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林
老高不高興
老高這回是真不高興了。
老高騎著摩托車在文化街馬路轉(zhuǎn)彎時,被一個年輕警察堵住了,讓他出示證照,老高拿不出來。說是剛買不久的新車,手續(xù)正在辦呢!警察可不聽他這套話,客客氣氣地說:“沒有手續(xù)我就先把車騎走了。”老高手一撩搭不在乎地說:“嘁,你騎走吧,我一會兒就去拿回來?!?/p>
老高說這話是有底氣的,公安局副局長是他大哥的小舅子。這小子原來家住農(nóng)村,生活特困難,小時候每次到他姐夫家,也就是老高的大哥家,一住下就不愿意走。老高那時還年輕,沒結(jié)婚,領(lǐng)著老媽和他大哥一家在一口鍋里攪馬勺。老高當時在建筑隊當隊長,手面活,家里的生活條件與他大哥的小舅子家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他又喜歡小孩子,真是拿這個小東西當?shù)艿芤粯訉Υ泻贸缘膶幙勺约翰怀砸惨艚o他,在工地寧可不休息不玩撲克也要給小東西做把木頭手槍。后來這小東西出息了,書念得好,考上警校了,臨走時家里窮得連路費錢都沒有捻兒,還是老高家把省吃儉用攢下的錢給他拿了二百元。八十年代初期,二百元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那時老高一個月也才掙幾十元。后來這小子畢業(yè)了,回到家鄉(xiāng)干上警察了,慢慢地又當上副局長了,雖說來往得不像以前那樣緊密了,但見面了說句話點個頭總是有的。老高這個人有自知之明,知道現(xiàn)在肩膀頭不一樣了,就是有個什么為難的事,也從來不找他。
但今天這事讓老高很不高興,自己的摩托車因為沒有證件被警察騎走了,那可是剛買不久的新車呀。找誰幫著把車要回來?老高第一個就想到了他,自然也就想起了以前的種種。就這關(guān)系,就憑他小時候我對他那個樣,這點面子他能不給嗎?何況我從來也沒有求他辦過事,再說了這也不是什么讓他違反原則的大事。老高這樣想著,就走進了公安局的大樓。
副局長的辦公室掛了個牌子,很容易就找到了。老高敲敲門,里面說進來,老高就推門進去了,看見副局長正和一個人嘮得火熱。副局長瞅了他一眼說:“有事???”老高就把剛才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讓老高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副局長竟說了這樣一句話:“公安局是給你開的呀?”當時就把老高噎在那兒了,腦子里幾乎是一片空白,臉色也由白轉(zhuǎn)青,傻愣愣地站在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還是剛才和副局長嘮嗑那個人出來打了個圓場,問副局長說:“是你親戚呀?”副局長鼻子“哼”了一聲,那人說:“你打個電話說一下不就完了嘛!”副局長這才拿起電話講了一通,然后對老高說:“你去交通隊拿車吧!”
老高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來的。交通隊兩個車棚里都是罰沒的摩托車,管車庫的人讓他自己找,老高在兩個車棚里轉(zhuǎn)悠半天也沒找到。管車庫的說:“門口那個是剛送來不久的車,是不是它?”老高翻著倆眼仔細看了看說:“是它!”往外推車時老高聽他小聲嘟噥說:“這人是個彪子?!?/p>
前兩天老高上山采了些山菜,打電話讓哥幾個去他家吃山菜餡的餃子,中午時大家如約而至。高大嫂鍋勺亂響,又炒了好幾個小菜,大家吃得非常高興,酒也喝得盡興。老高那天喝得有些高了,本來大家說的是別的話,不知怎么就扯到騎摩托車這個事上來了,勾起了老高的心病。老高就把那天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學說了一遍,又把副局長小時候賴在他家吃吃喝喝不愿走的事也抖落了出來,最后說:“等哪次再看見他的,我非讓他把小時候吃我家的東西都吐出來不可?!贝蠡飪赫f:“老高你這不是翻小腸嗎?”老高說:“我就翻小腸了,這么些天過去了,我到現(xiàn)在想想還生氣,什么東西,竟然能和我說那樣話,一點良心也沒有?!闭f著說著,老高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了。
那天老高喝醉了,我們走時他已經(jīng)倒在炕上,竟然沒能出來送客。直到走出他家院子,來到大門口時,還隱隱約約聽老高在罵:“沒良心的,白眼狼,把吃了我家的東西吐出來……”
老高想當官
第二建筑公司原來的副經(jīng)理調(diào)到一建當一把手去了,留下個副經(jīng)理的位置,老高的心就有些活了。瞇著眼睛前后左右想了好幾天,能勝任這個位置的人還就得是自己了。論資歷,自己和師兄李白眼是最老的,但是白眼不但指揮調(diào)度能力不行,就是為人也不好,常聽工人在背后罵他,領(lǐng)導有時為了工作的事也“呲噠”他。一個工程隊讓他帶的個稀里糊涂,亂七八糟的;論手藝,老高無論是看圖紙還是砌磚,搞建筑的人沒有不服他的;論為人,老高雖說脾氣暴躁些,常為了工作上的事罵人,有時連領(lǐng)導都罵,但人有時就是賤皮子,被他罵過的人還都和他處的挺好;論工作,同樣是蓋樓,老高這個隊不但活兒干得快,質(zhì)量也好,這一點就是一建的那幾個隊長也服氣。
現(xiàn)在,公司少個副經(jīng)理,除了他老高能坐這個位置,別人誰行?
老高胸有成竹,不露聲色。該干活照樣領(lǐng)著工人干活,就等著公司黨委書記偉光正找他談話了。老高想,第一次找自己談話時該怎樣推托,例如說些自己的能力有限,不是當干部的料等等。第二次談話時就要松口了,這個事不能繃得大,可以說些自己再考慮一下之類的話。等第三次再找自己談話時就要拿出勉為其難的樣子,然后再表下決心。
等啊,等啊,有一天老高突然聽說副經(jīng)理是他師兄李白眼了。喲嗬?怪了事了?為什么是他不是我?老高想了三天三夜也沒想明白!
當了副經(jīng)理的白眼,跟老高說話時總是小心翼翼,賠著笑臉。
有一天,白眼把老高叫出來,走到?jīng)]人的地方對老高說:“兄弟,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咱倆是師兄弟,誰一撅屁股都知道要干什么。過去的事兒不提了,現(xiàn)在有個機會,辦公室主任要調(diào)走了,誰干還不是偉光正書記一句話,你自己明白怎么辦了吧!”
老高就是再缺心眼也明白應該怎么辦了!這幾天小腿特別勤,隔三岔五地就去偉書記家坐一會兒,嘴也會說了,這叫聯(lián)系感情。然后又三不五時地買些吃的喝的送去,把個偉夫人哄得團團轉(zhuǎn),做點好吃的一定要把老高找來陪偉書記喝兩杯。不過偉書記口風卻很緊,從不在老高面前提辦公室主任是否要調(diào)走的事兒。老高一咬牙,買了四瓶茅臺酒,五百個渾江牌鴨蛋,那鴨蛋若是腌咸了吃,里面的蛋黃都流油,偉夫人最愿意吃這口了。偉書記一看見老高送來的東西,就把老高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說:“你才掙幾個錢,以后可不能這樣了。又對老高說,上面剛給我調(diào)了套新房,還沒裝修,材料我都買回來了。我知道你的手藝,想麻煩你幫我規(guī)劃一下,看怎么弄好?”老高說:“這事交給我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第二天老高就和偉夫人一起去看房,什么地方打間壁,什么地方做廚房,什么地方是衛(wèi)生間,臥室多大等都研究得一清二楚,圖紙也畫好。送給偉書記看,偉書記把手一擺說:“你和你嫂子合計著辦吧,只要她滿意就行?!?/p>
老高就叫了幾個平常信得過的哥們,利用業(yè)余時間哩哩啦啦了兩個多月才把房子裝修好。偉夫人看了很高興,偉書記看了也很滿意,問老高:“工錢是多少?”老高說:“什么錢不錢的,咱們是什么關(guān)系?提錢多俗啊!”
老高日思夜想的事終于有信了,不過不是辦公室主任調(diào)走,是偉書記調(diào)走了。走得很突然,事前一點兒也不知道。
老高病了半個月才起床,腦袋上的頭發(fā)也掉了很多。
若干年后老高和一個研究周易的高手學會了陰陽五行四柱八卦才明白,自己這年的點子為什么這么背。不由得嘆息道:“流年不利,太歲克害,運行死絕之地,諸事不宜,諸事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