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Al Purdy
They are 18 inches long
or even less
crawling under rocks
grovelling among the lichens1
bending and curling to escape
making themselves small
finding new ways to hide
Coward trees
I am angry to see them
like this
not proud of what they are
bowing to weather instead
careful of themselves
worried about the sky
afraid of exposing their limbs
like a Victorian married couple
I call to mind great Douglas firs2
I see tall maples waving green
and oaks like gods in autumn gold
the whole horizon jungle dark
and I crouched under that continual night
But these
even the dwarf shrubs of Ontario
mock them
Coward trees
And yet—and yet—
their seed pods glow
like delicate gray earrings
their leaves are veined and intricate
like tiny parkas3
They have about three months
to make sure the species does not die
and thats how they spend their time
unbothered by any human opinion
just digging in here and now
sending their roots down down down
And you know it occurs to me
about 2 feet under
those roots must touch permafrost4 i
ce that remains ice forever
and they use it for their nourishment t
hey use death to remain alive
I see that Ive been carried away
in my scorn of the dwarf trees
most foolish in my judgments
To take away the dignity
of any living thing
even tho it cannot understand
the scornful words
is to make life itself trivial
and yourself the Pontifex Maximus
of nullity5
I have been stupid in a poem
I will not alter the poem
but let the stupidity remain permanent
as the trees are
in a poem
the dwarf trees of Baffin Island
Pangnirtung
它們高僅18英寸
甚至更矮一些
爬于巖石下
臥在苔蘚上
為了躲避而長得彎曲
從而使自己變得渺小
一直在尋找新的方式藏匿
懦弱的樹
看見它們這個樣子
我就一肚子的氣
它們沒有什么自豪感
卻向天氣卑躬屈膝
活得小心翼翼
擔心陰晴雪雨
害怕暴露自己的枝條
就像維多利亞時代的已婚夫婦
憚于裸露自己的肢體
我想起偉岸的道格拉斯冷杉
我見過高高的楓樹翠綠的葉子在風中搖曳
神一樣的橡樹秋日里披著一片金黃
還有那幽暗的地平線叢林
在那個漫長的夜里我蹲下來觀察
但這些樹
甚至安大略的矮灌木叢
都要嘲笑它們
懦弱的樹
然而——然而——
它們的種莢閃著光
像精致的銀灰色耳環(huán)
它們的葉子有著錯綜復雜的脈絡
像具體而微的風雪大衣
它們可以確信的是
它們有大約三個月的時間
來向世人證明這個物種尚未滅絕
它們就是這樣度過時間的
不為任何人的意見所左右
就是在此時此地挖掘
根向下扎,向下,向下,再向下
你要知道我突然想到
在大約兩英尺的地底下
這些樹根一定接觸到了永凍層
在那里冰永遠都會是冰
樹根就以冰作為養(yǎng)料
它們依賴死亡的東西而存活
我領會到在我嘲笑這些矮樹時
我應該是被沖昏了頭腦
我作的種種判斷是最最愚蠢的
即使生物不能聽懂
人類嘲弄的語言
但是剝奪任何生物的尊嚴
就會使生命變得無足輕重
雖然你把自己擺在了大祭司的位置
然而卻是毫無價值的
我在一首詩歌中表現出了我的愚蠢
但是我不會修改那首詩
而是讓那份愚蠢永遠地存在
正如那些樹一樣
存在于詩歌中
那些巴芬島上的矮樹龐納唐
1. grovel: 爬行,匍匐;lichen: 地衣,苔蘚。
2. fir: 冷杉。
3. parka: 風雪大衣。
4. permafrost: 永久凍土。
5. nullity: 無效,無法律約束力。
評價
阿爾·珀迪(Al Purdy, 1918—2000),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是加拿大歷史上最優(yōu)秀的詩人之一,其口語化的自由詩適合大眾閱讀,因此他被看作是加拿大非官方的桂冠詩人。他的詩歌成就也得到了諸多同行和評論家的認可,如作家丹尼斯·李(Dennis Lee)稱其為“加拿大最偉大的詩人”,詩人喬治·鮑林(George Bowering)稱贊他是“世界上最加拿大化的詩人”,評論家薩姆·索萊基(Sam Solecki)則認為他是“最后一位加拿大詩人”。
珀迪的寫作生涯頗為漫長,長達56年,是一位多產詩人,一生共出版詩集39部,代表詩集有《寫給安妮特們的詩》(Poems for All the Annettes, 1962)、《卡里布的馬》(The Cariboo Horses, 1965)、《尋找歐文·羅賓》(In Search of Owen Roblin, 1974)、《阿爾·珀迪詩歌選集》(The Collected Poems of Al Purdy, 1986)等。同時他也獲得了諸多榮譽頭銜,如政府頒發(fā)的加拿大最高榮譽勛章(Order of Canada)、安大略最高榮譽勛章(Order of Ontario)、總督文學獎(Governor Generals Literary Award),以及“加拿大詩人聯盟”頒發(fā)的“加拿大之聲獎”(Voice of the Land Award)等。
《北極圈的樹》一詩選自詩集《夏季以北:來自巴芬島的詩》(North of Summer: Poems From Baffin Island, 1967)。珀迪善于在其詩歌中使用情節(jié)反轉或觀點轉變,這一特點或技巧在《北極圈的樹》這首詩歌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和詮釋。
在第一節(jié)中,作者對這些地柳持一種鄙夷不屑的嘲諷態(tài)度,稱它們是懦弱的樹,倒不是因為它們本身長得矮小,而是因為它們善逃避,愛藏匿,屈從于天氣變化,沒有自豪感,活得沒有尊嚴?!昂ε卤┞蹲约旱闹l/就像維多利亞時代的已婚夫婦/憚于裸露自己的肢體”這幾句詩需要有一定的歷史背景知識才能理解,因為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社會風氣相對比較保守,人們更是擁有極其保守的性觀念,社會宣傳性壓抑、性禁忌觀念,人們則談性色變,因此已婚夫婦羞于或憚于讓對方看自己裸露的身體。據文化史學家愛德華·傅克斯(Edward Fuchs)在其《歐洲風化史》(資產階級時代卷)中說,維多利亞時代奉行“禁裸”原則的夫婦會被社會尊為恪守高尚道德的典范。據說有一個女人在維多利亞時代出嫁完婚,生兒育女,但當她70歲時卻跟別人說她一生從未見過男人的裸體。據說連感情最真摯的詩壇伉儷勃朗寧夫婦也未曾見過彼此的全裸身體。地柳在這里被比喻成了羞答答的、矜持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已婚夫婦,害怕向世人暴露自己的枝條。
第二節(jié)作者采用了對比的手法,將怯懦的地柳和高高的楓樹、神一樣的橡樹、幽暗的地平線叢林作了比較,從而更加凸顯了地柳的渺小和懦弱,甚至連安大略的矮灌木叢都可以對之嗤之以鼻。
第三節(jié),關鍵的轉折出現了,也就是前面所講的“情節(jié)反轉或觀點轉變”。經過一番仔細觀察后,詩人發(fā)現了地柳的優(yōu)點或閃光點,譬如它們那美麗的種莢、復雜的葉脈、不為所動的堅持、堅忍不拔的品質,這些都深深感染了詩人。尤其是它們那種在艱苦環(huán)境下的隱忍、永不言棄的精神,更是讓人心生敬畏。所以說世界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美的眼睛。
于是在第四節(jié)中,詩人帶著內疚和自責的心情開始進行“懺悔”。他認為自己最初對地柳的嘲諷是愚蠢的、一時沖動的行為。人類把自己凌駕于其他生物之上,視自己為萬物之王,主觀片面地去對它們評頭品足,卻是意義寥寥、一文不值的。詩歌也告訴我們不要對任何事物輕下斷言,那樣做是膚淺的、不明智的和不負責任的。
最后幾行中,詩人話鋒一轉,談到了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他說受地柳精神的啟發(fā),即便自己有的詩歌中透露著他人所認為的愚蠢,他也不愿意對詩歌進行修改,去掉那份愚蠢,要“咬定青山不放松,任爾東西南北風”,要敢于不畏人言,做真正的自我。由此可見,詩人還想通過這首詩告訴我們,大自然也是人類的老師,教會我們在某種特定情境下如何作出正確的抉擇。正如英國詩人華茲華斯在其詩歌《丁登寺》中所言:大自然是“我最純凈的思想之錨,我心靈的護士、向導和守護神,以及我整個道德存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