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一戲的年代，《紅燈記》映紅了人心也照亮了舞臺，這盞至今不滅的紅燈不僅是國家京劇院的傳家寶，更成為舞臺精益求精的范本。12月23日凌晨2點27分，92歲高齡的“李奶奶”高玉倩在京病逝，曾經(jīng)在那個晦暗的年代照亮舞臺的群星又隕落了一顆，但“你姓陳、我姓李、你爹他姓張”，“鐵梅呀，你不要哭，莫悲傷，要挺得住，你要堅強”，“那時，軍閥混戰(zhàn)，天下大亂。后來，中國共產(chǎn)黨出世了，領(lǐng)導(dǎo)中國人民鬧革命……”等臺詞唱段依然鏗鏘……近些年，高玉倩因身體原因絕少露面，但其跨越行當(dāng)?shù)膫髌鎱s被京劇界靈魂注視。高玉倩去世后，國家京劇院發(fā)布訃告稱，根據(jù)高玉倩生前的囑托，喪事一切從簡。

自述 “《紅燈記》要演砸了往后臺上就沒飯了”

從花旦到老旦，現(xiàn)代京劇《紅燈記》改變了高玉倩的行當(dāng)，更成了她人生的轉(zhuǎn)折，后來，她又出演了《平原作戰(zhàn)》中的張大娘，在“半路出家”的老旦行當(dāng)一路走了下去。在接受中國京劇藝術(shù)基金會“談戲說藝”口述實錄采訪時，高玉倩曾這樣回憶《紅燈記》帶給自己的改變。

“如果演砸了，我往后在臺上就沒飯了”

新中國成立后，我很早就加入了中國京劇院，一直演旦角，沒想到的是，現(xiàn)代京劇《紅燈記》改變了我的藝術(shù)人生。1964年劇院導(dǎo)演阿甲打來電話，讓我到他家有事要談。他給我一個劇本讓我回去看看，這個劇本正是《紅燈記》。我從頭到尾細讀，讀著讀著眼淚就下來了，覺得這真是一出情節(jié)感人催人奮進的好戲?。〉^沒想到這戲里有我什么角色。第二天上班，我就找阿甲交還劇本并談了讀后感，他點了點頭，隨即說，你來演這劇中的李奶奶可以嗎？聽到這話我實在是太詫異了，我是唱旦角的，而李奶奶應(yīng)該是老旦的活兒，這不跳行了嗎。阿甲說，我肴你能演，而且肯定行。我說，如果演砸了，往后在臺上就沒飯了。他讓我不要考慮這些，回去再好好讀劇本體會人物準備投入排練。就這樣，我接受了扮演李奶奶的任務(wù)。

“背著團里人下私功真是很難的?。　?/p>

我一遍一遍地細讀劇本，一次又一次被李玉和一家三代特別是李奶奶的革命情懷感動得唏噓不已。很快，我就真的入戲了，我開始琢磨起李奶奶這個人物該怎么演、怎樣才能演得像、演得好的具體方法及手段。

接了角色后，我先從李奶奶人物的形態(tài)與神態(tài)入手，上班下班的路上我就學(xué)著老太太走路的步態(tài)，平時的手勢、眼神也刻意模仿著老人的樣子，回到家，系上一條破圍裙在腰里，干什么部琢磨著按照老人的感覺去做—一就這樣慢慢向人物靠攏.逐漸進入角色。然而，等待我去破解的還有更大的難題與挑戰(zhàn)，那就是嗓子。我本是唱旦角的從沒學(xué)過老旦，可李奶奶按行當(dāng)屬老旦，唱念都得用大嗓，怎么辦？既然接受了這個角色，就只有另辟蹊徑，小嗓改大嗓，用心去揣摩、去練。這我都得背著京劇團里的人去下私功，為什么呢？你練著練著嗓子呲花了，再不就是唱半截兒沒音兒了這是常有的，讓人聽見多不好，真是很難??！那會兒我整天就跟著了魔似的，結(jié)果愣是把大嗓給練出來了。不過也有個顧慮，心想這戲演完了興許小嗓也找不回來了，那我就離開京劇院當(dāng)老師去得了。但沒想到的是，《紅燈記》一演就是那么多年，而我的藝術(shù)人生就和李奶奶緊密聯(lián)系在了一起，再也沒分開過。

“看樣片時整個樓就我一人坐那發(fā)抖”

后來《紅燈記》拍電影與原來阿甲排的演出本相比，做了很大的改動，由原來的三個小時壓縮成兩個小時，而且為了突出李玉和，把李奶奶的戲減去不少，光唱腔就刪去了兩段。對此，我沒意見全接受。我抱定的宗旨是，不論怎么改，只要輪到我的戲，比如“痛說革命家史”那場，我就要竭盡全力把戲做足、把人物演好，這總沒錯啊！然而，還是遇到些令我無所適從的為難事。

“文革”中我受到過沖擊，我特別膽小，在八一廠拍電影的時候，我是處處小心謹慎唯恐出什么差錯。每天拍攝工作結(jié)束有專車接送大家回家，我不敢回家就住在廠里，為的是充分利用時問琢磨戲，也為第二天早起化裝時問充裕。后來，樣片出來—部分，大家都去看，我躲在化妝間里不敢去，怕演砸了吃罪不起，整個樓里就我一個人坐在那兒發(fā)抖。過了一會兒，他們回來了，一見到我就大聲說，老高啊，演吧！你就放開了演吧！這回行了啊！我這懸著的一顆心，吧嗒一下子就放下了。這種滋味啊，真是旁人難理會，唯有自身知！

追憶 長瑜：高老師讓我獲益最多

劉長瑜是京劇樣板戲《紅燈記》中李鐵梅的飾演者，12月23日一上午她都無法平靜，在接到記者的電話時依然哽咽，“聽到消息后，我立刻給高玉倩老師家中打去電話，但因她臨走前曾經(jīng)囑咐兒子不要驚動別人，所以我沒能見到她最后一面。這些年，高老師一直心臟不好，血壓也高，但因為家中有多位親人都是醫(yī)生或從事醫(yī)學(xué)工作，對她的照顧科學(xué)且穩(wěn)妥，所以高老師病情一直穩(wěn)定?！?/p>

作為《紅燈記》劇組的小寧輩，又恰與高玉倩本來的行當(dāng)一樣，劉長瑜無疑是從高老師身上獲益最多的人?！拔疫M《紅燈記》劇組比他們晚，他們從1963年下半年就開始排了，而我是1964年3月才進的組。整個排練演出期間，高老師不僅僅是教我，而是引領(lǐng)著我進入角色，在臺上我是追隨著她的眼神捕捉人物情緒的。直到前幾年，每次見到我她都會抱抱我，那些年我也已經(jīng)退休了，她每次都會囑咐我走路要小心，別摔著，像對待孩子一樣地疼愛我?！睋?jù)中新網(wǎng)《北京青年報》郭佳等整理

口題圖，劉平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