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幸子，作為一位現(xiàn)代作家，她的作品里既有對戰(zhàn)爭的反思，也有生態(tài)保護的內(nèi)容，而她生態(tài)作品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從其獨特的視角擬鳥化，即站在鳥兒的角度來觀察這個世界。她的筆下，人與自然是一個整體。她從最開始喜歡小動物到后來開始關注其他形態(tài)的自然：山的高大深邃。她說，我能感受到一種不屈、壯大的精神。也是出于這種摯愛，她去了很多地方，在偶然一次看到大井埋立地時，便一心投入到鳥兒保護運動中。下面就從她的兩篇擬鳥化的作品《飛行》和《海鷗掉落的那一天》出發(fā)，分析打著保護幌子的鳥類基地的真正行為，揭示人類對鳥兒犯下的罪惡。本文以自然主義作家加藤幸子的鳥兒題材為研究對象，試從生態(tài)角度進行考察，研究加藤幸子文學作品中所流露出的生態(tài)保護觀念。

一、鷺山公園——殺鷺

和田勉（2001）在從文學與分子生物學角度分析加藤幸子作品時，曾說，“從鳥瞰的角度，能看到作為人的界限以及人堆其他生物毫無顧忌壓制的殘酷”，“從鳥的視點來看，人長著兩只腳，是兇暴的”。面對將這些對動物的殘忍，化身為人，生為人類的我們才能警醒，才會去反思。

加藤幸子也許有著同樣的想法，她的作品將鳥化身為人，通過化身為人的鳥兒看到的世界，去展現(xiàn)人類對鳥類的所作所為。不論是鷺山公園還是稀有鳥類孵化中心，都只是掛著保護的名義，實則問題頻發(fā)：對鳥兒自由的掠奪，保護基地管理不到位造成的鳥類死亡等。在《飛行》這篇文章中，加藤幸子花了大量筆墨去描寫三個孩子的鷺山公園冒險之旅（這三個孩子其實是鷺）?？墒亲詈?，當她和小伙伴看到由于人類行為而造成的森林破壞以及鳥類死亡，當調(diào)查委員會的人用槍對鷺趕盡殺絕時，護身符的玻璃瓶子碎了，劃傷了明子。她和小伙伴迫不得已離開了那片原本屬于他們的森林。

文中從三個孩子的視點出發(fā)，生動形象地描繪了人類對鳥兒的殘忍傷害。那木是一個狂熱的愛槍者，槍就是他的生命，他的夢想是考上工業(yè)大學，找一個正在發(fā)生戰(zhàn)爭的國家，開發(fā)具有優(yōu)質(zhì)性能的新型槍。他用M1918A4在“射殺”鷺，像著魔一樣。那木有槍，有武器，可即便這樣還是保護不了自己和小伙伴。武器反被人利用，最后鳥兒都死在搶下。它們的尸體像浴巾一樣，掛在樹上。慘叫聲，羽毛和灰塵充斥著整片森林，像是被分割成兩個世界。腳邊掉落的小鳥脖子后仰張著嘴，已經(jīng)死了。霰彈所到之處，鳥巢七零八落，棲息在枝頭的幼鳥被搶射中，部分翅膀和個別腿爪都掉落下來。這是那木看到的情況：人類對鳥類的屠殺，因為鷺太多，它們會將糞便弄在洗干凈的衣服上，它們會捕養(yǎng)魚籠里的魚。臺風一過，惡臭遍布整個城市;鷺飛到城市人家窗口鳴叫，造成人的神經(jīng)癥。于是，人們打著“疏苗”的名義去殺鷺。他們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人也只是為了自己生存環(huán)境的干凈和整潔。鷺被追趕得無路可走，躲在崖下，不安地飛著。

身為人類，人們似乎總有一個錯覺：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優(yōu)越的生物，只要可以維持住自己的生活，便可以犧牲掉其他生物，包括他們的生命。人們也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了這些可愛的小生物，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該是多么單調(diào)。說到底，還是人類太自私。人類的優(yōu)越意識，造成了鳥類的生存悲劇。

特魯作為明子的戀人，最后在肩膀受傷后，選擇了帶著明子離開，他們無法再去顧全自己的朋友那木了。加藤幸子將鳥寫成人，通過各種畫面的陳述，能更深刻地引起人類自身的反思。三個孩子在森林里沒有食物，它們生吃習葉藻，生吃紫怡貝。似乎鳥比人更明白生存的道理?？稍谶@場生存戰(zhàn)爭里，那木似乎是敗了。生吃完紫怡貝后的那木開始上吐下瀉，身體虛弱，就那樣倒在自己的傾吐物上。那木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臨死的時候，還在問他的槍在哪兒。他自以為驕傲的武器，最終也沒能保護得了他。明子在抬頭看鷺時，注意到了它們冷酷的眼神。很久以前，它們才是這片森林的所有者，對森林的闖入者懷有敵意也是理所當然?；頌槿撕蟮乃鼈儯ㄈ祟悾?，是鳥兒的敵人。除了對鳥的直接傷害之外，人類的頻繁侵擾造成鳥兒擔驚受怕。加藤幸子曾和朋友去森林里尋找過大黑啄木鳥。它們是兩只交替孵蛋。即便是人靜靜地守在車里，它們還是疑神疑鬼。一只大黑啄木鳥飛進洞里，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另一只才慢慢地靠近，遲遲不肯入洞。因為它們的原生林常年受到人類的破壞，所以它們一直擔驚受怕。

這里是鷺山公園，是鷺的森林。無論是黎明時分向著魚籠起飛時的瞬間，還是進行愛的交歡時抖動著的羽毛，無論是對敵人的恐嚇，抑或是柔軟羽毛下蛋殼破裂的瞬間，這些所有都是它們的。鷺們更迭地完成這各個階段。然而，人們?yōu)榱俗约焊篮玫纳?，開槍射殺鷺，人和自然的關系變得水火不容。自然既可以小到一個森林、一片海，也可以是大到包容一切的容器。人們生活其中，也有別的生物在拼命努力生存。地球不僅是人類的，而是成千上萬條生命的共同所有物。這是加藤幸子教會人們的東西。人與自然之間是共存的關系。自然也不僅是環(huán)境里的自然，還包括生活在其中的多種生物。當人類對自然造成破壞時，自然也會對這種行為作出回應，就像加藤幸子說的，不是我們拋棄了鳥兒，而是鳥兒拋棄了我們。

二、海鷗養(yǎng)殖——掠奪自由

不論是自然環(huán)境里的鷺山還是人工養(yǎng)殖保護的鷗，人們都在某種程度上對它們造成了傷害。前者是人類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更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開始“疏苗”，射殺鷺，敲碎蛋殼，幼鳥尸體暴露在外，而后者，人們疏于管理，或?qū)Υt的方式過于粗暴造成鷗的死亡等。人們看似是在保護，其實是在傷害。人類打著保護的名義，掠奪了鳥類的自由，屠殺者他們的同類，卻還高調(diào)地宣揚著人與自然的和諧。人類從來就沒有站在鳥兒的角度去想過，它們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生存環(huán)境。

《海鷗掉落的那一天》里，同樣是擬鳥化，這次是養(yǎng)殖基地，用化身為人的鳥的經(jīng)歷來展示實際養(yǎng)殖基地的情況。N小學，俯瞰來說，像一座巨大的換氣扇。這里生活著很多鷗?，旣愂沁@里的學生。去學校路上有一條運河，不時會漂著白色塊狀物，散發(fā)著惡臭。朋友告訴她那是死掉的小貓。學校后面是團地住宅區(qū)，像十六棟精致的棺材?，旣愑幸淮斡龅揭粋€男孩，他告訴她，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十年前團地建成之前，那里是一片海。海帶養(yǎng)殖業(yè)興盛，到處都是制鐵工廠，到處都是火花和冶煉金屬藥品的臭味。小學時，運河已經(jīng)被挖了，那兒已經(jīng)成了埋立地。那里有很多鳥，他經(jīng)常帶著望遠鏡來看鳥，也是他教會瑪麗，只有裝成一棵樹，像樹一樣去思考，一動不動，鳥兒才會放松警惕。樹木和土地是相互關聯(lián)的，樹木是難得的和平主義者，鳥兒們也是知道這樣才會去?？?。這也是加藤幸子文學的獨到之處，總能站在動植物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看待這個世界。正如她之前說過的，如果你想聆聽花開的聲音，只有一動不動，像花兒一樣佇立，才可以聽到。就像男生教給瑪麗的，站在鳥兒的角度，去做一棵樹，一動不動;站在樹木的角度，去思考與土地的關系。每一環(huán)都是相互聯(lián)結(jié)的。鳥與樹，樹與土，土與人，大自然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人類作為地球上擁有最高智慧的生物，有權利追求自己經(jīng)濟各方面的發(fā)展，但如果只是一味追求發(fā)展而不計后果或不考慮發(fā)展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其結(jié)果可能是更致命性的?，旣惣绨蛳癖会樤粯樱軅?，可是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去關心它。她撞到了玻璃，翅膀折了。對鳥類的保護，到底是給它們自由，還是將它們關起來作為一種展覽物，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做法。加藤幸子曾在另一篇文章中提到，島上有一個珍稀鳥類保護中心，這里是一個瀕臨滅絕鳥類的孵化中心，里面關著日本的大型鳥類?？伤鼈兿駱吮疽粯右粍硬粍?。管理員的助手說，一周以前，這只鷗就已經(jīng)虛弱到無法進食，搶救也來不及了，所以就把它用樹枝勒起來，掛在墻上，給來參觀的人看，這里只是掛著保護中心的名字，實則是個處刑場。人類的自私造成鳥類的瀕危滅絕。就連生活中最常見的大雁，后來也不見了。隨著城市化進程的發(fā)展，可以提供食物的水田、草地消失后，它們便也消失了，像從關東小孩子的夢里消失一樣。人們的自私毀掉的不僅是鳥類，還有小孩子的童年及美麗的夢。

有時人類雖并非出于有意，但仍給它們帶來了傷害。特別是像渡鳥這樣的遷徙鳥，五月左右飛來，九月左右離開。當它們不遠千里飛來時，卻發(fā)現(xiàn)以前的家——草原、森林沒有了，反而多了混凝土建筑。人類在追求文明、進步的同時，動物們成了犧牲者，除此之外，很多鳥兒在繁殖期會特別忙，這時可能人類小小的不注意就會造成它們棄巢。加藤幸子在觀察鳥類時，會在車外蒙上迷彩色罩子，只是靜靜地待在車里，拿望遠鏡去觀察它們的行為。在如今鳥兒生存越來越困難的時代，無論是日本還是其他國家，人們至少應該做到這樣。因為有鳥兒在的光景，才是我們精彩人生的一部分。對鳥兒最好的保護，就是給它們想要的自由和生存環(huán)境，就像加藤幸子在護鳥運動中提倡的那樣。無論是海鷗還是天鵝，抑或是并不太美觀的蟾蜍，雖是偶然來到這個世間，但都在努力生存，人類并沒有獨占居住權的理由。

三、加藤幸子的保護運動

1970年代日本處于高速經(jīng)濟增長期，全國到處都是推土機的轟鳴，甚至吵醒了正在冬眠的獾。當時規(guī)定，綠色是無用的。獾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園倒在推土機下。有一種看法認為，無論是人還是場所或是物品，都應以經(jīng)濟價值來衡量，那自然便是這世間最不能產(chǎn)生利益的東西，毫無疑問應當被舍棄。從城鎮(zhèn)到山川再到田野，自然便因為這樣的理由在一點點失去。大井埋立地是一項很大的工程，但如果真的實施起來，可能會有還幾百種類的鳥無家可歸甚至瀕臨滅絕。正是因為見到了太多這樣的不幸和悲劇，加藤幸子決定要保護鳥兒。從在自家陽臺設置飼料臺到大井埋立地的保護，她通過自己的努力，將這片土地保留下來，作為野鳥公園。她也通過身體力行的實際行動來提醒人們，不顧后果的追求發(fā)展，造成的后果只能是對自然的破壞。自然是包括人類在內(nèi)的所有生物的歸宿，或者可以說是各種生命活躍的舞臺。因此，對鳥兒真正的保護，不是將它們作為參展物關起來，也不是打著人類優(yōu)越的名義去傷害它們，更不能為了人類的發(fā)展而犧牲它們。就像她的護鳥運動那樣，人們應該站在鳥的角度去思考，保護它們想要去生存的這片土地和環(huán)境。

保護鳥兒，就是給它們想要的生活環(huán)境。加藤幸子曾擔任過百貨商場舉辦的鳥巢競技大會的評委，在看到小朋友做的各式各樣精巧的作品后，她很感動，感動之余，她說，比起設計，站在鳥兒的立場去思考問題要更為重要。設身處地地為鳥去想，即便是在庭院里設置飼料臺這樣的小事，也需要在很多方面留心?？涩F(xiàn)在，很多原本應該是自然的地方，都開始商業(yè)化，這對鳥兒的生活環(huán)境也無疑帶來了影響，滿地垃圾，鳥兒們在上空盤旋，遲遲不肯降落。即便是人工喂養(yǎng)的天鵝也很敏感，環(huán)境稍有變化，便不再進食。除了人為因素之外，偶爾的自然環(huán)境異常，對遠道而來的鳥兒而言，也是一種殘酷的考驗。

小到身邊的鳥兒、生物的照顧，大到大井埋立地的保護，無一不透露出加藤幸子護鳥運動的思想。她說，保護鳥兒，或者是想增加鳥兒的數(shù)量和種類的話，只有保留或創(chuàng)建它們能夠生存的環(huán)境。在這一點上，有兩個必須，一是確保各地方都有大規(guī)模的生息地，二是在人類居住環(huán)境周圍大量種植綠色。只有這樣，在人類歷史發(fā)展期間，鳥類歷史才能得以保存下來。

也是懷著這樣的想法，加藤幸子開始了她的護鳥運動，將大井埋立地作為鳥兒能夠生息的環(huán)境，保留了下來。這是一片鳥兒的森林。人類的繁榮，多少會伴隨著對自然的破壞，但鳥獸成了這其中的受害者。加藤幸子總是嘗試站在鳥兒的角度和視點去看待這個問題：灰色的城市，光禿禿的山脊，因混凝土而固化的水邊或是污濁的水源。她說，“每次當我站在鳥兒的視點去看待周圍的一切時，我總是擔心鳥兒是不是就這樣拋棄了我們，再也不回來了。人只是人，并沒有高人一等，也沒有低劣于誰。所以當考慮其他生物鳥類時，也就是在考慮我們?nèi)祟愖约骸薄o論是海鷗還是天鵝，抑或是并不太美觀的蟾蜍，還是偶爾來到這個地球上，但都在努力生存，人類并沒有獨占居住權的理由。

（大連外國語大學）

作者簡介：周小凡（1993-），女，甘肅靖遠人，碩士，研究方向：日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