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一杯暖融融的棗姜茶,似乎捧著滿手掌沉甸甸的愛。
窗外,微風習習。我坐在書桌前咬著筆桿,思緒在題海中磕磕絆絆地飄飛。驀地,一串惱人的聲音鉆入耳朵:“囡啊,你怎么不喝帶到學校里的棗姜茶呢?”好不容易有了點頭緒又被打攪,我不耐煩地轉(zhuǎn)過頭,見媽媽朝我舉起滿滿一瓶琥珀色的澄清液體。
“太難喝了!你就不能給我裝白開水嗎?”我趴在椅背上埋怨道。媽媽卻毫不讓步地逼近了,理直氣壯地講述她毫無說服力的道理:“棗姜茶很有營養(yǎng)!每天都喝,身體就不會累垮。這么有用的東西,你怎么每天都浪費呢?”
“不就是一種奇怪的茶嗎,我不喜歡干嗎非要逼我喝!”我急了,不經(jīng)意間揮舞的雙臂將媽媽手中的水瓶拍飛,嘩啦,地磚上濺開數(shù)朵琥珀色水花。我怔怔地凝望著癱軟在地上的玻璃碎片,又瞅瞅媽媽的臉——她眼中蘊含著的東西令我難以忘懷:幽深的瞳孔中盈滿了失望與痛心,還摻雜著一絲委屈。她僵硬地彎下腰,默默清理滿地美麗而凄涼的色彩。我在頷首之際,聽見一聲悠長的、讓人心里發(fā)緊的嘆息。
清晨,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夢的最后一個畫面是媽媽盈滿失望的眼眸。那聲嘆息久久縈繞在耳畔,讓我難以入眠……那杯棗姜茶,真的只是熱水和超市里買來的茶葉而已嗎?我不經(jīng)意間的舉動是不是傷害到媽媽了呢?應該道個歉吧……彷徨間,我看了看表,離平時起床的時間還有一小時。反正也睡不著了,我悄悄穿好衣服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經(jīng)過爸媽的房間,卻出乎意料地聽見廚房里傳來輕微的動靜——借著晦暗的晨光,我隱約分辨出媽媽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我心頭一震,默默地站在門口凝望著她略顯佝僂的脊背。天還沒亮,她起這么早干什么?
媽媽嫻熟地挑揀了紅棗、生姜、枸杞、紅糖、桂圓和蓮子等食材,分別盛在量杯中確定了分量,再陸續(xù)倒入我的透明塑料水瓶里。足足忙碌了五分鐘,媽媽抹抹汗,拎起熱水壺,往水瓶里倒入滾燙的熱水,食材們在繚繞著氤氳霧氣的熱水里悠閑地游弋。媽媽長長舒了一口氣,背朝我坐在小凳上閉目小憩,等待著杯里傾注的心血慢慢旋轉(zhuǎn),沉淀。
恍惚間,視線已朦朧一片。我從來不知道,這棗姜茶并非媽媽從超市里隨意挑揀的,而是她每天起早摸黑,犧牲休息時間,精心選材浸泡而成的,凝聚了濃濃的關(guān)愛啊!而我卻不經(jīng)意打翻了那杯茶,打翻了媽媽滿滿的愛。雖然如此,媽媽從來沒有忘記,每天在未破曉的時分,為女兒準備上一份傾注了濃濃愛意的棗姜茶。
從那時起,我愛上了棗姜茶,愛上它深邃而瑰麗的色彩,愛上它撞擊味蕾那瞬間的甜蜜。每天帶去學校的滿滿一杯茶,我都會喝完。我要把媽媽傾注的愛,一點點喝下去。
愛,在一杯暖融融的棗姜茶里沉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