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君
文本解讀是教師備課的重要內(nèi)容,只有深入解讀文本,才能更好地選擇教學內(nèi)容和教學形式,提升學生思維和感知力,提高教學有效性。但目前“教師的文本解讀意識薄弱”,可見,文本解讀是我們中學語文教師應該關(guān)注并不斷進行提升的重要項目。
文本解讀的方法是多樣的,文本細讀是其中一種,它是“教師對文本的感知、理解和評價”,是文本、作者及閱讀者融合、碰撞的過程。葉圣陶先生也指出“文藝鑒賞還得從透徹地了解語言文字入手”,所以,在文本細讀時,“抓住關(guān)鍵的、重點的詞句”是最必不可少的方法。
從整體上看,在《小石潭記》中,柳宗元筆下的小石潭有著極大的差別,究其根源,與心境變化有關(guān)??梢?,柳宗元心境的解讀是《小石潭記》一個非常重要的內(nèi)容。那柳宗元的心境是如何變化的呢?經(jīng)過一番研究和比較,筆者最終選定遵循文本細讀抓重點詞句品味的方法,回歸文本,對柳宗元心境變化過程進行探究和分析。
文中,小石潭的出場是先聞其聲,再見其形的——“如鳴佩環(huán)”的水聲,清脆悅耳,柳宗元“心樂之”,于是“伐竹取道”。見到小石潭之時,潭水的“清冽”之感,對于剛剛結(jié)束“伐竹取道”的柳宗元而言,是十分舒適的。
在享受清涼的同時,他還仔細觀察了小石潭的六種景物,并用一、二兩段的108字進行描繪,顏色亮麗,十分清幽,極具美感。具體如下表所示:
不過,小石潭位于永州,地處湖南和廣東、廣西交界的地方,當時十分荒僻,是個人煙稀少的地方;而且從現(xiàn)在的圖片來看,小石潭的景觀也絕稱不上美??梢?,小石潭之所以在柳宗元筆下堪比人間仙境,是因為他的心情,正所謂,境由心生——初遇小石潭的柳宗元,靜謐、清幽、舒適的小石潭讓沉醉其中,甚至暫時忘卻了官場失意的煩惱,令他心情愉悅,即第一段的“心樂之”。
第二段主要是關(guān)于譚中“魚”的描寫——“百許頭”寫魚數(shù)量之多,“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俶爾遠逝,往來翕忽”則把魚在水中暢游的場景寫得淋漓盡致。這樣熱鬧、美好的景象讓柳宗元心情愉悅,延續(xù)第一段的“樂”。
但該段最后一句“似與游者相樂”的“似”字卻值得探究?!八啤笔恰八坪?、好像”,有猜測、不確定的意思。若去掉,則為肯定語氣,即確定魚與游玩的人相互取樂,這與文章原意有著明顯的區(qū)別。所以,魚“與游者相樂”只是柳宗元的想象,是他的一廂情愿——魚是沒有人類情感的,游來游去是天性使然,并非與游玩的人相互取樂。而且,那些熱鬧和自由自在是屬于魚的,不屬于柳宗元。這就讓他不禁想起了自己被貶等不幸遭遇,悲涼之感悄然生長。這是樂極生悲,是“以樂襯哀”的寫法。
悲涼之感的產(chǎn)生,柳宗元是有意識的。所以,他不忍再看譚中魚,轉(zhuǎn)而看向了小石潭的西南面,即文章的第三段。這一段內(nèi)容很短,只有兩句,是寫小石潭西南面溪水和岸勢的。
在這里,筆者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同質(zhì)異詞”現(xiàn)象——第一、二段和第三所描述的內(nèi)容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是用詞區(qū)別明顯,這種現(xiàn)象甚至延伸到第四段。如下表所示:
相似的景物前后描述卻大不相同,這是柳宗元心境發(fā)生變化的產(chǎn)物——曲折的溪水,不齊的岸勢,更“不可知其源”。不過,此時不可知的何止是溪流的源頭,還有柳宗元那因被貶而未可知的未來。于是,過去的回憶再次侵入,與悲戚之感一起襲來。
雖然柳宗元依舊身在小石潭,置身于四面綠樹環(huán)繞的景色之中,但此時的感受卻是“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邃”,即寂靜寥落,空無一人,心情凄涼,寒氣透骨,幽靜深遠,彌漫著憂悲涼、孤獨的氣息。這種感覺,入神入骨,讓他飽受身心的折磨。最后,還因為“其境過清”,而選擇離開。
從第四段這一表述看,此時的柳宗元對自己心情的認識到位,表述也十分直接。不過,柳宗元真的是因為環(huán)境太過凄清而離開的嗎?其實,并非如此,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柳宗元心境的變化——此時的他因為暫時忘卻的經(jīng)歷和煩惱全部回憶起來了,悲戚之感洶涌而至,讓他的情緒潰不成軍,已然沒有辦法繼續(xù)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繼續(xù)呆著。由此可見,其實柳宗元的悲戚程度。
綜上,通過對 《小石潭記》“樂”“似”“不可知其源”“凄神寒骨”等關(guān)鍵字詞句的分析,可以得出柳宗元的心境是由“樂”到“凄”的動態(tài)變化過程的結(jié)論,而且在這個變化的過程中,以“凄”為主,以“樂”為輔。如下表所示:
第五段,即最后一段,共27字,是介紹同游者的,與小石潭景物描寫、柳宗元心境無直接的聯(lián)系,若刪掉,文章也是完整的。
葉圣陶先生說,“審慎的作家寫作,往往斟酌又斟酌,修改又修改,一句一字都不肯隨便”,柳宗元身為一代文學大家,更是如此,所以,該段是冗余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筆者也翻閱了柳宗元筆下與《小石潭記》處于同一時期創(chuàng)作的《永州八記》及同是不同作者“記”文體的文章,發(fā)現(xiàn)里面均沒有類似的寫法。
可見,《小石潭記》的最后一段非冗余,也非文體格式需要,它是柳宗元覺得的必要的存在。所以,筆者用“還原”、“比較”的方法,對第五段展開研讀和探究。
“對于一篇文本的深刻理解也離不開對相關(guān)背景性知識的掌握”,所以,筆者先確定了這5位同游者的身份:吳武陵和柳宗元一樣被貶永州,是“同是天涯淪落人”;龔古是永州的隱士,是柳宗元的知音;宗玄是柳宗元的堂弟,柳宗元被貶后,他放棄家業(yè),一路陪伴他到永州;崔氏二小生是柳宗元姐姐家的兩個孩子,是他的親外甥。
我們可以看到,陪伴柳宗元游小石潭的不僅有相同經(jīng)歷的人,有知音好友,更有親人。這些人的身份是平常的,同時也是特殊的,因為此時的作者已因參加“永貞變法”而遭貶永州,此時的還陪在他身邊的這些親朋好友甚是難得,對身遭貶謫的柳宗元而言,無疑是有精神慰藉作用的。
第五段對同游者介紹,顯然與第四段中的“寂寥無人”,是相互矛盾的。那到底哪種說法比較真實呢?
筆者以第二段中的“游者”二字為突破口?!坝握摺?,即游玩的人,可以指一個,即作者自己,也可以指多個。但在古代漢語中,若要自指,直接可以用“余”或“吾”等表示,可見,游玩的人并非只指柳宗元一人。這與第五段的內(nèi)容相互印證。所以,游小石潭的并非只有柳宗元一人,是有其他同游者的。
那為何第四段要寫與事實相矛盾的 “寂寥無人”呢?其實,這并非無中生有。第四段是直接敘述柳宗元感受的段落,“凄神寒骨,悄愴幽邃”“清”等都是其感受的組成部分,“寂寥無人”在該段,所以,也應理解為是柳宗元的感受,而非事實的陳述。而且“寂寥無人”的使用,能起到反襯的效果,即柳宗元心緒被勾起后,因孤獨感、苦悶感和凄涼感太深、太濃,以至于陪在他身邊的親朋好友都無法讓他得到慰藉。
所以,最后一段同游者的介紹,與“寂寥無人”形成對比,更增其凄,讓柳宗元“凄”的心境、孤獨苦悶的情緒達到極致。
筆者遵循文本細讀抓重點詞句品味的方法,圍繞“樂”“似”“不可知其源”“凄神寒骨”等字詞句,分析柳宗元心境由“樂”到“凄”的動態(tài)變化;進而通過對最后一段“同游者”身份的考察、與“寂寥無人”的對比,解讀柳宗元達到極致的“凄”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