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子波

連芷：

你好！

你可能很難理解，在成人禮這樣的時刻給你寫一封信是多么難。人生很需要一些特殊的時刻來劃分每個階段，也很需要某些儀式感來使生活更沉著有力;然而，出于對生活的隔膜感，我又本能地拒絕生活的儀式感。

我自己因了錯誤的機緣，雖然也能領(lǐng)會世間細致精微的美好，但始終無法觸摸生活火熱的脈搏，這是我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克服的問題。這無疑是我不希望你沾染上甚至看到的情緒，可是，對世間任何的人與事我都可以帶點冷淡，對你卻必須百分百真誠，所以要給你寫一封信本質(zhì)上就是我與自己的搏斗。

情長紙短，十八年的陪伴，回首過去，也是多么漫長的歲月啊，一點一點累積下來的情感又哪里是語言能夠表達的。說到對未來的期許，你的前途遠比我和你媽媽要遠大得多，我們所經(jīng)歷的人生并不足以給你好的建議，而新的時代我們也追趕不上，或許我們的建議可能會變成你的羈絆，這也是我一直很少跟你交流，不試圖引導(dǎo)你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原因。我總是相信你的慧性，你對生活和世界的領(lǐng)悟會遠遠超越于我們。我自己的人生過得磕磕碰碰，困惑重重，又如何能指導(dǎo)你呢？人生的道理從來都是雙刃劍，世間從無雙全法，給你說的任何道理都可能在某個場域里造成錯誤。由于父親這個角色天然地具有影響力，所以我不愿意你是從我這里懂得道理的。我知道我自己是極其不好的，也知道自己是不適宜于生活的，我希望你在這世間活得比我好，也比我更快樂，所以我不愿意跟你說我自以為是的東西。你應(yīng)該有更好的人生的——如果我這一生有唯一的成果，那就是我把你帶到了一個更開放更能接觸到新視野的城市，雖然它還是不夠開闊。以此為起點，你會有更好的人生。

十八年前你出生的那一刻，我有點失望。受世俗觀念的影響，我希望你是個男孩。你又長得皺皺的，小臉像個大號的核桃。幾天后你第一次笑，突然之間我感到非常難受，我想到你以后會離開我們，有自己的家庭，我不知道那個人能不能照顧好你，愛你，我似乎已經(jīng)在經(jīng)逢離別，我痛得心都疼了。再后來，你就一直給我無盡的快樂，讓我的人生獲得一種安定。記得跟你在舊家的樓下玩，你摔倒了，頭磕在石頭上，一個包像吹氣一樣冒出來，我心疼如割，感覺天一下灰暗了下來。我抱著你用嘴吸著那個包，一時間手足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遇到任何事我都能鎮(zhèn)定地想對策，那一刻卻只想祈求神給我力量。再后來，你就不知不覺地長大了，長成現(xiàn)在這樣。極少的時候你也會情緒低沉，這種時候我和你媽媽都會很難受，但也無能為力。我們寧愿你能跟我們說說，我們希望能共同承擔(dān)你的情緒。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們?nèi)齻€人的聯(lián)結(jié)是上天的安排，它比邏輯更加有力，它不用提醒，隨時能即時顯現(xiàn)。以后，生活會有種種驚奇甚至荒謬，我希望你能一直記得這點。

十八年了，你給了我們無盡的快樂，希望你永遠快樂下去。獲得快樂，要么靠天賦，要么靠智慧。從我的觀察來看，你擁有天賦。而快樂的智慧，在我看來就是能出入于學(xué)問，欣賞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和懷有善意的人交往，寬容地看待別人的可憐，一直有學(xué)習(xí)的興趣，知道自己的品格并有向善之心……我希望你記住，這十八年來，我們一直尊重你，而你在以后的生活里也應(yīng)當(dāng)尊重自己。你應(yīng)當(dāng)尊重任何人，你也配得起別人的尊重。

好吧，就寫到這里，情長紙短，萬千語言難以盡述，而且我也確實不配說得更多。你會有比我們更好的未來。有快樂，未來就不會難過。

愛你的爸爸

（作者單位：福建廈門松柏中學(xué)）

責(zé)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