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元琪

改革開放40年，對于一個人來說也許是從青絲到白頭，對我們偉大的祖國，卻是從貧窮走上富裕的輝煌之路。為紀念改革開放40年，本刊特推出由連環(huán)畫出版社策劃出版的《春天的畫卷·紀念改革開放40年連環(huán)畫集》中的部分作品。本期“致敬經(jīng)典”帶您欣賞連環(huán)畫《人生》，從幾個普通人的故事中去領略巨變時代的中國社會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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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的民辦教師被頂下了。大隊書記高明樓為安排 自己的兒子，擠掉了高加林的職位。這個打擊太大了， 十幾年拼命讀書，就是為了不像父親那樣一輩子面朝 黃土背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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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越想越氣，忍不住吼叫：“我豁出這條命，非告 他不行！”這可慌壞了老兩口。連忙勸兒子。高玉德 開導說：“你不光不敢告人家，見了面還要賠上笑臉叫 叔叔。今后的前途，得受他照顧。人活低了，就要按 低的來哩！”聽了這話，高加林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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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個月了，他整晚整晚睜大著眼，強烈的報復情緒 使他暗下決心：他要在精神上，在社會面前，跟那有 點“鄉(xiāng)霸”味道的大隊書記拼個高低！但是，村里人 對高明樓的不正派習以為常了，而對一個不肯勞動的 人卻是反感。高加林明白：他怎能老待在家里鬧情緒 呢？他已經(jīng)是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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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出山勞動，高加林準備去河里洗個澡。找替換 衣服時，翻出一件軍上衣，他的眼睛突然亮了，這是 他叔父從新疆部隊上寄來的……叔父從小出去當兵， 如今已是師副政委。他幾十年沒回過家，現(xiàn)在求他找 個工作，想來不成問題。于是，高加林動情地給叔父 寫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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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能借此遠走高飛，這想法使高加林把煩惱暫時放 到了一邊。年輕人那種熱烈的血液又在他身上激蕩起 來。他是英俊的，雖然出身寒門，但上學時身上的泥 土味已被沖洗得差不多了。這時，他那身姿，簡直就 是個跳水運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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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正醉心傾聽潺潺流水，突然傳來一陣歌聲：“上 河里鴨子下河里鵝，一對對毛眼眼望哥哥……”是劉 立本家的二閨女巧珍，劉巧珍很早就對加林傾心不已， 聽說加林當回了農(nóng)民，她既高興，又為他的痛苦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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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種的。你吃吧，甜得要命。”劉巧珍撲閃著一雙大 眼睛，把一個甜瓜遞給了他?！拔椰F(xiàn)在不想吃……”高 加林很勉強地接過了瓜。巧珍猶豫一下走了。高加林 因為她父親“二能人”是靠鉆空子謀取私利致富的， 前年又把大女兒嫁給了高明樓做兒媳，所以從感情上 有點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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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往家走，迎面碰上了后川馬店的馬栓。這個生 產(chǎn)隊長今天打扮得里外嶄新。莫非是到這兒來看對象？ 他紅著臉承認，正是來看巧珍的：“這是托人跟她家大 人說下的。咱跑了幾回她本人也沒露面，怕是嫌咱沒 文化，不過她也斗大字不識幾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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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父親跟他商量著說：“明兒個縣里逢集，你去賣一趟蒸饃怎樣？”高加林想到可以親自發(fā)出給叔父的信，便答應了。 縣城里比以前更加熱鬧。而高加林已不再是當年在此地求學的翩翩少年和常到這里瀟灑開會的教師，如今已是一個真 正的鄉(xiāng)巴佬，一個趕集的莊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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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的是碰上同學。偏偏就碰上了兩個——縣武裝部 部長的女兒黃亞萍;父親是商業(yè)局局長、母親是藥材 公司副經(jīng)理的張克南。黃亞萍上高中是就是全校惹眼 的人物，張克南對她十分有好感?？墒?，黃亞萍更愿 意和高加林這個來自農(nóng)村的頗履才氣的青年一起讀小 說、聽音樂……但這一切都已成為遙遠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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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跟同學告別，又碰到一個熟人！不過，這次高加林 不躲閃了，他要讓這位城關公社的文教專干馬占勝看 看，正是他們把他逼到了趕集賣饃這個地步！馬占勝 忙著開脫：“你不知情，公社趙書記跟高明樓是老交情 了！我是奉命辦事……我現(xiàn)在升勞動局副局長了，以 后有機會再給你活動活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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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聽這家伙耍滑頭了，還是去賣饃要緊?？筛呒恿衷趺匆策汉炔怀隹?。 忽聽有人要買饃，一看卻是張克南母親。高加林不能做這筆買賣，他有 一顆倔強自尊的心。想到自己的受屈，心里頓時翻起一股苦澀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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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jīng)完全無心賣饃了。為找個清靜地方待一會兒， 他鉆進附近一個閱覽室。一坐下來，就被報刊吸引住了， 不覺時光已過下午。天近傍晚，加林只得垂頭喪氣提 了一籃子蒸饃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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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看見巧珍立在大馬河橋頭上。她臉紅撲撲的， 不知為什么，看來有點緊張。巧珍身子微微顫動著說： “加林哥，我知道你一個饃也沒賣掉，我知道哩，你怕 丟人！你把饃給我，我給你賣去！”巧珍伸手奪過了 籃子。今天，她一直都在跟著這個自己心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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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珍空手從集市回來了。高加林又驚訝又感激。其實巧珍把饃送到她姨家里去了，錢是她早準 備好的。回家的路上巧珍說：“加林哥，當農(nóng)民就當農(nóng)民……”“我當農(nóng)民還不把老婆娃娃餓死 呀！”“加林哥！你要是不嫌我，咱倆一搭里過……”愛情，來得這樣突然？高加林聽巧珍傾 訴這些年的心事……他用一種極其親切和喜愛的眼光看著巧珍，巧珍也激動地揚起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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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高加林心中又突然涌上一種懊惱情緒：從 此自己就要永遠當一個農(nóng)民了。不管來到身邊的是幸 福還是痛苦，他都想哭一場！直到他媽說叔父來了信， 他才猛然想起忘了寄走給叔父的信。但念過來信，他 這封信也就用不著寄了。叔父將轉(zhuǎn)地方工作，去向未定， 他想通過叔父去找出路，已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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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高加林真的出山勞動了。像跟什么人賭氣似的， 他干起活來仿佛發(fā)了瘋。手上很快打滿了泡，泡破了 很快流出血，他還是沒命地掄著……心地善良的光棍 老漢德順爺爺，看加林這般拼命，非常心疼。而加林 卻說：“我想把最苦的都嘗個遍?？嘁稽c，就把不痛快 的事都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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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趕集”歸來，巧珍發(fā)生了很大變化，甚至 刷起了牙。為了心愛的加林哥，她改成城里姑娘那種 發(fā)式，接二連三換新衣服，每天出工都在河畔等候。 可是不知為什么，加林哥這幾天一直在躲避她。莫非 是嫌她太輕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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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加林心里也非常想念巧珍。雖然他一直在后悔， 這樣就要拴在土地上了，但更叫他苦惱的是，他的心 里怎么也不能抹掉巧珍了。這天夜晚，感情的激流沖 垮了他理智的防堤，只想很快見到巧珍?？稍趺床拍?叫她出來呢？正猶豫，巧珍從他身后的樹叢里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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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在他那曬得黑紅的皮膚上親了一下，然后啜泣起來。加林這才感到，親他的人也是他最親 的人！“巧珍，我再不那樣了?！薄凹恿指?，那你發(fā)個誓！”巧珍從身后拿出一個花布提包，先 掏出四個煮雞蛋，又掏出一包蛋糕，放在加林面前。甜蜜的愛情化為一種巨大的力量，使高加 林重新喚起了對土地深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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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振作起來，生活開始正常，加林儼然像個過光景 的莊稼人了。他和巧珍不愿讓人打破他們平靜而神秘 的幸福。但他們的事沒有瞞過德順爺爺?shù)难劬Γ骸昂冒。?就像舊曲里唱的，你們兩個‘實實的天配就……” 其實他們也沒有瞞過村里的人，夜間偷瓜的孩子們最 先發(fā)現(xiàn)了加林和巧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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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傳到劉立本耳朵里，他不由分說，先把“敗壞門風” 的女兒打了一頓，然后氣沖沖地去找高玉德算賬。不 料這兩親家第一次沒把話說到一塊兒。劉立本看不上 不會勞動又不會做生意的加林，高明樓卻覺得加林將 來肯定會有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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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德回到家里，就沖兒子數(shù)落開了：“咱們光景怎能 高攀人家嘛！劉立本說要打斷你的腿哩！”高加林輕 蔑地冷笑一聲：“誰高攀誰哩？這事由我做主！?！毕?到村里的風言風語，聽說劉立本竟把巧珍打了一頓， 高加林一夜翻騰沒睡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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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林去擔水，眼前又見水井臟成這樣也沒人管，他心 里更煩躁了。每次擔水，巧珍都在那里張望。今天也 不例外。“這井臟得像茅坑，咱倆到城里找點漂白粉去， 一塊兒去，你敢不？”“敢！”巧珍對加林的倡議非常 贊同。他們公開展示自己的幸福，感受到了一種莊嚴 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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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井邊發(fā)生了一場混亂。莊稼人發(fā)現(xiàn)水里 有些“白東西”，不敢擔水了，有的跑去報告書記高明 樓。高明樓聽到消息，先到巧珍家從巧珍嘴里問明了 情況才扯大步向水井邊走去。老兩口怕加林挨打，死 活不讓他出門解釋。高明樓舀了半勺涼水喝了個精光， 然后笑哈哈地說：“加林給咱村做了一件好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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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樓心里明白：高加林性子硬、心計靈，是將來村 里真正的能人。為此，他總找機會消除加林對自己的 仇恨。水井風波之后，他給加林派了個輕營生。實際上， 這是德順爺爺建議的。他想叫加林輕松幾天，跟自己 進城去拉糞。拉糞的人往往要在城里吃一頓飯，是由 巧珍在她姨家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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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德順爺爺抿了幾口酒，忍不住講起了一段辛酸 往事。二十多歲時他到西口馱鹽，結(jié)交了店主家的女 子靈轉(zhuǎn)，成了相好……“后來，聽說她老子逼著她， 讓天津一個買賣人引走了……從此，我也就立誓不娶 了?！薄罢f不定靈轉(zhuǎn)現(xiàn)在還活著！”“我死不了，她就活 著！她一輩子都揣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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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城后，加林硬讓德順爺爺?shù)角烧渥鲲埖母G里休息， 自己獨個兒去掏糞。一路上，他想起黃亞萍和張克南， 心里忍不住感嘆：三年前，這樣的夜晚，讀書、打球、 看電影……想那些干啥？人做啥就該為啥操心，德順 爺爺便是這樣看待勞動的。加林想到這兒，也覺得自 己有點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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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鄉(xiāng)巴佬，拉糞也不瞅個時候，討厭死人了！”一個乘涼的女人故意扯大嗓門說道。高加 林剛要上去辯幾句，卻見那人竟是張克南母親。那女人并沒有認出他：“走開！臭烘烘的！” 高加林惱怒道：“我聞見你身上也有一股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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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心中快要熄滅的火焰頓時燃燒起來：我為什么 要受這樣的屈辱？我還是得到城里去才能出人頭地！ 折騰了半夜，他才和德順爺爺、巧珍回到村里。找干 衣服時，發(fā)現(xiàn)了叔父的來信，加林激動得禁不住叫起來： “爸，媽，快醒醒，我叔調(diào)回家鄉(xiāng)工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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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德當兵走了幾十年的弟弟回來了！陪同而來的是 縣勞動局副局長馬占勝。他親熱地告訴加林：“你的工 作我們會很快妥善解決的……”加林的心猛一陣狂跳。 馬占勝又對高明樓說：“他叔現(xiàn)在是咱地區(qū)勞動局局長， 我的頂頭上司，咱村在外最大的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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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謀劃整過加林的人，又在一起商量怎樣給他活動 工作了。馬占勝胸有成竹：“先把他調(diào)出來，然后以工 代干，到縣委當通訊干事……”生活就在這一瞬間發(fā) 生了巨大的轉(zhuǎn)折！高加林要到縣委大院當干部去了。 村里人看來這理所當然。巧珍送他走，心里卻翻騰不已， 但他抹去眼角的淚水，堅決地邁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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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來到縣委就職，高興得如醉似狂。他這個位置 就是縣上的“記者”，又寫文章又照相，名字還可以上 報紙！工作和生活都安排好了，他把城里主要的地方 都轉(zhuǎn)悠了一遍，嘴里喃喃地說：“我再也不能離開你 了……”最后來到母校，過去生活的全部詩情都浮現(xiàn) 在眼前了。突然，回憶的風帆在黃亞萍身邊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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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林上班后干的第一件事，是到南馬河公社采訪抗災情況。他和縣委干部們一起冒雨蹚水，奔 赴現(xiàn)場，切身感受了在這里工作的辛苦和自豪。他連夜趕寫的幾篇報道，都得到有關領導的稱 贊，陸續(xù)由黃亞萍廣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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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縣上第二天，黃亞萍就來拜訪了，并熱情邀請老 同學到家里去吃飯。加林考慮到張克南，沒有應允。 當年，因為加林回了農(nóng)村，她后來也為張克南的殷勤 所感動，兩人才確定了戀愛關系。現(xiàn)在加林的突然出現(xiàn)， 攪翻了黃亞萍平靜的內(nèi)心世界：“要跟加林生活在一起 該多好?。　彼龥Q心不顧一切去追求個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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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高加林成了這個城市的一顆明星。他的自尊心 得到了最大的滿足，但他認為不能滿足于在這里得到 的一切，還要向大地方施展！亞萍經(jīng)常來找他談天說 地。漸漸地，加林也對這種交談很感興趣了，甚至閃 出過這樣的念頭：能跟她結(jié)合，生活會非常愉快的。 但每當這時，巧珍的臉龐就會出現(xiàn)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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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加林聽說有個農(nóng)村姑娘來找他，急忙趕回縣委 大院。遠遠看到巧珍的身影，他的心頭又涌起另一股 激情?！氨蛔犹×耍熳右膊恍?，我把我們家那張狗 皮褥子給你拿來………”“狗皮暖和………”“我不冷！你 千萬不要拿來！”巧珍看見加林臉上不高興，馬上改 變了話題，但她能說出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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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珍是搭順路車進城來的，得趕快回去。他叫巧珍先 走，自己買了一條紅頭巾親手給巧珍系上。戀愛第一天， 他就覺得巧珍很像一幅油畫上的姑娘，只少一條紅頭 巾。巧珍并不明白她心愛的人為什么這樣，但她全身 心感到了這是加林在親她、愛她！加林卻突然覺得剛 才他倆已經(jīng)遠不如過去在莊稼地里那樣令人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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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來，亞萍一次又一次找他，那目光、表情和語 言的暗示，使他為之激動，又為之戰(zhàn)栗！他躺在清靜 的東崗思索，覺得想了許多，又覺得什么也沒想。該 回去了，亞萍邀加林再坐一會兒。“我真正愛的人是你 ??！跟我們家到南京去吧，你會有大發(fā)展的?！边@話攻 開了加林心中最后一道防線?！白屛液煤孟胍幌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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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得好好想一想了。亞萍身上富有一種神秘的魅力， 巧珍將來不過是個農(nóng)村家庭婦女，不能為了她的愛情， 貽誤生活道路上重要的轉(zhuǎn)折——到大地方去發(fā)展自己 的前途！但這個決定又使他極為不安：“你已經(jīng)不要良 心了！”不要軟弱！不要反顧！加林的心變得鐵硬， 決定盡快解脫和巧珍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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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就選在這里，談完可以各走各的路。他正考慮著， 巧珍已趕來，加林趕快進入了話題：“我可能要調(diào)到幾 千里路以外的地方去工作了，咱們………”“那你……去 吧?！薄澳阍趺崔k呀？”“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連累 你，到外面你要多加小心……”等加林抬起頭時，已 經(jīng)平靜地結(jié)束了。這一刻，他對自己仇恨、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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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亞萍只寫了一封短信，就斷絕了和張克南的關系， 開始了她和加林“現(xiàn)代”的戀愛方式。但加林又有了 新的煩惱：他一切都得服從亞萍的意志。無理的要求 只不過為了，“考驗”他愛得深不深，肯不肯“聽話”。 把他氣惱了，她又哭著求饒。把他折騰病了，她又來 小心地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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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是一種苦戀，德順爺爺和父親也已不能把他說 回來了?！澳闶峭晾镩L出的一棵苗，你的根應該扎在咱 的土里啊！你苦了巧珍，到頭來也害了你！”“我可不 愿在土里刨挖一生……”加林話雖這么說，心里卻像 灌廠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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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林在外頭漂浮得高了，高家村人反倒低看了他。而 對巧珍，都不免肅然起敬。收工回來，她就悄然鉆進 自己的窯洞，讓淚水靜靜地流。就在這時，馬栓又找 上門來求親了。她向他表示：“我已經(jīng)名譽不好了，難 道你不嫌………”“這有什么！誰沒個三曲兩折？我一輩 子就是當牛做馬，也不能委屈了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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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巧珍二十二年的姑娘生活結(jié)束了。“鄉(xiāng)親們， 請放心，不管怎么樣，我還得活著。我要和馬栓一塊 勞動，生兒育女，過一輩子光景……”為心愛的加林， 她哭過，笑過，做過無數(shù)次夢?，F(xiàn)在，夢已經(jīng)做完了， 一切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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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呢，亞萍的斷交信里說得清楚，是她追求加林的， 這讓張克南簡直無處發(fā)泄自己的苦惱?？伤麐寘s不是 好惹的，“高加林是走后門上來的，我在紀委告準了?！?高加林的叔父得知此事，堅決請求組織把加林退回農(nóng) 村去。黃亞萍想不到生活的變化迅疾如閃電，她剛剛 迎來了快樂，馬上又陷入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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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大城市洗禮的高加林，猛一下覺得這里的城廓小 了，街道窄了，對未來的生活更有自信心了。不料碰 上個高家村人，說巧珍已經(jīng)結(jié)婚，使他心中若有所失。 更想不到等待著他的是晴天霹靂：他又得回到村里， 回到土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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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主動提出跟亞萍結(jié)束關系，盡管亞萍說要跟他 一起當農(nóng)民?！拔腋静恢档媚阕鲞@樣的犧牲。亞萍， 我知道你是真誠的，但我實際上更愛巧珍……”好久， 亞萍伸出手來緩緩地說：“如果是這樣……那我祝你們 幸福！”“巧珍已經(jīng)和別人結(jié)婚了……現(xiàn)在讓我來真誠 地祝你和克南幸福吧！”說完，加林把手抽出，轉(zhuǎn)身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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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遭了報應，高明樓又犯了心病，劉立本家則大 為解氣。巧珍的姐姐跟她媽商議好：趁今天要奚落他 一通！不料等來的卻是巧珍。她先勸了媽媽，又求了 姐姐，姐姐一下子心軟了，“說不定他還要你哩，可現(xiàn) 在………”“不！馬栓是好人。我不能再傷馬栓的心。聽 說學校要增加個教師，我要替加林向你公公求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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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親們并沒有鄙棄加林，在土地上刨挖了一生的德順 爺爺?shù)溃骸澳愕男目汕f不能倒了！咱農(nóng)村往后前程大 著哩，屈不了你的才！”加林那失去光彩的眼睛重新 閃亮起火星?？墒?，巧珍再也不會來了！這悲劇也是 他自己造成的，不該為虛榮而拋棄了人生的原則！

（縮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