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娜
摘要:薇拉·凱瑟在短篇小說《一場瓦格納作品音樂會》里通過對女主人公一喬治亞娜沉默的一生的描寫,揭示出當代女性在家庭和社會中普遍的失聲狀況。話語既是個人與社會交際的中介,又是個人權力的體現(xiàn)。失聲的女性在社會中面臨著巨大的困難,本文通過對小說女主人公失聲現(xiàn)象的分析,探索女性在社會中遭遇到不公正對待的原因,以期尋求解決之道。
關鍵詞:薇拉·凱瑟 話語權 失聲 女權主義
薇拉·凱瑟(WfllaCather,1873-1947)是20世紀美國著名女性作家,成長于美國西部,其時美國正轉(zhuǎn)型于工業(yè)社會,工業(yè)文明的興起、科技的發(fā)展和物質(zhì)財富的積累很大程度上塑造了當時人們的生活和思考方式,而20世紀初轟轟烈烈的婦女運動大潮也給當代人們的思想帶來了轉(zhuǎn)變,凱瑟在社會大背景中受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國內(nèi)外評論家從不同方面研究《一場瓦格納作品音樂會》,探討主題,如分析理想與現(xiàn)實的沖突、小說的敘事技巧等。當然也不乏女權主義的批評,探討當代女性該何去何從等。??抡f過:“話語就是人們斗爭的手段和目的。話語是權力,是人通過話語賦予自己以權力?!币虼?,我們不妨以話語為切人點,深入探索女性在社會中受到不公正對待的原因。
一、在家庭中喪失地位
在薇拉·凱瑟的短篇小說《一場瓦格納作品音樂會》中,女主人公喬治亞娜在家庭中一直處于被動的地位,沒有話語權。
首先,作為一名女兒,她在父母的面前是失語的。當她愛上來自鄉(xiāng)村的窮小子時,家人們作為最親密的人,給喬治亞娜的不是理解和支持,而是反對和責罵。男權社會中女性作為私有財產(chǎn),一直處在家長的“監(jiān)護”之下,女性的婚姻通常是由家長決定的。喬治亞娜在家長的“監(jiān)護”下,沒有發(fā)言權,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最終,“為了逃避家人的責罵和朋友的非難,她隨他一道去了內(nèi)布拉斯加邊疆地區(qū)”。面對責罵和非難,她是無力的,是失語的,她所能做出最大的選擇就是從家長的監(jiān)護中逃走,而這樣她也失去了整個家庭。
其次,在婚姻中,她作為妻子,也是失語的。雖然喬治亞娜曾有足夠的勇氣來對抗家長們的壓迫和統(tǒng)治,試圖從失語的狀態(tài)中逃離出來,但是當她結(jié)婚后,她在婚姻里仍然沒有話語權。她每日從早到晚忙碌家庭瑣事,照顧孩子,而她在家庭中并不能做出任何決定。她熱愛音樂,卻連自己買樂器的能力都沒有,“她那架小風琴……是她丈夫在定居十五年之后為她買的,而在那之前的十五年中,除了一位挪威籍農(nóng)場幫工的手風琴外,她不曾見過任何樂器”。她在家庭里是沉默的、溫馴的、任勞任怨的,她已經(jīng)習慣了失聲,習慣了被決定。
二、在社會中面臨的壓力
社會是由人與人形成的關系總和,人在社會中實現(xiàn)自我完善和自我發(fā)展。然而社會也是權力斗爭集中體現(xiàn)的地方,人們在社會中爭奪權力,獲得社會地位。
喬治亞娜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并且她原本是有自己的工作和事業(yè)的,她不但“曾是波士頓音樂學校的一名教員”,還是“一名優(yōu)秀的鋼琴演奏者,她受的音樂教育比四分之一世紀前大多數(shù)音樂教師所受的教育都多”,她完全有能力靠自己生活?!岸?zhàn)”后美國女性工作機會增多,而女性在工作中更能提高婦女獨立意識,找到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美國著名女權主義者弗里丹說:“就女性而言,要發(fā)現(xiàn)自己,了解自己,唯一的辦法就是同男人一樣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女性的奧秘》)喬治亞娜在城市中有自己的工作,能實現(xiàn)自己在社會中的定位,有為自己發(fā)聲的渠道。然而,當她愛上一名鄉(xiāng)下懶散的年輕小伙子之后,她為什么一定要放棄自己的工作,而跟從一名毫無前途的小伙子一起到農(nóng)村過拓荒的生活呢?他們?yōu)槭裁床荒芰粼诔鞘欣?,靠喬治亞娜的工作來維持生活呢?作者對此沒有給出任何解釋,但是除了多方面的現(xiàn)實因素外,筆者認為這背后有著更深刻的社會原因。
首先,在男權社會中,男性的優(yōu)越心理已經(jīng)根深蒂固,社會普遍認同男人比女人強大。因此,男性工作掙錢養(yǎng)家天經(jīng)地義,而女性供養(yǎng)男性卻是大眾所不能接受的一種方式。男性優(yōu)越感不但限制女性發(fā)展,而且會反過來去證明女性不如男性,因此陷入惡性循環(huán),女性地位永遠處于男性之下。
其次,男權社會把女性捆綁在家庭中,人們普遍認為家庭才是女性的歸宿,社會工作對于女性可有可無。而女性在長久以來的男權影響下,也潛移默化地認為家庭對于女性才是最重要的。無數(shù)女性心甘情愿為家庭放棄自己的工作,默默為家庭付出自己的一生。這種思想如今依然根深蒂固,如果一個家庭中需要一個人放棄工作,照顧家庭,通常仍是女性回歸到家庭里。
最后,作為一名熱愛并且精通音樂的人,音樂應該是喬治亞娜最好的發(fā)聲工具,然而她在長達三十年與音樂絕緣的狀態(tài)里,失去了發(fā)聲渠道,放棄了理想,最終失聲。面對社會壓力,女性放棄工作,回歸家庭,失去自我發(fā)展、實現(xiàn)獨立的機會,在社會中就更沒有渠道表達自己的聲音,于是漸漸在社會中失聲。
男權社會中,人們普遍認為男性優(yōu)于女性,男性工作掙錢養(yǎng)家的模式被廣泛認可。社會普遍在女性身上施加各種壓力,以傳統(tǒng)倫理道德約束、控制女性,片面強調(diào)女性在家庭中的傳統(tǒng)角色和社會功能,壓抑女性尋求自我發(fā)展的需求,以此來維護父權文化統(tǒng)治。
三、在文本中失去敘述者地位
敘述者是電影或小說中直接為觀眾提供信息或發(fā)表評論的人。小說中的敘述者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因為讀者只能從敘述者那里得到信息。敘述者不但描述情節(jié),還加入自己的情感以及評價,由此,讀者很容易從敘述者角度看待事情,不自覺地與敘述者站在同樣的立場。而且,敘述者也是有選擇地去講述一些事,他沒有講述的事情,讀者是不知道的。
《一場瓦格納作品音樂會》采用第一人稱敘述,敘述者是女主人公的侄子克拉克??死藢讨蝸喣鹊牧私獬松倌陼r代的相處,就是時隔三十年后的重逢。讀者以他的視角去看喬治亞娜,看到的是她不全面的一生,是斷裂的,有三十年的空缺??死嗽跀⑹鲞^程中甚少直接引用喬治亞娜的話,通篇下來,喬治亞娜只說了四句簡短的話。整篇小說中,喬治亞娜的外貌、經(jīng)歷,甚至連感情、思想都由克拉克來敘述。時隔三十年后再次去聽自己曾熱愛的音樂會時,喬治亞娜心里究竟會怎么想呢?她會害怕、激動,還是痛苦、麻木?喬治亞娜不曾說話,只有克拉克在替她發(fā)聲,替她決定。小說由克拉克決定要不要喚醒她:“我開始想到最好是不把她喚醒就送她回紅柳縣,并為建議去聽音樂會而追悔莫及?!辈⑶铱死耸煮w貼地替她考慮:“其實替她著想我倒真希望她對音樂的情趣已經(jīng)完全消失,那種漫長的掙扎已幸運地結(jié)束?!笨死松踔吝€評價喬治亞娜的愛情為“令人費解的癡戀”。在喬治亞娜自己的故事里,她都沒能為自己發(fā)聲,而是由一位并不那么親密的男性親人講述她的一生。跳出小說,現(xiàn)實中的女性話語在男權話語下又是何等破碎,何等缺失?不僅大多數(shù)故事由男人寫成,講述的是男人的故事,而且即使在講述女人的故事時,男人仍然不能避免以男性的視角去看待女性。普蘭·德·拉巴爾說:“但凡男人寫女人的東西都是值得懷疑的,因為男人既是法官又是當事人?!痹谀行栽捳Z下,即使是女性作家寫女性的故事,也難免受到男性話語機制的影響。
總之,薇拉·凱瑟在《一場瓦格納作品音樂會》中為我們呈現(xiàn)了女性在家庭中喪失地位、在社會中面臨壓力以及在文本中失語的狀態(tài),從而反映男權社會中女性面臨的種種問題。失聲反映了女性在社會中受壓迫的狀態(tài),是女性尋求平等道路上的巨大障礙。因為長久的失聲,女性已經(jīng)不知道如何為自己發(fā)聲,就如小說中的喬治亞娜那樣,即使?jié)M腹委屈、對生活充滿了不滿,但是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只能在聽完音樂會后說:“我不想走?!迸允紫纫獮樽约喊l(fā)聲,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愿望,只有這樣,才能開始為自己爭取話語權,這對當下女性爭取獨立、獲得解放、實現(xiàn)男女平等仍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