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勇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比松谑滥苷业揭晃恢簦嫠闶且淮笮沂铝?。伯牙鐘子期的故事千百年來為世人所欽慕神往,正表現(xiàn)了人們對這樣的知己之誼的期待。蘇教版七年級下冊第二單元選錄了《列子》中的這一則故事,教學(xué)中與學(xué)生共同品讀交流,感觸很多。
伯牙善奏。音樂是一種特殊的語言表達(dá)形式,它沒有詞匯的表達(dá),也沒有色彩的渲染,它在音調(diào)的抑揚緩急之中,將演奏者的所要表現(xiàn)的畫面呈現(xiàn)出來。這確實非常不容易。伯牙可以做到?!爸驹诘歉呱健薄爸驹诮印保那俾暱梢悦枘「呱降奈《胄蹅サ臓蠲?,可以表現(xiàn)大河的浩蕩洶涌的氣勢,可以將自己心中所想像的情景通過音樂來具體描繪出來;“心悲,乃援琴而鼓之”,他將自己的豐富的情感通過音樂來細(xì)膩描摹出來。在伯牙彈奏的樂曲中,每一個躍動的音符中,都融進(jìn)了他真切的內(nèi)心世界。但這個世界又是孤獨的,因為他完全屬于彈奏者個人,對外常常是封閉的。
鐘子期善聽。他喜歡音樂,當(dāng)伯牙的音樂響起的時候,他便情不自禁地歡悅起來“善哉、善哉”,連續(xù)地發(fā)出滿足的感嘆;他理解音樂,從音樂的語言中看到了所描繪的畫面,那里有泰山,那里有江河;他感悟音樂,從伯牙的琴聲中,他感受到了泰山的高大巍峨的氣勢,感受到江河的奔騰洶涌的壯闊。
伯牙善奏、子期善聽,音樂將伯牙與鐘子期聯(lián)系到了一起。這多么像江湖豪俠的見面場景呀,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無須曾相識,只要一杯酒就夠了。伯牙與種子期之間,也只需要有一曲琴音就夠了,在音樂中他們找到了各自所期望的另一方。
有資料說,鐘子期只是山間的一個樵夫,我頗有懷疑。我想,鐘子期不會僅僅是一個困守于深山之中砍柴賣薪的孤陋寡聞之徒,一定是一個想象富有且廣有閱歷的人。他對自然對生活充滿了熱愛和想象,哪一顆火熱的心躍動在胸膛,等待著時機,并一定會噴薄而出。
伯牙的琴聲,讓鐘子期有了這樣的一種心靈的依靠。伯牙想象著自己在登高山游江河,于是這些情景便在音樂中流瀉出來,鐘子期感受到了。他從音樂中,看到了伯牙所期待攀登的高山,所向往的江河,而且完全融入其中,仿佛也和樂者登山攬勝,神游江河。因此,他發(fā)出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江河”的贊嘆。那凌絕頂而覽四方的壯闊情景,游江河而歷其境的神奇體會,不需要語言的描述,單單是從琴弦上流淌出的音樂,便已經(jīng)讓鐘子期真切地感受到。鐘子期不僅能感受到了伯牙音樂中的景物存在,而且通過想象,將自己的精神融入其中,走進(jìn)了那個神奇的情景,體會到這些情景帶來的精神愉悅。
鐘子期對伯牙音樂的理解,不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了冷冰冰的觀察或認(rèn)知,而是作為一個參與者感同身受的融入和體會。這種融入,將彈奏者和聽曲者的心靈距離一下拉近了。理解,是靠近的基礎(chǔ);靠近,是相知的基礎(chǔ)。
常有這樣的一個問題縈繞在腦海:鐘子期如此善于聆聽和理解音樂,那么每一個樂者彈奏的音樂他都應(yīng)該可以聽得懂,為什么他只是和伯牙成為了知音呢?
我想這首先還是伯牙的琴聲的與眾不同,或許別的琴音也可以用音樂描繪自然風(fēng)物生活百態(tài),但他們卻并不能像伯牙一樣,將自己精神世界也融入其中。音樂與人的相互交融,音樂即伯牙!暴雨將他困厄與泰山背面的巖石下面,他的內(nèi)心是有著細(xì)膩的變化的。最初的時候,他可能感到的是一絲焦慮和煩躁,于是拿過琴來,彈奏的是“霖雨之操”,綿綿不絕的雨腳與伯牙此際的內(nèi)心是一致的;但暴雨久下不停,伯牙內(nèi)心一定倍感焦慮,甚至非常悲傷,于是他彈奏出“崩山之音”,那天崩石裂的情境不僅僅契合了當(dāng)時的泰山暴雨肆虐的景象,而且也真是伯牙內(nèi)心無限的悲傷之情。此時,泰山之景,鼓琴之音,伯牙之情,三者融為一體。
天底下能聽懂音樂的人,一定不止鐘子期一人,但只有鐘子期能體會伯牙的內(nèi)心最細(xì)膩的情感的。無論樂曲怎樣的變化,無論伯牙將怎樣的情感情景融入在琴聲之中,鐘子期都能深刻的理解。同喜同悲同有同樂,鐘子期在音樂中,走進(jìn)伯牙的內(nèi)心,他們相互的心意是相通,第一時間里它們的情感得到融通。子期不僅僅是“得之”,知道樂曲描繪的情景,更是“窮其趣”,感悟樂曲細(xì)膩豐富的旨趣了。
能有人通過自己彈奏的音樂,深入自己內(nèi)心的深處,達(dá)到心靈的共鳴,這該是一種怎樣的幸福?伯牙是幸福的!“吾于何逃聲哉”,伯牙的感嘆不是一種無奈和懊惱,而是一種快樂和欣慰。有友如此,夫復(fù)何求?同樣,能在別人的音樂中體會到樂者的旨趣,獲得感同身受的心靈律動,這又該是一種怎樣的幸福?因此,鐘子期也是幸福的!
《呂氏春秋》中寫到這則故事的時候還增加了一個情節(jié)“鐘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fù)鼓琴,以為世無足為鼓琴者”,這句話中“無足”一詞用的非常好,是對伯牙子期之間深摯的情感最好的注解。伯牙的摔琴,并不是天下沒有聽懂音樂的人,而是因為天下不再有聽懂心靈的人。沒有心靈的融通,所有的交流都只是膚淺的形式,那還有什么意義呢?“春風(fēng)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辈浪に榈牟粌H僅是琴,也是自己的一顆心。
從得其意到窮其趣,子期與伯牙從知音到知心,深刻詮釋了友誼的真諦,為千百年來的后人所追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