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利

在中國古代諸多冠飾中，鳳冠應(yīng)該說是廣為人知也最為女性所向往、傾慕的一款。它是古代皇帝后妃專有的冠飾，其上飾有鳳鳥樣珠寶，盡顯雍容華貴之美。古代女性所用首服，以鳳冠為貴?！爸监鼬P冠”是古代女性最大的榮耀。

一般來說，鳳冠是中國傳統(tǒng)的高級禮服的一部分，但這個傳統(tǒng)在各個時代是不同的。不管怎樣，鳳冠都屬于“最尊貴的女人”，只是扮相各有千秋。

鳳冠何時有

所謂鳳冠，正確說，其實應(yīng)該叫鳳形冠飾。如今，人們習(xí)慣把“鳳”與“龍”配成一對，這是上古崇龍部落和崇鳳部族長期斗爭，最后融合為統(tǒng)一的華夏族的結(jié)果。鳳的地位次于龍，是因為崇龍的周族戰(zhàn)勝崇鳳的商族以后，君臨中原長達800年。而崇鳳的嬴秦，二世而亡，壽命過于短促。接著統(tǒng)一中國的，是以復(fù)活龍圖騰起家的劉邦，他編造了自己是赤龍之子的神話，開創(chuàng)了皇帝是“真龍?zhí)熳印钡尿_局。漢朝的強大和長期統(tǒng)治，最終奠定了龍鳳的主次格局。

嬴秦先祖崇拜鳥圖騰，這一點在《史記》中即有記載，所以秦始皇進軍六國，不建龍旗，而是“建翠鳳之旗”。據(jù)說，宮中嬪妃插鳳釵，也始自秦始皇。

不過，古代服飾中鳳的形象并不專用于女性，這是因為，古人認為“雄曰鳳，雌曰凰”。鳳凰是自有雌雄的，龍也自有雌雄。龍鳳分別象征男女兩性，是唐代以后逐步形成的觀念。唐朝時，不僅宰相的朝服“飾以鳳池”，就連平民之妻也喜歡給外出的丈夫做一件雙鳳衣—“鳳”與“逢”諧音，借此取吉祥之意?！俺跆扑慕堋敝椎耐醪凇肚镆麻L》一詩中描寫一位思婦“為君秋夜搗衣裳”。這位“君”的衣裳是“纖羅對鳳凰，丹綺雙鴛鴦”。中唐時期重要詩人鮑溶在《織婦詞》中寫道：“百日織彩絲，一朝停機杼。機中有雙鳳，化作天邊衣。”可以說，從初唐到中晚唐，妻子給丈夫做雙鳳衣的習(xí)俗沒有改變過。

不過，作為頭飾，鳳卻是為女性所獨有的。

秦代的鳳釵，到漢代發(fā)展成為以鳳凰形象為主的冠飾，為太皇太后、皇太后祭祀時所戴?！逗鬂h書·輿服志》中記載，太皇太后、皇太后入廟服“簪以玳瑁為擿，長一尺，端為華勝，上為鳳皇爵，以翡翠為毛羽”。在漢代，只有最尊貴的女性—太皇太后、皇太后，才有資格插戴鳳凰圖形的首飾。這可稱得上鳳冠的濫觴。

值得注意的是，《后漢書》中并未提及貴族女性在正式場合必須戴冠。事實上，在宋代以前，并未嚴格規(guī)定貴族女性戴冠。迄至“兩宋”，鳳冠才被正式納入貴族女性的服飾體系中。《宋史·輿服志》中有明確記載：“皇后飾花一十二株，小花如大花之?dāng)?shù)，并兩博鬢。冠飾以九龍四鳳……”宋李廌在《師友談記》中也曾提到當(dāng)時宮中御宴的情況：“皇后、皇太后皆白角團冠，前后惟白玉龍簪而已。衣黃背子衣，無華彩。太妃及中宮皆鏤金云月冠，前后亦白玉龍簪，而飾以北珠，衣紅背子，皆以珠為飾?！?/p>

金是與宋同時并存、以少數(shù)民族為主的一個北方政權(quán)。金代冠服基本上保留了女真族的形制；但其法定的服飾最初承襲遼代舊制，后來受漢族習(xí)俗影響，又參照宋朝服制。女真族婦女多辮發(fā)盤髻。一般婦女頭上的裝飾比較簡樸。法令規(guī)定，不許用珠翠鈿子作為裝飾品，翠毛只許裝飾花冠子，其余一律禁止。自滅遼入宋以后，有裹逍遙巾或頭巾的。金代后妃命婦的服飾則大抵與宋朝冠服相似，也有九龍四鳳冠。

明太祖朱元璋奪取政權(quán)后，廢除了元代服制，并根據(jù)漢族習(xí)俗，上采周漢，下取唐宋，將服飾制度重新做出規(guī)定。這套制度的完成，先后花了大約30年時間。該制度規(guī)定，后妃命婦在參加大典禮時必須佩戴鳳冠。

清乃金之后裔，同屬女真族，其冠服制度早在入關(guān)前就有所規(guī)定。從中國歷代服飾沿革來看，清代服飾形制龐雜繁縟，其條文規(guī)章頗多?？偟膩砜矗宄贫ǖ姆萍缺Ａ袅藵h族服制的一些特點，又不失其本民族的習(xí)俗禮儀。清代后妃的衣冠形制也不例外。在參加慶典時，她們都必須戴著鳳冠出席。

鳳冠什么樣

在敦煌石窟壁畫中，唐五代和宋初的供養(yǎng)人有不少就戴著鳳冠，多是一只展翅卷尾的鳳凰。

宋代的鳳冠以銀為質(zhì)，外飾龍鳳珠花，并鑲嵌各種寶石。據(jù)《宋史·輿服志》載，皇后戴特大的龍鳳花釵冠，上面綴滿珠寶，并用金銀絲盤成龍鳳及大小花二十四株；皇太子妃戴花釵冠，有大小花十八株，無龍鳳。有的后妃的鳳冠，用金銀絲盤成整出王母獻壽故事，等于把一臺戲搬到了頭上。

明代鳳冠形制較宋代復(fù)雜。明代鳳冠是一種用金絲網(wǎng)為胎、上綴鳳凰并掛有珠寶流蘇的禮冠。洪武三年（1370）規(guī)定，皇后鳳冠，圓框之外飾以翡翠，上飾九龍四鳳，另加大小花各十二枝，冠旁各綴二博鬢（一種云形片飾，似下垂?fàn)畹墓诔幔?，用十二花鈿。永樂三年?405）又有規(guī)定，鳳冠比原來更加華麗。

明代以前的實物，迄今為止，尚未發(fā)現(xiàn)完整的鳳冠。1958年，在當(dāng)時的旅大市（今大連市）郊區(qū)出土了一批金元時期遺物，包括一些鎏金飾品和上千顆珍珠，其中有一對鎏金鳳凰，其羽毛用金絲編成?？脊艑＜遗袛?，這原來可能是一個鳳冠。

今天我們能看到的鳳冠實物，是明神宗萬歷皇帝朱翊鈞定陵出土的四頂鳳冠。這些鳳冠因存放在特制的朱漆箱中，所以保存完好。它們分屬于萬歷皇帝的兩位皇后—孝端皇后和孝靖皇后，前者是萬歷皇帝的結(jié)發(fā)妻子，曾正位中宮長達40余年；后者則是其子明光宗泰昌皇帝的生母。

孝靖皇后的那頂三龍二鳳冠，冠圈以金板圈成橢圓形，上染紅彩，周圍是用晶亮珍珠和各色寶石嵌成的花朵；冠殼外，用翠鳥的碧藍色羽毛，貼出層層云海，上插三條立體的金龍，正中的一龍昂首翹尾，口銜一串珍珠寶石制成的珠滴（類似下垂的瓔珞），在彩云間奔騰，十分生動。冠的左右各有一龍，龍首伸向兩側(cè)，龍口銜一條珍珠寶石串成的“挑排結(jié)”（似下垂的流蘇），下墜金累絲嵌寶石花三朵，立于翠云之端，充滿活力。冠殼外的朵云間還點綴著八朵用珍珠和紅、藍寶石組成的大花朵，正面的主花上插有兩只展翅飛翔的金絲鳳凰，點出了鳳冠的主題。冠后左右各垂博鬢三札，上面飾有珍珠、寶石和懸垂的纓絡(luò)。這六條尾翼使鳳冠的外型顯得豐滿，更增添了美感。鳳冠里面是漆竹絲做的帽胎，邊緣鑲有金制口圈。

其他三頂鳳冠也大致如此，只是龍鳳的數(shù)目不同，最多的是十二龍九鳳。每頂鳳冠上都鑲有許多珍珠和寶石，其中有一塊寶石價值白銀五六百兩，當(dāng)時折合大米約14萬斤。據(jù)說，當(dāng)時有些寶石是從錫蘭、印度購進的。

明亡清興，清代的衣冠制式與明代差別甚大，不過，在用鳳凰圖案修飾女冠上一脈相承。清代的鳳冠一般都很復(fù)雜，在形制上和明代相去甚遠，在裝飾題材上已經(jīng)不限于龍鳳。具體來說，就是用貂皮或青絨做成底座，覆以紅緯，紅緯上綴七只金鳳，帽頂正端疊加三只金鳳，每只金鳳頭頂都有一顆珍珠。另外，冠后綴上金翟一只，翟尾垂下數(shù)行珍珠。

波西爾在《中國美術(shù)》中提到一頂清代鳳冠，原是圓明園的物品，“冠上有仙人、花草、蝴蝶、昆蟲之象，皆用金銀絲條構(gòu)成，飾以翠羽，綴以珠旒，紛披顫舞其上”。

鳳冠何人戴

膾炙人口的豫劇《七品芝麻官》中，清苑縣知縣唐成為民作主，在縣衙內(nèi)升堂審問奸臣嚴嵩之妹、一品誥命夫人嚴氏。為打掉嚴氏的囂張氣焰，唐知縣叫左右衙役剝?nèi)ヌ剖系镍P冠霞帔。

看到這里，問題來了：除了皇室后妃，誥命夫人也可以佩戴鳳冠嗎？

原則上講，鳳冠應(yīng)為皇家專用，他人不得僭越。即使誥命夫人位列顯貴，也不可能戴上真正意義上的鳳冠。但實際上，這個問題比較復(fù)雜，要根據(jù)不同朝代、不同年代具體分析，不能一概而論。

與前朝相比，宋代的朝服禮制較為詳備?！端问贰ぽ浄尽分?，記載了皇后所戴鳳冠及其他妃嬪所戴朝冠的形制。宋徽宗政和年間（1111～1117）規(guī)定，命婦首飾為花釵冠：一品，花釵九株，寶鈿數(shù)同花數(shù)，繡翟九等；二品命婦，花釵八株，翟八等；三品命婦，花釵七株，翟七等；四品命婦，花釵六株，翟六等；五品命婦，花釵五株，翟五等。

但在宋朝，帝王對鳳的壟斷控制似乎并不嚴苛。袁褧、袁頤所著《楓窗小牘》一書記載，“汴京閨閣妝抺”，宣和年間以后都流行“鬢撐金鳳”。

到了明代，在明太祖朱元璋的嚴格等級觀念指導(dǎo)下，洪武三年（1370），初步制定出一套冠服制度，其中就包括后妃服制。洪武十四年（1381），又下特詔，對農(nóng)商衣著質(zhì)料給出規(guī)定。洪武二十六年（1393），朱元璋又將原來的冠服制度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調(diào)整。有明一代的主要衣冠制度，都是在這次確定下來的。

明制規(guī)定，除皇后、嬪妃外，其他人不得戴鳳冠。內(nèi)外命婦所戴的禮冠—彩冠，其形狀雖同于鳳冠；但冠上不綴龍鳳，僅綴珠翟、花釵。習(xí)慣上，人們也稱之為“鳳冠”。

對于明代命婦“鳳冠”的形制，洪武二十六年（1393）規(guī)定：一品“鳳冠”，用金事件，珠翟五，珠牡丹開頭二，珠半開三，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葉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帶金寶鈿花八，金翟二，口銜珠結(jié)二。二品至四品，冠用金事件，珠翟四，珠牡丹開頭二，珠半開四個，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葉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帶金寶鈿花八，金翟二，口銜珠結(jié)二。五品、六品，冠用抹金銀事件，珠翟三，珠牡丹開頭二，珠半開五，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葉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帶抹金銀寶鈿花八，抹金銀翟二，口銜珠結(jié)二。七品至九品，冠用抹金銀事件，珠翟二，珠月桂開頭二，珠半開六，翠云二十四件，翠月桂葉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帶抹金銀寶鈿花八，抹金銀翟二，口銜珠結(jié)二。

至明代中葉，嚴苛的衣冠制度逐漸被打破。

嘉靖時，權(quán)貴嚴嵩家就有鳳冠十?dāng)?shù)頂，其裝飾之富麗不亞于后妃冠。嚴嵩失勢后，他的兒子嚴世蕃被殺，家產(chǎn)籍沒，從他府邸中查抄出的珍珠五鳳冠就有6頂，珍珠三鳳冠7頂。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鳳冠并非收藏之物，而都是可以實際使用的。

在傳世的明代命婦畫像中，也?？煽吹酱髦P冠的婦女形象。如明嘉靖南京錦衣衛(wèi)指揮使李睿妻許氏畫像，頭上就戴著一頂鳳冠，冠上不僅有鳳，而且有龍，其鳳冠形制與后妃所戴者相比毫不遜色。

1955年10月，在蘭州西郊西園明彭澤夫人墓中，也出土了一頂鳳冠實物。據(jù)墓志記載，彭澤妻吳氏，生前為“誥封一品”。按照規(guī)定，也并不具備戴鳳冠的資格。

到了明朝末年，無論是官員朝服、常服，還是士庶的便服，都是隨心所欲，而不再嚴守定規(guī)了。雖說依法令規(guī)定，只有后妃才能戴鳳冠；但制度一旦混亂，富家婦女也就憑其所好而隨意服用了。

到了清代，士人庶民在婦女出嫁和入殮時也可以戴“鳳冠”。當(dāng)然，這種“鳳冠”只是一種模糊籠統(tǒng)的說法，指代那些經(jīng)過隆重修飾了的禮冠。

這種現(xiàn)象也可以說是一種“假借”。民間推崇鳳冠的尊貴，在婚喪嫁娶之時，借來使用，以增加氣氛或顯示尊貴。也就是說，古代庶民婦女用的鳳冠只是“借用”了概念，并不是真正的鳳冠?；适覍俚镍P冠與民間“鳳冠”并不是同一種物品。民間的所謂“鳳冠”是民間婚禮中新娘戴的禮冠，只是借皇后禮冠的吉言，與實際的鳳冠比，形制的繁簡與價值的高低相差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