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谷忠
大 白 話
大國畫家齊白石老人曾對求教者這樣勸誡道:說話要說別人聽得懂的話,畫畫要畫別人看過的東西。
無獨有偶,現(xiàn)年已85歲的出版人、作家朱正近來也對來訪者這樣說:不寫自己不相信的話,不學自己沒弄清楚的事。
兩位不同輩分的老人,在不同時期說出對文學藝術(shù)創(chuàng)作相似的見解,看似大白話,但其深心用意,值得后學者深思。
馮夢龍赴任
寫過名著“三言”的馮夢龍,有一年從山東起身,走了七個多月才走到福建一個叫壽寧的縣境上任縣令。按說,老馮是有名的作家,當時已六十多歲;但他只叫一個隨從,不聲不響地前去赴任。
據(jù)壽寧當?shù)厝撕髞碛涊d,說馮夢龍到任時,沒人認得他,當晚也沒人款待,但他老人家日后卻認真履行了職責,更為民間廢除了一些陋習,三年后才卸職回家。
我國兩千多年的封建時期,出現(xiàn)過許許多多的清官廉吏。他們清正廉潔、注重操守,以“修齊治平”為己任,不但自身清正,而且執(zhí)法嚴明、懲惡揚善,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馮夢龍無疑是值得為人稱頌的一個。
學者與讀者
一部《三國演義》,至今膾炙人口。不過,有趣的是,從歷史學者和普通讀者的角度來看,在有些情節(jié)上,他們的注意力和興味卻是截然不同的。
學者們經(jīng)過長期深入細致的鉤沉抉微,發(fā)現(xiàn)《三國演義》中的一些章節(jié)與史實有出入的地方,如“桃園結(jié)義”其實子虛烏有,“草船借箭”乃是移花接木,“斷橋退敵”屬于夸大其詞等。然而,恰是這些史料上找不到的片段,卻被讀者視為精彩所在,認為是有形有神、活靈活現(xiàn)的情節(jié),從而讀得津津有味,過目不忘;歷代的戲劇家更是前仆后繼把它們搬上舞臺,至今還盛演不衰。
殊不知,學者在這方面的“嚴肅”,與讀者在這方面的“癡迷”,恰也構(gòu)成了這部小說的魅力。
山 水 亦 書
古人說:“善讀書者,無之而非書,山水亦書也。”此話于今日的人來看,依然適用。
的確,古人中善于把山水當作書來讀的人很多,光是有名氣的人物,都可以開出一份長長的名單。不過其中給人印象最深的人物之一,應(yīng)是南朝陶弘景,他在晚年幽棲山林時寫給朋友的一封短札《答謝中書書》,全文只有69個字,卻攬括天地,神采飛越,洞察入微,慨嘆有聲,成為一篇讀山讀水的典范。請看:“山川之美,古來共談。高峰入云,清流見底。兩岸石壁,五色交輝。青林翠竹,四時俱備。曉霧將歇,猿鳥亂鳴。夕日欲頹,沉鱗競躍。實是欲界之仙都。自康樂以來,未復有能與其奇者?!碧蘸刖坝昧肆钊穗y以置信的簡潔語言,以山川之昏曉、四時之變化,描摹出南方水木之華,文辭清新雋永,語言精練生動,既有詩的冥想,又有畫的色彩,讀來令人凡心皆無,身在物外。再看當今的一些所謂山水文章,一上來就鋪架子,動輒千萬言,蕪雜凌亂,讓人不忍卒讀。
真 朋 友
偶然讀到明代學者蘇竣在《雞鳴偶記》中一段文字,對世間的真朋友作了界定。他認為:真朋友應(yīng)是在道義上能互相砥礪的人。讀罷,不禁沉吟半晌。
我想到的是魯迅與瞿秋白,兩人相識于1932年,彼此一見如故,十分投契。此后,他們一直為推動革命文化運動而并肩戰(zhàn)斗,結(jié)下深厚友誼。在白色恐怖中,瞿秋白避難于魯迅家中,魯迅不但為他安置住處,還讓他用“白之”的筆名發(fā)表雜文,并親筆題寫了由瞿秋白擬寫的對聯(lián)“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贈給瞿秋白。瞿秋白就義后,魯迅仍堅持抱病為之編印《海上述林》,以此表達深切的悼念。
其實,用現(xiàn)在的話說,這樣的朋友可稱為“畏友”,他們無論在日常生活,還是危急關(guān)頭,都能生死相依。一句話,即便你身陷黑暗的時候,他也能陪你坐等到天亮。
寫作的“秘密”
都說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秘密。比如作家們,他們在寫作上有什么秘密嗎?這是許多人都感興趣的事。但若當面問他們,他們大約都會否定的。
其實這個秘密就掩埋在他們的作品里。比如,著名女作家遲子建最近就在一篇文章里披露:“當一個作家能夠?qū)θf事萬物學會感恩,你會發(fā)現(xiàn)除了風雨后的彩虹、擁著一輪明月入睡的河流,那在垃圾堆旁傲然綻放的花朵和在瓦礫中頑強生長的碧草,也是美的。酸甜苦辣,是人生和寫作的春夏秋冬,缺一不可?!?/p>
另一個是今年榮獲魯迅文學獎的天津女作家尹學蕓,她承認:“寫一個好故事,是所有小說家的夢想。我認為好故事是能夠講出來的,有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的銜接,有生動的能夠觸摸的人物,這些人物的名字,能像張三李四一樣在讀者口中流傳。好故事就像剝洋蔥,一路辛辣,但總是剝了一層還有一層。故事行進的過程,就是一口長長的氣吞吐的過程?!?/p>
“放氣”與“解放”
河北老作家堯山壁在一篇《戲迷》的文章中寫過一則有趣之事,他說七八歲時住舅舅家,放學路上常拐到戲院門口,等著“放氣”——散戲前半個鐘頭,放沒票的進去看戲尾巴。
無獨有偶,我小時候放學回來也常去戲院門口等看散場前的一出戲,不過我們那里不叫“放氣”,而叫“解放”。一下午圍聚在戲院門口但無錢買票的看戲人,當看見收票口大門一開,收票員唱喏一聲:“解放了!”大家便潮水般一擁而入……
真沒想到,一南一北,在看“戲尾巴”這方面有如此相同之處,至于“放氣”和“解放”兩個叫法,細一想,字雖不同而意相同,各含有某種幽默在里邊呢!
認真
曾有人請齊白石題寫書匾“烤肉宛”,誰知老人家忒認真,去考證《說文解字》,說里面沒有“烤”字,于是“烤”字下題:鐘鼎本無“烤”字,此為杜撰。
當今有個書法家,遇一養(yǎng)雞場老板,出重金請他題寫“天下第一雞”,他不題。后老板又數(shù)次登門求寫,金額再高出許多,仍都被他拒絕了。有人不解,私下問他為啥。他說:號稱天下第一雞,沒有根據(jù),誰信?再說即便有史可查,這“雞”字下題上我的名字,連讀下去,豈不是天大笑話?
友 情 第 一
每次外出,心里都有一種想法:那地方若有好山好水,一定逛個痛快;但去了后,先是卻不了人情,接著又管不了嘴舌,風味小吃佐以美酒,早把魂兒蕩到天外。次日頭暈暈,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唉,回來了就后悔,后悔了又想尋個機會再去;但自己也不敢保證不會重蹈覆轍,畢竟,友情第一,山水次之。錯了嗎?
生態(tài)
那年陪同著名作家郭風去白帝城。天熱口干,當時還沒礦泉水,只好躲到路邊一棵樹下避暑。樹下有一位當?shù)乩先苏?,他閉著眼,似在打盹,腳旁放一土瓷罐。郭風老前輩眼盯著罐子就蹲下,接著做了一個驚人的動作:他捧起罐子看了看,就往嘴里嘟嘟喝了幾下!我嚇得叫了一聲,立即沖了過去制止。這時老人突然睜開眼,笑著說,沒事,是甘草湯。事后,郭風笑著說:這沒什么,山里人喝的東西都是生態(tài)的,當時我實在太渴了。
讓權(quán)力不出軌
偶讀今人發(fā)掘整理出的戰(zhàn)國竹簡上的文章,很有意思。例如敘述楚莊王伐陳大勝,不僅肆意殺人,而且擄其妻女賞賜功臣。這種輝煌的勝利卻埋下了災難:不少人為爭奪女人反目,導致重臣逃晉通吳,最終吳人入郢,昭王出逃,楚幾亡國。
這種史實的陳述,讓人看到:即使是戰(zhàn)爭取勝者,若橫行無阻,利欲熏心,最終帶來的也是災難??磥韯倮蟮漠敊?quán)者,若不扎緊制度的籠子,任貪腐蔓延,都會嘗到失敗的惡果。而究其本質(zhì),就是權(quán)力使用不規(guī)范、監(jiān)督不到位下的權(quán)力出軌。由此想到當今,讓權(quán)力處于監(jiān)督,工作有規(guī)可依,既是踐行從嚴治黨要求的必然選擇,也是堅持標本兼治,凈化政治生態(tài),堅決遏制腐敗現(xiàn)象滋生蔓延的必由之路。
鄉(xiāng) 村 私 塾
走過故鄉(xiāng)一處已傾圮的祠堂,這里曾辦過私塾。許多年過去了,眼前荒草枯黃,影像全無,心中不禁愴然。
其實,我也不知這種私塾是什么模樣,但我從祖上隱約聽說了有個私塾先生,向來極受村人愛戴,說他不管風中雨中,每天都站在祠堂前,一個個叫著來讀書的小孩名字;上課正襟踱步,嚴加督管。學生讀書時,他也念:淡云微雨杏花天……
若當時也評最美鄉(xiāng)村教師,這位老先生也算是一個吧?
無 言 者
據(jù)說城市與鄉(xiāng)村界限已模糊。不過是誰穿越了誰呢?是鄉(xiāng)村喂大了城市,還是城市在頤養(yǎng)鄉(xiāng)村?大概誰心里也沒底。
昨路過城郊一拆遷地,一半農(nóng)屋已拆,一半盡是瓦礫,廢墟土沙中突伸岀一條不再翠綠的瓜藤,我看見那藤兒向著已逼近的高樓陰影抖了一下,就不動了。無疑,那里也留下一個無言者的背影。
生 存 問 題
偶讀老莊,覺其道旨意趣,是我難以涉及的,但其中暗含或直接散發(fā)出的有關(guān)人生的勸誡,卻令人心動。的確,人活在世間,各有許多取向,但首先必須解決的是生存問題,之后,愛上哪行就干哪行。這中間有些人,可能有運氣才氣,自然跑在前頭,只是千萬別小看了后面的,要是只以為自己意氣風發(fā)已籠蓋四野了,自我感覺良好,難說到頭來不會變成沒腳蟹,最終貽人笑柄。此算偶得。
“馬拉松”
寫作非易事,每一行字或詩,都不能復制自己的以往,每一次只能重新開始。不過,重起也不能批量生產(chǎn),過去要一字一字爬進格子,現(xiàn)在要一字一字敲進電腦。腦力、體力并行,苦?累?只要有這個愛好的人,大概都懂得!因而,我加入寫作隊伍以來,從不拉人參加這個“項目”,這也因為,這個項目其實是一種一生都跑不完的“馬拉松”,更從未有人說他得過這種“冠軍”呢!
何必
某日看報,見有人說關(guān)漢卿、王實甫散曲中帶有“勾欄瓦舍”的媚俗氣息。我不禁冷笑,這人真是可以,當代有許多媚俗的事明擺著不說,卻找源頭般地找到關(guān)、王兩個古人。而這兩位古人又到低俗在哪里,怎個俗法,都說不明了,卻硬生生把他們拉進媚俗的隊伍!
唉,怕得罪今人,也不要驚動古人好嗎?有話直說多好,亂講古人,小心牙疼!
原理
天下有幾人能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有人說這是學問之道,看來我只能望其項背了。在生活中,我只領(lǐng)受命運的安排和個性的流向,有時學自重,有時露狷急,不一而足。至今,我唯一的收獲是記住了: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記是記住了,回到生活里,還究竟要知道面對現(xiàn)實的原理。
濁化社會空氣的一種“俗”
生活中有些老百姓,心地坦蕩,他們在向別人說事時,常常毫不掩飾地說:“我是俗人,就講俗話吧……”
這個“俗”,不是賣弄,也不是故意謙虛,而是對自己的一種自知的認可。
但有一些所謂的藝人,卻不是這樣。他們也裝“俗”,同時也賣“俗”,然而看上去非但不可愛,還真有點“俗”不可耐。諸如形體上炫耀,言語上輕佻,嘲諷凡人,美化酸腐,把愚昧當聰明,取俗陋當時尚,甚至逞威撒潑,把下流當有趣,完完全全與真正的俗文化背道而馳。
那么,是這些人不懂“俗”字的字義嗎?不是吧?他們應(yīng)當懂得俗是指某種事物或習慣、禮節(jié)等,通過社會長期實踐而認可的東西。倘若這也不懂,那還算個“藝人”嗎?然而他們卻一味地把俗字向俗氣、俗物和庸俗、粗俗靠攏,這又為何呢?
有報道說,某地有個演員因一次在臺上表演粗俗受到指責,問其原因,他卻歸咎于為了“討好觀眾”。這就有點可笑了。首先說有這種行為的演藝人員,怎么可以用“討好”兩字把自己與觀眾的水平等同起來,又怎么把粗俗當成嘩眾的資本?其次,說到底這些人心眼里其實認為,大約只有這種“俗”才有賣點,否則,要是自己才藝不佳,那要靠什么才能博得觀眾眼球呢?一句話,為了爭名爭寵,為了票房,便不惜糊弄、糟蹋自己,只要有錢到手,那就甭管什么時候是否會背上重利輕義的罵名了。
殊不知,這種“俗”,不但與俗文化的“俗”字相隔十萬八千里,也是對社會空氣的一種濁化!
口語會改變
電視劇看多了,口語會變,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張抗抗就在一篇文章里說,她家的小保姆喜歡看電視,平常說話全是電視劇臺詞,什么“我好開心呢”“好厲害喔”等。張抗抗擔心,小保姆再在電視機前待下去,不知是否還會用自己的語言說話。
其實,這不算稀罕事,它最多只是令人發(fā)噱而已。但是,我卻想到,我們平時也常犯這樣的毛病,即對那些所謂新詞的克隆傳播,我們究竟對其掌握了多少,理解了多少,那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重要的是不能不說,于是慷慨陳詞,滔滔不絕,實際上是盲人摸象,瞎說一氣。時間一久,真東西沒學到,只掌握了鸚鵡學舌的本領(lǐng),裝得很有學問,卻沒有真正的創(chuàng)造力。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道謝
朋友憶舊,說小時不慎掉進河中,幸虧同村農(nóng)婦路過,把他救起,并將肚里的水擠出,隨即抱其回村。一路小跑中,朋友的小手不覺緊抓她的奶頭,農(nóng)婦卻大喊:“醒了醒了,太好了!”之后奔至其家,交其父母,匆匆離去。
多年后,這位朋友每從外回來,必去看農(nóng)婦。誰知她總說:那算什么事情?讓你每次都來看我。臨走反拉著朋友的手,喃喃道謝。
代 寫 情 書
曾代人寫情詩。記得當時,那人興沖沖跑來說:行了,她一看那詩就同意了!幾年后偶遇,又記起那事,忍不住問:后來怎樣?那人說:哎喲,早吹了!問為何,那人說:她怎么也會寫呢?問幾句就把我問蒙了,最后只好告訴她,那詩是請人代寫的,話說完她就不見了。我不禁大笑:幸好!
痛處
朋友最近詩興不減,常用手機微信發(fā)些新作囑我看看。來而不往不好,于是我當起第一讀者,有時也學金圣嘆,腰斬一二節(jié)或幾句。朋友回訊說:痛!那些被你砍掉的,正是我喜歡或得意的句子呢!我說:你說痛就對了,大凡人身上有痛處,便是由毛病所致。
沒 人 阻 止
在城市住久了,去山野感受一下清新的空氣,很好;吃多了盛宴,去荒村品嘗一下苦菜的味道,很好;但最好少說點諸如“山村是我最向往的去處”“只有在此,身心才會得到自然的詮釋”這類的話。要真那樣,請去好了,沒人阻止你——須知,這里的人,卻是多么向往城市的生活。
“老公寄存處”
乍看到“老公寄存處”這則消息,我以為看花了眼,但仔細再看,卻一字不差。這是《福州晚報》的一篇消息。報道稱:“女士愛逛街,男士無奈作陪……近日,福州一家商場就開辟了‘老公寄存處,供這些不愿意閑逛的男士休息。”
“老公寄存處”是干什么的?原來這世上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心甘情愿陪女人逛街。為了解決夫妻或情侶逛街無法協(xié)調(diào)一致的問題,特設(shè)“老公寄存處”方便陪女士的男士們休息。男士在這里可以看書,也可用商場的免費WiFi上網(wǎng),等女方逛完了,一起回家。據(jù)介紹,很多好奇的市民聞訊都進去看新鮮,或自拍留影,但真正在那兒休息的男士并不多。
我們知道,寄存一般指物品。車站、超市都有寄存處。如今,人也可以“寄存”,這還是聞所未聞。不過,這是一個創(chuàng)舉,還是一個噱頭?可能不好妄斷。至少,從不愛逛街的男性角度看,我認為這個“點子”倒還是很人性化的。
“脈”的學問
有個商人朋友跟我談起人脈,說當下社會人脈如何重要:有人脈,萬事不難,吃遍四方;沒有人脈,寸步難行。接下來,他又跟我講,如何發(fā)展人脈,認識自己的貴人。
我一聽到這,就讓他打住。在當下,人際關(guān)系是重要,但是處理得好壞,關(guān)鍵是靠個人修養(yǎng)。貴人如同祥云,不是你自己想尋就能尋來的。況且,“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像這樣孜孜以求,“發(fā)展”而來的朋友,能是你的貴人?
說起脈的學問來,龍脈、文脈、人脈,古即有之。但是,溥儀有龍脈,灰飛煙滅;周作人有文脈,落個漢奸臭名;人脈呢,是有地位和身份的人,見得多,吃得開,但是你若倒了霉,恐怕誰也不認識你。
這一切到現(xiàn)在,似有愈演愈烈的傾向,教人難分真?zhèn)?。因此看來,這所謂“脈”,還是少發(fā)展為好,習而不察或習而不化,除不可取外,恐還有某些害處。
向“高峰”挺進
寫出史詩般的長篇巨著,是許多作家追求的目標。可要完成這樣的作品,沒有豐富的生活經(jīng)歷,沒有深厚的文化底蘊與思想深度,沒有超凡的創(chuàng)作能力以及精湛的藝術(shù)表達,是很難的。
有人說,這些年來,文學創(chuàng)作似也天風浪浪、海山蒼蒼,但仍只見繁花,少有奇葩,只見高原,不見高峰。原因何在?有不少人認為:作家少了社會擔當情懷,缺乏宏大敘事的魄力,而趨于小我情愫,孤芳自賞。另外,在市場經(jīng)濟影響下,作品題材內(nèi)容媚俗,作家浮躁,功利心強,缺乏潛隱的氣度和咀嚼的耐心。還有,有些功成名就的作家,不讀書,不學習,不尋求契合當下的創(chuàng)作突破點,“一本書”吃一輩子。
看來,文學創(chuàng)作欲攀高峰,作家們還得認真反省自身存在的不足。切實地講,作家還應(yīng)更加積極地貼近生活,真實準確地接受社會信息,面對各種矛盾,發(fā)出時代與人民的聲音。
知 道 分 子
著名作家張抗抗接受采訪時說,讀書是生活的一種必需,但不是化妝品,只給精神涂脂抹粉。她還說,時下人們因為電子閱讀的便捷,而在“知道”上浪費了大量精力,卻缺少思考的時間;如此,即便一個人知道世界上許多事情,也就是個“知道分子”而已。
“知道分子”這個詞確實值得深思:一個人如果真的無休止地去了解那些不必要的信息,難說不會變成知道最多、思考最少的人。對于現(xiàn)象、事件、知識,不經(jīng)過思考,只滿足于人云亦云,那就是“知道分子”們所做之事了。
讀 與 想
翻閱古詩詞,讀著讀著,發(fā)現(xiàn)前輩們“愁”緒頗多,翻兩頁就會撣落滿地哀怨;還有一個“酒”,隨便拿來幾章,就可榨下半斤。為何如此?也許,那時的人,生來便與“愁”字結(jié)伴,久之竟成一種天性。而酒與愁,如影隨形;如此,才有那些傷情句,才有那些詠酒詩?想到此,不覺又是黃昏了。
沒 有 消 化
“文革”時期書籍匱乏,我常為向朋友借一些書,不惜往返十幾里山路。那時,得到一本新書異常興奮,每每讀得廢寢忘食通宵達旦。而且,每本書至少讀兩遍。第一遍狼吞虎咽,聊以“果腹”;再讀時便做點兒筆記,記點感想,汲取些營養(yǎng)。
現(xiàn)在買書容易了,網(wǎng)絡(luò)也四通八達,但讀書熱情卻遠不如前。為什么?有朋友告訴我:你過去知道的東西太少,所以饑不擇食;現(xiàn)在知道的東西太多,可能沒有消化,難免望而生畏?!皼]有消化”四個字,足足讓我想了一個晚上。
話說“作秀”
記得過去,“作秀”一詞,往往含有不恭、嘲諷色彩——把不是那么一回事的事,煞有介事地裝成那么回事,有夸大其詞和做表面文章的意思。然而現(xiàn)在,人們在網(wǎng)絡(luò)上卻越來越喜歡“秀”了。應(yīng)該承認,作秀確是一些走紅人物成功的因素。這種做法,只是想創(chuàng)造某一種“秀”,顯示其與眾不同,并以之贏得更多粉絲的認同。
假如你是個普通人,就想單純?yōu)榱恕靶恪薄诖鬅崽齑┟抟拢蛟诤D月中穿褲衩打赤腳,或異想天開把眉毛剃光,或把臭烘烘的尼龍襪罩在臉上,如此這般走出家門——肯定也能吸引不少圍觀者,但我相信,人家不會說你“秀”,只會說這人神經(jīng)有毛病。
對于“秀”出自我,我無意評判什么。不過,我想說的是,不能一味將“秀”奉為“佳肴”,甚至以偽為“秀”,以丑為“秀”,以奢為“秀”,以為“秀”就是學問,就是品位,自己也就“?!钡每梢粤恕?/p>
父母
朋友說,回老家探望年邁父母,見其身體日漸衰弱,心中黯然,不覺落淚。我安慰道,年歲不饒人,這是沒辦法的;寬心點兒,爭取多回去看看,父母尚在就是一種幸?!獠恢裎疫@種早已失恃失怙之人,每次返鄉(xiāng)踏進家門,想喊一聲爸媽,卻聲噎喉頭,那情景,又有幾人知道?
請教
我向朋友請教:梁漱溟說人類有三大問題,即人與物、人與人、人與自己內(nèi)心的關(guān)系問題,怎么理解?朋友說:人與物是溫飽,人與人是和諧,人與內(nèi)心是信仰。我又問:前兩個似可理解,第三個怎講?朋友說:就是了解自己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我似懂非懂,看來還得請教一下哲學。
一 石 三 鳥
水本無色,也無味,但《紅樓夢》中有句詩:“繞堤柳借三蒿翠,隔岸花分一脈香?!辈坏珜懗鏊念伾?,還寫出水的香味。作者巧妙地借物移景,不露痕跡地寫出了春水的顏色和味道,并借此抒發(fā)愉悅的心情,可謂一石三鳥,渾然天成。這般好詩,端賴才氣與靈氣。
“富游”與“窮游”
所謂“富游”,是一土豪朋友贊助我的,此游價格不菲,且吃住奢侈。但直白地說,此次旅游卻令我暗中失望。如游覽景點時,竟全以車、船代步,該攀爬的不爬,雇人抬轎;來到平緩地帶,行進中的一群人,居然甘心被導游用一面小旗像鴨子似的招來揮去,而且要聽那些牽強附會甚而惡情俗趣的解說。本是想來旅游散心,結(jié)果非但不能盡情盡興,甚至有疲于奔命之感。事后想,這種游法,即便往好了講,至多是一種遠離家門的社交與集會罷了。
因此,我還是倚重“窮游”,一種自青年時代就喜歡的旅游方式。這種自由的旅行,以步代車,快慢全憑自己掌握。行至山中,也可憑經(jīng)驗采野果喝山泉,極盡可能地享受自然賜予的最大快樂。這種游法,與有錢沒錢無太大關(guān)系,卻能用最經(jīng)濟的方式去“窮”盡天下美景。
說到這里,我不禁想起偉大的旅游家徐霞客。他老人家若是參加“富游”,讓導游小姐牽著鼻子走,或者再被逼參加購物——那么,這個世界也許就不會有極具地理學價值和文學價值的《徐霞客游記》了。因此我想,有個性的“窮游”,還是以一人孤往或兩人結(jié)伴為佳,最多只能三五人為限,還必須是意氣相投的?!案F游”的最大好處是不受拘束,想行則行,想止就止,一切全憑興致。只有這樣,才能擺脫喧囂與紛擾,全身心地投入到自然的山山水水之中。
創(chuàng)作與怪癖
生活上有怪癖的文人不少,寫作上有怪癖的文人更多。明代一個叫羅杞的文人,因嫌鄰里嘈雜,不能靜心寫作,便找到一棵大樹攀爬其上,曰“棲樹之巔,遐思天想”,待想好了,再從樹上下來,回屋里去寫。但他也許不知道,這個舉止比起宋人田誥,還是“稍遜一籌”,因為田誥的寫作方法更為奇特,“每構(gòu)思必匿深草中,絕不聞人聲。俄自草中躍出,即一篇成矣”。
有記載表明,中國歷代文人,確有各自癖好,特別是唐代詩人嗜酒的故事,可說是人人熟知。最著名的是王勃,寫《滕王閣序》時喝得爛醉,醒來卻靈感噴涌,一揮而就,一字不易。李白更因“斗酒詩百篇”而傳為佳話。難怪有人戲說,一部唐詩,如果拿去壓榨,至少可以淌下半壺酒來。近代文人中,創(chuàng)作怪癖最出人意表的應(yīng)是梁啟超了。這位清末“革命黨人”,寫作前非去打幾圈麻將不可,打完了才能安心坐在桌前,而且常常一揮就是數(shù)千言。
在寫作上有怪癖的人,不但中國有,外國也有。如美國的海明威,不喜歡坐著寫作,喜歡站著寫作,且常用一條腿支撐。他認為站著寫作能使他精力集中,還能逼他寫出最簡潔的作品。而英國的狄更斯則喜歡在晚上出去“盯人”,一遇到他認為可以成為小說人物原型的人,就緊隨不舍,直到那人回家為止,接著他就馬上掏出筆來記下他觀察到的東西,完全不理會路人詫異的目光。
看來有怪癖的人,與其說是在恪守著某種習慣,毋寧說是在執(zhí)著于自己的一份性情??v觀這些文人的癖好,通常都可以在其生活和文章里找到答案。說到底,這確是他們的一種個性使然。只不過,旁人哪曾想到,這些“怪癖”卻對他們的創(chuàng)作起過不可忽視的作用呢?
馮夢龍修志
寫過“三言”的馮夢龍對修志十分謹慎,他老人家在福建壽寧縣做過幾年縣令,走遍遠山僻水,訪盡村巷陌野,對壽寧當時已有的兩部縣志作了評價,說前一部有錯誤,后一部有缺失,他親自寫了一本,卻認定只是“待志”而已,并希望后人能完成這個修志工作。但后人讀了老馮這部“待志”,敬佩之心油然而生。老馮,你太謙虛了!
陌 村 何 處
清代王漁洋有兩句詩:“愁生陌上黃驄曲,夢遠江南烏夜村。”少時讀過,解不了愁、夢兩字?,F(xiàn)在到底知了這兩字的妙意,卻嘆眼下陌與村之縮小,引起許多有識之士奔走呼吁。
現(xiàn)實中,為過富裕生活,不惜以數(shù)千年的農(nóng)耕文明和自然生態(tài)的犧牲為代價的例子不少。到頭來,那些人只能自己眼睛發(fā)直,任暗流洶涌,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祖宗根系了。這正是:“舊時王謝堂前燕,只能憔悴晚煙痕。”
也說文學“排行榜”
現(xiàn)今的文壇,有時也學“福布斯”“胡潤”,公布一些小說、散文、詩歌的“排行榜”。特別是一到歲末年終,舉辦方東一家西一家的,你方唱罷我登場,看上去很是熱鬧。
但是,這“排行榜”它真的是一批作家創(chuàng)作實力的客觀反映,是在沒有商業(yè)介入下提供給讀者的重要資訊?或者,這竟是一種主動造局,一種“游戲規(guī)則”?其中的奧妙值得深究。
據(jù)說排行榜最早的發(fā)明是為了商業(yè)目的,展示某種競爭的結(jié)果。而文學作品與商品是有很大不同的。首先,文學是精神層面的,商品是物質(zhì)層面的,兩者的度量標準不能同日而語。再說,鑒賞文學作品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上了“排行榜”的作品不見得都是精品,而沒上過“排行榜”的作品也不一定成色都差。須知,文學作品往往要經(jīng)過相當長的時間檢驗,才能分出優(yōu)劣高低??v觀這些年的文學,只見“高原”不見“高峰”的現(xiàn)象依然存在。因此,就文學來講,真正的“排行榜”還是由時間來決定。
批評的公信力
記得評論家雷達曾經(jīng)說過,一些文藝評論,存在著不說真話、有償吹捧、低俗渲染甚至惡意炒作的現(xiàn)象。這無疑傷害到文藝評論的公正性和權(quán)威性。例如一些書商在對市場利益的追逐下,讓文藝評論為其所用,使這些評論充滿功利性。不少評論家也只為“錢”搖旗吶喊,睜眼說瞎話。這不能不讓人感到憂慮和失望。
文藝的欣賞與批評,固然是一千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保持客觀、學術(shù)、理性的態(tài)度,應(yīng)當是評論家的起碼原則。“文藝不能沾滿銅臭氣”,文藝批評家尤其不能沾滿銅臭氣。因為,文藝批評只有求實、中肯,才能正確指導和引領(lǐng)文藝創(chuàng)作。文藝評論家只有進行公正的批評,才能確立批評的尊嚴和自身的公信力,從而創(chuàng)造良好的文化環(huán)境。作為文藝評論者本身,則要時時自省警惕,不做金錢的奴隸,做出客觀公正的批評。
“山水城市”的聯(lián)想
記得,錢學森在20世紀90年代就提出了山水園林城市的概念,并首次把中國的山水文化、古詩詞、古典園林建筑和中國的山水畫融合在一起。他認為“山水城市代表了人與自然、生態(tài)與人類、科學與藝術(shù)、歷史與未來、物質(zhì)與精神及為人民服務(wù)的思想體系”。他指出:城市景觀應(yīng)涵蓋著城市地表自然和人造景色。錢學森提出的“山水城市”概念,對以往園林傳統(tǒng)和城市建設(shè)理念的重大突破點就是:要讓市民生活在園林之中,而不是要市民出城去找園林綠地、風景名勝。
其實,在古代,山水正是構(gòu)成城市的要素之一。統(tǒng)治者選擇都城,都因勢利導,在明山秀水中進行建筑。長安、金陵、洛陽、杭州等就不說了,退而概之,許多地方城市也都遵循了自然山水的概念,并突出了水。諸如追尋天津城市的起源,不難發(fā)現(xiàn)它與河、海有不可分離的關(guān)系。泉城濟南,自古就有“四面荷花三面柳,半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譽。而“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的武漢,正是因浩浩長江穿城而過,東湖等大小湖泊遍布城里城外,因而也成了我國淡水資源最豐富的大型城市之一。這些城市,也因其山山水水的特色,而形成了獨特的城市文化。
沒 想 到
齊白石曾刻一?。骸耙磺挟嫊o緣加入。”孰料,后來當選為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主席。他對人說,這是他沒想到的。
夏衍得知齊白石獨喜嶄新鈔票,即拿新鈔去齊家買畫,果然如愿。齊白石對人說:沒想到夏衍也知他癖好。
1956年,齊白石在“授予齊白石世界和平理事會國際和平獎金儀式”上致答詞(郁風代讀)稱:“晚年方知,吾之所求,乃和平也?!边@個獎,是齊白石沒想到的。
是的,艾青說過:“蠶在吐絲的時候,沒想到吐出一條絲綢之路?!?/p>
責任編輯 ? 石華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