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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秘密

2019-01-31 02:13江麗華
野草 2019年1期
關(guān)鍵詞:支書班主任老師

江麗華

小時候,我們崇拜解放軍,崇拜老師,還崇拜王宏偉。

王宏偉和我們一樣,也是鄉(xiāng)下孩子,在農(nóng)村上學(xué);王宏偉又和我們不一樣,他穿得體面、干凈,像課本上畫的少先隊員——白白胖胖的臉,一塵不染的白襯衫、藍褲子,腳上穿回力球鞋,脖子上系著鮮艷的紅領(lǐng)巾。

王宏偉從來不和我們玩,他總是躲在家里,據(jù)說是看書、寫字、做作業(yè)。當時王宏偉的奶奶還在世,老太太常年穿著黑色對襟布衫,梳著墳包一樣的發(fā)髻,耷拉著一張長臉,呆坐在門前一張矮腳凳子上。

看到我們過來,朝她家大門張望,老太太便陰森森地說:“干什么,想找宏偉?他要看書。”

如果我們賴著不走,老太太的臉拉得越發(fā)長了,和驢臉差不多。她顫巍巍站起身來,叉開兩只腳,像趕鴨子一樣揮舞雙手,嚷道:“快滾,再不走,我叫宏偉的爸爸來了?!?/p>

一聽說王宏偉的爸爸,我們慌了神,立馬抱頭鼠竄。

王宏偉的爸爸是村支書,在北京當過四年兵,常穿一件灰色中山裝,上衣口袋里插著兩支筆,一支鋼筆,一支圓珠筆。長方面孔,直鼻梁,走路背著雙手,嘴唇緊抿,目光深邃,仿佛時時刻刻在思考國家大事。

他一開口,先是:“這個,那個?!比缓笫?,“大家注意,我們要怎么樣,不能怎么樣。”他的音調(diào)拖得很長,又夾雜些許京腔,很有派的那種,鄉(xiāng)親們學(xué)不來,由此很憷他。

王宏偉長相俊美,有表演天分。每逢“六·一”兒童節(jié),我們學(xué)校要出一個節(jié)目,參加全鄉(xiāng)的文藝匯演,王宏偉總是挑大梁。小學(xué)最后一年的兒童節(jié),老師照著書本上的一篇課文,排演了一個《驕傲的小公雞》,由王宏偉演那只小公雞,換句話說就是主角。

望著明眸皓齒的王宏偉臉上搽著紅紅的胭脂,畫著烏黑的長眉,在舞臺上又跳又唱,七八個小女生圍在他身邊甘當綠葉,我們的眼珠發(fā)紅,心里頭酸澀無比。風(fēng)頭盡讓王宏偉占了,我們只能坐在臺下,仰著頭,拍手鼓掌,祝賀他為學(xué)校增光添彩。

王宏偉記性也是一流的。我們這些晚上玩得一塌糊涂的學(xué)生,連作業(yè)也是第二天早上補做的,哪有工夫背誦課文。一聽到老師說背課文,我們大多縮著脖子,低著頭,真想鉆進課桌抽屜里去。

只有王宏偉,挺著胸膛,神氣地舉起右手,一臉自信地凝視老師。隨著老師的點名,王宏偉應(yīng)聲而起,大聲背誦課文。他嗓音清脆,吐字清晰,仿佛泉水叮咚。老師朝王宏偉微笑著,目光里滿是溫柔,像父母欣賞有出息的兒子。

王宏偉不但是學(xué)習(xí)尖子,還是我們的小老師。每當老師有事請假,都叫他站在講臺上當小老師,監(jiān)督我們學(xué)習(xí)。王宏偉在黑板上寫滿題目,要求我們必須完成作業(yè),否則不能回家。對此,我和幾個男生很不服氣,密謀造反,好好他揍一頓,警告他不要囂張。

可這個計劃一直沒有實施,因為我們怕老師,更怕王支書。

王宏偉有沒有和我們玩過呢?有過一次。那年四月,王支書的母親去世,老太太過完“五七”,王宏偉摘掉了別在衣服上的黑袖章。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們在水泥場上賭香煙殼子,正玩得起勁,王宏偉突然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煙殼子,說這是“雙葉”牌,他爸爸到縣里開會時買的煙,如今抽完了,扔在灶邊,被他撿拾過來了。

王宏偉問我們:這種煙殼子能不能玩,算不算最大?

王支書到縣城開會才買的香煙,當然是老大。于是,王宏偉“做莊”,把我們的煙殼子收集起來,在地上一甩,反面的歸了他,正面的還得用手拍,拍翻身才能拿走。

正當我們趴在地上、盯著煙殼子吵吵嚷嚷的時候,王支書出現(xiàn)了。他大步流星地趕過來,罵一聲“小赤棺材”,一把扯住王宏偉的衣領(lǐng)子,朝他頭上拍出一個響亮的巴掌;又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起地上的一堆煙殼子,怒吼一聲“老子叫你們玩”,朝屋頂上一拋,把這些玩意兒全部撒在瓦片上。

“回家看書去,快走?!蓖踔现鴥鹤?,像拖一只布袋。臨走,王支書還拋下一句話,使我們害怕不已。

他說:“宏偉要考大學(xué),和你們不一樣的。誰要是再和他玩,我找你們的爹媽算賬?!?/p>

王宏偉被他父親帶走,我們不歡而散,回家后也惴惴不安,生怕父母打罵。平時我們玩鬧,如果不是扔石子砸破鄰里腦袋,或者放火燒掉街坊的柴堆,父母是不會過問的??蛇@次不一樣,畢竟王支書發(fā)了火,而且首次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沖我們這群孩子訓(xùn)話,我們有點受寵若驚,還真希望家長責(zé)備幾句。

出乎意料的是,我們的家長沒有責(zé)罵,更沒有動手打屁股。他們說:讓王宏偉考大學(xué)去吧,我們家孩子沒這么聰明,讀書不就是識幾個字嘛,玩就玩唄。

日子過得真快,我們小學(xué)畢業(yè)了。畢業(yè)典禮上,校長請來了村干部。王支書坐在主席臺中央,說了一番激勵人心的話。他說我們這群學(xué)生都是好樣的,學(xué)習(xí)好,紀律好,長大后肯定是棟梁之材,為本村爭光。

最后表彰優(yōu)秀畢業(yè)生,王宏偉排在第一位。王支書給他發(fā)獎品,有五支鉛筆和兩本練習(xí)薄。王支書一臉莊重地給兒子發(fā)獎品,其神態(tài)讓我聯(lián)想到革命電影中的片斷——老紅軍把心愛的槍交給小戰(zhàn)士,說:這是革命的武器,英勇戰(zhàn)斗吧,孩子。

整個暑假,我們在玩鬧中度過,但是沒有見到王宏偉。

我上了鄉(xiāng)中學(xué),和王宏偉還是同班。第一堂課,班主任宣布班干部名單,班長便是王宏偉。班主任剛從師范??茖W(xué)校畢業(yè),有點創(chuàng)新想法。他讓班長到臺前作自我介紹,王宏偉上去了。

他走到臺前的一霎那,我就覺得他變了:臉瘦了,面無三兩肉;神色憔悴,好像沒睡醒。更讓我詫異的是,王宏偉居然低著頭講話,雙手扯著衣角,宛若犯錯誤的學(xué)生上臺作檢討。

班主任對此很不滿意,兩條眉毛皺得差點擰結(jié)在一起。

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漸印證我的感覺沒錯。王宏偉變了,他上課不再挺著胸膛,不再積極舉手回答問題,而是趴在課桌上,不時搞些小動作。

有一天上英語課,王宏偉一直低著頭,老師走近他時也沒發(fā)覺。只見老師伸手一拽,手里多了一本書。

英語老師當時尚未出嫁,她翻閱一頁書,臉騰地紅了,厲聲喝道:“這本書哪里來的?”王宏偉嘴唇發(fā)抖,一聲不吭。課堂頓時亂了秩序,大家像麻雀一樣撲騰著身子,伸長脖子瞅老師手里的書。

老師板著臉,把書藏在身后,轉(zhuǎn)回講臺,說:“王宏偉,你還是班長,怎么?唉,下課后到我辦公室來一趟?!?/p>

王宏偉在看什么書呢?據(jù)老師說,屬于黃書。到底黃到什么程度,老師沒有細講。王宏偉的書從哪里來,買的?還是借的?我們也不清楚。

沒過多久,王宏偉做了一件震驚全校的大事。

白老師教我們地理。她人長得白,一張俏臉白里透紅??吹剿?,我肯定你會聯(lián)想到香噴噴的蘋果,或者盛開的桃花。那天比較熱,白老師穿一件V領(lǐng)長袖毛衫,露出一條乳溝。她雙手支撐在講臺上,由此那條乳溝更加明顯。

當白老師興致勃勃地宣講我們偉大祖國的地理時,意想不到的事發(fā)生了:坐在第二排的王宏偉竟然鬼附身一般,徑直走到臺前,撐起脖子,朝白老師的衣領(lǐng)子里瞄!

白老師驚叫一聲,捂緊胸口,嘴巴大張呈O形,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全班同學(xué)也傻了,瞅著這驚人的一幕。

白老師哭了,眼淚如小河般流淌,最后她雙手掩面,沖出教室。很快,班主任奔來了,他揪住王宏偉的胸口衣襟,拖出教室。

班主任拖得可真狠啊,比日本鬼子搶咱中國的花姑娘還兇狠。

這件事驚動了教導(dǎo)主任,驚動了校長,也驚動了王支書。我們遙見王支書騎著自行車飛馳而來,將車子甩在一根樹干上,跑向一樓校長室。

我和同學(xué)大著膽子,潛伏在校長辦公室的后窗臺下。透過玻璃,我們看到王宏偉靠墻角站著,頭垂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臉,只見一蓬亂糟糟的頭發(fā)。

教導(dǎo)主任身體前傾,虎視眈眈地盯住王宏偉;校長一臉陰沉,嘴角不停抽搐;班主任雙手叉腰,胸脯起伏不定。

王支書哈著腰,給老師們發(fā)香煙;之后怒吼一聲,朝王宏偉的后腦脖子上劈去一掌,劈聲響亮,使我們不禁縮緊了脖子。

王宏偉沒有哭,他抬起頭,挑釁般盯著自己的老子。王支書想揮手劈出第二掌,見兒子這般模樣,倒不再下手,只是罵罵咧咧,無非是“小赤棺材”之類。

后來的情景我們沒有看到,因為教導(dǎo)主任發(fā)現(xiàn)了我們。我們像兔子一樣蹦開了。

王宏偉為什么會做出如此舉動?這件事隱瞞了很久。后來我們知道,王宏偉看到一幕他不該看到的場景,簡單來說,就是王支書和女人鬼混,被兒子撞見了。

王宏偉偵探白老師胸部秘密的直接后果是被撤銷班長職務(wù),并被安排到課堂的西北角落里,一個人獨坐。這張課桌只有三只腳,破爛不堪,是總務(wù)處特地從倉庫里挑選出來的。

自那以后,老師們上課都不走到西北角去,眼睛也不往那里瞟。有一次,英語老師讓我們到黑板上默寫單詞,要求同學(xué)們踴躍舉手。我們沒有準備,無人舉手。老師臉色鐵青,問到第三遍,教室里還是靜悄悄的。

此時,西北角落里有了響動,我們轉(zhuǎn)頭一瞅,看到王宏偉在舉手。但是老師當他不存在一樣,硬邦邦地說:“現(xiàn)在開始上課。”

王宏偉的臉漲得像豬肝,紫紅紫紅的。他的手,猶如折斷的旗幟,慢慢倒了下來。

英語老師如此,班主任也不例外。他上古文課,要求我們背誦《兩小兒辯日》。這篇古文拗口,好多同學(xué)不敢舉手。新任女班長站起來背了,也漏掉二三句。班主任不大開心,氣勢洶洶地問:“還有哪個同學(xué)能背?”教室里沒人應(yīng)答。

班主任正要發(fā)話,王宏偉突然舉起了右手,一臉的堅決。可是,班主任嘴角狠勁往下撇,陰冷地說:“上課。”

縣教育局領(lǐng)導(dǎo)來我校視察,校長把王宏偉叫進辦公室,說有兩個德育專家要了解他的內(nèi)心世界,矯正他的人生觀。這是班主任對我們講的,我們可不懂什么叫“人生觀”。

德育專家和王宏偉的談話場景被拍成照片,貼在學(xué)校的宣傳櫥窗里:兩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婆正對著王宏偉,一臉笑容地說著什么;王宏偉兩只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兩眼平視前方,認真聽講。下面的圖片說明是:“縣教育局領(lǐng)導(dǎo)和后進學(xué)生談心?!?/p>

大家都說這張照片拍得好,有可能貼上全縣所有學(xué)校的宣傳櫥窗,王宏偉要出名了。

正當我們嘖嘖稱贊這張照片時,王宏偉沖了過來,朝宣傳櫥窗擂了一拳,又踢斷一棵樹苗,之后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以后一段日子,王宏偉的上課時間大多花在折紙飛機上。他趁老師在黑板上寫字,就把紙飛機往空中一甩,紙飛機在教室里悠悠旋轉(zhuǎn),最后機頭一栽,跌落在地。同學(xué)們嘻嘻哈哈地笑鬧,老師猛然轉(zhuǎn)身,厲聲喝道:不準笑!再朝王宏偉狠狠地瞪眼。

王宏偉卻不在乎,大喇喇地將雙腿岔開,兩眼睨著窗外,根本不看老師。除去折紙飛機之外,他就趴在課桌上睡覺,有時涎水掛得老長,桌面上濡濕一團。所幸他沒打呼嚕,不然這課沒法上了。

有一天上語文課。班主任在臺上講得入神,連下課鈴聲也不理會。我發(fā)現(xiàn)兩個女同學(xué)兩腿夾緊,臉蛋憋得通紅。班主任還在說:“這篇課文的中心思想是……”突然聽到一聲洪亮的“報告”——王宏偉很嚴肅地舉起了手。

那天班主任心情不錯,他笑呵呵地問:“你有什么問題?”

王宏偉緊接著的一句話把我們笑岔了,我猜測那兩個女同學(xué)把尿撒在了褲襠里。他陰陽怪氣說了四個字:“我—要—小—便!”

第二天,班主任找我談心。他用沉重的口吻,對我說王宏偉已經(jīng)成為學(xué)校的包袱,徹底自暴自棄,完全墮落了。他問我和王宏偉關(guān)系如何?我說王宏偉從來不和我們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誰知道他在家干啥。

班主任若有所思地點頭:“你應(yīng)該和王宏偉劃清界限,不要和他攪在一起。你還要注意他的一舉一動,防止他干出格的事情。懂了嗎?好好干,體育委員就是你的了。”

我對班主任的信任感激涕零,可我的興奮只延續(xù)了三天,因為我發(fā)現(xiàn),班主任分別叫了其他學(xué)生,關(guān)在他的辦公室里秘密談話。談話結(jié)束后,每個同學(xué)都喜笑顏開地跑出來,恨不得在操場上打滾。

我問他們:班主任找你們談什么?他們都不肯說。我這個人很多疑,看到那些同學(xué)都像吃了興奮劑一般開心——他們額頭發(fā)亮,面孔通紅,走路一蹦一跳地。而班主任不可能有興奮劑,很有可能是封官許愿,拿頂委員、課代表的帽子作條件,要求我們共同監(jiān)視王宏偉。

有了這點疑惑,我沒有做半夜起床盯梢的傻事,不過還是留神傾聽有關(guān)王宏偉的一切情況。令我失望的是,鄉(xiāng)親們講來講去,仍是議論王支書的風(fēng)流韻事。至于王宏偉,他們極少提及,通常是一筆帶過。

可能我二叔說的話比較有代表性,他說:“這種事,小孩子懂啥?就是看見了,也只當是兩個大人打架?!?/p>

我惟一的收獲是聽到王支書和他老婆吵架的事。那天,我母親請二嬸幫我家包粽子。她倆一邊干活,一邊扯閑話。

二嬸說:“別看王支書這人骨瘦如柴,可騷得很哩,專門在女人身上打主意。昨天晚上,他們夫妻又打架,臉都抓破了?!蔽夷赣H問為什么打架?

我豎直耳朵,屏住呼吸,生怕漏掉一個字。可二嬸的回答讓我泄氣,她說:“還是為那事,宏偉媽媽平時蠻溫順的,就是認死理。男人到腳直,女人到上岸,這是沒辦法的事體?!?/p>

我的偵查報告讓班主任失望,他聽了我那些無關(guān)痛癢的陳述后,瞪著眼睛問我:“只有這些?”我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他還是不大相信,用陰沉的語調(diào)對我說:“記住,別和王宏偉攪在一起?!?/p>

初一的第一個學(xué)期很快過去了,第二個學(xué)期來臨時,王宏偉沒來報到。班主任說王宏偉已經(jīng)到他姑媽出嫁的地方上學(xué),那所中學(xué)離縣城很近。

班主任像剛從澡堂子里爬上來,語氣慵懶又愜意。他說:“搗蛋鬼走了,我們班純潔了。同學(xué)們,好好學(xué)習(xí)吧?!?/p>

班主任調(diào)整了班干部,令我大失所望的是,我沒有當上體育委員。也有幾個學(xué)生撅著嘴,一臉的不高興。我仔細打量,都是班主任找談話的那些人。

初一的暑假,我們羞恥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出現(xiàn)了異?!齑健⒁赶?、下體,都長出綿軟的黑色絨毛。我們不再光著屁股游泳,而是穿著平頭短褲下河。

那天下午,我們七八個同學(xué)在河里鬧得正歡的時候,王宏偉來了。他居然穿著一條帶花紋的三角褲,十分流氓相。

王宏偉怪叫一聲,一頭扎進水里,朝我們游過來。他游泳的姿勢很特別,游得非???,宛若一條大魚。等我們閉上驚訝的嘴巴時,王宏偉已噴出一口水,挺立在我們面前。

“這是蝶泳,城里老師教的,鄉(xiāng)下沒一個人能懂。”他得意洋洋地對我們說。他模樣變了許多,變瘦了,也變黑了,臉頰上有星星點點的青春痘。

王宏偉向我們夸夸其談,他說城里的學(xué)生分幫派,什么光頭幫、蝴蝶幫,一言不合就拿刀子捅。

“有個小赤佬老卵,跟我過不去,我叫大哥把他擺平了。”他用江湖俠士的口氣說道。

我們面面相覷,臉上帶著十足的憨笑。在這個偏僻的鄉(xiāng)村,我們連城里的學(xué)生念什么書都不清楚,哪曉得什么幫派。

王宏偉說得眉飛色舞,見我們一副戇腔,便輕蔑搖頭。少頃,他仰面朝天,雙臂往后劃水,返回石埠岸。

在岸邊,他做了一件讓我們驚慌失措的事——他居然在河里“倒彎籠”。

“彎籠”是細竹篾做的,專門捕捉小魚小蝦,從事這門工作的通常是蘇北漁民。長輩們經(jīng)常教育我們,絕對不能“倒彎籠”,農(nóng)民靠種田吃飯,漁民靠捕魚捉蝦討生活,“彎籠”就是漁民的米籮子。而這個王宏偉,竟然膽大包天,扯起河底的草繩,撈起一只只“彎籠”,打開籠蓋,摸出里面的小蝦,剝了殼,生吃。

看著他滿不在乎的輕狂樣,我們渾身觳觫,這個王宏偉,太過分了,怎么可以這樣!為了躲開他,我們游到更遠的地方。

他吃夠小蝦之后,爬上岸,搖晃著身子走了。他一走,我們紛紛發(fā)言,猛烈批判王宏偉的可恥行徑。一直到晚霞燃燒整個村莊,我們才爬上岸。

當我們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時,身后傳來蘇北漁民尖銳的罵聲。罵聲像一支支利箭,穿透我們的身體,往村莊里射去。

王宏偉在那所離縣城不遠的中學(xué)里,到底怎么讀書,成績?nèi)绾??我們不得而知?/p>

時光如流水,初二的暑假來臨。那天下午,我們聚在竹林里吃西瓜,討論學(xué)校哪個女生最漂亮。我們的身體開始茁壯成長,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注女生美丑的季節(jié)。

我們的討論相當熱烈,唾沫星子亂飛。正在這時,王宏偉突然竄出來,他戴著一副墨鏡,穿一件花襯衫,流里流氣。

這家伙顯然偷聽了我們的談話內(nèi)容。他摘下墨鏡,開口便說:“你們知道嗎,女人有三個洞?!彼脑捵屛覀兒蒙鷮擂?,談?wù)撆说南麦w,那不是流氓嗎?

見我們露出迷惘的神色,王宏偉詭秘地笑了。他掰下一根竹枝,蹲在地上,比畫起來,“諾,就是這樣的三個洞。”他抬頭,驕傲地對我們說。

我們不敢瞧地面上的簡易圖形,紛紛落荒而逃。我們跑得飛快,王宏偉在我們身后哈哈大笑,笑聲肆無忌憚,猶如一根根竹枝,抽打著我們的后背。

王宏偉不再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但我依然很少見到他。一方面他常常騎著自行車到集鎮(zhèn)去打臺球,直到傍晚才歸。另一方面,我也不想碰到他,出門也特地繞遠路,不從他家門口經(jīng)過。

父母對我的告誡是:讀書差點不要緊,千萬不能跟著王宏偉學(xué)壞。

王支書顯然看出這一點,有一天他在村口,用堅決的語氣對村民們說:“我們村出不了大學(xué)生,誰都別裝正經(jīng)!”

初中畢業(yè)后,我升入一所普通高中,學(xué)校設(shè)在一個中心鎮(zhèn)上。王宏偉在縣城的一所技校讀書。只有城鎮(zhèn)戶口的學(xué)生才能進入技校,王支書花了一萬塊錢,給兒子買了一個“藍色戶口”。由此,王宏偉獨樹一幟,成了城里人。

高中讀書十分辛苦,學(xué)校離家又遠,所以我每月只回一趟家。回家已是掌燈時分,第二天一早又要趕回學(xué)校。我只是在吃晚飯的時候,從母親嘴里聽到有關(guān)王宏偉的新聞。

有一天,王宏偉從縣城回來,帶回一個姑娘。姑娘涂脂抹粉,看不出真實年齡。王支書很生氣,不理睬兒子,逛到村委會喝茶去了。他娘倒挺開心,殺雞宰鴨招待客人。

趁姑娘上廁所的空當,他娘向兒子打聽情況。等王宏偉說出口,他娘便傻了:這姑娘不是學(xué)生,而是開理發(fā)店的。

農(nóng)村雖然盛行早婚,可王宏偉帶來的姑娘太離譜了。他娘急了眼,兩手沾滿雞血,連哭帶喘地跑到村支部,把情況向老公一說。王支書拍案而起,奔回家里,喝令那個理發(fā)妹立即回城,不準再和王宏偉來往。

姑娘二話不說,撞開王家大門便跑。王宏偉正在廁所方便,等他系好褲子出來,追到村口,姑娘早沒了影。他返回家,一句話不講,突然朝王支書的胸口狠擂一拳。打得也巧,王支書竟然暈倒在地,口吐白沫。

王宏偉指著躺在地上的老子,罵他裝死,掉頭便走。他娘大喊“救命”,召來一批鄉(xiāng)親,七手八腳抬著王支書,送到村里的衛(wèi)生室,一檢查,沒什么大礙,掐住人中就醒了過來。

王支書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小畜牲,我和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

我母親說,后來王宏偉又帶那個理發(fā)妹回家,他爹娘認命了,接納了她。可這個姑娘真不是好東西,借口擴大門面,從王宏偉手里套出兩萬塊錢,錢一到手,便跑得無影無蹤,理發(fā)店也關(guān)了門。王支書這次受的打擊挺大,人瘦了一圈。他娘也哭紅了眼睛。倒是王宏偉,沒心沒肺的,一點也不在乎。一個月后,又帶回一個姑娘……

我記得母親說這件事時,半帶惋惜半帶憂慮地對我說:“你看王宏偉,年紀和你一般大,對象倒換了五六個。你到現(xiàn)在還沒帶回過一個姑娘?!?/p>

我羞得面紅耳赤,對母親說:“你瞎說什么呀,亂七八糟的,我還在讀書呢?!?/p>

父親一拍桌子,瞪著母親,簡潔地說了兩個字:“放屁?!?/p>

我上高三那年,王宏偉來找過我一次。

那天晚自修,我正和前排的兩個女生說笑,門外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抬頭一瞧,竟然是王宏偉。

我的腦袋“嗡”地一響,頓時轉(zhuǎn)出七八個念頭:他來干什么?向我借錢?約我出去玩?或者約我去打架,媽呀,這可萬萬不能……

我艱難地移動腳步,挪到門外,勉強和他打了個招呼。

他理著一個“阿飛頭”,腦后兩撮頭發(fā)像燕子尾巴;穿一件花里胡哨的襯衫,而且不系紐扣,用兩個衣角隨便打個結(jié)。這種打扮,跟社會上的小混混沒什么兩樣。

他靠在欄桿上,右腳跟搭在左腳背上,足尖一勾一勾的,朝我笑笑,說:“你們讀書這么辛苦,晚上還要看書?”我擠了個笑容,“嗯”了一聲,權(quán)作回應(yīng)。

王宏偉對我說,他是來看望一個朋友的,知道我在這個鎮(zhèn)上讀書,順便來看看我。我腦袋里念頭亂轉(zhuǎn),任他說話,只是隨便支應(yīng)幾聲。

王宏偉覺出我的異樣,他瞄一眼手表,說要回朋友家去。我也不客氣,說了聲:“那你走好?!?/p>

臨走,王宏偉對我說:“你可能是我們這幫同學(xué)當中的大學(xué)生,到時候擺酒請客,可不要忘了我?!?/p>

回到教室,兩個女生瞪大眼睛問我,這個小流氓是你什么人?我說是初中同學(xué)。她們吐吐舌頭,背轉(zhuǎn)身子,一本正經(jīng)看書,不再理我。

我十分惱火,心說你們這是干什么,他流氓他的,我又不是流氓??捎植缓冒l(fā)作,找了本書翻看??赡倪€看得進書喲,唉,全被這個王宏偉搞亂了。

后來我才知道,王宏偉已經(jīng)被學(xué)校開除了,據(jù)說是因為偷看女生洗澡。具體情節(jié)不清楚,無人透露內(nèi)幕。

我沒考上大學(xué),進了一所中專,也算是跳出農(nóng)門。我父母開心得要命,掰著手指計算親戚朋友人數(shù),準備擺酒席慶賀。

父親說要請王支書。母親不同意,說王支書觸我們霉頭,講村里出不了大學(xué)生。父親說那是王支書順口講講的,不能當真。我說我也不是大學(xué)生,只考上中專,王支書的話不算觸霉頭。

可母親依舊堅持她的觀點。沒辦法,我們只有按照她的意見辦。王支書都沒請,他兒子王宏偉當然不在邀請之列,就是請他,他也不在家里。自從被學(xué)校開除后,王宏偉一直在外面混。誰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連王支書也說不清楚。

我到省城上學(xué)那天,父親送我去學(xué)校報到。在縣城汽車站,我們在候車室等車,忽然看到許多人往門口跑,說是抓住了一個扒手。

我和父親也挺興奮,跑出去看小偷。我二叔曾在縣中醫(yī)院被扒走一千塊錢,那可是為我嬸子看病的錢吶,所以我們一家人對扒手特別痛恨。

我們跑到門外,只見二十多個人圍成一圈,嘴里不停地喊:“打死他,打死他!”人圈一會擴大,一會兒縮小,周圍塵土飛揚,人人臉上帶著亢奮的表情。我想擠進去,可被人粗暴地一把推開,只得站在圈外看熱鬧。

過了好一陣,警車“嗚嗚”地開來,下來兩個警察,擠進人堆。又聽得一聲暴喊:“快打呀,進了派出所就打不成了!”人群又亂了,長長短短的胳膊胡亂飛舞,各色各樣的鞋子上下翻飛。有一只高跟鞋還從人圈里飛了出來,畫了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跌落在馬路上。

最后,警察押著扒手出來,推進警車。等我們父子看清他是王宏偉時,急忙躲藏在一塊廣告牌后。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好像是他的同伙。

望著急馳而去的警車,父親氣喘吁吁地對我說:“這個敗家子,全村人的臉面都被他丟光了!”

我在省城讀書時,父親在一封家書上提到了王宏偉。他說王宏偉被判了三年刑,王支書也被免去職務(wù)。王宏偉犯罪與他父親有什么牽連?父親說不清楚。

中專畢業(yè)后,我成為一名警察,在寬敞明亮的公安局大樓上班。參加工作的第一個春節(jié),我回鄉(xiāng)與父母團聚。

除夕的上午,我在村口閑走,遇到熟人便發(fā)一支“中華”煙,攀談幾句。我身穿束身立領(lǐng)皮夾克,脖子上系著真絲領(lǐng)帶,“老人頭”皮鞋油光锃亮,像一只驕傲的公雞。

當我耳朵里灌滿了奉承話,腳步輕快地回家時,在家門口遇到了王宏偉。

他裹著一件骯臟的軍大衣,趿著棉鞋,像個小老頭。我非常意外。

王宏偉對我笑笑,先開了口:“我出來了,提前半年釋放?!?/p>

“你怎么穿成這樣?”我問他。

我母親倚在門口,不停地朝我使眼色。

“以前的衣服寄放在一個朋友家里,”他尷尬一笑,“聽說你回來了,來看看你?!?/p>

“那,屋里坐吧?!?/p>

“不了,”王宏偉跺了跺腳,問我,“聽說你是管法律的,我來問問,像我這種人,出去找工作是不是特別困難?”

“不是管法律,是宣傳法律?!蔽野纬鲆恢煟蛩f去。

他一擺手,輕聲說:“戒了。”

“在勞改農(nóng)場,我學(xué)會了開大吊車,”他低聲說,“在農(nóng)村派不上用場,縣城里有沒有這個工種?”

我搖頭,說不大清楚,要是打聽到消息,就通知他。

我又請他到屋里坐,王宏偉迅速瞥我母親一眼,干笑著對我說:“不客氣,下回吧?!?/p>

“你不要和他攪在一起,”王宏偉走后,母親很嚴肅地對我說,“這種垃圾貨,一定要跟他劃清界限?!?/p>

春節(jié)過后,王宏偉到桂林去了。有個獄友打來電話,約他去做一筆賺頭很好的生意。

鄉(xiāng)親們都懷疑他去干見不得人的事,千難萬難,做生意最難,王宏偉能干出什么名堂?連他老子也不大相信,說他像白腳花貍貓,有了力氣就往外跑,純粹浪費車旅費。

這句話不幸被言中。兩個月后,王宏偉的爸爸,以前的王支書,如今的王月根接到公安局的電話,說王宏偉被人騙去搞非法傳銷,被桂林市政府解救出來,現(xiàn)在通知他到縣救助站領(lǐng)人,還要交五百元的伙食費。

王月根怒氣沖沖地出門,在村口等車的時候,他給兒子下了斷語:“這個畜牲,生下來就是個敗家子?!?/p>

王宏偉從縣救助站回來,人瘦得不成樣子,在家里養(yǎng)了一個多月,臉上才有一絲血色。不久,他在我們村里的一家私營企業(yè)當保安,還是保安隊長。老板說企業(yè)需要他這樣的人才,有了王宏偉坐鎮(zhèn),他的工廠就太平了。

這個廠生產(chǎn)紡織品,工業(yè)原料是低彈絲,很貴,就是當廢品賣也要五塊錢一兩。為防止工人把低彈絲偷拿出廠,王宏偉的首要職責(zé)就是守在廠門口,盯住進出廠門的工人。

有一回,還真讓王宏偉逮住一個。一個四川女工偷拿二兩多絲,塞在褲腰里。王宏偉當過扒手,眼睛多尖呀,一眼瞅出這女工不對勁,便把她帶進保安辦公室盤問。當時是晚上十一點,只有他們兩個人,辦公室里還搭著一張行軍床。

第二天下午,派出所民警開著警車來了。那個女工報案,控告王宏偉以檢查為由,把她給強奸了。王宏偉竭力申辯,說那個女工是自愿的,肯定是在老公那兒交待不過去,才誣告陷害他??蓮娂檫@種事,只有一對一,沒有旁證。直接證據(jù)倒是有,便是王宏偉的體液。

法院判他三年有期徒刑。王宏偉又進了監(jiān)獄。

這次王宏偉沒減刑,三年后才回家。

刑滿釋放后,他跟著王月根在農(nóng)貿(mào)市場賣雞。父子倆看護六七個雞籠子,扯開嗓子招攬生意。

有一天,我回鄉(xiāng)探望雙親,順道去菜場買雞,一眼瞅見王宏偉:他剃著光頭,手臂紋刺青,脖子上掛一根金燦燦的項鏈。

我低下頭,轉(zhuǎn)身想走,被他喊住。他親熱地拍打我的臂膀,掏出一支“紅雙喜”,遞給我。

我趕緊推讓,說:“現(xiàn)在不想抽?!?/p>

他眉頭一皺:“啥意思,嫌差是不是,那我去買‘中華孝敬你?”

我只得接了,點火抽煙。這“雙喜”確實差,一股枯草味。

他卻抽得樂滋滋的,對我說:“生意不壞,沒人敢跟我搶生意,看來吃官司也不是壞事?!闭f著,他指指身旁的王月根,笑嘻嘻地說:“老頭子也聽我的?!?/p>

王月根半蹲在地上,仰起脖子沖我傻笑,呲出一口黃牙。

我點頭,想客套幾句,一時間卻無話可講。

他接著說:“再過兩個月,我要結(jié)婚了,到時你來喝喜酒?!?/p>

我立馬推辭,說工作忙,不一定過來。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隨即又咧嘴笑了,伸手從籠子里捉了一只公雞,遞到我面前:“拿去吧,正宗草雞?!?/p>

公雞“咕咕”亂叫,用力扇著翅膀,一團雞屎味撲面而來。

我堅決要他稱重,并按市場價付清鈔票?;丶液?,母親查看這只公雞,肯定地說這是圈養(yǎng)的。她再次稱重,發(fā)現(xiàn)王宏偉多報了半斤。

母親將雞甩到院門口,氣咻咻說:“連鄉(xiāng)親都坑,缺德!怪不得要坐牢?!?/p>

我也很生氣,但不好意思罵娘,悶頭看手機。

父親嘴里銜著煙,用見怪不怪的語氣對母親說:“王宏偉一直說警察冤枉他,害他在牢里吃了不少苦頭。咱兒子是警察,他哪肯放過?”

不久,我的家鄉(xiāng)發(fā)生一樁命案:一個在家度暑假的女大學(xué)生,中午突遭橫禍,被人奸殺,室內(nèi)財物洗劫一空,包括一部諾基亞手機。

案件層層上報,省委主要領(lǐng)導(dǎo)都批了指示。局長點名要我隨同刑警隊參與破案,時刻做好宣傳報道工作。

案情分析會上,刑警大隊長刻畫嫌犯特征:單身,外地人,經(jīng)濟拮據(jù),有前科,特別是性侵前科。他要求專案組成員按照這四個特征,排摸嫌疑人。

我的腦海里忽然跳出王宏偉的影子,轉(zhuǎn)念想到他已有未婚妻,且在菜場賣雞,有正當職業(yè),便閉口不言。

我跟著一組人馬,頂著烈日走街串戶,警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難受無比。

更難受的是老百姓的眼光,他們的眼里有恐懼,有懷疑,更多的是期待。

當我們在農(nóng)貿(mào)市場調(diào)查摸底時,我碰見了王宏偉。他光著膀子,半躺在一張沙灘椅上,嘴里叼著煙,哼著小曲,一只腳架在雞籠子上。腳尖一勾一勾的,仿佛在打節(jié)拍。

他見到我,便跳起身,像上回一樣,親熱地拍打我的肩膀,敬我一支香煙,同時鼓勵我道:“好好干,抓住殺人犯,升官發(fā)財!”

我無心搭訕,苦笑一聲,緊跟著同伴走遠。

三天后,我們一無所獲。局長著了急,請來了省廳的刑偵專家。

專家到底高瞻遠矚,一開口便不同凡響。他說前些天定的框架太死,是急功近利的表現(xiàn)。破案就像捕魚,網(wǎng)撒得小、拽得淺,魚兒大多漏網(wǎng)。說到這兒,專家將雙手豎到額前,隨后用力往左右兩側(cè)劈下,斬釘截鐵地說:“把網(wǎng)擴大,沉到底!”

專家分析得沒錯,兩天之后,嫌犯歸案,正是王宏偉。

電視臺聞訊而至,要求補拍一個鏡頭:兩個全副武裝的特警押著王宏偉,走出審訊室,按進警車。

當兩個特警靠近王宏偉,用手搭住他的肩膀時,他目露兇光,狠命掙扎,喉嚨“呼嚕呼?!眮y響,仿佛一頭猛獸。

他掙扎一番后,忽然不動了,將目光投向我,居然笑了一聲,對我說:“老同學(xué),還是你來。”

我走近他,按住他的一只肩膀。他的肩膀猛烈抽搐起來。

我心跳加速,腦海里閃過一張張當年的畫面:白白胖胖的王宏偉,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藍褲子,胸前飄著鮮艷的紅領(lǐng)巾。他挺著胸膛,背著雙手,大聲背誦課文,嗓音清脆明亮,如一泓山間溪流。他臉上搽著紅紅的胭脂,畫著烏黑的長眉,扮演驕傲的小公雞,在舞臺中央唱歌跳舞,七八個小女生圍在他身邊甘當綠葉……

我的眼眶潮濕了,身體很不爭氣地顫抖。

他似乎感覺到我的異常,扭轉(zhuǎn)頭,斜眼瞧我,呲牙一樂,輕輕松松地說:“做人真沒意思?!?/p>

我咬緊牙關(guān),用力按住他的肩膀,用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說:“走吧?!?/p>

一年后,王宏偉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一顆子彈結(jié)束了他的生命。王月根的賣雞攤位也沒保住,受害人家屬天天過來吵鬧,他只得離開菜場,回家躲藏起來。王宏偉被槍決后,王氏夫婦離開家鄉(xiāng),不知所終。

王宏偉為什么會做下強奸殺人的慘案?為什么案發(fā)后還鎮(zhèn)定自若,仿佛沒事人一般?沒有人解答。即使他離世已這么多年,鄉(xiāng)親們津津樂道于這宗案件時,對于他的作案動機,仍是云里霧里,不知所云。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責(zé)任編輯 朱 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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