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心寶,肖逸夫
(遵義師范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貴州 遵義 563006)
徐樹錚(1880~1925),字又錚,幼號鐵珊,又曾自號徐則林,江蘇蕭縣人(蕭縣1955年劃歸安徽省),秀才出身。1901年曾上書山東巡撫袁世凱,希望通過袁世凱投筆從戎未成。后受段祺瑞賞識。1905年段祺瑞保送他到日本士官學校留學?;貒螅诙戊魅鹉幌氯温?,辛亥革命后,1912年段任陸軍部總長,徐樹錚任陸軍部軍學處處長,1914年升陸軍部次長。1916年段祺瑞任國務(wù)總理時,徐為國務(wù)院副秘書長。1917年段再任國務(wù)總理時,徐樹錚被任為國務(wù)院秘書長、陸軍部次長。1919年任西北邊防軍總司令兼西北籌邊使,收回外蒙。1925年被馮玉祥部下張之江槍殺于廊坊。徐樹錚雖然為政,卻不忘辦學,在北京創(chuàng)辦了當時有名的私立中學——正志中學(今首都師范大學附屬中學的前身),并有自己獨特的辦學思想。
1914年12 月,徐樹錚與粵東學堂總理梁士詒訂立合同,租賃校舍,準備創(chuàng)辦正志中學,1915年2月,“正志中學”[1]正式開辦,校址在北京菜市口(系粵東學堂所在地,1920年遷到西郊區(qū)阜成門外北禮士路)。經(jīng)費來源于徐樹錚購買美國軍火的2.79萬美元回扣錢,該款經(jīng)袁世凱批示同意可用來辦教育事業(yè)。1915年6月26日,徐因和段祺瑞堅決反對袁世凱稱帝而被免去陸軍部次長職位后,更是集中全力辦學。徐為什么如此熱心教育呢?主要原因有以下幾點:一是父親教書傳統(tǒng)的影響。徐樹錚的父親徐忠清一生從事教書事業(yè),在江蘇徐州一帶是遠近聞名的教書大師,許多青少年不遠千里負笈前來求學,這些都給徐樹錚深刻的影響。二是徐認為教育很重要,是辦好各項事業(yè)的基礎(chǔ)。徐樹錚說:“吾國軍政吏治,無一不壞,欲求整頓,非從教育入手,則諸事皆無根基,等之空論。蓋今日之敗壞,皆數(shù)十年前不講教育之結(jié)局也?!盵2]因此,為改變軍政吏治敗壞局面,必須從興教興學這個根本開始。三是徐因反對袁世凱稱帝并與之反目后,采取的一種韜光養(yǎng)晦之術(shù)。四是徐是有雄才大略,很想干出一番轟轟烈烈大事業(yè)的人,希望借開辦學校既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也為自己將要從事的事業(yè)準備后續(xù)力量。
1914年徐樹錚親任該校校長,一直到1920年9月直皖戰(zhàn)爭后徐潛逃,無法履行校長職務(wù)為止,后學校由直系軍人王懷慶接辦,更名為成達中學(“成達”之名,來源于徐世昌出任總統(tǒng)后,為捧徐樹錚的場,特意為正志中學題了一塊“成德達材”的匾而來)。徐樹錚還邀請當時社會賢達王樹柟(清末進士)、傅增湘(進士,民國初年任教育總長)、葉公綽(民國初年任交通部長及國學館館長)為學校正副董事長[3]。徐樹錚任該校校長期間,正志中學發(fā)展較快,1915年有學生94名,教員11人,職員6人。1918年有七班學生254名,教員17人,職員9人。1919年有八班學生300名,教員22人,職員11人[1]。學生每年交納費用180余元,“學膳制服費皆在內(nèi)。校中以此款供給學生外,每學生可余三十余元,即以之聘請教員,不足由學董補助”。學生多富貴子弟,“學生之家長,政教軍商各界均有。大約家境均屬殷實”[4]。正志中學是當時北京頗有名氣的私立中學。
徐樹錚辦正志中學,既表明了他對教育的重視,當然也是為他的政治、軍事理想服務(wù)的,所以這個學校從一開始就辦得很有特點、特色,具體表現(xiàn)在:
(一)特別注重國文,尊經(jīng)訓。徐把國文經(jīng)訓的教育放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認為社會清明和繁榮離不開經(jīng)訓教育,中國今日要轉(zhuǎn)衰為強同樣離不開經(jīng)訓教育。他說:“古昔圣王治世,庶政損益,代有因革,大經(jīng)大法,則萬世不敝。經(jīng)訓所垂,昭若日星,吾中國今日衰敝之極,舍尊尚經(jīng)訓外,別無返魂之藥,足績垂絕之氣?!盵5]“不以教養(yǎng)挽救中國則已,欲以教養(yǎng)挽救中國,舍尊經(jīng)外,別無他術(shù)”[5]。這是因為“吾國經(jīng)訓之旨,恒求人心所同然,酌其中而劑其平,以定人與人交接之道。”[5]且經(jīng)訓符合中國國情,“禮樂政刑,非求之己國,不足統(tǒng)攝民情”[6]。而若是不重視經(jīng)訓教育,那么就會“大重大效,小重小效,及其衰也又無不以行悖經(jīng)訓,民德日漓,為因若秦若南北若五季若遼金元,不知尊經(jīng),則傾覆之驟離亂之慘,至今談?wù)擢q不能不為之扼腕嘆息也。其間五胡十六國,紛然并起,朝篡立而夕被弒,報施轉(zhuǎn)瞬,爭奪頻仍,昔民流離貧苦,更不能忍聞問”[5]。徐樹錚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充滿自信,認為“各邦政學,皆在我經(jīng)訓下”,并樂觀預(yù)言“二十年之后,全球大小諸國,不尊我經(jīng)訓為政治最精義軌者,樹錚不敢復言讀書妄論天下事矣”[6]。既然國文、經(jīng)訓如此重要,徐因此聘請當時國內(nèi)一流的國學大師姚永概、姚永樸、林紓、馬其昶到正志中學教國文經(jīng)訓。以姚永概任教務(wù)長,兼授《孟子》《左傳》和《尺牘選鈔》,姚永樸教《論語》《文學》《文選》和《修身》(講義),林紓教《史記》,馬其昶教《春秋左氏傳》等。國文經(jīng)訓課都排在每天學習的黃金時間——上午。徐樹錚作為校長,經(jīng)常置身師生之間,規(guī)劃教學內(nèi)容,了解教學情況,親自過目林紓、姚永概等批改過的學生作業(yè),選擇其中的佳作,張貼在教室里、走廊上,供大家參觀、學習,借以表彰先進,激勵后進。徐還時常到教室里和學生一起聽課。可見,在教學中徐樹錚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情有獨鐘,十分重視。
(二)學校十分重視體育,注重軍事訓練,可以說是一種軍官預(yù)備學校,“新生入校,隱若入伍”[7]。徐樹錚之所以如此,是由于兩方面原因,一是自己1905年留學日本,深受日本“尚武”思想的影響,在日本士官學校讀書時,看到日本人在進入士官學校之前,先要進一個預(yù)備學校,那是專門為青少年鍛煉體格而設(shè)的,否則入士官學校后僅軍事訓練之苦,就難以吃得消,這些措施的采取使日本青年體格強壯。而當時中國人被稱為“東亞病夫”,徐樹錚深以為恥,在日本的所見所聞使徐樹錚深深懂得體育訓練之重要,而要開展體育訓練就必須從青少年入手才能取得健身效果。徐樹錚之意“蓋以世界方尚競爭,非軍國教育不足以立國,思以正志一校為之先導”[8],為全國倡,以把學生培養(yǎng)成堅毅奮斗性格,文武雙全之人。二是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其戰(zhàn)火已延燒到中國青島上空,對學生開展“尚武”教育,進行軍事訓練也是勢在必行。因此徐樹錚明確表示開設(shè)軍訓課的目的在于使學生“強健身體,克盡求學之苦境、任重道遠之責任”[9]。軍訓課都排在每天下午。教官從徐親自主持的部隊“西北邊防軍”中選拔而來,由總教官一人,軍事教官五六人組成??偨坦俳允擒姽僦兄线x,首任宋子揚(后來任西北邊防軍第二旅旅長)既是徐樹錚的徐州同鄉(xiāng),早年的朋友,也是徐留日同學,任教時間最長,后來有于珍(后來成為東北軍名將)等。軍事教官都是赳赳武夫,由營長、連長之類軍官擔任。學校學制四年,頭一年就習軍操,主要包括步兵操、器械操、摔跤(即柔道)、武衛(wèi)(包括拳腳、刀槍劍戟、三節(jié)棍、九節(jié)鞭等)。第三、第四年就用步槍操練。訓練學生猶如訓練新兵,除不罵粗話不用腳踢外,如學生中有腰板不挺、姿勢不準者,教官當胸就是一拳,弄得不好還要被關(guān)“禁閉”。軍事操練時,常有個別學生怕吃苦,不能堅持到底,徐樹錚發(fā)現(xiàn)后,就嚴加訓導,并作示范,不管何人,決不遷就。學生全體寄宿,早晚下操,一如部隊管理,寢室飯廳的規(guī)則等學生生活方面,如起床、吃飯、洗臉,均限以極短時間完成,一切皆取整齊劃一,和日本士官學校一樣,實行軍事化管理。這些可以說是現(xiàn)在軍訓的前身,對增強學生體質(zhì)很有裨益,在100年前積貧積弱的近代中國和一戰(zhàn)煙云籠罩在中國上空的形勢下,實屬難能可貴。
(三)對音樂比較重視,寓教育于音樂之中。正志中學的音樂課程,獨具特色,別具一格,采取寓教于樂的方式。教師將課堂所學的知識,校規(guī)、校紀的規(guī)定,以及各種悲歡離合的故事等等,都編成歌曲,讓學生傳唱,很受學生歡迎,這種方式使同學既學習了知識,提高了學習的積極性,又促進了同學之間的和諧相處。正如關(guān)德懋在《徐又錚先生創(chuàng)辦正志中學述略》中所說:“音樂課程,亦獨創(chuàng)風格,歌泳篇章,不下數(shù)十。國歌校歌而外,讀史有歌,勸學有歌,感時傷別,慷慨抒情,無不被之新聲,形諸拍奏。諸生感于辭藻之典茂,音節(jié)之清越,吁吁喁喁,永言興嘆,心聲既洽,人情遂無秦越?!盵7]這和徐樹錚本人十分酷愛音樂有關(guān),徐樹錚本人就經(jīng)??犊?,對昆曲更是情有獨鐘,學生也深受感染。
(四)注重思想教育,但反對學生參加學潮。徐樹錚認為青年學生“血氣未定,易入邪途”,課余時間經(jīng)常集合學生“訓導”,勉勵學生“以克己之道自持”,“茍能人人行克己之道,自治其身,尺其職責,知是我所應(yīng)當為者而為之,知是我所應(yīng)當戒者而避之,則一身以修,一家以齊,一國以治?!毙鞓溴P還經(jīng)常以日本入侵中國為例,對學生進行“明恥”教育,號召學生學好本領(lǐng),谫學國恥[10],但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wù)是“為學”,“諸生各在穉年,游息出入,去國與民之事尚遠,然將起而求他日所以忠且愛者,舍為學無他術(shù)?!盵11]1919年五四運動蓬勃發(fā)展,正志中學的學生準備響應(yīng),盡管教官都在,負責管理學生的徐樹錚的親信也在,但都不能制止,徐樹錚親自出馬,進行安撫,和學生辯論,對大家說:“你們要打漢奸的話,就打我好了,那樣一來,我辦的學校就是變成漢奸學校。不然的話,你們就聽我的。我們與日本之間不是僅憑游行示威就可以解決的?!盵12]“如果認為學校的教育措施,不愛國、不反日,那末,跑到大街上跟著一大群人的后面,或是跑在前面亂嚷嚷,就可以制服“世仇”日本鯨吞蠶食的野心,那算我辦學失敗了,我們也就完了……?!盵13]學生們覺得還是他“有理”,就停止了。后來,“五四運動”的學生就宣傳說正志中學的學生都是冷血動物。為此,徐樹錚還專門寫了一首《贈正志諸生》:“斂才宜就范,道德發(fā)文章。莫恃聰華秀,空嬉歲月長。古今都修習,賢智亦荒唐。惟有千秋業(yè),名山不可忘。匹夫興亡責,不后不我先。群兒競逐逐,君子獨乾乾。大道直如發(fā),千鈞任一肩。雞鳴天欲曉:珍重祖生鞭!”[14]勸誡學生不要受“五四運動”影響,要求學生們努力學習,早日成才。不可否認,徐樹錚之所以如此是站在維護北洋政權(quán)的立場上,為維護北洋統(tǒng)治服務(wù)的,因而極力阻撓學生參加五四運動,但這也是徐樹錚的一貫立場,徐樹錚當年留學日本士官學校,許多中國學生加入同盟會進行革命活動,而徐樹錚以學軍自勵,并沒有參加。
綜上所述,從這些辦學內(nèi)容、辦學特點可以看出徐樹錚的教育方針和教育思想屬于“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即“中體西用”的改良范疇,主張在維護清王朝統(tǒng)治的基礎(chǔ)上以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為體,日本的軍事和工業(yè)文化為用,使它們互相結(jié)合,以培養(yǎng)“文武雙全”的人才,這些思想從總體上看是守舊的,不符合當時時代進步潮流的,與正在進行的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更是背道而馳,但其教育方針和教育思想也有些可取之處,如他看好中國傳統(tǒng)文化,十分重視傳統(tǒng)文化的傳授,對我們今天弘揚傳統(tǒng)文化、增強文化自信也有某些值得參考之處。如重視軍訓、體育,在當時中國國民體質(zhì)普遍文弱,且外國列強對中國虎視眈眈的情況下,筆者認為是必須的,迫在眉睫的,也是難能可貴的,而且我們今天仍然在積極開展。再如音樂課采取寓教于樂的方式,把所學的、所教的、校規(guī)校紀編成歌曲傳唱,這樣容易被學生接受、記住,對我們今天開展教育事業(yè)仍具有借鑒意義,等等??傊瑢π鞓溴P的教育思想我們不能因為他是北洋人物而全盤否定,而應(yīng)該采取客觀公正、實事求是、一分為二的觀點[15]和尊重歷史、符合實際[16]的立場,汲取其精華,拋棄其糟粕的正確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