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農(nóng)村孩子進城伴讀：貧窮限制了想象力

寧立強是個成功商人，但在培養(yǎng)兒子寧琛這門事業(yè)上，他覺得自己有些失敗：寧琛從小嬌生慣養(yǎng)，不愛學習，花錢大手大腳，咋看咋像紈绔子弟。

2012年初，寧立強回神木老家參加親人葬禮，借住在表哥李大國家。他發(fā)現(xiàn)，與兒子同上初二的侄子李可，靠自學和跟讀二手復讀機，硬是習得一口流利英語。這對農(nóng)村孩子而言，談何容易！寧立強立刻聯(lián)想到兒子，輔導班上了大把，英語卻說得稀爛。

老家之行，讓寧立強深受觸動。回到家，妻子聽完他的描述，同意他把兒子送去農(nóng)村鍛煉一下。

2012年暑假，父子倆來到李大國家，并給李可帶來了寧琛的幾套閑置新衣。李可只小寧琛幾個月，半個月下來，寧琛和李可結(jié)下了深厚友誼，分別時很是依依不舍。

2013年寒假，寧立強和妻子商量后，把李可接來西安過年。在寬敞明亮的寧家，李可有點不太自在，抽水馬桶也不會用。夫婦倆安排倆娃住一屋，帶李可逛繁華的西安城，請他吃DQ、哈根達斯。李可怯怯地跟在寧琛后頭，大開了眼界。

而李可回報給寧家人的，是幫寧琛補習功課，把臥室收拾得整整齊齊，以及下廚給全家人做飯。夫婦倆越來越喜歡這個質(zhì)樸的農(nóng)村孩子，如果有他陪伴在兒子左右，兒子也會懂事上進很多啊。

2014年7月，寧立強在征得表哥同意后，通過努力，讓兩個孩子都進了西安一所重點高中。

果然，兩個孩子生活上互相關(guān)照，學業(yè)上彼此促進。夫妻倆帶兩人去購物，李可總趕最便宜的挑。他向?qū)庤I述，父母在地里刨錢的艱辛。漸漸地，寧琛也不再亂花錢。兒子的這些變化，被寧立強夫妻看在眼里，樂在心頭，更暗自慶幸當初請來李可的決定太對了。

新世界大門被打開：“書童”有了新憧憬

2015年9月，寧立強給讀高二的兒子報了雅思培訓班。寧琛學起來很吃力，漸漸打起了退堂鼓。見兒子要垮，寧立強立刻想到李可，也給他報了班，讓他帶動兒子學習。李可開始也夠嗆，但憑借著“拼命三郎”的精神，硬是跟上了老師進度。他用自己總結(jié)的心得，努力輔導寧琛，還一再鼓勵他堅持。寧琛也有了進步。

2016年高三上學期，兩人試考雅思。結(jié)果，李可考了6.5分，寧琛才考了3分。寧琛不服氣，李可開始跟他比賽背單詞，互相聽寫。夫妻倆更加篤定，李可就是兒子持續(xù)向上奮斗的動力。

那天，寧立強夫妻聽說了朋友兒子的經(jīng)歷。原來，朋友兒子之前在國內(nèi)就是學渣，語言關(guān)也沒過，硬送去澳大利亞留學，完全跟不上學習節(jié)奏，幾年都畢不了業(yè);學業(yè)的壓力，加上異國他鄉(xiāng)也沒朋友，竟得了抑郁癥，前不久才半途而廢地回到國內(nèi)。

夫妻倆隱隱有些擔心，更堅定地要讓兒子考過雅思，再出國。他們把眼光鎖定在李可身上：安排李可去給兒子陪讀，兒子有個照應，他們才放心。

晚上，夫妻倆告訴倆孩子，將來會送他們一起出國留學。李可不敢相信，寧琛搗了他一拳，他才回過神來：“叔叔嬸嬸，留學要好多錢，這份恩情我受不起?。　睂幜娕呐乃绨?，稱自己有這經(jīng)濟實力，也想寧琛出去有個伴，還笑說，以后等他有出息了，來他公司上班，回報給寧家就是。

高三下學期，李可更賣力地幫寧琛學習英語，占用了大量時間。他的成績有所下滑，老師警告他說這樣下去，一本重點大學就懸了。寧立強得知后，勸他一心出國，說：“叔叔有能力安排你的明天！”李可深信不疑，就與寧琛一起放棄了高考。

2017年夏，李可和寧琛考了雅思，李可考了6分，而寧琛只考了4分，無法留學。在李可的鼓勵下，寧琛重新振作。

美好憧憬終落空：誰該為他們的人生買單

然而，2017年12月的一天，寧立強叫來兩個孩子，面色凝重地告訴他們，也許出不成國了，還讓他們隨時做好復讀的準備。原來，從2017年下半年起，公司業(yè)績大幅下滑，加上合伙人撤資，承擔兩個孩子出國是絕無可能了，他只好決定讓他們一起復讀，參加第二年高考。

寧琛和李可都很失落。尤其是李可，如果不是為了出國，他應該早進大學了。寧琛不甘心，非要拉他再戰(zhàn)雅思，說只要考過，有信心讓父母同意送他倆出國。李可覺得不妥，又架不住寧琛力勸和國外的誘惑。父親讓他抓住機會出國的囑咐，也聲聲在耳。他同意了。

2018年1月，兩人背著大人又一次征戰(zhàn)雅思。這次，李可考了7分，寧琛考了6.5分。寧琛拿出私房錢，通過留學中介給兩人分別申請學校。最終，他們拿到了澳大利亞兩所大學的offer。

萬事俱備后，寧琛興致勃勃地把兩人成績單交給父母。寧立強大吃一驚。他一方面很為兒子的上進而感動，另一方面又非常為難，此刻，公司都快入不敷出了。妻子張勤不干了：“從小到大，你總罵兒子不上進，現(xiàn)在兒子做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們怎么能不支持？我不管，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兒子出國！”最終，寧立強默許了，但顯然，李可的出國就沒戲了。張勤說：“都什么時候了，親生的為大！再說，我們也從未虧待過李可，將來給他安排個好工作就是。李可懂事，他會理解的?！?/p>

當天晚上，寧立強召開家庭會議。他猶豫再三，說出了夫妻倆的決定，并一再安撫李可，表示會資助他在國內(nèi)讀完大學，等以后有條件再送他出去。寧琛當即抗議，稱要跟李可共進退。李可百味雜陳，但還是安慰寧?。骸案纾隳艹鋈?，我就很高興了。你先代我去看看世界，后面我去找你！”

畢竟是寄人籬下吶！返回臥室，李可假裝埋頭看書，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粗線條的寧琛以為他真的還好，對他說，以后萬一父母不送他出去，自己在國外掙錢，也要把他接出去。李可笑了笑。

2018年3月，李可參加了復讀班的月考。由于學業(yè)被耽擱了近一年，他盡管奮力追趕，仍考得不盡如人意，距離上一年的二本線都還差幾分。

離出國日子越近，寧琛越發(fā)沒心沒肺，總讓李可幫他出主意，去了是先找個外國女朋友，還是找個中國女朋友？不光是寧琛，就連寧琛的父母也都沒有了無法兌現(xiàn)承諾的內(nèi)疚，好像這件事就從來不存在一樣，從頭到尾，被忽悠的只有自己，李可心里越來越不是滋味，失落與不滿在一點點堆積。

4月20日這天，寧琛讓李可陪他去取回簽證，又叫了幾個朋友去酒吧喝酒慶祝。終于熬到曲終人散，李可扶著醉醺醺的寧琛回家。

這天下午，偏巧小區(qū)停電，兩人一起爬樓。上到8樓時，寧琛有些爬不動，倚在窗臺邊休息時，又開始抒發(fā)起他對國外的無限向往來。李可只覺腦袋里嗡嗡響，希望他馬上閉嘴，寧琛卻喋喋不休。趁著醉意，寧琛的身體越來越向外探出，李可突然心生沖動，覺得只要眼前這個人消失了，世界就能清凈。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使勁地推了寧琛一把。寧琛沒有防備，重重地摔下樓去……

聽到樓下一聲慘叫，李可徹底醒了過來。他發(fā)瘋似的往樓下跑，在門棟前的水泥地上看到不省人事的寧琛。他立刻撥打了120和110報警。

之后，寧琛被送往西京醫(yī)院。由于搶救及時，他僥幸活了下來，但因脊椎骨粉碎性骨折，此生將離不開輪椅。得知消息后，寧立強夫婦悔不當初。

編后：望子成龍是所有父母的心聲，然而，教育孩子是所有父母都要面對的難題。本文中，在故事的前面部分，寧立強夫妻的做法是值得稱道的，給孩子樹立榜樣，找到督促孩子學習的好伙伴。但是，隨著事情的發(fā)展變化，夫妻倆的行為就明顯失當，完全以兒子為中心，毫不考慮“陪讀”孩子的處境和思想變化，這為悲劇發(fā)展埋下了禍根。做父母的智慧，也是做人的智慧，在教育孩子的同時，家長自己也要注意不可過于自私，更不可輕易許諾。否則，悲劇的發(fā)生只是早晚的事。兩個孩子都被毀了，令人扼腕，希望父母們能得到警示。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