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田田 曾賢模

摘要：“中”是駐馬店方言的一個特色詞，在駐馬店方言中占有重要地位。從日常生活語料來看，對話人雖然說的是“中”，但實際表達的意思則不然，只是為了交際目的。駐馬店人方言詞“中”的消極應對功能可分為讓步功能、反語功能、禮貌功能和加強否定功能。

關(guān)鍵詞：駐馬店方言詞;“中”;消極應對功能

中圖分類號：H172.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19）21-0132-03

駐馬店市位于河南省中南部、淮河以北的洪汝河流域，明初始建，為驛站，1949年成立駐馬店市。駐馬店市下轄九縣一區(qū)，方言屬于中原官話中的蔡魯片—漯項小片（泌陽縣為中原官話南魯片）。據(jù)官方網(wǎng)站介紹，駐馬店市現(xiàn)有人口960萬，有漢、回、滿、蒙等15個民族，其中漢族人口占總?cè)丝诘?7%，各少數(shù)民族占總?cè)丝诘?.8%?！爸小笔蔷哂兄性厣姆窖栽~，在人們?nèi)粘Ｉ钪械氖褂寐屎芨?，它在駐馬店地區(qū)的使用范圍很廣泛，幾乎占據(jù)大半江山。作為極具特色的方言詞，“中”已在駐馬店人心目中打下了深深烙印，人們有普遍的心理認同，這也是“中”作為應答詞至今仍然具有優(yōu)勢的原因之一，本文重點對駐馬店方言詞的消極應對功能作一分析。

一、對河南方言詞“中”的有關(guān)研究情況

以往對于河南方言詞“中”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對其文化內(nèi)涵、社會變異及其用法，對于語用功能則關(guān)注較少，尤其是對駐馬店方言詞“中”的語用功能關(guān)注更少。金文靜（2010）對河南方言“中”的用法以及文化內(nèi)涵進行了探析，通過列舉日常生活對話來說明河南方言“中”的特殊用法，并從河南的地理特征及河南在中國古代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核心地位及其重要影響來探討“中”在河南方言中的文化內(nèi)涵。李現(xiàn)翠（2010）討論了河南方言用“中”表示“成、行、好”的文化內(nèi)涵，其中牽涉到中庸心理、對稱的審美觀、封閉心理等。姬國會、劉冬冰（2013）運用社會語言學的方法調(diào)查了作為應答語的“中”和“行”在河南方言口語中的使用情況。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在河南方言口語中，從說“中”到說“行”是一個“進行中的變化”，目前“中”仍是一個占主導地位的語言變式。吳梅（2015）在社會語言學語言變異理論的指導下，采用咨詢法、訪談法、問卷調(diào)查法等研究方法對應答詞“中”和“管”的使用地理分布及社會變異進行了研究。仝卓（2016）結(jié)合在線語料庫和日常生活語料，采用定性分析方法研究河南方言“中”的語用功能。

“中”作為應答詞，在使用功能上主要相當于普通話“行”“好”“可以”，類似于貴州話中的“要得”。一個最簡單的對話結(jié)構(gòu)實際上包含兩個部分：一個是說話者發(fā)出的引發(fā)語或引發(fā)行為，一個是應答者發(fā)出的應答語;引發(fā)語或引發(fā)行為是應答語出現(xiàn)的語用前提?！爸小钡闹饕δ芫褪怯糜趹鹫Z，而且往往出現(xiàn)在話語的開頭，是對引發(fā)語（或者引發(fā)行為）的一種應對。

根據(jù)語境和應答者不同的交際意圖，駐馬店方言詞“中”可以表示消極應對功能。《漢語大辭典》對于消極的定義為：（1）否定的;反面的;阻礙發(fā)展的（跟‘積極相對，多用于抽象事物）：～言論|～影響|～因素。（2）不求進取的;消沉（跟‘積極相對）：～態(tài)度|～情緒。雖然說的是“中”，但實際表達的意思則不然，只是為了交際目的，以及連用表示否定的“不中”以加強否定程度，這就叫做消極的應對功能?？梢约毞譃樽尣焦δ堋⒎凑Z功能、禮貌功能和加強否定功能。

二、駐馬店方言詞“中”的消極應對功能

在駐馬店人的日常生活中，作為應答詞的“中”不僅僅表示“好”“行”“可以”的含義，在一定的語境下，“中”也可以表示出“諷刺”“退讓”的含義。也就是說，雖然說的是“中”，但實際表達的意思則不然，只是為了交際目的。將其進行細分，有以下幾種不同的功能。

（一）讓步功能

引發(fā)語一般是針對對方的不當行為進行責問和埋怨，而應答者往往是迎合對方，此時應答者一般會用“中”來表示退讓，去做他不愿做的事情。通常情況下當應答者用“中”應答后，都會按照對方的指令采取行動。例如：

（1）A：我說了多少遍了，不要你睡懶覺，咋就不聽呢？明天起來早點聽見沒？

B：中[t??35]！中！中！明天我就會早點起來的。

A是B的長輩，針對B睡懶覺的習慣，A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了，而B并沒有做出改變，此時面對A的斥責，B心里是不服氣的，但出于對長輩的尊重，A只好暫用“中”來表示退讓，表示自己將會按照長輩的指令采取行動。連用“中”，既表示B想盡快結(jié)束這段不愉快的對話，也表示B針對A的斥責的不耐煩。

（2）A：垃圾為什么不扔在垃圾桶里？一點耳朵眼都沒有，下次記得扔垃圾桶里，記得沒？

B：中[t??35]！中！中！記得了，下次一定扔垃圾桶里。

A是妻子，B是丈夫，面對妻子對自己行為的消極評價，丈夫心里是不愿接受的，但為維護夫妻和諧的關(guān)系，丈夫就會選用“中”來表明自己已接受妻子的批評，“中”的后面，丈夫重復妻子的意見以加強認同感。

（3）A：正好一斤，25塊錢，要不就要一斤，我手不穩(wěn)，多切了點。

B：中[t??35]！一斤就一斤。

A是商販，B是顧客。顧客本來只想要半斤肉，結(jié)果商販切成了一斤肉，顧客心里是不太滿意的，但既已成事實，顧客便用“中”表明自己的讓步，從要半斤肉變成要一斤肉。

從以上例子可以看出，“中”的讓步功能主要表現(xiàn)在兩種情況下，一是在面對引發(fā)語是責問、批評時，應答人心里難以接受，但出于某種需要和一些實際情況，不得不選用“中”來表示自己的接受和退讓;二是引發(fā)行為違反了應答人的原先意愿，現(xiàn)請應答人接受，應答人心里對引發(fā)行為是不滿的，但引發(fā)行為已構(gòu)成事實，應答人不得不用“中”表明自己的退讓。

（二）反語功能

口頭上說“中”，實際上想要表達的是“不中”。這里不僅表達不滿的情緒，而且還帶有諷刺意味，一般會在應答詞后面接自己的真實想法，例如：

（4）A：經(jīng)理，我今天遲到是有原因的。

B：中[t??24]！就你最中，哪天不都是一大堆理由。

A是員工，B是經(jīng)理，員工A經(jīng)常上班遲到，經(jīng)理B對此是很不滿的，因此當員工A又給今天的遲到找原因的時候，經(jīng)理B選用了“中”來諷刺員工A，同時表達自己的不滿，此時的“中”在音調(diào)上也發(fā)生了些改變，音值為24。后面緊接著“就你最中”諷刺意味逐步加強，想要表達的實際含義是就你愛搞特殊，就你不遵守公司規(guī)定。

（5）A：老板，那什么，昨天我有事就提早下班了。

B：中[t??24]！中啊你，現(xiàn)在都會給自己批假了。

A為員工，B為老板。員工A給老板B說自己昨天有事提前下班了，因員工A是在老板B不知情的情況下提早下班的，所以老板B對此是深有不滿的，于是便選用了“中”來諷刺員工A自己都能給自己批假了，后面的“中啊你”表示諷刺語氣的加強。

（6）A：媽媽，我已經(jīng)報名參加臺灣的夏令營了。

B：中[t??24]啊你，你現(xiàn)在是翅膀硬了，都不需要找我們商量了。

A為兒子，B為媽媽。兒子跟媽媽說自己已經(jīng)報名參加臺灣的夏令營了，因兒子沒有跟媽媽商量就擅自做主，媽媽心里是不舒服的，于是便選用“中”來諷刺兒子的擅自做主，表面在說兒子“中”，實際上則是對兒子這種行為的不滿。

（7）A：是你的車撞了我，你說咋賠吧？

B：中[t??24]！你真中，沒見過你這么不講道理的人。

A為碰瓷人，B為司機。面對蠻不講理的碰瓷人，司機說完“中”之后，緊接著跟了一句“你真中”，選用這樣的話語一方面表明司機的不滿和氣憤，另一方面是對碰瓷人的諷刺，“中”的后面緊跟“你真中”，表示諷刺語氣的加強。

從以上例子可以看出，“中”在發(fā)揮反語功能時，一般不單獨使用，后面往往會連用“就你中、你真中”等話語，連用這樣的話語主要是為了加強諷刺意味。此時表面上強調(diào)“就你行”，但實際所要表達的含義并不是“行、好”的意思，而是在諷刺說話的人本身。

（三）禮貌功能

當自己的意見、立場或準備實行的某種行為被對方婉言拒絕時，應答者用“中”表示對以往言語行為的了結(jié)，同時把自己的立場、看法跟對方進行協(xié)調(diào)，既是為了維持這個交際活動，也是為了與對方盡量達成一致，例如：

（8）A：我們一起去超市吧？

B：不了，我今天有點事需要辦。

A：那中[t??31]，你忙你的吧。

A和B是普通朋友，當B拒絕了A的邀請之后，如果A這時什么也不說，就會造成雙方的尷尬，導致交際無法再進行下去。A選用“中”表示對自己以往言語行為的了結(jié)，也為了盡量與B達成一致，A和B的關(guān)系一般，當B拒絕A的建議時，出于禮貌，A立馬說“那中”，目的在于維護雙方面子，此時的“中”音值為31，比陽平要稍弱點?！爸小钡那懊嬉话銕蟼€“那”字，這也是緩和語氣的一種表現(xiàn)。

（9）A：你今天有事的話我跟你換班吧？明天你再來上班。

B：不用了吧，太麻煩了，我應該能忙過來。

A：那中[t??31]，你加油吧。

A和B是普通同事，A提議跟B換班，B拒絕了A的提議，此時A選用“中”，緩和了語氣，同時又可以很自然的過渡到下一個話題，同樣的，“中”的前面加上了個“那”字，目的是進一步的緩和語氣。

（10）A：我今天要去商場，要不要給你帶東西??？

B：不用了，我明天也要去商場。

A：中[t??31]。

A和B是室友，A問B需不需要給她帶東西，因為B明天也要去商場，所以便拒絕了A的提議，如果此時A什么都不說的話，會造成雙方的尷尬，或者A直接轉(zhuǎn)移到下一個話題，會使談話顯得生硬，A選用“中”緩和、修補雙方關(guān)系，維護了雙方面子。

從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駐馬店方言詞“中”的禮貌功能主要用于兩位關(guān)系不是很緊密的交談中。在兩位關(guān)系不是很緊密的交談中，應答者選用“中”主要是為了緩和、修補兩人的關(guān)系，緩和氣氛，有助于下一步的交談，同時也為了與對方盡量達成一致，“中”在發(fā)揮禮貌功能時，音值為31，相較于反語功能時的音值，音調(diào)要平緩一些，這體現(xiàn)出話語者選用“中”的目的在于緩和語氣，從而進一步的避免雙方的尷尬，維護雙方的面子。這時候“中”一般會帶上“那”字，目的是進一步的緩和語氣。

（四）加強否定功能

用于答話中表示否定的“不中”也可以連用，其形式為“不中不中”。它的用法及位置與“不中”相同，不同的是“不中不中”表示說話者否定態(tài)度的強烈及否定程度的加深，也表明說話者的情緒比較強烈。相比之下，“不中”的否定意味要弱些，情緒也沒有那么強烈。另外，“不中不中”后面往往會有明確的理由，而“不中”后面則較少有理由。例如：

（11）A：這事還得老板親自過去一趟。

B：不中不中[t??42]！老板這會還在開會。

A為普通員工，B為老板秘書。A站在他的工作角度希望老板趕緊過去處理事情，而B站在自己的工作角度極力否定A的提議，B連用“不中不中”表明這個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一切要等老板開完會再說。這種回復表明了B對這件事堅決的態(tài)度，語氣比較強烈，拒絕之后也給出了理由，希望對方理解并接受。

（12）A：現(xiàn)在國家開放二胎了，快抓緊再要一個吧！

B：不中不中[t??42]！現(xiàn)在壓力有點大啊。

A和B為朋友關(guān)系，兩人在閑聊時，A提議B可以再要個二胎，對于A的提議，B連用“不中不中”來回應，情緒上較為強烈，表明自己對于這個建議的極力否定，自己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想法，之后給出的理由是自己的壓力比較大。

（13）A：現(xiàn)在還不用急，不是還早著嗎？

B：不中不中[t??42]！再等就沒戲了。

A和B是朋友關(guān)系，兩人準備去超市搶購打折商品，A認為時間還早，不著急去超市，而B認為再晚就搶不到好商品了，因此連用“不中不中”來表明自己對A想法的極力否定，同時也表明自己急迫的心情。

三、結(jié)語

本文主要以生活語料為依據(jù)，來探討駐馬店方言詞“中”的消極應對功能，“中”的消極應對功能又可以分為禮貌功能、讓步功能、反語功能和加強否定功能。河南號稱“中州、豫州、中原”，駐馬店位于河南的中南部。駐馬店人對“中”的熱愛和領(lǐng)悟，以及“中”的用法，在方言和口語里世代相傳。同時，“中”也包含豐富的地域感情色彩，透露著駐馬店人的豪邁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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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賈田田（1995—），女，漢族，河南駐馬店人，單位為貴州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為認知語言學。

曾賢模（1962—），男，漢族，湖南邵東人，貴州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認知語言學。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