所在。
(三)穩(wěn)健性檢驗與內生性處理
為了確保本文基準結論的準確性,我們將從以下四個方面對主要回歸結果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第一,控制物質資本投入(Capi)與人力資本投入(Humi)。大量動態(tài)面板模型還添加了物質資本投入和人力資本投入等短期投入變量,本文雖研究資源依賴對經濟增長的長期影響,但為了保證估計結果的穩(wěn)健性,我們在原有模型的基礎上同時控制了物質資本投入和人力資本投入借鑒主流文獻做法,以各國資本存量作為物質資本投入的替代指標,以各國人力資本指數作為人力資本投入的替代指標,具體數據來源于Penn World Table 9.0。[ZW)];第二,選取子樣本。借鑒Sachs和Warner[7]的研究,在原有回歸模型的基礎上,僅估計非熱帶國家樣本;第三,替換核心解釋變量。借鑒主流文獻的出口度量法,以資源出口占出口總額的比重衡量資源依賴度,并重新估計資源依賴對經濟增長的長期影響及投資便利化建設對“資源詛咒”的調節(jié)效應;第四,考察資源依賴對經濟增長的短期影響。通過控制物質資本投入、人力資本投入、對外開放度(Opei)對外開放度以各國貿易總額占GDP的比重衡量,具體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發(fā)展指標數據庫(WDI)。[ZW)]、滯后一期人均GDP的自然對數(ln(Yi-1))等變量,實證分析資源依賴對經濟增長的短期影響。
此外,資源依賴的度量指標可能和經濟增長之間還存在反向因果關系,我們也考慮了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我們分別將資源依賴的度量數據滯后三年和五年作為工具變量(IV),并采用二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重新估計。將資源依賴變量滯后多期作為工具變量,一方面是由于內生解釋變量與其滯后變量相關,另一方面則是由于滯后變量已經發(fā)生,故為“前定”,可能與當期的擾動項并不相關,符合工具變量選取的基本原則。
整體而言,在考慮了穩(wěn)健性與內生性后,資源依賴仍顯著阻礙了長期經濟增長,而其他控制變量,無論是回歸系數還是顯著性程度都與前文結果幾乎一致,表明本文的研究結論是可信與穩(wěn)健的。
六、總結與討論
作為重要的生產要素,自然資源應該是實現長期經濟增長從而解決貧困問題的源泉之一。但是,近40年來很多資源豐裕國家的增長歷史表明,資源豐裕對實現一國快速經濟增長并不是充分條件,反而更可能成為一種經濟增長的陷阱。因此,“資源詛咒”現象是否存在、形成機制和破解之道,成為兼具理論高度和現實意義的重要研究課題。
基于數據可得性,本文選取了107個國家作為分析樣本,采用跨國橫截面數據進行回歸分析
采用橫截面數據進行回歸分析主要是為了避免面板數據計量模型和“資源詛咒”經濟理論之間的不一致性。[ZW)]。結果表明,資源依賴與長期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平均而言,資源租金占GDP的比重每提高12%,長期經濟增速將下降1%。即使將更多影響長期經濟績效的變量納入回歸方程,比如緯度、對外開放條件等,結果依然穩(wěn)健。通過對不同年度進行回歸,我們發(fā)現“資源詛咒”負面影響呈現增大的趨勢,并可能形成“依賴資源—經濟增速低—更加依賴資源”的惡性循環(huán)。
本文從投資便利化視角解讀了資源依賴影響長期經濟增長的傳導機制。直觀而言,因為大部分自然資源是可耗竭的,來源于這些自然資源的租金終將不可持續(xù),理性的政府應該提供良好的投資便利性,以吸引外來投資并有利于將資源租金積累為本國物質資本或人力資本,為未來長期經濟增長的可持續(xù)性打下基礎。
因此,理性的資源型國家政府需要通過提供更好的投資便利性,從而讓資源租金轉化為國民財富的初始積累,為其后進一步的工業(yè)化和產業(yè)多元化奠定基礎,解決未來資源租金不可持續(xù)的經濟發(fā)展問題。但是,如果資源型國家政府缺乏推進投資便利化建設的實際行動,那可以作為“政府失靈”的一種表現。本文的結果支持了這種“政府失靈”的傳導機制:我們發(fā)現資源依賴往往伴隨更低的投資便利性,進而對長期經濟增長造成負面影響。
但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本文的結果并非表達了對資源型國家長期經濟增長的悲觀,而是表明只要采取適宜的政策就有可能使資源豐富的國家避免落入“資源詛咒”的陷阱。關鍵在于如何動用資源租金,使這些租金能夠并有激勵投資于長期經濟增長所需的人力資本和社會生產基本建設。為此,理性的資源大國政府應加強石油、天然氣和礦產收入管理的透明度,強化問責機制,合理支配資源租金,從局部到整體,逐步推進投資便利化各大方面的建設。
一方面,政府應定期公開披露自然資源部門的相關信息,打破公民與政府、政府內部各部門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使公眾對政府石油、天然氣和礦產租金的轉移和使用進行有效地監(jiān)督,確保自然資源收入不被少數精英階層攫取。事實上,資源大國石油、天然氣和礦產帶來的收入是可觀的,但因透明度和問責制的缺失,導致一些政府官員使用手中權力為自己謀取私利,擠占了原本可用于公共教育、金融服務和基礎設施等便利化環(huán)境建設的資金。例如,從2007年至2010年,由于對大宗商品管理的不透明,安哥拉政府基金中有320億美元不知去向,相當于該國國內生產總值的1/4。如果政府可以為采掘部門制定透明度準則,賦予公民、媒體和社會組織更多的監(jiān)督權,則欠發(fā)達的資源大國將有更充足的資金用于投資便利化建設。
另一方面,政府應因勢利導,利用可動員的有限資源和施政能力,從局部到整體,逐步推進投資便利化各大方面的建設。以營商環(huán)境為例,資源依賴大國營商環(huán)境普遍較差,但政府可以合理支配資源租金在局部地區(qū)先建立經濟特區(qū)和工業(yè)園區(qū),為具有比較優(yōu)勢的產業(yè)提供局部有利的營商環(huán)境和基礎設施以降低內外資民營企業(yè)生產、營銷的交易費用,吸引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投資,實現特區(qū)和園區(qū)內的包容性增長。此后,政府可以進一步將局部地區(qū)取得的成功與經驗在全國范圍內加以推廣,并逐步踏上技術創(chuàng)新、產業(yè)升級和結構轉型的動態(tài)增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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