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三歲的時候,媽媽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天騎著去上班,可是她剛學會,還不敢騎,不會上車,也不會下車,騎在路上搖搖擺擺的。
我家住在五樓。那個時候,買一輛自行車雖然不比登天難,但也是極其珍貴的。所以,自行車是不能放在一樓的,不然肯定會丟。每天早晨我要把媽媽的自行車從五樓扛到一樓,晚上再扛上去。
那時,我已經很有力氣了。自行車扛在肩上下樓時,我總是走得瀟灑自若,耀武揚威。我在過道里轉來繞去,右手抓住三角架,左手扶住龍頭,絕不讓自行車碰到墻壁,甚至還可以輕輕地跑幾下。媽媽就跟在我的后面。樓里的人看見總說,又幫媽媽扛自行車啦!這是一句聽了讓人很神氣的話。
我把自行車推到路邊,把媽媽的包夾在后座上,扶她上車。然后,令人吃驚的事情就要發(fā)生了,我跟在媽媽的自行車后面奔跑!
我每天都這樣跟在媽媽的自行車后面奔跑,從家里到媽媽的工廠有公共汽車五站地。我就這樣跟著跑五站地。
媽媽僵直地騎著自行車,歪歪斜斜。她有點矮,車座已經放到了最低的位置,她的腳尖才剛好夠著腳蹬。
只要后面或者對面有車開過來,她的車龍頭就開始晃動。我跑在媽媽的左側,這樣可以幫她擋住別的車,讓她覺得沒有危險。我對媽媽說:“媽媽,別緊張?!?/p>
“慢一點?!?/p>
“媽媽,扶好龍頭。”
奔跑的時候,書包在屁股上一跳一跳的,我看不見周圍,只顧著跑。我只顧著保護媽媽,看她的車有沒有搖搖晃晃。我只顧著均勻地呼吸,不讓自己上氣不接下氣。看著腳下的柏油路面急速地往后退去,我知道又跑了一站,又跑了一站……
媽媽的工廠到了。我扶住了自行車,媽媽下了車,推著進了廠門。然后,她又走出來,遞了一個饅頭給我。她每天都托門房的師傅幫她買一個饅頭,留給我課間的時候吃。我奔跑了很長的路,她怕我會餓。我把饅頭放進書包,又開始往學校跑。
下午四點半,我還會來,扶媽媽上車,跟著媽媽奔跑,回家。
這樣的早晨和下午,一直持續(xù)到媽媽不怕了,騎車的時候不搖搖晃晃了。有一天,突然就停止了。
半年以后,我成為了學校田徑隊的隊長。我擅長的項目是短跑,60米、100米、4×100米,4×100米我總是跑第四棒,因為我的速度最快。
后來,我參加區(qū)運動會,60米得了冠軍。那天下著蒙蒙細雨,可這一點沒影響我得冠軍。后來語文老師布置作文題——《記一次運動會》,講評作文時,一位同學在作文里寫到我,她說:“梅子涵跑著跑著像一只蒼鷹一樣飛了起來?!贝蠹倚Φ貌铧c翻了椅子,因為大家以為是像蒼蠅一樣飛起來。老師及時在黑板上把“蒼鷹”兩字寫了出來,我臉紅了,因為竟是媽媽的那輛自行車才讓我跑得這樣快。
(大浪淘沙摘自《火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