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理工大學史量才新聞與傳播學院 310018）

《都挺好》是一部國產家庭倫理題材的電視劇，該劇改編自阿耐的同名小說，講述了職場金領蘇明玉成長在家庭的邊緣并且成人后脫離家庭，最終又回歸家庭的故事。與傳統(tǒng)電視劇家庭和睦生活、子女積極教育的老舊套路不同，《都挺好》在劇情上就原生家庭層面的問題展開了思考和探討，是現(xiàn)代現(xiàn)實主義題材電視劇的一大創(chuàng)新。除了劇本和演員的質量較高的因素之外，《都挺好》聚焦當代女性的視角，設置“男女平等”、“啃老”等社會議題，融合多種傳播手段構建受眾的參與文化，都是該劇的熱播的重要原因。

一、“使用與滿足”：滿足新時期受眾需求

“使用與滿足”理論指的是由于受眾由于社會因素和心理因素產生了需求（needs），這種需求引起了不同類型的媒介接觸（或者其它行為），其結果導致需求的滿足和其它后果（可能多數(shù)是無意的）。1基于這一理論，電視劇作為大眾傳媒最為重要的產品之一，觀眾通過觀看電視劇同樣能夠滿足自身的各種需求。對于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電視劇，特別是家庭倫理劇而言，觀眾可以在劇中的人物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也就是說家庭倫理電視劇不僅僅是社會的縮影更是觀眾自身的反映。

家庭倫理電視劇最早發(fā)端于韓國影視行業(yè)，在20世紀80年代傳入我國并興起成為人民群眾電視熒幕上的新角色。那時家庭倫理劇的內容主要展現(xiàn)的是在改革開放以及社會轉型對家庭結構的沖擊下，人們對傳統(tǒng)大家庭親情的追念，代表作品是農村三部曲：《籬笆、女人和狗》、《轆轤、女人和井》、《古船、女人和網》；到了90年代，我國經濟轉型升級到了一個新階段，商品經濟和金錢意識不可避免地進入人們的生活中，這一階段的家庭倫理劇主要是引發(fā)大眾對于經濟沖突和文化沖擊的關系的思考，同時也發(fā)出了對傳統(tǒng)道德和世間真情的呼喚，代表作品有：《咱爸咱媽》、《渴望》、《牽手》；新世紀以來，家庭倫理電視劇的主流仍是對于中華傳統(tǒng)家庭文化的追求，如《父母愛情》、《東北一家人》、《家有兒女》等，同時為了迎合新時期觀眾需求，家庭倫理劇也在逐漸走向多元化不斷地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向多種藝術形態(tài)吸取營養(yǎng)。

《都挺好》是阿耐文學作品的改編，發(fā)展了阿耐的女性主義的思想，是新世紀家庭倫理劇的創(chuàng)新。這部劇聚焦于現(xiàn)代社會中女性的視角，站在女性的角度來看待家庭的關系，否定男性文化霸權，特別是在家庭文化中始終強調的男性為主的文化思想。《都挺好》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大多具有獨立的女性意識，而非家庭男性的附庸，如堅韌不拔、勤奮刻苦的蘇明玉、顧全大局、明理冷靜的吳非、愛憎分明、明辨事理的朱麗。相比家中的男性角色，這些女性角色更為獨立、理性，展現(xiàn)出了顧大局、識大體、斷大事的格局和能力，極大地張揚了女性意識。

就目前來看，當代女性正在經歷著社會經濟發(fā)展帶來的變化，她們一邊承擔著家庭傳統(tǒng)文化上固有的壓力——女性處于被決定的地位而缺少經濟話語權，一邊經歷著經濟實力逐漸增長所帶來的變化，經濟上的增長讓她們開始追求自我，而傳統(tǒng)上的家庭文化又限制了女性，這就產生了一個越來越深刻的矛盾?！抖纪谩肪椭塾谶@個矛盾，著眼于女性主義，采用女性第一人稱敘事，通過以自我表達來恢復真實的女性經驗，或者通過敘述中斷等破碎性結構來展示女性對父權秩序的拒絕和逃逸2，完善了整個電視劇的敘事結構，豐富了人物形象，加強了觀眾的代入感，給予了觀眾特別是女性觀眾特殊的美學體驗。由此可知《都挺好》是在結合了社會實際的基礎上，讓廣大女性觀眾在觀看過程中，滿足了多元需求，在某種程度上造就了《都挺好》的熱播現(xiàn)象。

二、議程設置：展現(xiàn)觀眾的“所想所急”

議程設置是唐納德·肖和麥克威爾·麥克姆斯于上世紀70年代提出的一個概念，其核心觀點是，大眾傳媒雖然不能決定人怎么想，但是能夠通過安排相關的議題來決定人們想什么。3電視劇作為大眾傳媒的重要產品樣式之一，其對某些題材的選擇實質上是對特定議程的設置，而這些內容則會對觀眾產生一定的影響?！抖纪谩分阅軌蛟诙虝r間內迅速引起觀眾的廣泛關注和討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節(jié)目內容涉及到了某些社會熱點話題，觸動了觀眾敏感的神經，使得相關的議題被觀眾廣泛討論。

長期以來，電視劇扎根于現(xiàn)實主義題材，相關的節(jié)目內容備受觀眾喜愛，尤以涉及都市情感和家庭倫理的內容為甚。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觀眾的社會心理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電視劇卻沒能與時俱進，在題材和內容上缺乏必要的創(chuàng)新，陷入了“三苦一破”（破碎家庭、破碎情感、破碎婚姻以及家庭苦難題材）的“怪圈”。題材的同質化容易使得觀眾產生審美疲勞而難以引發(fā)共鳴，其最終結果必然是節(jié)目的收視率下滑?！熬劢箷r代熱點，表達民眾心聲，是電視劇取得良好傳播效果的強有力保障。”4電視劇若想保持良好的發(fā)展趨勢，就必須在題材上做到與時俱進，守正創(chuàng)新，在劇集中設置觀眾“所想所急”的議程來吸引觀眾的注意力。

傳統(tǒng)電視劇通常熱衷于展現(xiàn)重組家庭的諸多矛盾，而鮮有關注原生家庭的各類問題。缺乏對原生家庭的關注并不意味著相關的問題就不存在。事實上，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少人深受原生家庭所害，但大多數(shù)人都選擇默默承受、避而不談?！抖纪谩穼⒁暯蔷劢褂谠彝プ罡镜膯栴}，塑造出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家庭氛圍，著重呈現(xiàn)代際之間、同輩之間的諸多矛盾。這些內容緊扣社會現(xiàn)實，貼合觀眾心理，因此容易引起觀眾的共鳴。

就代際矛盾而言，《都挺好》塑造出的蘇母趙美蘭，這樣一個“重男輕女”的人物形象，將“男女平等”的議題擺到了觀眾的面前。在全社會倡導“男女平等”的今天，“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不經意間仍會作祟，而在某些觀念較為落后的地區(qū)，重男輕女的現(xiàn)象更是生活常態(tài)，更有甚者，還會要求女性必須要有“三從四德”?！抖纪谩吠ㄟ^蘇明玉與趙美蘭之間的沖突，用較為夸張的手法戲劇化地將這一問題呈現(xiàn)出來，自然能夠引起觀眾的廣泛共鳴。而蘇明玉的強勢成長則讓觀眾看到了女性的力量，強有力地回應了“女性無用”的無聊論調。

除此之外，在代際矛盾方面，《都挺好》還設置了“啃老”“養(yǎng)老”等諸多議題，如蘇明成所展現(xiàn)的是一個在精神和物質上都難以自足的寶媽男形象，其背后則是當前社會愈發(fā)普遍的啃老現(xiàn)象；蘇大強和子女之間的矛盾則是養(yǎng)老問題的典型代表，這也是當代人所面臨的重大社會議題之一。在同輩矛盾方面，《都挺好》則關注到了兄妹關系、大家庭與小家庭等社會議題，如蘇明成與蘇明玉之間的沖突與和解，蘇明哲在孝順父親與照顧妻女之間的兩難抉擇?！抖纪谩穼⑦@些議題融入到了日常生活的敘事中，為觀眾呈現(xiàn)出了一副鮮活的現(xiàn)實生活圖景。觀眾在觀看節(jié)目的過程中，能夠深切地感受到這些社會上普遍存在的生活議題，容易與劇中人物產生心理共鳴，不但自身會深陷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無法自拔，而且也會積極地與身邊的人就相關議題展開廣泛的討論，使節(jié)目得到了更為廣泛的傳播。

三、媒體融合：構建受眾的“參與文化”

數(shù)字和網絡技術的發(fā)展推進媒體融合不斷深化，形成各種媒體形態(tài)的邊界逐漸消融的狀態(tài)。人們談起媒體融合時最先想到的就是技術介質的融合，因此不少學者在媒介融合話語下研究電視劇傳播效果時善于以多媒介渠道、多屏融合為研究路徑，指出線上、線下的受眾凝聚達成了共識，進而成就爆款電視劇。5但媒體融合不是單純媒體形態(tài)的融合，更是一種全方位、深層次的融合。6這種融合構建了傳播者激發(fā)受眾的主觀能動性、受眾積極投身媒介內容生產及傳播活動中的文化，即“參與文化”（participatory culture）。7

劇中的主演包括微博女王姚晨、話劇王子兼段子手郭京飛、金馬獎最佳新人楊佑寧等明星都積極在個人微博與粉絲互動，激發(fā)參與個體進行平等對話。特別是演員郭京飛，完全卸下偶像包袱，甚至呼吁自己演繹的反派角色的“蘇明成”早點領盒飯，用表情包和段子吸引住了網友和路人的好奇心，為觀眾提供茶余飯后的談資。粉絲也普遍使用調侃的、親昵的語氣在微博留言，充分使用自己的表達權利展示個體價值。

熱搜榜是微博最受關注的模塊，《都挺好》相關的話題33次登上微博熱搜，其中很多話題均占據(jù)熱搜榜榜首，相關話題閱讀量超過40億次。登上微博熱搜的話題大致可分為三種：劇情預告類，這類話題通過制造劇情發(fā)展的懸念吸引受眾；合成吐槽類，這類話題用來激起受眾的狂歡精神；還有一種是經典語錄類，這類總結角色形象的話題一定程度上導致受眾的認知失調，從而使其積極參與劇中人物形象的討論。由于參與文化中的受眾年輕化趨勢明顯，#蘇家人什么星座#、#都挺好表情包#、#都挺好真實群聊#等話題分別作為年輕人熱衷的星座文化、表情包文化和網絡聊天文化出現(xiàn)在熱搜榜上，可見傳播者營造話題時充分考慮了年輕人的文化意趣。

參與文化視角下，確立了受眾“產消者”（Prosumer）的角色定位。具有數(shù)百萬活躍公眾號的微信平臺，成為《都挺好》的“產消者”主動參與創(chuàng)作的重要場所，以“都挺好”為關鍵詞搜索微信文章就有上萬條結果。例如，劇中的蘇大強不斷地要求他人滿足他的各種需求，讓蘇明哲和蘇明成兩兄弟啼笑皆非，據(jù)此創(chuàng)業(yè)培訓類公眾號寫下《如果蘇大強變成產品經理……》一文；美妝自媒體則根據(jù)劇中蘇明玉多變的穿搭撰寫出《都挺好?反正蘇明玉的穿搭是真挺好》。自媒體為了獲得流量和利益進行“蹭熱點”的同時，間接地增強了媒介接觸的可能性，擴大了這部電視劇的傳播范圍。

豆瓣和知乎作為網絡問答平臺，成為其意見領袖只需用戶精心貢獻自己的回答贏得大多數(shù)用戶的點贊。出于被尊重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大量非專業(yè)人員對該劇的價值內核、人物形象、編劇進行分析，無論其分析范式是否具有專業(yè)性和合理性，都構建起了包容多元的文化景觀。蘊含人性化、社交化特質的短視頻平臺同樣涌現(xiàn)出大量有關《都挺好》的創(chuàng)作內容，江蘇衛(wèi)視、愛奇藝等官方抖音號進行的PGC創(chuàng)作與普通用戶的UGC創(chuàng)作共同演繹著這部電視劇中極具生活性的家長里短。同時，“蘇大強”表情包被電視節(jié)目、商家、營銷號爭相改編，在社交媒體上廣泛傳播。

四、結語

習近平總書記曾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文藝創(chuàng)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影視作品的熱播離不開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導向。《都挺好》獨具慧心，將社會議題融入到日常生活的敘事中，通過多不斷激發(fā)普通觀眾參與該劇的傳播活動，給予觀眾特別是女性觀眾特殊的美學體驗，最終獲得了非?？捎^的流量和口碑。

注釋：

1.劉海龍.《大眾傳播理論：范式與流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2月第一版，第270頁.

2.馬睿.《跨越邊界： 西方女性主義批評的理論突破》，《外國文學研究》，2001年第 2期，第22頁.

3.斯坦利·巴蘭、丹尼斯·戴維斯，《大眾傳播理論：基礎、爭鳴與未來》，曹書樂譯，清華大學出版社，2014年4月第一版，第299頁、第300頁。

4.肖芃.社會語境下的電視劇傳播[J].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2，34（09）：62-65.

5.鐘純.從傳播學視角探究《人民的名義》熱播的原因[J].新聞戰(zhàn)線，2017.

6.李良榮，周寬瑋.媒體融合：老套路和新探索[J].新聞記者，2014（8）.

7.成升.參與文化視角下的受眾[J].青年記者，2016（21）：4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