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蘇珊·桑塔格作品中有關疾病的論述和描寫,與美國電影《費城故事》和中國電影《最愛》里的艾滋病敘事形成了一種互文關系,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理解疾病的隱喻機制。瘟疫是附加于艾滋病的主要隱喻,無論患者有無自身的過錯都會遭受歧視和偏見。隨著艾滋病被妖魔化,艾滋病人雖生猶死,承受著社會性死亡的痛苦?!顿M城故事》和《最愛》挑戰(zhàn)禁忌題材,以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發(fā)出同樣的呼吁:身體不應該成為各種隱喻的載體,我們需要打破疾病和健康的二元對立,擺脫疾病的隱喻。
[關鍵詞]《費城故事》;《最愛》;疾病的隱喻;瘟疫;社會性死亡
1975年,美國女作家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1933—2004)在一次體檢中被檢查出患上了乳腺癌,這一遭遇是她寫作《作為隱喻的疾病》(Illness as Metaphor,1978)最直接的動力。1989年,她又發(fā)表了《艾滋病及其隱喻》(AIDS and Its Metaphors),不僅是對《作為隱喻的疾病》的補充,而且也是對1986年11月24日發(fā)表在《紐約客》上的短篇小說《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The Way We Live Now)進一步的強調和自我聲援。
程巍認為:“雖然兩篇論文的寫作和發(fā)表在時間上相隔近十二年,但主題及處理方式相同,都是考察疾?。ㄓ绕涫莻魅拘粤餍胁?,如結核病、麻風病、梅毒、艾滋病,及惡性腫瘤病,如癌癥)如何被一步步隱喻化,從‘僅僅是身體的一種病轉換成一種道德評判或者政治態(tài)度,一種疾病的隱喻又如何進入另一種疾病的隱喻。”①至于《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按萊斯利·魯伯斯(Leslie Lubbers)的說法,它“把伴隨著一種無法預見和無法治愈的疾病的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抗拒和恐懼融合起來,形成一幅時代的生動寫照”②。這種“無法預見也無法治愈的疾病”便是艾滋病。但時至2009年,魯伯斯還是很謹慎地避免直接提及這個病名,這與艾滋病本身的惡名有關——自20世紀80年代初被發(fā)現(xiàn)之后,它就與不正常的性活動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
1993年底,一部極有影響力的電影上映,那就是由喬納森·戴米(Jonathan Demme)①導演的《費城故事》(Philadelphia)。該片不僅導演極具實力,而且演員隊伍陣容強大,匯集了很多知名演員,尤其是三位炙手可熱的男影星:湯姆·漢克斯(Tom Hanks)、丹澤爾·華盛頓(Denzel Washington)和安東尼奧·班德拉斯(Antonio Banderas)。其中,湯姆·漢克斯出色地扮演了艾滋病患者安德魯·貝克特(Andrew Beckett),摘得了第66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獎、第44屆柏林電影節(jié)最佳男主角銀熊獎和第51屆美國電影金球獎劇情類最佳男主角獎。《費城故事》是好萊塢首批以大眾視為禁忌的艾滋病、同性戀、同性戀恐懼癥為表現(xiàn)對象的影片之一,盡管導演無意于把它打造成一部商業(yè)片,也做好了遇冷的心理準備,但還是出乎意料地在票房上遠超其先行者們,反響巨大。
在中國,直到2011年才出現(xiàn)一部直面艾滋病的電影《最愛》,雖然它講述的故事和《費城故事》里的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大致相同,但二者相隔了18年之久。和《費城故事》相似,《最愛》的導演顧長衛(wèi)也是一位實力很強的導演,演出陣容也非常強大,不僅男女主角分別是由香港男影星郭富城和在國際影壇上已經(jīng)嶄露頭角的章子怡擔綱,而且加盟其中的還有中國影迷耳熟能詳?shù)腻Т骊俊⑹Y雯麗、陶澤如、孫海英、王寶強等。在導演、演員、題材這幾個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最愛》成為迄今為止國內知曉人數(shù)最多的關涉艾滋病的影片②。
目前尚沒有資料顯示桑塔格看過《費城故事》,更沒有發(fā)現(xiàn)她作出過有關評論,但是她在此之前就已經(jīng)公開出版發(fā)行的《作為隱喻的疾病》、《艾滋病及其隱喻》和《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仍可被視為該片的探路者,并為我們理解這部影片提供了有價值的參考,而這對于《最愛》也同樣適用。
一、瘟疫:不治之癥的恐怖隱喻
桑塔格在寫作《作為隱喻的疾病》時稱:“疾病并非隱喻,而看待疾病的最真誠的方式——同時也是患者對待疾病的最健康的方式——是盡可能消除或抵制隱喻性思考。然而,要居住在由陰森恐怖的隱喻構成道道風景的疾病王國而不蒙受隱喻之偏見,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寫作此文,是為了揭示這些隱喻,并藉此擺脫這些隱喻?!雹凵砘技膊〉娜艘馐茈p重的折磨,一是來自疾病本身的病痛,二是來自附加于疾病的隱喻帶來的精神煎熬。對于艾滋病患者來說,這種情形尤為嚴重。在加諸艾滋病的隱喻中,殺傷力最大的莫過于“瘟疫”,這是“用來理解艾滋病這種流行病的主要隱喻”④。
“瘟疫”一詞本身并無特定的指稱對象,正如程巍在譯文中為該詞注釋的那樣,它“通常是指大規(guī)模的流行性急性傳染病”??墒牵舱驗槿绱?,“它在各種語言中都幾乎成了一個繁殖力和適應性很強的隱喻,可用來指天罰、禍患、煩惱等一切令人受折磨的災難”⑤。艾滋病被視為瘟疫,固然有其傳染性、流行性的方面,不過更主要的原因還在于其暗含的病人的過錯,是一種懲戒的結果。就《費城故事》而言,在辯方律師的窮追猛打之下,安德魯承認自己不僅是同性戀、有伴侶,而且還在與伴侶同居期間在同性戀電影院與陌生人發(fā)生性關系,這些不當?shù)男袨槭沟盟忌习滩∮小白镉袘谩敝?,而且更糟糕的是,他還讓伴侶身處被感染的危險之中,其行為極其不負責任。
桑塔格指出:“艾滋病把艾滋病患者的身份給暴露出來了,而這重身份本來是對鄰居、同事、家人、朋友隱瞞的。但同時,它又確定了一重身份,并且,在美國最早嚴重感染艾滋病的高危群體即同性戀男子中,它還是艾滋病患者群落的一個創(chuàng)造者,同時又是孤立艾滋病患者、使其處于被騷擾和被迫害中的一種體驗。”①所謂暴露身份,就是暴露了患者的性取向。安德魯本來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律師,由于表現(xiàn)出色,律師事務所董事會對他委以重任,讓他負責一個重要客戶的官司。盡管安德魯努力掩蓋艾滋病人特有的傷痕,但是其中一個合伙人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額頭上出現(xiàn)的傷口。這個合伙人曾經(jīng)有個因為分娩時輸血而不幸染上艾滋病的女下屬,所以他熟悉這種傷痕,而他同時又是一個厭惡同性戀的人。如此一來,安德魯?shù)慕Y局可想而知。桑塔格的評論一語中的:“一旦人們獲悉某個人HIV呈陽性,那他就會因此失去工作(盡管在美國以這種理由開除雇員是非法的),而當人們發(fā)現(xiàn)自己HIV呈陽性時,則竭力掩蓋它?!雹诼蓭熓聞账抵凶隽耸帜_,把安德魯精心準備的訴訟書藏了起來,直到上庭的最后一刻才假裝找到,于是以工作失職、損害公司利益為由解雇了安德魯。安德魯認為自己遭到陷害,律師事務所的所作所為有悖法律的公平和公正,于是尋找代理律師準備上訴。但是在費城,沒有律師愿意接下這個案子,喬·米勒(Joe Miller,丹澤爾·華盛頓飾)也不例外。米勒也是一個同性戀反對者,出于對艾滋病的誤解和無知,他甚至在安德魯?shù)皆L其律師事務所之后心神不寧地去醫(yī)院檢查,唯恐自己與病人在交談一番之后就會被傳染。在醫(yī)生的解釋之下,他才打消了顧慮。后來在公共圖書館,米勒親眼看到了安德魯所受的歧視,于是決定接下這個案子,替安德魯討回公道。收到法庭的傳票后,一個合伙人提出不上法庭,用錢來解決,但是權勢最大的查爾斯·惠勒(Charles Wheeler)惱羞成怒,表示要奉陪到底。他的反應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安迪(安德魯)把艾滋病帶到辦公室,帶到男洗手間,帶到我們的年度家庭野餐會?!雹圻@種發(fā)自內心的憎惡之情,全盤否定了安德魯在被發(fā)現(xiàn)是艾滋病和同性戀之前優(yōu)秀的工作表現(xiàn)。安德魯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破壞者,使查爾斯這樣過著高端生活的“精英人士”感覺受到了侵犯,似乎他所到之處都沾染了艾滋病的病毒以及同性戀的骯臟。而查爾斯與幾個合伙人最后達成一致,通過對簿公堂來捍衛(wèi)他們“高雅”的生活。
安德魯?shù)脑V訟案在費城引起了空前的轟動,原告與被告的立場代表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陣營,庭內控辯雙方舌戰(zhàn)不斷,庭外亦是旗幟鮮明的兩派對壘。被告律師聲稱:“我們有律師有心臟病、前列腺癌、白血病,沒人陷害他們(導致被解雇),他(安德魯)是因失職被解雇,而不是因為艾滋病?!泵桌談t堅稱:“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不是關于艾滋病,實則是大眾對同性戀的憎恨、厭惡和恐懼,演化成解雇某一個同性戀者?!卑驳卖?shù)闹С终吆头磳φ咭卜謩e打出了“同性戀恐懼癥必須消除”和“艾滋病治愈同性戀”的標語,與法庭內的辯論遙相呼應。其實,被告律師所說的心臟病、前列腺癌、白血病等疾病不曾導致雇員失去工作,正是因為它們沒有被附加上患者自身的過錯,與艾滋病的隱喻完全不同。比如心臟病,“沒人會考慮對心臟病人隱瞞病情:患心臟病沒有什么丟人的”④;前列腺癌雖然是位于身體的“令人羞于啟齒的部位……這通常會喚起一種羞愧感”①,但畢竟也不會被認為生活不檢點或道德缺陷所致;至于白血病,其情況則更為特殊,它“出現(xiàn)在商業(yè)電影里……成了奪去年輕人生命的羅曼蒂克的病”②。外圍群眾的爭論中心也正好印證了米勒的辯護,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工作糾紛,而是觸及人們道德思維的具有時代特征和意義的大辯論。
與《費城故事》不同,《最愛》沒有涉及同性戀問題,但是這并沒有改善患者被健康人歧視的狀況,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費城故事》中尚有為安德魯搖旗吶喊的人,他的伴侶和家人對他不離不棄,關愛有加,可是在《最愛》中,患者們都像被打進了萬劫不復的地獄,除了男主角趙得意的父親老柱柱出于負罪心理,將他們集中到村里的小學予以照顧之外,其他人莫不是劃清界限,不僅唯恐避之而不及,而且還惡意傷害。個中原因,依然離不開艾滋病的“瘟疫”隱喻,甚至連《最愛》的電影海報就明確書寫著:“當瘟疫流行,當瘟疫蔓延,欲望蔓延,愛也在蔓延?!彪娪斑€借老柱柱之口來詮釋艾滋?。骸叭思艺f熱病是絕癥,是瘟疫,全世界都沒法治?!?/p>
顧長衛(wèi)的嘗試具有破冰意義,因為“就題材而言,談‘艾色變既是中國電影實踐的真實寫照,同時也是中國社會民眾的普適表情,因而這一題材長期處于被躲避和被遮蔽的懸空狀態(tài)”③。不過也有學者指出,顧長衛(wèi)對原著大刀闊斧的改編,把電影打造成單一的愛情主線,削弱了原著更深刻和廣泛的批判性。顧長衛(wèi)本人則直言不諱地表示,《最愛》并非一部純文藝片,他同樣看重其商業(yè)價值。無怪乎《最愛》被指責為:“愛與身體卻淪為現(xiàn)實的偽飾,成為吸引大眾眼球和滿足大眾偷窺欲的一大法寶?!雹苋欢?,我們也應該看到,正是因為帶著商業(yè)片的宣傳攻勢和明星效應,觀眾的數(shù)量才得以大幅度提高,而這又恰恰達到了擴大宣傳面的目的,使更多的人了解艾滋病。在2011年的一次訪談中,顧長衛(wèi)強調了艾滋病人遭遇的偏見和抵制,并申明了拍攝宗旨:
中國官方的艾滋病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是感染人口70萬,但實際接受治療的人數(shù)不足一半。另外35萬人是淹沒在茫茫人海中的,他們無法面對生病的事實,也無視治療的過程,原因就是擔心來自正常人群的歧視、恐懼、偏見,使得他們無法獲得基本的生存的權利……我們當時有意邀請到3位特殊成員(艾滋病感染者)加入劇組,一起完成這部電影的拍攝,劇組內就有4個工作人員即刻選擇了退出……我想達到的目的是傳遞正確的防控知識,也明確這樣的信念:任何感染者都是無辜的,要在社會上徹底改變“談艾色變”的局面。我想,治療也好,關愛也好,都需要以這個前提作為保障。⑤
《費城故事》里的安德魯是衣食無憂的中產(chǎn)階級,是一個“雅皮士”,他的病因可能主要是來自不為大多數(shù)異性戀所接受的生活方式以及偶爾的放縱,但《最愛》里艾滋病群體患病的原因卻是令人絕望的貧困。在賴以生存的土地難以解決基本的生存問題時,這些農村人口選擇了賣血,用身體的產(chǎn)出而不是身體的勞動來換取金錢。這種看似簡單快捷的掙錢方式,滿足了他們一時的物質所需,或者解決了一時的困難,但新的需求和困難總是不斷出現(xiàn),他們也就只能不停地賣血,在衛(wèi)生條件極差又沒有規(guī)范操作的情況下,艾滋病迅速擴散。賣血換錢打破了人們視為天經(jīng)地義的賣力掙錢的生活準則,物質的誘惑是難以抵擋的,所以有人賣血并不一定是情非得已,比如女主角商琴琴就是因為渴望能買一瓶城里人用的洗發(fā)水而去賣血,結果感染上了艾滋病。在電影里,商琴琴的婆家經(jīng)濟條件要好于一般的村民,但是作為一個年輕的愛美的女性,她連一瓶洗發(fā)水都無力支付,這也暗示了普通的農村婦女在經(jīng)濟上的依附地位;而成為女艾滋病人之后,她的結局不言自明。
疾病的隱喻不僅反映出人們對待病人的態(tài)度,而且還會導致病人諱病忌醫(yī),對外隱瞞病情,尤其是艾滋病這樣有著強烈的附加意義的疾病。桑塔格指出的實際情況與前面所提到的顧長衛(wèi)的觀點幾近一致,那就是這樣的隱喻:“妨礙了患者盡早地去尋求治療,或妨礙了患者作更大努力以求獲得有效治療。”①在顧長衛(wèi)拍攝《最愛》的時候,艾滋病的治療情況已經(jīng)比桑塔格當時所了解的更樂觀一些:“完全不治療的話,艾滋病發(fā)病到死亡可能只有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但如果借助現(xiàn)在的所謂‘雞尾酒療法,并且合理規(guī)范用藥,那么艾滋病人群達到社會的平均壽命是完全可以實現(xiàn)的。那么,艾滋病幾乎就會等同于糖尿病、高血壓等等常見的慢性病,唯一區(qū)別就在于根深蒂固的偏見?!雹跓o論患病原因如何,從《費城故事》和《最愛》中,我們都能看到大眾對艾滋病病人的偏見。
二、社會性死亡:軍事隱喻中疾病的妖魔化
如果說安德魯有生活不檢點的過錯,商琴琴有愛慕虛榮的小毛病,他們的患病多多少少都還有個人的主觀因素,都會給歧視者落下口實,但是《費城故事》里還有一個作為法庭證人的艾滋病人,也即上文提到的發(fā)現(xiàn)安德魯患病的那個合伙人以前的下屬,因為分娩大出血在輸血時不幸感染了艾滋病毒。在法庭上,她虛弱地告訴人們盡管自己毫無過錯,也沒有被公司開除,但是每次看到這位合伙人的時候,她都能從他不自在的眼神和表情里感覺到他心里在說:“天哪,那個艾滋病女人!”她向安德魯投去的目光是深深的無奈,似乎想表達在艾滋病人被“一視同仁”地飽受歧視的大趨勢下,自己的證詞對安德魯不會有什么幫助,難以起到力挽狂瀾的作用。事實上,由于她保住了自己的工作機會,反而更不利于安德魯控告律師事務所是因為疾病解雇他。女證人感受到的疏遠并非自以為是,桑塔格的觀察也印證了她的說法:“那些因諸如血友病和接受輸血而感染艾滋病的人,盡管無論怎樣也不能把感染的責任怪罪在他們本人身上,卻可能同樣為驚恐失色的人們無情地冷淡疏遠?!雹郯驳卖斠呀?jīng)預見到至少自己的同性戀身份會使自己的處境更為糟糕,所以在正式起訴之前,在提及這位證人時他說“他們沒有解雇她”,其重音放在“她”上。在《費城故事》中,男同性戀的身份是安德魯?shù)囊粋€“硬傷”,辯方律師指控他對雇主隱瞞病情,事實也確實如此,但他也道出了自己的苦衷:他本來有意向最欣賞自己的查爾斯和盤托出他是一個同性戀的真相,可是在一次休閑活動中,他親身體會到了查爾斯本人以及其他合伙人對同性戀的仇視,于是就決定閉口不談。安德魯?shù)倪x擇確實是在情理之中,試想:一個無法忍受同性戀的上司,如何能坦然接受同性戀下屬是一個艾滋病人?
桑塔格駁斥人們把艾滋病視為“同性戀瘟疫”④,并指出了一個自相矛盾的說法:艾滋病最先是在非洲被發(fā)現(xiàn)的。被西方認為在“黑暗大陸”上發(fā)端的這種疾病,“勢必激活我們所熟知的那一套有關動物性、性放縱以及黑人的陳詞濫調”①,但這與同性戀沒有什么關聯(lián)性。非洲人不愿意蒙受這種污名,他們用了兩個版本予以反擊:一是“艾滋病毒是從美國帶到非洲來的,是細菌戰(zhàn)的一次行動”;二是由美國培育,“被帶到非洲,再由從非洲返回馬里蘭州的美國同性戀傳教士帶回到作為該病毒發(fā)源地的美國”②。為了一個疾病的發(fā)源地而爭論不休,是因為雙方都急于擺脫與這個疾病的關系,歸根到底還是該疾病被賦予了各種負面的聯(lián)想。
令桑塔格最為反感的是疾病的軍事隱喻。她指出:“疾病常常被描繪為對社會的入侵,而減少已患之疾病所帶來的死亡威脅的種種努力則被稱作戰(zhàn)斗、抗爭和戰(zhàn)爭。”③在此隱喻下,疾病的宿主——病人自然而然地成了需要被一同“殲滅”的敵對勢力,因為“該隱喻還提供了一種看待疾病的方式,即把那些特別可怕的疾病看作是外來的‘他者,像現(xiàn)代戰(zhàn)爭中的敵人一樣;把疾病妖魔化,就不可避免地發(fā)生這樣的轉變,即把錯誤歸咎于患者,而不管患者本人是否被認為是疾病的犧牲品”④。也正是基于此,艾滋病人必須要面對的一個殘酷現(xiàn)實,就是它“給人帶來早于身體性死亡的社會性死亡”⑤。安德魯“失職”一事發(fā)生之后,律師事務所的董事們立場完全一致,通知他不再被安排任何工作。就在雙方會見的時候,安德魯尚不明就里,不知道對方已經(jīng)徹底地排斥了自己,但是此時的電影鏡頭卻給了觀眾意味深長的暗示:安德魯走進一間寬敞的會議室里,查爾斯他們在遠遠的一端,以桌子為屏障,把他隔得遠遠的,但嘴里還說:“在我們談之前,我想說,房間里的每個人都是你的朋友……還不只是朋友,是家人。”這明顯地與事實不符,產(chǎn)生了強烈的反諷效果。在他們的心目中,安德魯其實已經(jīng)邁進了另一個世界,“因為在對艾滋病的歧視之中,病人在肉體死亡之前,就已經(jīng)被判為社會性死亡”⑥。
安德魯不甘心在生命結束之前就被看作是一具行尸走肉,他憑著職業(yè)的敏感,選擇了利用法律來捍衛(wèi)自己的權利和尊嚴,此舉也是為和他有著同樣遭遇的人代言,就像非洲人反駁艾滋病的病源一樣。他向軍事隱喻掩護下心照不宣的歧視艾滋病的人群或者說社會勢力發(fā)起了反擊戰(zhàn),改變了此前無人揭開這層看不見的遮蓋物的局面,把人們深植于心但又閉口不提的成見暴露出來,以便公開談論。其實,公開而且反復談論艾滋病是有利的,能夠“在提供任何具體建議之前,先灌輸風險意識以及節(jié)制之必要性”⑦。如果艾滋病令人產(chǎn)生“談虎色變”的恐懼,那么安德魯?shù)钠鹪V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雖然辯方律師咄咄逼人、滴水不漏,向陪審團暗示安德魯不僅有道德缺陷,而且還在死亡前懷著一腔怨恨胡亂出擊,希望得到補償,但是這并不能降低安德魯勝訴的機會,這也是他求助于法律的基本考量:
以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而言,成年人之間的同性戀行為,即便是在私生活中雙方一致同意的情況下,也是為道德所不容,但這并不是當時法律意義上的有損公序良俗的行為,從法理上來說Andy(即安德魯)的勝訴是必然的。沿著上面的思路來分析,《費城故事》中Andy的性取向自由只是遭受到世俗道德的歧視,根據(jù)美國的法律,Andy的該項自由是受到保障的,因此僅僅就同性之戀而言,道德無法得到法律支持,即此種情況下對道德不能實行法律強制。①
桑塔格特別提及:“在資本主義社會里,對軍事隱喻的濫用,可能在所難免,這個社會越來越限制著道德原則訴求的廣度和可信度?!雹谄鋵嵾@或許與社會制度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在《最愛》里那個偏僻的山村,艾滋病也被視為外來邪惡力量的入侵和襲擊,在這樣一個遠離同性戀文化和現(xiàn)代文明的閉塞之地,艾滋病反而來勢更為兇猛,迅速攻陷了它脆弱的防御系統(tǒng)。在故事主體和故事主線不同③的情況下,《最愛》的病人們比《費城故事》的病人更加立體和多元,因為他們面臨著雙重的妖魔化:來自于外界和來自于自身。
從外界來說,在那些未被感染的人們眼里,艾滋病人不過是還喘著氣的活死人而已,他們中間的大多數(shù)人都會形容枯槁,渾身潰爛,迎來“難堪的死”④,而且還有可能會殃及自己。因此,在與他們打照面時,人們就像遇見鬼魂一樣,要么拔腿就跑,要么保持安全距離。這與艾滋病的隱喻機制不無關聯(lián):“作為一個微觀過程,它像癌癥一樣被描述為‘入侵。而當描述側重于該疾病的傳播方式時,就引用了一個更古老的隱喻,即‘污染?!雹萦捌心莻€走街串巷賣豆腐的小販被病人嚇得落荒而逃;村里小賣部的店主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收取艾滋病人購物的錢;一個路人看見在一起聊天的一群艾滋病人,嚇得夾在耳朵上的煙都掉了,趙得意拾起要歸還,卻引起了對方更大的恐慌;趙得意的哥哥趙齊全在動用關系為趙得意和商琴琴辦下了結婚證之后,也只是把證件扔在門口,并不進屋去知會二人;趙得意和商琴琴興高采烈地出門發(fā)喜糖,村民們嚇得閉門不出……在老柱柱的張羅下,村里飽受排擠的艾滋病人們住進了小學(小學能被騰空出來也是因為老師被嚇跑了,學生在村里無學可上,只能到更遠的地方去求學),過上了集體生活,主動與嫌棄乃至拋棄他們的家人和鄰居隔離,形成了一個極為短暫的烏托邦。
遺憾的是,他們能暫時躲開外界的妖魔化,卻無法克服自身的妖魔化。老柱柱的大兒子趙齊全是血頭,從事血液買賣,當艾滋病的陰影終于籠罩在村莊上空的時候,有人將此歸咎于他,先是毒死了他家的貓和狗,然后竟然毒死了他讀小學的兒子。誠然,趙齊全就像是伊甸園里的撒旦,用金錢誘惑著村民們去賣血,但是選擇權是在村民手里,他們可以選擇賣還是不賣,然而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在聽信了蠱惑之后反復賣血,以這種可悲的方式實現(xiàn)“不勞而獲”。他們的淺見使他們不可能考慮到事情的后果,而一旦災難發(fā)生,他們便急于尋找一個替罪羊,以發(fā)泄憤怒。令人不齒的是,他們不敢同趙齊全對抗,卻將仇恨的目光轉向弱小者,把無辜的動物和孩子作為泄憤的對象。不難想象,這樣的一群人聚居在一起,又會發(fā)生什么。果然,老柱柱的烏托邦維持沒多久,就變成了一個絕望的異托邦。人們內心深處的貪婪和邪惡沒有因為隔離和同病相憐而改變,先是接二連三地發(fā)生盜竊事件,接著兩個病人借趙得意和商琴琴的偷情要挾老柱柱,強行奪下了小學的管理權,其目的竟然是傾吞和倒賣小學的公共財產(chǎn)。這兩個病人后來變本加厲,盜伐樹木,賣給趙齊全。可是令人痛心的是,其行為的終極目標是能在死后躺在一口高檔棺材里。伴隨他們的不仁不義和喪心病狂的是愚昧無知,他們在生前都不知道該與人為善和勤勞致富,卻寄希望于死后享受大富大貴。他們不僅在別人眼中已經(jīng)死亡,而且在他們自己心里也因為遲早到來的死亡而自暴自棄,心安理得地置良心和道德于不顧,即使是在極為有限的活動范圍內也要興風作浪,以圖一時之快。
三、“身體不是戰(zhàn)場”:擺脫疾病的隱喻
桑塔格之所以寫下《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是因為某天晚上接到一個電話,得知一位關系親密的朋友被確診為患上了艾滋病。她掛上電話后不禁“淚如雨下,之后便是無法入睡”①,當晚便開始奮筆疾書,兩天之內就迅速完成了這篇短篇小說。不過她認為較之于講述一個故事,寫一篇議論性的文章更有力度,“一種敘事似乎比一種思想的用處要小。若是為了那種敘事的快感的話,我寧可從其他作家那里去尋找”②,因此她又把短篇小說中受體裁所限而未能直抒胸臆的那些話語在《艾滋病及其隱喻》中明確地表達出來。
當然,我們不能因為桑塔格為艾滋病人的尊嚴反復呼吁,而武斷地認定她否認艾滋病人存在過錯的可能性。相反,她痛惜地指出,在20世紀70年代,年輕人不加分辨地全盤接受資本主義社會標榜的自由,性貪婪和性揮霍達到了頂點,性和身體都成為了消費品,于是她不無憂慮地發(fā)問:“既然人們有消費的欲望,既然自我表達被賦予無可置疑的價值,那么,對某些人來說,性怎么會不成為消費者的選擇呢?”③
當性放縱的危害來勢洶洶地顯現(xiàn)出來時,人們出于恐懼,在性行為方面不得不有所克制,但是對于有的人來說為時已晚,《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的無名男主人公和《費城故事》的安德魯就是如此。不過無論是哪種疾病,疾病就是疾病,不應該強加任何意義和隱喻于其上。然而,桑塔格驚訝地發(fā)現(xiàn),艾滋病還進入了政治話語,被惡意或下意識地加以利用。她舉了幾個例子,比如在法國,一個政客將對手描述為“艾滋病似的”,還有一個反自由主義人士攻擊示威的學生是患上了“心理艾滋病”;曾任美國駐聯(lián)合國大使的珍妮·柯克帕特里克(Jeane Kirkpatrick)“一度經(jīng)不起誘惑,將國際恐怖主義比作艾滋病”④;巴勒斯坦裔作家安東·沙馬斯(Anton Shammas)則把“1948年以色列的獨立宣言描繪成‘以色列土地上的猶太國的艾滋病”⑤。隨著時代的進步和醫(yī)療水平的提高,艾滋病作為目前的不治之癥也終將會迎來有效的治療方法。桑塔格嚴正地申明:“身體不是戰(zhàn)場。艾滋病患者既不是在劫難逃的犧牲品,也不是敵人?!雹藜热蝗绱?,那就不僅應該以平常之心對待患病者,而且還需要給予他們更多的關愛。桑塔格在《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中就示范性地描寫了一種積極健康的關系:一群朋友們對一個艾滋病人予以精心的照料,沒有逃避,沒有疏遠,只有無私奉獻。與此同時,朋友們認真學習有關艾滋病的知識和治療方案,紛紛一改以前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認真負責地對待身邊的人和事,“在彼此的關愛和呵護中,令人聞之色變的疾病反而成就了他們令人欣慰的成長”①。
《費城故事》也有意突出像《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里那樣溫暖的一面。除了濃墨重彩地表現(xiàn)法庭上的唇槍舌劍,影片還用力頗深地展現(xiàn)了安德魯享受到的各種溫情。雖然他在工作中被上司設法刁難直至失去工作,在公共場合被陌生人鄙視和嫌棄,但是無論是他的伴侶還是家人和朋友都對他不離不棄。安德魯?shù)陌閭H米高(Miguel)自始至終都陪伴在側,他的朋友在他發(fā)病初期幫助他遮蓋臉上的傷痕,送他去醫(yī)院,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像往常一樣擁抱和親吻他,支持他用法律的武器捍衛(wèi)自己的權利。安德魯母親的話最具代表性:“我撫養(yǎng)孩子不是要他們坐在公交車的后排?!雹诎驳卖斣诩彝ゾ蹠邪呀憬愕男律鷭雰罕г趹牙铮硎芴靷愔畼?,五六歲大的小侄女也毫無顧忌地與他嬉鬧親近,這與他的辯護律師米勒在接受案件之前的舉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米勒的妻子對他排斥同性戀者不以為然,告訴他她的一個姑媽就是一個同性戀,結果米勒趕緊走到僅僅兩周大的女兒身邊,“警告”她以后不要靠近這個親戚。像米勒這樣不愿自己與家人接近同性戀者,更不會忍受與艾滋病人相處的人,當然不只是存在于電影之中,甚至在面對這一題材的影片時有人都覺得無法忍受,把《費城故事》批評得體無完膚,質疑它把艾滋病浪漫化,“避免任何對同性戀,或者甚至艾滋病的更細致的探究,直奔一幕法庭劇而去”③,而從影片的效果與導演的理念來說,簡直就是背道而馳,因為“戴米的座右銘是‘讓我們娛樂,讓我們真實,讓我們無畏,《費城故事》第一條就做得很差,第二條更差,第三條糟糕透了”④。
《最愛》在與觀眾正式見面之前,也面臨過類似的問題,它從片名到內容都經(jīng)歷了反復的修改,連作為編劇之一的原著作者使用的都是筆名,摒棄了一些敏感的情節(jié)和語言,最終以愛情片的形式出現(xiàn)。這個愛情來之不易,是在絕望中開出的一朵絢麗之花,雖然因為死亡而枯萎,但又因為綻放而使兩位主人公得到了升華?!蹲類邸防锏膼郛a(chǎn)生和發(fā)展于病人之間,是對《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和《費城故事》里的愛的補充。趙得意有妻有子,得病后妻子連手都不讓他碰一下;他心口不一,當面讓妻子在他死后再嫁,但在背后又祈禱她千萬不要改嫁,對她不去學??赐⒐⒂趹?,每天在墻上畫記號數(shù)她有多少天不露蹤影。商琴琴的到來讓他眼前一亮,于是設法勾引,二人被“捉奸”后,他根本就沒有一份應有的擔當感。當商琴琴被丈夫羞辱和毆打時,他躲在屋子里,不敢露面,等到風波平息了才出來,并且對圍觀的人群說“見笑了”,其怯懦和猥瑣暴露無遺。但就是這樣一個膽小自私的人,在走向生命終點的過程中慢慢地發(fā)生了轉變。面對被婆家驅趕和被娘家拒之門外的商琴琴,他主動與求之不得的妻子離了婚,以自己的房產(chǎn)為代價,換來了商琴琴丈夫的一紙離婚書,名正言順地與商琴琴結為夫婦,生活在一起。他勇敢地回擊上門辱罵的人,趕走無事生非的小混混,守衛(wèi)著這個不同尋常的家,并拖著越來越虛弱的病體,耐心地安慰和照顧商琴琴。從圖一時之歡到同病相憐再到相濡以沫,這對艾滋病戀人完成了一次蛻變。在影片最后,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商琴琴不停地裸身浸入冰冷的井水,用自己的身體為陷入昏迷的趙得意降溫,等趙得意高燒退去醒來時,商琴琴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趙得意已無心獨活,他在極度悲痛中一刀一刀地砍向自己的大腿。影片沒有直接交代他的死亡,而是用靜止的鏡頭展現(xiàn)從屋子里蔓延而出的大量的鮮血,為始于血、終于血的疾病和愛情畫上了一個句號。
四、結語
《費城故事》以杰弗里·鮑爾斯(Geoffrey Bowers)的真實案例為藍本,“審判的最終結果推動了反艾滋病歧視的社會運動”①。影片類型的選擇也是深思熟慮的,因為“在美國,法庭是國會之外最重要的社會問題博弈渠道,因此社會問題意識是美國法庭片重要的價值表述對象……作為類型電影的法庭片能夠將這些社會問題轉化為法庭片敘事情境,通過戲劇沖突的建構與想象性解決,從而緩解現(xiàn)實中的焦慮”②。《最愛》也是在中國出現(xiàn)令人觸目驚心的艾滋病村后,在真人真事的基礎上及時推出的一部視覺作品,以大眾喜聞樂見的電影形式和全明星陣容引起了觀眾的關注。盡管評價褒貶不一,但至少在上映的過程中成功地完成了一次防艾宣傳活動,而且從演員的遴選來說,由于參加演出的蔣雯麗、濮存昕和李丹陽都是防艾大使,這無形中又加強了影片的宣傳力度。
桑塔格以個人的經(jīng)歷為寫作動力,站在病人和病人朋友的立場上反思疾病給人們帶來的摧殘——是肉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顿M城故事》和《最愛》以不同的方式呼應了桑塔格在《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中傳達出的愛的主題。艾滋病人和健康人一樣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的生命個體,他們的身體不應該成為公共話語的傷害目標。尤為重要的是,“對于艾滋病這種帶來如此之多的犯罪感和羞恥感的疾病來說,使其從意義、從隱喻中剝離出來,似乎特別具有解放作用,甚至是撫慰作用。不過,要擺脫這些隱喻,不能僅靠回避它們。它們必須被揭露、批判、細究和窮盡”③。桑塔格以文字作出了努力,《費城故事》和《最愛》的演職人員則以更直觀的影像進行了接力,他們一馬當先地挑戰(zhàn)所謂的禁忌題材,敢于面對各種爭議去揭露現(xiàn)實問題。
責任編輯:安 吉
[作者簡介]柯英,蘇州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江蘇蘇州 215009)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景觀社會的思想者:蘇珊·桑塔格視覺藝術文論研究”(12CWW002);江蘇省高校青藍工程項目;蘇州科技大學師資培養(yǎng)科研資助項目
①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譯者卷首語》,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頁。
②Leslie Luebbers, “A Way of Feeling is a Way of Seeing,”in Barbara Ching and Jeniffer A. Wagner-Lawlor, eds.,The Scandal of Susan Sontag,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9,p. 174.
①1991年,喬納森·戴米憑借《沉默的羔羊》(The Silence of the Lambs)榮膺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獎,《費城故事》和2008年的《雷切爾的婚禮》(Rachel Getting Married)都是他導演的知名作品。
②吊詭的是,在此之前中國拍攝的幾部艾滋病紀錄片,如《潁州的孩子》《好死不如賴活著》等,由于影片類型和推廣程度等原因,在國內受眾不多,但在國外展出后卻引起了遠遠高于國內的關注度。
③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5頁。
④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18頁。
⑤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18頁譯者注。
①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01頁。
②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08頁。
③引自《費城故事》的電影臺詞,三星影業(yè)(TriStar Pictures)1993年出品。文中涉及該影片的其他引文出處相同,都由筆者譯出,不再另行加注。
④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9頁。
①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7頁。
②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7頁。
③黃寶富、張勇:《活著,或者死去——顧長衛(wèi)電影〈最愛〉敘事視角的精神分析》,《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1年第6期。
④林進桃:《從“苦痛”小說到“時尚”影像——顧長衛(wèi)電影〈最愛〉改編中的審美變奏》,《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2年第1期。
⑤李東然:《四年磨一劍——顧長衛(wèi)的〈最愛〉》,2011年5月17日,http://www.lifeweek.com.cn/2011/0517/32534_2.shtml,2019年5月7日。
①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90頁。
②李東然:《四年磨一劍——顧長衛(wèi)的〈最愛〉》,2011年5月17日,http://www.lifeweek.com.cn/2011/0517/32534_2.shtml,2019年5月7日。
③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03頁。
④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34頁。
①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25頁。
②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25—126頁。
③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87頁。
④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88頁。
⑤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09頁。
⑥美國《1973年聯(lián)邦職業(yè)康復法案》(The Federal Vocational Rehabilitation Act of 1973)明確寫有禁止歧視殘疾人的內容?!顿M城故事》中安德魯和米勒在圖書館一起閱讀了這一法律條文,其中有一句是“because the prejudice surrounding AIDS exacts a social death which precedes the actual, physical one”,這和桑塔格寫的“AIDS…which brings to many a social death that precedes the physical one”,可謂聲氣相通。
⑦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46頁。
①劉賀忠:《當自由與道德沖突時法律的立場》,《法制與社會》2011年第21期。
②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88頁。
③《最愛》展現(xiàn)的是一個鄉(xiāng)村因貧致病的艾滋病人群體,其主線是愛情;《費城故事》聚焦的則是都市里單個的因性致病的艾滋病人,其主線是法律。
④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2頁。
⑤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94頁。
①Kenny Fries, “AIDS and Its Metaphors: A Conversation with Susan Sontag,”in Leland Poague, ed.,Conversations with Susan Sontag, Jackson: 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 1995,p. 256.
②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90頁。
③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46—147頁。
④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37頁。
⑤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38頁。
⑥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61頁。
①柯英:《自由迷局中的責任擔當——〈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的存在主義解讀》,《杭州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
②意即受歧視。
③John Simon, “Romancing AIDS ,” National Review, no. 2,1994,pp. 68-69.
④John Simon, “Romancing AIDS ,” National Review, no. 2,1994,p. 69.
①姚睿:《正義與情感的銀幕書寫——美國法庭片的敘事與文化價值觀》,《當代電影》2015年第7期。
②姚睿:《正義與情感的銀幕書寫——美國法庭片的敘事與文化價值觀》,《當代電影》2015年第7期。
③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16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