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本刊編輯部 整理/王小毛 六一 蘇塵惜
在生活里,我們真的很愛立規(guī)矩。 一二三四五! 做到了才是愛我、聽話。做不到?我們就會在憤怒和失望中穿梭——他做不到! 他又做不到! 明明說可以!
我們總覺得自己的要求很合理,然而,在做不到的人眼中,它就是一種脅迫。 生活實苦, 感情可貴,何必讓那些所謂的規(guī)矩,破壞一份和諧的親密關(guān)系呢?學(xué)會換位思考,溫和一些,就會發(fā)現(xiàn), 最終,我們獲得的不是原諒某個人的能力,而是理解這個世界所有的“做不到”以及“不如愿”, 都是讓我們變得圓融而強大的一小部分,僅此而已。
劉思這幾日一直心神不寧,工作頻頻出錯,屢遭領(lǐng)導(dǎo)批評,同事問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事,她連連嘆氣:“高二分文理,今天交表,佳佳要報文科,我好不容易說服她學(xué)理科,她倒是答應(yīng)了,可我總覺得不放心?!?/p>
“佳佳成績那么好,那是理考清華、文考北大的料子,你操什么心?”
劉思語氣焦灼:“這是一條分岔路啊,會影響孩子一輩子的!唉!”
挨到下班時間,劉思心急火燎地趕回家,開門便問佳佳:“你今天到底報了啥?”
佳佳笑嘻嘻不說話,劉思在心里暗叫不好,果不其然,老公老郝開始打圓場:“孩子喜歡啥就學(xué)啥?!?/p>
劉思盯著佳佳,佳佳面不改色地說:“文科?!?/p>
那一瞬間,劉思感覺有個火球在心里燒著了,她沒忍住,吼道:“你怎么回事?文科就業(yè)面窄,錄取分?jǐn)?shù)還高,你是不是傻???這不是鬧著玩的,這是一輩子的事……”
自打佳佳讀了高中,劉思強調(diào)什么事情都愛扯上“一輩子”。
老郝說:“你可別危言聳聽了?!?/p>
劉思瞬間轉(zhuǎn)移目標(biāo),把火氣撒到老郝身上去:“你能不能別像詐尸一樣跳出來唱反調(diào)?咱倆這輩子這樣了,你還想讓孩子走我們的老路???”
“我爸挺好的!”佳佳忽然反駁道。
劉思嗤笑了聲,說:“好好,你爸爸好,那你看看媽媽,如果當(dāng)初學(xué)的是理科,肯定比現(xiàn)在強,媽媽就是前車之鑒!”
佳佳的臉上掛著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起身走向自己的小屋,關(guān)門前扔下一句:“之前答應(yīng)您讀理科,是因為受不了您嘮叨。以后,我考什么大學(xué)、學(xué)什么專業(yè)都不用您管。還有,媽,但凡你能把歸攏我的心思用在工作上,你早就升職了?!?/p>
劉思被佳佳懟得愣在原地,關(guān)門時那重重的一聲“砰”,把她那顆老母親的玻璃心砸得稀碎,劉思心寒得想哭。
這就是一個中年女人的日常,事事為了孩子打算,卻從來沒人領(lǐng)情。為什么佳佳就不能理解她,她這么做,都是為了她好??!
劉思?xì)獾猛盹埗紱]吃,老郝特意把飯菜端到臥室里,勸道:“孩子有主意不更好嗎?那證明她長大了!咱們不也是從那個時候走過來的嗎?”
劉思眼睛一酸,拖著哭腔說:“就是因為我從那個時候走過來,才知道應(yīng)該多聽爸媽的話,她怎么就不理解我呢?”
老郝說:“你啊,就是想讓佳佳再替你重活一遍!”
劉思被戳中,無言以對。
一直以來,她都站在過來人的角度監(jiān)督佳佳別走所謂的“錯路”,卻忘了,那都是她自己的“錯路”。她總是喜歡扯上一輩子,可她能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一輩子,并不是佳佳的一輩子。
次日早,佳佳在玄關(guān)處穿鞋時,劉思軟了口氣說道:“媽媽想讓你學(xué)理科,只是覺得理科的路更寬,沒想強迫你。”
佳佳系完鞋帶,回過頭來,意氣風(fēng)發(fā)地說:“媽,從窄路中殺出一條路,不是更酷嗎?”
望著佳佳花兒一樣的面貌,劉思忽然想起過去的自己,也曾這般向往自由的生活,向往不被掌控的未來。
隨她去吧,說到底,在孩子身上,她想要而不得的,都是她自己缺乏的安全感;她勸孩子珍惜的,都是她自己荒廢的青春;她強迫孩子遠(yuǎn)離的,都是她自己失去的自由。一個女人啊,歲月埋葬了她的前半生,她又用婚姻和孩子埋葬了自己的下半生,也許,這一場家庭大戰(zhàn)之后,最應(yīng)該找到方向、獲得解脫的人,是她自己。
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先放過自己,再去做個溫和的媽媽吧。
點評:“一切盡在我的掌控之中,不然,恐懼會讓我死去”,這是焦慮者最典型的心聲。 丈夫,必須是我要的樣子;孩子, 也要按我期望的方向成長。 她們尤如驚弓之鳥, 不能聽到一點點異動,不能允許一點點“失控”的事情發(fā)生。 但悲催的是:任何關(guān)系中,掌控,總會失敗?!芭涯妗笔呛⒆映砷L的開始,做為家長,不要為了尋找自己的安全感, 過度地加以干涉。 放下身段,放下權(quán)威,控制好情緒, 動人的溫情與相互間的理解, 才是健康溝通的第一步。
元旦那天,楊云帶著未婚夫許澤回家聚餐,姐姐一家三口早就到了,和楊母一起圍坐在餐桌前等著他們開飯。
“來,咱們共同慶祝一下,一來祝賀小云終于盼來了婚期,二來恭喜咱家終于脫貧,還讓我這老太太也能跟著新人搬進(jìn)新樓風(fēng)光一把,哈哈!”用餐后,楊母笑得合不攏嘴。
姐姐舉杯接話:“是啊,媽,這些年我們也不提氣,沒讓您老過上好日子?!?/p>
“這都得感謝許澤啊。媽,您不知道,街坊鄰居都夸您有福,找個好女婿呢?!苯惴蜻B忙滿臉堆笑地跟著附和。
全家人將滿意的目光投向許澤,楊云的心里就樂出一朵花來。父母早年離異,是母親一手將她們姐妹拉扯大,姐姐一家日子過得緊巴,改善母親生活的擔(dān)子自然落在了楊云肩上。許澤懂她,兩人見家長時,他就曾許下諾言,一買婚房就將楊母接過去住,哪怕是天上下刀子,這事也不能耽擱。
自那以后,楊云明顯感覺到母親有盼頭了,臉上再也不見從前的愁云。
楊云的思緒,從幸福的諾言里飄回這滿桌子的菜肴上,她“迷妹”一般地坐在許澤身邊等著他發(fā)言,卻發(fā)現(xiàn)許澤說起話來明顯底氣不足,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我?”稍后,趁母親去洗手間的工夫,楊云試探性地問許澤。
許澤不說話,只低頭用筷子扒拉碗里的飯粒,表情落寞。姐姐嗅到了氣氛不對,也放下筷子,表情凝重地等許澤開口。
無奈,許澤這才低聲道出實情:他今年的業(yè)績的確不錯,也參與了公司幾個重要的項目,但項目款項的收回遇到了一些困難,需要一段時間來協(xié)調(diào),公司暫時開不出來工資,自然不能給他發(fā)年底獎金。
“那這款項得等到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楊云壓低嗓子問。
“老板說至少得明年五一?!痹S澤回答。
“明年?也就是說,你和小云年底不能買房結(jié)婚了?”姐姐和姐夫?qū)σ曇幌拢⌒奶綄ぁ?/p>
“不不,能結(jié),就是暫時不能買房,我不敢告訴小云,是怕阿姨知道了會……”許澤越說聲音越小。
姐夫清了清嗓子,干咳一聲,示意他們不要再說了??墒且呀?jīng)晚了,楊母耳朵特靈,剛剛的對話她一字沒落地都聽見了,之前掛在臉上的笑容,早已換成深深的幽怨。
楊云雖然一時間很難消化,在心里怨許澤不早點跟她交代實情,但她也理解他的苦衷,人在職場,許多事情身不由己,有時許下的諾言不能如約兌現(xiàn),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楊母不一樣。楊母生性好強,最恨別人說話不算數(shù)。當(dāng)年跟丈夫離婚,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丈夫經(jīng)常說下大話卻不能實現(xiàn),就因為這個,她沒少在外人面前丟臉。以至于現(xiàn)在一有人說到做不到,不管什么理由,在她那里就統(tǒng)統(tǒng)被稱為“騙子”,尤其是男人,更得一言九鼎。
“沒房子怎么結(jié)婚?。俊睏钅冈较朐綒?,厲聲說道。
“媽,瞧您說的,結(jié)婚跟房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呀?”楊云見母親嘴下不留情,趕緊接下話茬。
“阿姨,不是沒房子,是再等等……”許澤也忙不迭地解釋。
“等?等到什么時候?要是款項下不來呢?等著別人看我的笑話嗎?等到小云30 歲嗎?等我老得走不動嗎?說到做不到,不如不承諾!沒結(jié)婚呢就失信,誰還敢再信你?”
聽著母親連珠炮似的發(fā)問,楊云知道她是又想起當(dāng)年不守信的父親了,便訕訕地閉了嘴。
在一旁聽著的姐姐,也不敢多插言。當(dāng)年母親反對她嫁給窮小子時,她也曾信誓旦旦地許下諾言,把未來編織得天花亂墜。然而,過日子何其艱難,年輕時夸下的???,幾乎全部成了泡影。她自己是沒指望了,現(xiàn)在,好不容易妹妹要讓母親揚眉吐氣了,卻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告
點評:說到做不到,的確會讓人感到失望,甚至氣憤。 但面對它時,心態(tài)很重要,是把它當(dāng)做一次次的歷劫,像記過一樣,慢慢累積成怨氣,還是慢慢消化,客觀分析對方失信的原因, 從而給出精準(zhǔn)的判斷? 他承諾后,不去嘗試,和他嘗試了卻沒有做到,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在對方偶爾遭遇低迷時, 我們也應(yīng)為他做一些嘗試,嘗試接納,嘗試等待,嘗試相信只要方向是對的,一家人共同為之努力,諾言遲早有一天會變成現(xiàn)實。訴她連個婚房都沒了著落,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一時間,家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歡樂的元旦聚餐,因為許澤的失信陷入尷尬,楊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一邊是手足無措的戀人,一邊是慍怒難消的母親,楊云無奈地嘆氣,她心想:說到做不到,真的有那么大罪過嗎?
周慧一回家,就看到屋子里放著好幾個箱子,占了客廳很大一塊地方,特別礙事,心里的火騰地起來,這葛翔又把存貨往家里搬,真是把家當(dāng)倉庫了嗎?好幾次了,讓他放地下車庫,他偏不聽,非要放到客廳里來。
本來就生氣了,再看到坐在書房的老公居然還拿著手機追劇,她心里的怒火愈加旺盛了:“葛翔!都說別把貨往家里搬,說多少次你才聽得進(jìn)去啊。”
“這些放車庫怕受潮,沒事,我明早就拿去送貨?!备鹣璨[眼笑著,這般好態(tài)度,周慧也不好意思再發(fā)火,只得把這口氣憋著。
有時,她真覺得自己嫁給葛翔,也挺糟心的。她從小就是一個特別嚴(yán)謹(jǐn)?shù)娜?,什么事情要怎么做,制定怎樣的計劃,她都有自己的?guī)矩和章程。為此,從小到大,她用來做計劃的小冊子都可以裝滿幾個抽屜了。結(jié)婚后,她更是給葛翔制定了各種家規(guī),小到晚上應(yīng)酬必須幾點到家、開工資當(dāng)天上繳的錢數(shù),大到職場規(guī)劃、幾年內(nèi)的人生目標(biāo),她都有嚴(yán)格的規(guī)定??上Ц鹣璨皇悄菈K料,倒像她精密棋盤上的一顆錯子,總是不按她的套路出棋。
就說培養(yǎng)兒子這件事吧,本來規(guī)劃著買學(xué)區(qū)房的錢,她一步步都是計劃好的,好不容易湊齊了首付,想要買房的時候,葛翔卻動了那筆錢,說是老家急需用錢,所以挪了點。
當(dāng)時周慧就炸了啊,她跟葛翔吵了好久。葛翔當(dāng)時被周慧罵懵了,冷戰(zhàn)了好幾天,最后葛翔倒也沒有完全不管事兒,他還是從朋友那把動的那點錢湊回去了。
兩人關(guān)系和好之后,葛翔就吐槽:“又不是多大的事兒,總可以找到解決辦法的,你怎么總是這么容易生氣啊。“
“我也是為這個家好??!買學(xué)區(qū)房為誰啊,還不是為了孩子,你倒反過來數(shù)落我了?!敝芑坌睦镒匀徊环猓瑧涣嘶厝?。
“我的意思是,你并不需要這一根神經(jīng)繃緊,很多事情并非只有一個解決辦法,也不是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日子過得隨意點行不行啊?!?/p>
葛翔說得沒錯,周慧也知道,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因為對她來說,所有事情按計劃行事才是最安全的,不然,她就會很焦慮。夫妻倆拌嘴那陣子,周慧的脾氣會收斂些,但是沒過多久,便會舊態(tài)復(fù)萌。
到了年底,葛翔工作特別繁忙,每天都不能按周慧規(guī)定上的時間回家,這下好了,奪命連環(huán)CALL 就出現(xiàn)了,周慧總是打電話問他在哪,在干嘛,幾點回家。
一開始,葛翔還耐心解釋,后來,他干脆連電話都不接了。
那天周慧找不到人,就去公司找,結(jié)果沒碰見葛翔,倒是碰到了葛翔的同事,她有些八卦地詢問葛翔最近的情況,打探是不是有出軌的可能。
“就翔哥忙成那樣還會有時間出軌?嫂子你想多了,不過我感覺翔哥最近壓力挺大的,這些天他都在附近那個咖啡館加班。”
周慧聽到這些話,心里有些苦澀,當(dāng)葛翔為家庭奮斗的時候,她卻在疑心他對家庭的忠誠,似乎只有葛翔按照她制定的家規(guī)一條條去做,她才會覺得心安,可是她忘了,就算是夫妻間,也需要有個人空間和自我主張,她都逼著自家老公去咖啡館加班了,想想也是該反省反省了。
“要我?guī)闳タХ瑞^嗎?”同事問。
周慧的“好”字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笑著說:“我回家等吧?!?/p>
她可不想讓葛翔知道,她都追到公司來了,葛翔肯定會更窒息的。周慧在心里都想好了,一會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寫滿家規(guī)的那個小冊子扔進(jìn)垃圾桶,以后就像葛翔說的,過得隨意些,不要總繃著一根弦,日子過得多累啊。
心里釋然的那一刻,周慧長舒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
點評: 婚姻就是這樣, 付出未必得到,立了規(guī)矩對方未必遵循。但我們不能把夫妻關(guān)系處成教導(dǎo)主任與后進(jìn)生的關(guān)系, 也不能處成一個厲害母親和幼稚孩子的關(guān)系。換位思考一下,如果現(xiàn)在有人讓我們像盆景一樣生長, 把掙的錢都交給他,并且必須在幾月內(nèi)完成什么,遲兩個月就是犯錯,是不是也很壓抑呢?遇到一個心動的人,要熬過多少時間,才能真正走到相守那一步? 放下那些執(zhí)拗和強勢吧,如果沒有原則性的錯誤,不妨把家規(guī)放寬一些,這樣彼此才能活得更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