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來了,與《少年文藝》的友誼又長大了一歲。在新的一年,我們都會有很多夢想。作為一個老師,我只想靜靜地讀書,在上課的間隙給我的學生們講故事。我陪著他們慢慢長大,他們陪著我慢慢變老。親愛的讀者朋友,我也愿意與你分享我的故事。讓我的故事帶給你快樂,也是我的夢想!我們一起帶著夢想出發(fā),新的一年一定無比美好。
——陳聰敏
1. 選班花
最近期中考試剛過,比較閑,班里的女生們又在八卦了。她們成天擠一堆評選班花。其實也怨不得她們淺薄,因為天寒地凍,外面沒什么可玩,身體鍛煉在教室施展不開,一下課只能貓在教室里,八卦一下,動動嘴皮子,權(quán)當鍛煉了。
我懶洋洋趴在自己座位上,聽著那一堆女生七嘴八舌地議論,就像在欣賞一出話劇。
“那誰,你過來吧!發(fā)表一下你的高見!”杜江平回過頭沖我揮手,示意我過去。
我懶洋洋站起身來,圍上去。
“高珊珊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舞也跳得一級棒,絕對是班花的料!”胡玉婷大聲說,臉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說的是高珊珊,又不是她自己,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帶這樣的,眼界要放開,我們選班花可是班級內(nèi)海選的,哪有就近原則的?”杜江平大聲說,“高珊珊是你同桌,你當然選她了!”
“那你也可以選你同桌嘛!”胡玉婷大聲說。
“她同桌?”于是大家紛紛轉(zhuǎn)臉看著我。必須說一下,杜江平和我同桌。
這樣被幾十雙眼睛聚焦,我感到臉上燙燙的。我知道自己相貌平平,黑黑的皮膚,小小的眼睛,一頭不黑也不黃的頭發(fā),身材還不高,離班花的水準差著十萬八千里。所以發(fā)現(xiàn)這些眼睛盯著我時,我立刻大聲說:“我棄權(quán)!別看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胡玉婷笑著大聲說。
“你什么意思?”杜江平就是個好事之人,本來事情到此為止不就完了,她非要節(jié)外生枝,“田曉玥怎么就不可以是班花!我看大家有必要先搞搞清楚班花的概念!”
“你們愛選誰選誰,別拿我說事!”我生氣地對著這一群人喊,然后憤然離開教室。
外面不知什么時候飄起了雪花,一群低年級同學興奮地在雪中張開雙臂跑起來,嘴里嗷嗷叫著。
在我們南疆,雪和雨都是稀罕物!一年到頭下個一次兩次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所以下雨下雪大家都興奮得不行。
受他們感染,我也跑進雪幕,伸手接著雪花。
我抬手看看衣袖上的一片片雪花,或大或小,都是六個瓣,個個都那么漂亮。突然想造物主真的很不公平,雪花都是六個瓣,都那么漂亮,為什么人就有的長相又好身材又好,像我這樣的,卻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拼了命學習也只是個中不溜,哪一樣都那么拿不出手。
“田曉玥,別動!”一個聲音響起。
我抬眼一看,班主任趙靜老師正拿手機對著我。
我趕緊規(guī)規(guī)矩矩站端正了,還專門舉起右手,擺了一個剪刀手的動作。
“我已經(jīng)照過了!來看看!”趙老師舉著手機對我說,“你剛才若有所思的樣子很迷人!”
“迷人?”我在心里反反復復重復這兩個字,老師總不至于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吧。
我走過去,看著手機上自己剛才的樣子。可能是照得太遠,看不到我黑乎乎的皮膚,看不到我小小的眼睛,茫茫雪幕里,我站在那里,背后是操場邊落盡葉子的樹,倒也并不難看,但真的看不出迷人來。
老師能給我拍照,我感到很受抬舉,立刻布上一臉燦爛的笑容,沖老師鞠一躬:“謝謝老師!”
“謝什么!”趙老師說,“你做我的模特,我該謝謝你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師還有我們,給我們也拍一張!”我們班那群女生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沖下來了,看見趙老師給我拍照,她們也擺好了姿勢等著老師來拍。
“你們玩你們的!我抓拍!這樣自然!”
于是女生們便在雪中你追我趕起來,但這種追趕顯然是做出來的。
我不想做陪襯人,到一邊去玩了。
2. 為了元旦
上課鈴響起的時候,大家才戀戀不舍地進教學樓。我落寞地走在最后。
“田曉玥!”趙老師叫我。
我回過頭等老師趕上來。
“你看上去有點不開心,我能知道為什么嗎?”趙老師試探地問。
“沒有??!好不容易下雪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說。
“那就好!”趙老師拍拍我的肩膀,“馬上要元旦了,我們班要舉辦迎新年聯(lián)歡會呢,每個人都要準備節(jié)目,你準備報什么?”
“報什么?”我低聲問自己。跳舞不行,樂器剛學不久,肯定也不行,這樣一想,我可真的一無是處了。
“我還沒想好!”我只能這樣先應付老師。
“不急,慢慢準備!”
一天的課,我?guī)缀鯖]有聽進去。到底要表演一個什么節(jié)目呢?我一直在問自己。
“講個笑話吧!”杜江平給我出主意。
講笑話也能算一個節(jié)目?我心里憤憤不平。是不是在杜江平眼里,我也是什么都拿不出手。不蒸饅頭爭口氣,我大聲向杜江平宣布:“我要說相聲!”
“說相聲?”杜江平看看我,訥訥地說,“說相聲,挺好!”
可是說相聲就得兩個人,一個捧哏一個逗哏,我找誰跟我一起說呢?
“要不,咱倆一起說相聲吧!”我對杜江平說。
“不不不!”杜江平的頭搖得像招財貓的手臂。
“為什么?”
“說相聲那是男人的事!多丟人!”
這人什么邏輯?你不說,我找別人!但我在教室里問了一圈,竟然沒有人愿意與我合作說相聲。
怎么辦?
單口相聲我沒想過,因為我感覺那似乎跟講笑話差不多。
“要不我唱歌吧!”我自言自語。
“我沒有聽錯吧?”杜江平對著我的臉,仔細盯了五秒鐘,“你說,你要唱歌?”
“是??!”我也回看她五秒,一字一頓地說,“我決定了,唱——歌——”
“天哪,你真是太瘋狂了!”杜江平說。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五音不全,唱不了歌。但還有半個月才元旦,我覺得練一首歌的時間還是很充裕的。想想啥不是從不會到會的?只要肯學,我就不相信我唱不了一首歌。我讀過很多勵志故事,看過很多勵志影片,京劇大師梅蘭芳能把一雙眼睛練得顧盼生輝,我練一首歌肯定比他做的容易多了。
于是,我開始勤學苦練起來,一回到家,我就打開錄音機,聽磁帶,邊聽邊跟著唱,自我感覺進步不小,但我媽卻求我到公園找一個沒人的角落去練,因為她神經(jīng)衰弱,聽不得噪音。
我唱歌是噪音嗎?真是不可理喻!到公園就到公園,誰也別想阻止我練歌,我發(fā)誓“歌”不驚人死不休!
公園離我家不遠,下樓走五分鐘就到。
而且,我發(fā)現(xiàn)公園練歌還有一個好處,可以放開嗓子唱,不用擔心鄰居用敲門表示抗議。
我在公園里轉(zhuǎn)了一圈,找了一個人少的小亭子,錄音機被我放在凳子上,我站在錄音機前面,站得筆直,然后邊聽邊唱。唱完,倒帶,接著聽,接著唱。唱過幾遍后,我在倒帶時,發(fā)現(xiàn)亭子里以及亭子周圍都幾乎沒有人了。
是不是我吵到他們了?我心里有些隱隱的不安。但既然已經(jīng)沒有人了,我就放開練吧。
轉(zhuǎn)天我又在老地方準備練歌。我剛一到,亭子里的、亭子周圍的人都紛紛離開了。我歉意地看著他們,“要不,你們別走,我另外找地方!”
“小姑娘,你練著!我們走走鍛煉身體!”一位慈祥的奶奶摸摸我的腦袋,“好好練!”
既然別人自愿為我騰出空間,我就不應辜負他們的一片好意,所以這個下午,我練得分外賣力,第二天嗓子就劈掉了。
知道我練歌練成這樣,杜江平笑岔了氣,問我練歌用那么大勁干什么,還問我是不是練的搖滾。我不理她,一切都到元旦聯(lián)歡會上見分曉,她會在我身上看到“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繡花針”是一個真理的。
嗓子稍微好一點,我就又開始練了。
元旦也在一天天逼近。終于到了該我一展歌喉的那一天。
班里張燈結(jié)彩,到處洋溢著一種節(jié)日的氣氛。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里一遍遍默唱著已經(jīng)練了幾萬遍的歌。
“田曉玥,你在念念有詞地念咒語嗎?”正在發(fā)水果、花生、瓜子的班長看著我,開玩笑地說。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發(fā)現(xiàn)自己緊張得手心滿是汗水。
終于輪到了我的節(jié)目,聽說我要唱歌,吃驚的不止一個兩個同學,應該說全班除了杜江平和我之外都震驚了。而更讓他們震驚的卻是我的歌聲,胡玉婷背地里說,我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嚎叫!我表演完了,掌聲稀稀落落,數(shù)班主任趙老師的掌聲最熱烈。
我的元旦節(jié)目給班里同學帶來了很長時間的課余談資,使他們在寒風呼嘯的冬天發(fā)出一陣陣開心的笑聲,并在笑聲中迎來了寒假。
3. 運動會的幸運者
新學期開始已是初春時節(jié)。一到春天,我們學校就要舉辦春季田徑運動會。班長拿著本子,記錄著參加項目的同學名單。
“我報個三千米和跳高吧!”我對班長說。
班長上下打量著我,“你可想好了??!三千米長跑,你這小身板能堅持下來嗎?”
其實,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堅持下來,但我知道到目前為止,這個項目女生還沒有一個人報,用胡玉婷的話說,跑三千米,不說拿名次,光跑下來就會面無人色,誰愿意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再說,花容失色的女生如果定格在男生記憶里,那就別指望有人為自己鞍前馬后了。
“我想好了!”我淡淡地說。
杜江平抬起頭,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我,“你別逞能!三千米你真的能跑完嗎?”
這叫什么話?跑完,我當然可以跑完。當然拿不拿得上名次是個未知數(shù)。
回到家,我媽聽說我要跑三千米,立刻跳了起來。
“不行,你身體本來就不好,跑個一二百米玩玩未嘗不可,三千米那可是繞著操場七圈半,你的身體怎么吃得消?”
我知道媽媽是為我著想,不好過分拗著她,她神經(jīng)衰弱,整晚失眠,我怎么好再增加她的思想負擔。
“好吧,我明天就改成一百米或者二百米!”我說。
“這還差不多!”媽媽滿意地進廚房做飯去了。
其實,我并沒有去改我報的項目,報都報了,再去改別人以為你后怕了呢!我不為名次,跑完應該沒問題,可也不能太差,這樣就必須訓練。正好省得課間待在教室聽女生們八卦,我直接到操場去練習,每天跑幾圈,鍛煉自己的耐力。
這樣,班里的八卦新聞又有了新內(nèi)容。
每天上課,看見我滿臉汗水,氣喘吁吁回到班里,所有同學都對我行注目禮。
“曉玥,你真是個怪人!”杜江平遞過來一片紙巾。
我接過紙巾,坐在椅子上開始擦汗。但汗水仿佛越擦越多,杜江平身上的紙巾全進了垃圾桶,我只好用手給自己扇涼。
突然感到有人拍我肩膀,我轉(zhuǎn)過頭去,看到胡玉婷遞過來的紙巾。
“快擦擦!要上課了!”
我感激地對她笑笑,接過紙巾的一霎間,心里某個地方微微一疼,但很舒服。
進到教室的班主任趙老師看著我,溫和地說:“田曉玥,你又練跑去了?”
“是啊,她每個課間都要去跑幾圈呢!”不等我說話,幾個女生就異口同聲地說。
“精神可嘉!”趙老師贊許地點點頭。
我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運動會的結(jié)果出乎意料。我跑完了三千米,還拿到了第六名的獎狀。不是我跑得有多快,只是因為全校只有十個女生報了三千米,一個摔倒退出比賽,另外三個女生沒跑完就退出賽場,只剩六個,而三千米長跑取前六名,所以我就得獎了。
當我跑完三千米,終點那里等著我的是我們班一大半的同學。我剛到終點,他們就熱情地伸手將我扶住,遞水的遞水,擦汗的擦汗,忙得不亦樂乎,那一刻我心里真的暖暖的。
當然我媽也知道了我跑三千米的事,但她什么也沒說。
4. 競選班長
春季田徑運動會拉開了新學期的序幕,每一學期我們班都要改選班干部。
“你準備競選什么?”杜江平問我。
“班長!”我說。
“什么?”
看著杜江平吃驚的臉,我說:“從小到大,我還沒有當過班長呢,我想過過班長的癮!”
“還是從士兵做起比較踏實吧!”杜江平說,“雖然我很佩服你勇于入仕的決心,但據(jù)我所知,你可是連組長也沒有當過的!”
“不帶這么說話的啊!”我推了一把杜江平,大言不慚地說,“我想從大的做起!”
“有勇氣!”杜江平拍拍我,“我先祝你馬到成功!”
我嘴上沒說什么,但心里其實是很感激杜江平的。
班長競選其實很簡單,大家讀自己的競選宣言,然后投票。我知道自己這回不會有運動會那樣的好運氣,所以讀完競選宣言之后,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聽其他人的競選宣言。
看著那么出色的高珊珊只競選組長,我的心里還真的有些后悔了。要是投票,自己最后一票都沒有,豈不是比選班花還丟人?
再次反思自己,唱歌唱不好,體育也不行,學習還中不溜,長相也不出眾,誰會愿意投我的票呢?這樣想著,我就更后悔當初的舉動。真是沖動是魔鬼??!
這樣越想就越后悔。
我是不是天生就是做笑料的?我暗問自己。我爸爸媽媽做人都很低調(diào)的,怎么我是這樣的性格,該不會是在醫(yī)院抱錯了吧?
正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我聽到班主任趙老師在點我名字。我茫然地抬起頭。
“田曉玥,發(fā)表一下就職宣言吧!”趙老師微笑著看向我。
我在黑板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后面有很長一串“正”字,最后寫著40票。
40票?我不是做夢吧,我們班總共只有四十人哦!突然感到鼻子酸酸的?!叭套∪套?!”我告訴自己。
還好,眼淚到底沒有流出來。我抬起頭看著老師。趙老師的眼里滿是鼓勵。
“我——”
我心里有很多話,但此刻全卡在嗓子眼里。
“到講臺上說!”杜江平大聲喊。
“對,到講臺上說!”其他同學得了點撥似的也大喊。
我求救似的看著趙老師,趙老師卻說:“來,到講臺上來說!”并且還向我伸出了手。
我終于鼓起勇氣,走上講臺。
真的好緊張啊,我的手心又出汗了。
“我知道,我其實太一般,歌唱不好,舞跳不好,也沒有其他才藝,學習也沒有學好——盡管我很努力,但我真的想為班級做點什么。如果把我們這個班級比成一個大花壇,你們大家是月季、牡丹、玫瑰,我充其量也就是一株狗尾巴草。但即便是做一枝狗尾巴花,我也要搖出春天的信息,與大家一起分擔嚴寒酷暑,一起仰望藍天白云!我只在乎和大家在一起!”
我的講話獲得了一陣又一陣的掌聲。
胡玉婷站起來,大聲說:“我必須說,狗尾巴花也是花?。 ?/p>
是啊,狗尾巴花也是花,也一樣可以在風中搖出一片春色。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