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明
西行第十八日
2012年7月28日,成都、雙流、新津、邛崍、名山。130公里。
休整兩日,終于再次出發(fā),川藏線,我來了。
早晨還沒睡醒,外面就有喧鬧聲。原來我隔壁住著個新娘,一大早新郎帶著一大群人來迎親呢,迷迷糊糊中聽著他們在外面敲門、塞紅包、開玩笑。我出發(fā)的第一天,也算沾了他們的點喜慶吧。祝福他們。
把一切收拾好,上路時已經(jīng)十點。行李很重啊。
去雙流的地圖標(biāo)示得不甚清楚,只好一路問著過來,因此耽誤了很多時間。在成都休整兩天,很有收獲,但對身體來說,并沒有什么好處,按說休息一天也就夠了,成都對我太有吸引力了,我不忍心和它匆忙離別。成都的小吃、文化和人們的生活態(tài)度,都值得細(xì)細(xì)品味。
上路之后,還沒出成都,天空中的烏云散盡,晴空萬里,炙熱難耐,熱汗如雨,但是還必須全副武裝,一絲不露。
出城之后,十二點多了。早飯未吃,趕在雙流一個小飯館吃了午飯,一小碟粉蒸肉、紅燒豆腐,要了一碗米飯。說實話,都不好吃。
按計劃,今天趕到邛崍休息,慢慢適應(yīng)著。一路之上,汗水如河,不斷補充水,一口氣喝一瓶,路上有很多賣西瓜的,有時我要一個西瓜,自己只能吃一半,我和賣西瓜的說:后面還有騎行過來的,你就送給他們吃吧。趕到邛崍,時間剛剛五點,距離雅安還有七十公里,我選擇了繼續(xù)趕路。我不知道將要面對的道路。也許是休息兩天的原因,身體不在狀態(tài),到七點多的時候,疲憊極了,那種身體的極限快到了。還有四十公里的山路,雖然坡度不大,但都是上坡,我只能拼盡全力。幾乎所有的里程碑上都有騎行者的留言,各種各樣,抱怨、鼓勵,什么都有。這樣的行進中,我累了,這么多天,我的身體還沒這樣累過,又渴又餓,身體沉重,有時下來推著,沉重的行李也讓我極其費勁。
天完全黑下來,我一個人在山路上。
快到名山的時候,有幾公里下坡。我只能借助偶爾的機動車的燈光飛奔,下到縣城,身體也好些了。九點,決定住下,開始找賓館。住下后,連衣服也沒換,就到外面吃飯。
在縣城的一個小廣場,燒烤攤上,要了幾個小菜,一瓶啤酒。邊上是些跳廣場舞的人們,月亮升起來了。
今夜,2018年4月10日,剛剛10點30分,感覺就有些頭腦倦怠,下午去買了幾本書,應(yīng)該減輕點負(fù)擔(dān)了。沒有那么多精力去思考別的,做個簡單的人,做點簡單的事情,也許比什么都好。我們每個人,并沒有多么偉大,在這個世界,誰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感是毫無意義的,做個跳梁小丑,不如躲起來讀點書。不在乎你的人,你為什么要在乎他呢,生命有各自的意義。
有個人說:你買了那么多書,都看了嗎?她不懂,每一本書都是我的陪伴,精挑細(xì)選來的,哪怕就讀一頁,也是一面之緣,有著不一樣的溫度。每本書都有自己的氣場。
西行第十九日
2012年7月29日,名山、雅安、天全、新溝,110公里。
昨天真累了,一夜都沒睡踏實,醒來已經(jīng)九點多。趕緊起床,收拾行李,搬車下樓,匆匆忙忙就出門了。
快出名山時,在路邊吃了碗面。
名山到雅安,不是很遠(yuǎn),路也還好,天空藍(lán)得不可思議,漂浮著幾朵潔白的云塊。穿越雅安城,雅安有雨城之稱,下午經(jīng)常有陣雨。出雅安,路邊上有些茶馬古道的雕塑,停下車,拍些照片,繼續(xù)上路,幾乎全是上坡,身體疲憊。熱極了,我能真切地感覺到汗水從身體里冒出來。中午沒有吃飯,一直在路上,沒完沒了的山路,好像永遠(yuǎn)走不出去。兩邊全是高山,公路的一側(cè)就是懸崖,下面是奔流不息的河水。
山體上隔不多遠(yuǎn)就有泉水飛流而下,冰涼甘甜。路邊很多茂密的竹林,古老粗壯的大樹。只有到了這里,你才能體會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高山峻嶺。天氣讓人窒息,經(jīng)過一個村莊的時候,我停下來,買個西瓜,休息幾分鐘,必須馬上上路。路很爛,不斷有泥石流的痕跡,路上坑洼不平,很多碎石子,只能推著車子行進。到達天全,望望這不大的縣城,我沒有時間休整,繼續(xù)趕往新溝。
天全到新溝,這是一段艱難的道路,路邊上可以留言的地方都有騎行者的留言,以表達感慨。晚上七點多,天黑透了,山路已經(jīng)看不清楚,只聽見旁邊的河流怒吼的聲音,還有偶爾林子里傳來的鳥叫聲。我早已筋疲力盡,一點力氣也沒了,又餓又累,有時只能靠在路邊,吃上幾口巧克力。整個大山陷入黑暗,我一個人在思想的馬背上狂奔。
一直到九點多,這兩個小時對我來說就是折磨,在我?guī)缀踅^望的時候,終于趕到新溝。新溝很小,十幾家客棧。在一家夫妻倆開的珍珍飯店要了個單間,20塊錢,還不錯。這兩家客棧住了幾乎30多位騎友,有兩個是我在漢陽鎮(zhèn)分手了的朋友,再次相遇感覺很親切。本來我們五個人一起走了兩天,在漢陽分手我自己前行,他們四個也兩兩分開了。我們都是獨自出來的。
這些旅店的墻上,屋內(nèi)屋外,全被這些年來的騎行者、徒步者、搭車者,或者自駕者寫滿了留言。各樣的思想都有,在我看來,這就是一道風(fēng)景,共同制造的宣言。
睡吧,明天趕往康定,將更加艱難。
什么都在變化著,連同我的心情。到這樣的年紀(jì),我并沒有頓悟,依然在各種糾結(jié)里苦惱。我們都在路上,不要相信你看到的,甚至不要相信最親愛的人,我必須制造一些樂趣,來取悅自己。
你們和我看到的光是不一樣的。2018年4月12日,我突然像一個圣人,不想說話。從濟南給女兒帶回來一個碩大的丑橘。
西行第二十日
2012年7月30日,新溝、二郎山、瀘定、康定。125公里。
早晨不到六點醒了,迷迷糊糊中木樓上有人來來回回走動。起床,小鎮(zhèn)剛蒙蒙亮,沿著小鎮(zhèn)唯一的一條路,跑了一圈,空氣清爽,路邊的山上泉水永不止息地下泄,嘩然之聲不絕于耳,河水清澈。
新溝到二郎山,對我來說是個考驗,昨天奔襲到九點多,體能也耗得差不多了。我要了一碗雞蛋面,一個人獨自出發(fā),后面有大約三十個人的大部隊。一出新溝,就是上坡,連續(xù)不斷,全是環(huán)山公路,對每個人來說都是艱難的。太陽炙熱,大汗如雨。一路上偶爾會有交流,每個人都懷著不一樣的夢想。
在半山腰,有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漢子,拿著一只綠色羽毛的鳥,兜售,那只鳥有點懨懨的,沒有精神。經(jīng)討價還價,我出了二十塊錢,把這只鳥買下來。并沒有馬上把它放飛,我怕再被那人捉了去。帶著它走了一段,感覺差不多了,把它放下來,解開繩子,可是這只鳥并不飛走,也許沒有精神了。沒辦法,我也不能帶著它走,只能祈禱在叢林里待一會,它的精神會恢復(fù),可以重新飛翔。一個騎著摩托車賣李子的小伙子,我要了十塊錢的,這小伙子能騎著摩托車跑到2000多米的高山也不容易啊。
到達二郎山隧道口,休息幾分鐘,這里的海拔2182米。
二郎山隧道很長。進入隧道,這條隧道有燈光,我的速度在20公里左右,我看看后面沒汽車,就拿出手機,準(zhǔn)備邊騎車子邊拍個照片,突然,車子一滑,整個人就飛了出去,還不錯,摔得很漂亮。我把飛出去的手機撿回來,扶起車子,簡單檢查了一下,都沒太大問題,繼續(xù)前進,不敢多做停留,隧道里面不安全。等出了隧道,重新檢查車子,后面的閘有點磨了,我的胳膊和胯部都爛了。我感覺摔這一下是個好事,這提醒了我下坡的時候一定小心,太危險。有不少的朋友下坡剎不住,掉下懸崖。
出了二郎山隧道,就進入到了甘孜地區(qū)。一路下坡到海拔1310米的甘孜,共30公里,路況很糟糕,但是道路兩邊的山川風(fēng)光美麗極了,這和內(nèi)地的山峰完全是不一樣的氣勢。我不斷在急速行駛的過程中停下來,感慨、拍照。兇猛的大渡河和山腳下的公路像兩條不一樣顏色的長蛇。
下到瀘定城,中午12點,徑直趕到幾公里外的瀘定橋。說實話,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著這座橋。少年時看電影《大渡河》,對那些勇士我心懷崇敬。我必須來到這橋上,哪怕就站一會。為這座橋,我寫了一首詩歌。勇士們早就不在了,但是人活的是一種精神,那13個人留給我們的是永遠(yuǎn)的民族精神。人可以老去,就像貝多芬,和他同時代的貴族們都已銷聲匿跡,只有他的音樂還鼓舞著我們,和苦難和不公平戰(zhàn)斗。
在瀘定橋邊上的小飯店,我吃了午飯。
下午一點多,開始向康定進發(fā)。
瀘定到康定,50公里。很多的指南都是一天的行程,和我一起出發(fā)的很多騎行者選擇住在瀘定,明天再走。這50公里的路況十分糟糕。我想到過艱難,沒想到這樣艱難。海拔快速上升,開始進入青藏高原第一級臺階邊緣。沿著大渡河北上,在不斷地緩慢上坡中行進25公里到達瓦斯小鎮(zhèn)。河流兩邊入云的高山一字排開,雄偉壯麗。從瓦斯往左拐沿著折多河上行,25公里,海拔要上升1300米,坡度之大,可以想象。很多時候只能推著,到最后連推著的力氣都沒了。這五個小時,折磨得人沒一點脾氣,筋疲力盡。折多河給我的印象是那樣的奔放,拍擊著河中巨大的巖石,浪如飛雪,因此所有的痛苦,都值得。一路上耳朵里滿是折多河的喧囂,就像一場激情的音樂會。
我停下來休息,一個小伙子和我要水,我把僅存的半瓶水給了他。結(jié)果,我在后面的時間里又不斷找水。整條路上,人煙稀少。
天黑下來,我一個人在大山里逃難一樣,推著車子。我?guī)缀醪恢雷约菏裁磿r候能走出大山,我渴望火光。差不多八點半,等我看到燈光,路標(biāo)牌上標(biāo)記著到達康定還有兩公里時,一扭頭發(fā)現(xiàn),我后座上的一個包因為繩子斷開,掉落了。里面有我的行程表和在成都買的衣服,趕緊掉頭尋找,騎回來一兩百米,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提著,看見我過來,還一直往身后藏,我說:不好意思,我丟的東西你撿了。他說:那你給我點錢吧。我給他一盒巧克力,七十塊錢。怎么說呢,也算很幸運了。
終于走出大山,除了我們四五個人,不知道后面的大部隊還有多少人沒有出來呢。九點多,我住下,在折多河邊上的卡拉卡爾飯店。把車推上房間,出來在夜色中找一家小飯館,吃了碗牛肉面。真的有些累了,屁股也疼,大腿開始疼了。我不知道明天是否可以繼續(xù),先睡吧。
康定,我來了。
這樣回過頭來閱讀幾年前的文字,就像在和另一個自己對坐。昨天在雪花山大酒店,這樣一個春天的夜晚,和桂林、寒煙、煙華、馬累,還有一個八零后詩人黑銀,談?wù)撛姼韬蜕旧?。很多事物,甚至孤獨、哀傷,都在那里,自然而然的,我們每個人都在撿拾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今天是周日,2018年4月15日。上周五的時候,一個朋友也說起我的文字,不接地氣,這個問題,我承認(rèn),在我十幾歲開始寫作的時候,我就不接地氣,我的文字只愿意接納那些干凈像星辰一樣的事物,而且我所思考,所親近的也都是如此?,F(xiàn)實生活中,我和正常人一樣,甚至更多體味到生命的樂趣,但是在文字里,我故意把世俗的生活過濾掉了,我更愿意和那些純粹的靈魂為伍。并不是所有的景物,都為我們所關(guān)注,也沒有那么多的精力。我們選擇性地結(jié)識朋友,選擇性地做事情,更多的時間是獨自一個人待著。午后,一行幾人,去鄒平黃山拜謁梁漱溟之墓。在半山腰,有各名人的題詞。陽光正好。幾個詩人各懷心事。先前不知誰來過,有三束鮮花擺在墓碑前。桂林點了三支煙,擺在墓前。下山,我們直奔范公祠,門前一棵千年的宋槐,中間空了,又長出一棵,人說:懷中抱子。院落是后來重修的,唯有一些殘碑和這棵老槐樹,帶著宋代時光的氣息。時代變遷,多少達官貴人、商賈巨富都無從記起,唯有這些文人被我們惦記著。我老是說些廢話,并沒有多少意義,黃昏了,獨自穿越小區(qū),來到籃球場打籃球。球場邊的木凳上,放著我的一瓶礦泉水,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女孩,給我拿過來說:你喝水吧。一個很老的老人,在不遠(yuǎn)處看著我,不知道他會想些什么,肯定會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也或者什么都記不得了。我們被黃昏一點點拋棄了。
西行第二十一日
2012年7月31,康定休整。
不得已,今天在康定休整。
本來,決定今天繼續(xù)上路趕往新都橋。五點就醒了,不知道為什么,正常睡一覺,身體就恢復(fù)過來了。也許這兩天的路太趕了,起來試了試,大腿疼得厲害,騎車子恐怕不行。康定,要留我待一天了。我心里不甘,沒人知道那種極度疲憊的痛苦。再次迷迷糊糊睡去,直到九點才醒。
起床,在房間里,很閑散,收拾東西,看看以后的路線,做以后的計劃安排。
中午出門,穿上保暖褲,保暖外套,吃碗牛肉面。
沿著折多河上行,獨自在康定城里流浪,這里的藏民比漢族人多。跑去坐上纜車,上到跑馬山,小城、山、藍(lán)天白云,一切都像圖畫。跑馬山上,沒有幾個人,這種孤獨就像給神的一種祭品。
下午回來,就一直在康定小城待著。
我欠康定一首情歌,還沒完成。
其實,那天可以寫很多文字來記錄,怎么都寫不出傳奇性。人和風(fēng)景第二天也就變化了,天空中又來了一群不同的云朵。各有各的命運。整個一天我都記憶得比較清晰,連自己大腿的疼痛。不知道康定現(xiàn)在怎么樣了,它和我都在變化,康定小城的女人們,也都在老去,門前的河流咆哮著傾瀉而下,我們只能平靜下來,像那個午后我獨自坐在纜車?yán)?,我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都無關(guān)緊要。那天在山上,遇到兩個好像江蘇的女孩子,一起在叢林里,在飄滿經(jīng)幡的山頂。天空是不一樣的,也沒有什么奇跡,所有的奇跡只是我們活著,在這個小城停留。一起去山谷,泡個溫泉,黃昏箭一樣落下,我們的天空有群鳥飛臨。六年之后,我怎么越來越輕了,有了做僧侶的感覺,豐富到最后內(nèi)心就空了。上午來濟南的路上,環(huán)城高速就在山澗穿過,這么多山,卻沒有寺廟,更無隱居者,我們都是害怕孤獨的人,在城市里,反而更孤獨。不想說話了,該去吃午飯,都一點鐘了。
西行第二十二日
2012年8月1日,康定、折多山口、新都橋。75公里。
今天雖然只有七十五公里,可這是極其艱難的一天,畢生難忘。
我知道今天是個挑戰(zhàn),所以六點多就起了。收拾完行李,吃點餅干,七點上路。外面下著雨,云霧彌漫,籠罩著康定小城,美麗極了。沿著康定城中心的折多河上行,城里就是個坡,出城之后,坡度更大,未爬兩個坡,人就被折磨得沒點脾氣,只能下來推著。云霧很大,漂浮在遠(yuǎn)處的山頂山腰,猶如仙境。一路上遇見不了幾個人,在這樣的大山里,一個人永無盡頭地爬坡。道路兩邊,漫山的野花和靜靜吃草的黑色牦牛把一切呈現(xiàn)得寧靜而美麗。在痛苦和幸福的交織中行進,中午在一個水草豐美的地方,停下車子,坐在一塊石頭上,吃餅干、牛肉,喝飲料。在這樣的地方野餐,野花滿地,河水平靜。
繼續(xù)往前走,真正的考驗就來了。超長的大坡,讓人絕望。折多山的埡口海拔4298米,山峰海拔4989米。所以在這樣海拔的路上騎行,哪怕推著都是一件困難的事,心跳變得非常劇烈。下午,雨開始下起來,而且越下越大,云霧把我包圍了,道路看不見。疲憊極了,推著車子,每走一步都很艱難,沒人會理解我那一刻的痛苦和絕望。每一公里都那樣漫長,只能堅持,每走幾十米,就需要休息,最后的三公里幾乎走了一個多小時。到達埡口,已經(jīng)下午三點多。休息20分鐘。
開始下坡,就像從地獄到達了天堂。一路飛奔,上坡的時候出汗,一下坡就像冬天,趕緊找個地方,換上厚衣服,戴上手套。剛下山不久,云霧之中隱約閃現(xiàn)真正的跑馬山,滿山的碧綠,刻著白色的六字真言。下山到新都橋38公里,海拔降低1000米,可以說是一路狂奔,飛一樣的感覺,為了這些快樂,所有的痛苦都值得了。新都橋被譽為攝影者的天堂,一路之上,大片大片的高山海子,寧靜的農(nóng)場,清澈的溪流,分布在草甸的藏族農(nóng)莊,野花到處都是,牦牛在遠(yuǎn)處的山坡上星星點點。羊群和馬匹也都悠閑地在草甸上吃草、游蕩。有藏族女孩子在路邊上售賣她們自己制作的奶酪,她們很熱情地?fù)]手,喊著:扎西德勒,我也很快樂地和他們揮手。每一個藏民,不管大人或者孩子,也不管在做什么,見到了陌生的行人,她們都會停下手里的工作,熱情地打招呼。這淳樸的情感表達,讓人感動。
我拿出大相機,不斷跑下河溝,在草甸上怕了很多照片,這就是天堂。
天光漸晚,等我趕到新都橋,天就幾乎黑透了。住下,找家飯店,我餓極了,吃得還不錯。
這些簡單的記錄,在別人那里,是讀不出來背后的東西的。任何人的文字都如此,就像騎行本身,不獨自上路,是無法體會的,兩個騎行者之間也難以彼此理解。最相愛的兩個人也是這樣。今晚,在編輯部待到七點多,然后來到銀座便利店,整理完部分稿件,就已經(jīng)很晚了。我感受著自己在這個世界很小的存在,像剛剛我沒有抓到的一只蚊子,它逃脫我,就像我在逃脫另一個追捕。我買了袋肉松餅和一個面包,房間里有兩瓶水,電視我通常不開,墻壁是潔白的,我這樣子,覺得渺小又神圣,每一口呼吸,甚至等一會我睡眠的姿勢。我們所有的經(jīng)歷都不留痕跡,就像我們每個人都在偷偷活著,唯恐被人知曉。
西行第二十三日
2012年8月2日。新都橋、高爾士山、雅江、尖子彎山、理塘。共200公里。搭車19個小時。
這是我一路上唯一的一次搭車經(jīng)歷。雖然有各種原因,但是感覺對我來說是種不安。不管怎樣,這也是生命中的一個印記。
早就聽說新都橋到理塘這一段路的艱難。
昨晚凍壞了,蓋著厚厚的被子也不管事,和冬天一樣,一夜不能安睡,蜷縮著。一早起來,去酒店邊上的另一家店里吃了早餐,米飯、饅頭。整理完行李,開始上路,昨晚有雨,路上泥濘不堪。穿過新都橋小鎮(zhèn),在鎮(zhèn)中心的橋邊,很多的面包車,上面綁著騎行者的車子,我一直在猶豫,搭車嗎?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想。出了新都橋,遇見有些回頭的,也有一些繼續(xù)前行的。很多人說,繼續(xù)騎,這一段幾乎沒路,全是爛泥,只能扛著車子,而且車子的變速器、鏈條,甚至車胎都會報廢。我停下來,開始猶豫,我這樣的旅行車在這樣的路上更加恐怖,況且如果車胎報廢,這一路不會有可以更換的地方,整個行程就徹底完了。猶豫了很久,決定返回新都橋,搭車到理塘。
后來發(fā)現(xiàn),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這輛老舊的小面包車上,坐了大約13個人。只安排下了四輛車子,綁在上面,一個湖北的父子倆,一個小伙子,叫小寧,剛大學(xué)畢業(yè)。大家很快便熟悉了,一路上聊著天。
九點多,面包車上路,剛開始我看著路面還可以,也有一些騎行者在路上,我朝他們招手、鼓勵,蔚藍(lán)的天空中長滿了潔白的云朵。可是不多久,道路已經(jīng)爛到不可想象,全是碎石、爛泥,路上遇見一些本打算騎車前進的,在路邊招手搭車,可是在半路上搭車的可能性很小。不知道他們后來的道路是怎樣走的,我們只能和他們揮揮手,離開。
我以為這200公里的路在天黑前就能趕到,因為正常情況搭車三個多小時,可是實際情況遠(yuǎn)遠(yuǎn)超出我的預(yù)想。
面包車在爛泥里緩慢前進,很多時候陷在里面,我們只能下來推車,步行。面包車載著十幾個人,頂上又放著很多行李,翻越4412米的高爾士山、雅江,雅江是個小縣城,建在山谷之間,不大的一塊地方,很多房子建在山腰。再翻越4619米的尖子彎山口,到達只有幾個帳篷的135兵站,翻越4718米的卡子拉山口。面包車在永不間斷的泥塘里喘息,中午沒有吃東西,全車人除了吃點隨身帶的食物,中途沒有可以吃飯的地方。傍晚天空云集,開始下雨,道路更加泥濘,天氣很冷,幾乎零下,因為是高海拔。在半路上,我們遇見很多拋錨的車子,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有的車子陷在爛泥里,人都下不了車,因為車子四周全是很深的泥漿,打電話叫救援拖車,又沒有信號,只能求助我們,借我們的電話。一般人不能想象,在這樣的大山里被拋棄的感覺,所以我們祈禱,慢點就慢點吧,千萬別拋錨。
一天一夜,19個小時,沒有吃飯,不能睡覺,你根本睡不著,車子顛得你的腸子都要出來了。也不敢睡,還要和司機一起看著路,除了車前面的一點燈光之外,全是黑暗,我們能感覺到離天空近了,雨點敲擊著車頂,黑暗之外,就是懸崖峭壁。這唯一的搭車之路,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受。
凌晨五點,到達理塘,天快亮了。賓館都很貴,我們四個騎友一起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住處。天已放亮,疲憊極了,趕緊鉆進被窩里,睡一會吧。
西行第二十四日
2012年8月3日。在理塘休整,去天葬臺。
昨天也算是今天了。趕到理塘,找到住的地方,就已經(jīng)天亮了。普通的房間,就兩個床,我和小寧住一起,30塊錢。把自己扔到床上,鉆到被窩里,大腦昏昏沉沉。
真想好好睡上一覺,可也只睡了三個多小時,就醒了。九點,起來和小寧出去吃早飯,然后找地方修理車子,車子支撐壞了,買螺絲逛了整個小城的五金店、修車店,都沒有。后來隨便找個安上,在以后的路途中還是把撐子扔掉了,休息的時候只能把車子靠在樹或者石頭上。修好車子,和小寧一起騎車來到理塘寺,又名長青春科爾寺,位于理塘城北山坡。是三世達賴·索南嘉措于公元1580年開光建成,占地面積500多畝,寺容僧侶4300多人,常駐800人左右,為康區(qū)第一大格魯派(黃教)寺廟。其宏偉的建筑與厚重的文化底蘊為康區(qū)之最,被視為“上有拉薩三大寺,下有安多塔爾寺,中有理塘長青春科爾寺”之譽。在理塘寺門口,遇見很多穿著袈裟的孩子,我分給他們一些鉛筆、糖果,和他們做些簡單的交流。孩子們對我的自行車很感興趣,有的想上來騎騎。也會遇見一些小孩子,和你要錢:給我一塊錢。
寺廟很宏偉。天空很低,伸手就能摸到。
下午,獨自去天葬臺。不是特別遠(yuǎn),但很少有出租車愿意去。我花50塊錢,打了個出租車,穿過理塘,來到理塘城北面的山坡上,司機把我放下就走了。剩下我,在感覺荒涼的山坡上行進。遠(yuǎn)遠(yuǎn)看見山谷之間有座白色的房子,平屋頂,那就是所謂的天葬臺,附近??恐鴰字欢d鷲,有一兩只在天空飛翔游弋。我沒有走過去,獨自在這山谷里徘徊,是恐懼嗎,是敬畏嗎,我不知道什么感覺,就像在獨自和死亡接近,沒人和我在一起,我在和死亡說話,神秘而恐怖的死亡就在我的面前,展現(xiàn)著安詳、空虛和不可思議。山坡上飛揚的經(jīng)幡,那些白色的六字真言,安詳?shù)呐Q颍痛怪脑贫?,飛來飛去巡視的禿鷲們,這一切的畫面都讓我震撼。我拍著照片,看著遠(yuǎn)處白色的理塘城,我腳下的每一個石塊和草地上的花朵,和死亡接近的地方也有無限的魅力。我在這山坡上待了很久,天空上的云朵不斷變幻,我知道少年時代的奇跡又來了。我仰望著它們?yōu)槲易兓酶鳂拥淖藨B(tài),只有驚訝,它給我的生命展示著預(yù)言、啟示。
天漸漸晚了,太陽西垂,一步一步往回走,感覺到自己喘息急促,不能呼吸了。我只能慢慢走,不敢走快。后來我知道,理塘的海拔4200多米,山坡上就更高,很多人來到這里都會有反應(yīng),更別說爬山了。在黃昏的光線中,我沿著草地上坑洼不平的,根本沒路的高臺回到縣城。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明天又是什么。
今天周三?;氐阶筒┬〕牵野l(fā)現(xiàn)每天都在不同的角度看這個世界,各種滋味都有。我不是講不了故事,是不想說。而且一開始寫東西,就決定有所不寫。我也許是在偏離軌道,每個人都在做一部分,并不想做的事情,我也是,我和活著本身也在較勁。面對并不太多的時間,我們還能說點什么,我們說的話,對這個世界有意義嗎?我坐在這里,和那天坐在天葬臺的山坡上,有什么不同嗎,沒有,我們的肉身都在守望,每個地方都是我們靈魂的天葬臺。我們彼此有什么不一樣嗎,也許有,但是我們都在某個地方集合,做同一個動作,我還是一無所有。這都不是我想要的,隱居者的條件我還沒有,把夢想去掉未必是壞事。2018年4月25日,八點我開始做飯,飯后打掃衛(wèi)生、拖地、洗碗,之后,我在二樓,不斷有人叫:燒水、按摩。在我給某些同志按摩的時候,女兒就趴在小床邊上,目瞪口呆地觀摩著。之后大佬問:你學(xué)會了嗎?后來,女兒睡下又爬起來,在樓梯口說:爸爸,屁股疼,洗洗屁股。此刻,窗臺上的植物們都很安靜,馬路上車也少了,缺少孤獨的男人是沒有味道的。
西行第二十五日
2012年8月4日,理塘、283道班、海子山、巴塘。共約203公里。
昨晚和小寧約好,今天一起吃早飯。睡得不很好,也沒洗澡,雖然自己住了個價格不便宜的房間,但熱水也不行,甚至沒有喝的水。理塘的住宿條件真的不好。
早晨五點多,行李打好。窗外漸漸明亮,搬車子下三樓,早飯后和小寧一起上路。今天的路程是個挑戰(zhàn),有200多公里,據(jù)說道路也很糟糕。上路不久,我就見識了,被雨水侵蝕的路面,坑洼不平,隔不了一段就有爛泥潭,有的深可及膝,騎行在里面,必須趕緊過去,一停頓就掉進去了。慶幸的是,雖然很危險,但還能緩慢騎行,這樣的道路就像一種挑戰(zhàn)的游戲。道路兩邊的草原,風(fēng)光美麗,云朵如玉,很多東西,不管是風(fēng)景還是心情,在這時,語言都是無力的。你只能身處其間,才能感受到那種無邊的欣喜,把自己交付給這天空和曠野,即使不能長久留戀,能這樣經(jīng)過,一生足矣。
路上有時會遇到修路工人,有漢族也有藏族,都很友好,簡單的鼓勵、招呼,就讓彼此沒有距離。趕到283道班,十二點了,在所波大叔的家里要了碗蛋炒飯,所波大叔一家人都很熱情,臨走的時候,送給大叔幾個筆記本,他是教書30年的退休老師,和大叔合影留念。
繼續(xù)上路。大片大片的海子,野花滿地,讓人不得不停下來,跑到里面去拍照,距離天堂最近的美麗,讓我們的靈魂都感覺到疼痛。即使已經(jīng)過去了四個月,現(xiàn)在想起來,依然美麗得硌著我的心臟。半路上,我把車撐子扔掉了,每次休息,看風(fēng)景,都要把車子推到可以依靠的溝沿或者石頭上。天氣晴和,云朵和藍(lán)天都很純粹,道路的艱難更加讓我們感覺到風(fēng)景的美麗。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雪山在前面的時候,很興奮,而且我們就是朝著雪山的方向前進。
在就要爬海子山的時候,三個騎友在等著我們,據(jù)說前面的海子山常有土匪搶劫,要和我們搭伴。海子山埡口,4685米,最后一道長坡,幾公里長。
在山頂,停留了一會,拍了幾張照片。不管多么疲憊,只要休息幾分鐘,體力就恢復(fù)了。雪山就在不遠(yuǎn)處,下山,那種奔馳的快樂就像是痛苦的一種積累。雪山融水匯集成山腳的姐妹湖,河流的水清澈冰涼,要是有時間,我真想爬到那雪山頂上。在海子山埡口上的時候,一起上來的那三個兄弟先下山了,我和小寧一起在后面。
趕到離巴塘還有50多公里的時候,天馬上就要黑了。這50公里,全是在大山里,我的計劃是趕到巴塘,小寧想住下,我說你住吧,我自己趕路,到后來,他也和我一起趕往巴塘。這一段路是個下坡,我的速度快,很快就把他扔到了后面,后來我在前面等。很久不來,我有些擔(dān)心,被搶劫了,還是被落石砸了?但是我又不能往回趕,因為是上坡,電話打了很多次,都打不通,沒信號。是不是他感覺艱難,又回那個小村住下了?我沒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拼命往前趕,找一個有信號的地方,打電話??墒莾蛇吶谴笊剑瑳]有人煙。大山里什么也沒有,只有邊上的河流發(fā)出嘩嘩的水聲。天完全黑下來,我心里還是擔(dān)心小寧,我知道搶劫和意外都不可能,但打不通電話還是不放心。我只能繼續(xù),幾個隧道,都三公里長,沒有燈光,只有我的小手電一點光亮,兩邊什么也看不見,他們說在隧道里有人藏著搶劫,三公里的隧道,其實很長,我就大聲吼叫,釋放自己的心情?;钪?,我們需要面對黑暗,而這樣的黑暗誰都會感到恐懼,因為在黑暗里有很多你未知的東西。這幾個接連不斷的隧道,穿越大山,也穿越黑暗本身,穿越我恐懼的胸膛。
后來,給小寧打通電話,說是扎胎了,已經(jīng)修好。在黑暗的山谷里我等著他趕過來,不久我們趕上前面的三個騎友,一起趕往巴塘。又是不斷上坡下坡,趕到巴塘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感覺很有成就感,這樣的山路,一天能騎200多公里,趕到目的地,很高興。
各自住下,我自己要了個房間,然后大家集合一起喝酒。回來,洗衣服、洗澡、洗車子,等睡下的時候,凌晨一點了。
安靜下來,坐在這里,又到晚上十一點多,并沒有留給我太多說話的時間。這就像我們的生命本身,還沒活夠,就必須告別。也并不能說太多,不僅僅是有沒有人聽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說多了也沒意思。這個世界很荒謬,我反倒愿意在夢里感悟,善惡有報,敢愛敢恨,沒這么多顧慮。請饒恕我這樣活著,我什么都改變不了,也許我的任務(wù)就是這樣活著,上帝其實也是這樣困頓,也未可知。他又有什么辦法呢?改變是不可取的,作惡的人只管讓他惡下去,他的靈魂已經(jīng)懲罰他了。
活著,我們都在尋找一種存在,我們并不存在,這是一個不可驗證的命題,在我們論證出結(jié)果之前,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我們存在于孤獨里,孤獨又存在于哪里?有很多書,洋洋灑灑多少萬字,也就為了說明一個很小的問題。我不認(rèn)為我們活著有什么價值,但是不得不活著,像一個工具,傳遞著后代的信息。守著女兒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們和她之間隔著的距離,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時空的不一致,即使一致,每個人也都隔離著,做著各自的上帝。上帝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今天是2018年4月26日,馬上凌晨了,我已經(jīng)困倦。
西行第二十六日
2012年8月5日,巴塘、金沙江大橋、溫泉山莊、海通兵站、芒康。共約104公里。
昨晚兩點才睡,起來那幾個兄弟先上路了。我獨自吃早飯,喝了碗面條。
眼鏡昨天在半路丟了。這里的縣城賣眼鏡的很少,也就不戴了,圍著頭巾上路。巴塘是中國弦子故鄉(xiāng),縣城不大,就兩條街。出了縣城,就是上坡,山路的一側(cè)就是奔騰的金沙江,那聲音就像一部宏大的交響樂,我想起一句詩來:金沙江把一場音樂會塞進了我的耳朵。一路走來,每一座山和河流都讓我震撼,快到中午,趕到金沙江大橋。一些兄弟們在橋上開始拍照留念,大橋兩側(cè),只要能寫字的地方都寫滿了留言。金沙江大橋是四川和西藏的分界線,過了大橋,就到達西藏地面了。橋的另一側(cè),有衛(wèi)兵把守,需要登記身份證,不許拍照,登記也有好處。
過了大橋,道路兩邊的山越加峻秀,道路卻更加艱難,隔不多遠(yuǎn)就有泥石流,巨大的落石擋在路上,山洪把道路沖斷,只能涉水而過。不斷的上坡,體力漸漸耗盡,不斷補充水、食品,在路邊的樹蔭里寫下幾個句子。中午趕到一個小村子,在一個小賣部吃了午飯,要了兩個塑封的雞腿,喝了瓶飲料。兩只小狗,貪婪地吃著我扔給它們的骨頭。半路,有一段路被山洪沖斷,很多車堵在那里,我沒有多做停留,搬著車子,越過這段溝渠。一個人在大山里埋著頭拼命向前,趕到海通兵站的時候,已經(jīng)下午四點。真正的考驗剛剛開始,這里到達宗拉山口還有18公里,要爬到4170米。又是一段難忘的經(jīng)歷,有些兄弟在兵站入住賓館,不再前行。所以一路上稀稀落落沒有幾個人,艱難到讓我絕望,很多時候推著,山腳下,叢林茂密,叢林之畔的河流、草甸,和草甸上的帳篷、藏民、牛羊,都那樣優(yōu)雅,這樣的生活是我期盼的。幸福其實很簡單,我這樣在路上也是不一樣的幸福。一路上的牛羊,山坡上的其他小動物,就像大山的靈魂在閃動。
天越來越晚,漸漸黑下來。烏云堆積,暴雨就要來了,我還沒有趕到山頂。一個人就像要被大山吞沒,蒼茫,而且寒冷。趕到山頂,八點半了,有兩個兄弟也在,互相拍了照片。下山到芒康還有七公里,天黑透了,暴雨也來了,噼噼啪啪。他們還要等后面的同伴,我獨自在暴雨中下山,小手電的燈光只能照到有限的路面,下坡,必須很小心,路面坑洼不平,碎石路面顛簸極了。突然前面有幾個黑乎乎的東西把我驚了一跳,速度太快,等我靠近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是幾頭牦牛。寒冷、孤單,一個人從4000多米的山頂沖到芒康,只想趕緊找個地方住下,吃飯、休息。住下時,已經(jīng)十點多了,一個人穿行在高原上的小城,找了幾家賓館,要了一個120元的單間,條件很簡陋,把車子搬到四樓,吃飯睡覺,夜晚冷極了。
2018年4月27日,午后,去買了幾大包書。倘若我的生活不能簡單了,我什么都不是。內(nèi)心的狂濤也就那樣。所有的藝術(shù),到了一定的高度,都有宗教的氣息,寫作也是,缺少這些東西,就是你的孤獨還不夠,也或者你內(nèi)心的苦難還沒有發(fā)芽。所有與眾不同的事物,都是孤獨的。有那么一部分生命,是被選定了的,他的孤獨不由自主,上帝在他的靈魂里,播下一顆異乎尋常的種子。
在擁有的孤獨足夠大的時候,你們就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