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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之島

2019-01-27 19:43素素
鴨綠江 2019年1期
關鍵詞:哨所筆會張家

素素

我住的城市,地理上極有特點,在遼東半島的最南端,從高空鳥瞰下去,整個半島就像一支尖利的鐵犁,將兩個海一分為二,渤海在西,黃海在東。

我住的小區(qū),位置也極有特點,嵌在臨海的半山上,每天最習以為常的動作,就是打開窗子,憑山遠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只是這個背負了一座城市的半島,似乎已無往日的疏朗和清越。因為各種填海造地,半島的海岸線已經失去了自古以來的曲折之美。因為各種的挖掘改造,半島的表情齜牙咧嘴一副載不動許多愁的沉重。那曾經彌漫在各個角落的優(yōu)越感,那深植于內心夸張于面部的自豪感,也慢慢被打了六七折。所謂的民生,不光是衣食住行柴米油鹽,還有形而上的文化,放心呼吸的空氣,以及可以放心睡覺的安全。于是,每感煩悶和不耐,我就會坐船出海,不是釣魚,而是去一個海島,釋放那些化不開的情緒。

我知道,在遼東半島對面,遠遠近近,大大小小,有七百多個島礁,其中包括二百多個島坨。最大的島坨,就是俗稱的海島。叫島,一定在與大陸相離的大海之中,所以也叫離島。

離島并非天生,而是因為一次地裂山崩的冷暖交替、滄海桑田。冰期時代,海低水瘦,許多離島原本曾是陸地的一部分。氣候變暖,海漲水淹,那些星星點點浮露于海上的個體,就成了一個個孤獨無依的離島。一個離字,道盡悲歡。因為不是自己非要掙脫和遠離,所以聽上去有一種虐心之感。當歲月重歸靜好,卻發(fā)現(xiàn)那里反而成就了一道天賜之美。

在我的腦子里,經常會閃出一片呈密集狀的離島,它們影影綽綽地撒落在黃海北部的蔚藍里,像一群背著大人偷跑出去的野孩子,留在海上不是不愿回家,而是把那兒當成了更好的家。

在地圖上,它們被稱為長山群島。在官方的宣傳里,它們被稱為中國唯一的海島縣。我曾奇怪,縣名為什么不叫長山,而叫長海呢?縣改市時興了這么多年,長海為什么紋絲不動,一直還是個縣呢?或許,就是不想改變野孩子的原始本性吧?現(xiàn)在看來,留住一個縣,也就留下了一個可以念舊的地方,因為這個世界沒有多少舊值得念了。因而許多年來,只要想透口氣,我就會選擇去長海,隨意找一個島,或者廣鹿,或者獐子,或者大長山、小長山。去島上待些日子,感覺舒服了,再回到甚囂塵上的城市。

別的島都去過多次,只有海洋島是個例外,平生僅去過一次。因為長海的幾個鄉(xiāng)鎮(zhèn)級大島,數(shù)它距陸地最遠,面積也最小。去之前就聽說,任何一張陌生面孔在海洋島上岸,立刻就會被島上的漁民認出來,而且立刻就會看出誰是好人,誰是壞蛋。島上的確來過駕船偷渡的敵特,來過化裝潛入的間諜,都是一上岸就被他們給抓住。

我不去海洋島,當然不是嫌它遠,也不是嫌它小,而是因為海洋島與別的島不一樣,因為它在我心里是一座有文學氣質的島,也是一片留給自己的凈土,我不想把非文學的元素帶到它跟前,也不想讓非正面的心情污染了它。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海洋島留給我的東西太多,雖然只去過一次,關于它的記憶卻像一叢雪白的珊瑚,在海底凝固成了礁盤,不想輕易地把它激活。

與海洋島的緣分,始于80年代初。

1981年夏天,省作協(xié)喊我去海洋島參加小說筆會?,F(xiàn)在的筆會,最長也不過三五天。當年的筆會,至少二十天,多則一個月?,F(xiàn)在的筆會,說白了就是匆匆采個風,文章要回去寫。當年的筆會,一定是來了就寫,寫完了再走。

畢業(yè)后雖已落戶大連,卻從未去過海島,對海洋島更是一無所知。去筆會報到那天,坐的是老式客船,走得慢不說,買的還是三等艙的上下鋪,六個小時的航程,與我同行的周瑩大姐吐了一路。海洋島留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令人絕望的顛簸和遙遠。

筆會的駐地,在要塞團的招待所?;顒拥姆秶?,也主要在部隊大院。不過島上人少臉熟,再加上軍民魚水情深,待的時間一長,看的地方一多,大院的森然,海島的陌生感,統(tǒng)統(tǒng)作了鳥獸散。

所謂海洋島,其實就是一座臥在海上的山,形狀就像一條臥在海上的巨龍,脊柱隆起,首尾呼應。整個山脈有兩座高峰,北曰青龍山,南曰哭娘頂。因為山的首和尾朝一邊彎曲,且狀似馬蹄,讓海洋島有了內圈和外圈之分。外圈皆為懸崖峭壁,內圈則是灘平水靜的漁港,故而名曰太平灣。

某天晚飯后,大家相約去外圈看看。島上管外圈也叫外海,去那里其實不能叫看看,應該叫探險。當我們從內海爬上了青龍山,再摸著峭壁下到外海岸邊,已是天黑如墨,在前面探路的人,只能通過海水撲打礁石的聲音,以及浪花泛出的一點點白,知道不可以再往前走了。突然就覺出了累,便一起坐在礁石上歇息。黑暗中,竟出現(xiàn)了長時間的默場。于是有人提議,各想一個最傷心的往事,比賽看誰先哭。所有的人都想了一堆傷心事,卻沒有一個人哭出來,最后是所有的人都憋不住了,就著浪花一起爆笑起來……沒有別的,就是筆會的時間太長了,島上的日子太寂寞了,令一大群成年男女搞了這么孩子氣的一出。

這是一次小說筆會。我從沒寫過小說,在刊物上發(fā)表的處女作是散文,最熟悉的操作方式也是散文。讓我來參加小說筆會,完全是趕鴨子上架,我也只能裝作初生牛犢不怕虎。小說題目叫《新婚之夜》,寫的卻不是男歡女愛,而是一幫半大孩子鬧洞房。我拿小說初稿請求指正,看過的人都說我寫了一篇鄉(xiāng)土散文。

我知道,60年代初,著名散文家楊朔曾來過海洋島,并在登上哭娘頂之后,寫出一篇著名的《黃海日出處》。既然大家說我寫的東西叫散文,那就踩著楊朔當年的足跡,也去看一看黃海日出吧。于是,我決定獨自一人,去登哭娘頂。可惜我起得不夠早,大汗淋漓爬上了哭娘頂,太陽卻早已跳出了海面。小說寫不好,日出也沒看到,可以想象我有多么沮喪和泄氣。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想馬上坐船回家。

美麗淳樸的小島,受盡折磨的寫作。這就是我1981年夏天參加筆會的傷心記憶。

在中國,筆會一直是作家的專享。既不同于正襟危坐的官方會議,一個人在臺上念報告,別的人坐在下面聽;也不同于相對自由的民間講壇,擬一個專題各抒己見,然后四散而去。80年代的作家筆會不是開會,而是約十幾二十位作家一起前來寫作,一人給一個單間,一人給一本稿紙,然后悶頭坐在屋里各寫各的?,F(xiàn)在的筆會與彼時不同,只是采風,采完了回家寫,筆會時間最長不過一周。

自上個世紀80年代至今,我?guī)缀趺磕甓加袇⒓庸P會的經歷,所有的筆會都完成了作業(yè),除了海洋島。長達一個月的筆會,我居然交了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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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島留給我的痛,不只是讓我丟了面子,還讓我險些丟了命。

筆會結束之前,駐島要塞團邀請作家們去了一次張家樓。這是一個只有八戶人家的小漁村,坐落在外海的懸崖絕壁上,所有的房子都依山而建。要塞團之所以請我們到這里來,是因為要塞團在這里設了一個前沿哨所。大家來了才知道,一個哨所,頭頂兩大美名:一曰黃海第一哨,一曰漁村第九戶。所謂的第一哨,與位置有關,哨所前方有一塊名叫南坨子的島礁,遠看礁盤上有個白點,那就是中國領?;€的端點,標志著自此向東十二海里之外,就是公海。所謂的第九戶,與時間有關,村莊的形成,講究個先來后到,原住民已有八戶,哨所也只能甘居其后。

然而,不論部隊還是地方,平時都習慣地叫它張家樓哨所。它坐落在一塊向海里前突的崖頭上,與村里那八家鄰居都相距不遠。中午歇晌的時候,村里的大媽,哨所的小戰(zhàn)士,都站在一棵樹下乘涼。想不到,就在這個晌午,我竟在張家樓經歷了一場生死之劫。

住在海洋島,最大的福利就是每天都可以去海里游泳。即使去張家樓,我也把泳衣帶上了。在哨所吃過了黃魚餡餃子,就悄悄地讓哨所小戰(zhàn)士帶我去海邊。小戰(zhàn)士是個新兵,也就十七八歲,有點難為情,卻又不好拒絕,就默默地走在前面,給我當向導。

我的泳技得之于母校門前的海濱,那地方叫夏家河子,那片水域屬于渤海灣。不論俄治時代,還是日治時代,岸上一直都駐扎著軍營,被中國軍隊接管之后,也還是軍營。母校的校園與部隊的營區(qū)緊緊相鄰,兩家的大門也都正對著那片水淺沙細的海水浴場。全校的男生女生,只要不想再當旱鴨子,一定都在這里學游泳。但是,這個浴場最適合兒童。游出三百米,海水仍在肚臍以下。水淺,浮力就小,游起來就格外累,便讓我養(yǎng)成了一個毛病,反正淹不著,游累了就站起來歇一下,喘口氣再游。

張家樓在外海。外海的意思,就是深海。去張家樓海邊,要走過一道因溪水沖刷自然形成的深溝,也就是踩著兩側都是峭壁的深溝底部,從崖頂步步降至大海面前。這里并沒有可以過度的海灘,直接就是一片犬牙交錯的礁石,我腦子轉都不轉,想都不想,就從礁石上不知深淺地游進了海里。

那是個特別炎熱的中午。下海之前,我完全把這里當成了夏家河子,憋足了一口氣,兩臂向前劃了七八下子,之后就像以往那樣,習慣地在水里站了起來,還沒等我站直,整個人就沉魚落雁一般掉下去了。

記得我馬上就喝了一大口海水,然后就知道錯了,完了,開始拼了命地向上掙扎。第一次掙扎,露出了半張臉和一只手,那只手明明是在抓狂,站在岸上的小戰(zhàn)士卻以為我向他揮手致意。第二次掙扎,臉沒出來,只露出了一只手,身體就迅速下沉。站在崖上的小戰(zhàn)士終于感覺不對了,立馬從崖上飛跑下來,衣服也沒脫,就一個高跳入海里……

總而言之,我沒有沉入海底。千鈞一發(fā)之際,我被那個靦腆的小戰(zhàn)士救出深淵。記得,上岸以后,我渾身無力,大口地嘔吐,半躺在一塊平整些的礁石上,那塊礁石被晌午的陽光曬得像漁家的火炕。

離開張家樓,我想感謝那位小戰(zhàn)士,卻始終不見他的蹤影。我想,他或許因為害羞,不習慣面對這么多人以及意料之中的客套吧?可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多大的恩德呀。然而,自張家樓一別,我與他竟是三十六年音訊皆無。所以,我把海洋島一直私藏在心,里面不但有一張白卷,還有一個小戰(zhàn)士。我欠他的,不只是一句謝謝。

那個夏天,在大長山島也有一個筆會,只是我參加的海洋島筆會在前,由遼寧省作協(xié)與沈陽軍區(qū)聯(lián)辦,大長山島筆會在后,由春風文藝出版社主辦。前者是來自省內和軍區(qū)內的作家,后者是來自國內各地的名家。其中,就有來自北京的浩然先生。他一到大長山,就給大連文聯(lián)打電話,聽說我在海洋島,筆會馬上要散了,就把這事兒跟駐大長山的要塞區(qū)司令部說了,人家就派了一只小快艇來海洋島接我。

這是我第一次見浩然先生。此前,我與他只是通過幾封書信。最早的一封,寫于1973年初秋,中學畢業(yè)還鄉(xiāng),已在村里當了大半年婦女隊長,因為對人生感到絕望,就想寫點東西,因為不得要領,就給浩然寫信求教。未過多久,竟然收到了他的回信,并在全公社引起轟動,一周之后,我就被公社調去當了報道員。我曾寫信對浩然先生說,您的一封信,改變了我的命運??!

記得那天,站在岸邊迎接我的是浩然先生的女兒春水。她只比我小一歲,高高大大的,我得仰著臉看她。她說,爸爸身體很弱,就陪他一起來島上了。我在春水淡漠的表情里,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在70年代的中國文壇,浩然曾是一個政治符號,八億人民一個作家,指的就是他。80年代初,歷史已被改寫,他已光環(huán)不再,且正不斷地被批評指責,成為那場歷史悲劇的犧牲品。好在他一直生活在農民之中,一直堅守自己的作家身份,終于獲得了這個時代的寬容,馬上就有出版社請他參加筆會,而他居然也沒忘了曾經幫助過的那個小村姑。

我以為,不管受過多大挫折,他一定保持著大作家的架子,一定特別儒雅文氣。然而,站在我面前的浩然先生,剃著一個農民大爺頭,穿著白汗衫,因為常捋袖子,衣服皺皺巴巴的。與他一起來的作家中,年齡相仿的有林斤瀾、叢維熙、彭荊風、鄧友梅、程樹榛、張長弓等,比他年輕的有金河、葉辛等。站在他們中間,浩然先生格外顯眼,眉毛黑森林一樣濃密,大眼睛稚童一樣純潔,寬大的面龐善良而又慈祥,若是拍電影,完全可以扮演村子里最有福氣、最有威望的族長。所以,作家們不論年長年輕的,都梁兄梁兄地叫他。他與他們說話,平易得如一個老奶奶,沒一點兒抑揚頓挫,也不拿腔拿調。每天傍晚,他都要和筆會的作家們散步去海邊。別的作家們有的戴太陽鏡,有的舉著扇子或傘,一個比一個講究風度。浩然先生只穿著背心,白汗衫掛在右肩上,像農民出工。見他如此輕松,我一直為他擔著的心,就此放下。

在浩然老師面前坐著,他從不講怎么寫小說,而是講一件一件的生活瑣事。他說,他給四個孩子起名叫秋山、春水、藍天、紅野,他管他的妻子叫大姐。他還說,離開北京時,大姐正有病,否則就一塊兒來了,她還從沒看見過海呢……聽他講話,覺得是走在一條鄉(xiāng)間的小毛道上。

春水說,父親長住通縣農村體驗生活,他的血壓一直很高,需要常年吃藥,時不時還要去醫(yī)院看病。為了照顧好父親,她就一直在通縣中學當老師,這次能陪父親來參加筆會,也是因為正好趕上暑假。

卻原來,浩然先生是帶著病,來大長山島參加筆會。見他與別的作家一樣,吃過了飯,散過了步,就回房間埋頭寫作,見他桌上摞起了一疊厚厚的草稿,我就主動對他說,您只管往下寫,我和春水幫您抄。他又高興又不好意思,我和春水抄稿子時,他就出去買西瓜、桃子給我們吃。那是一部中篇小說,名叫《姑娘大了要出嫁》。后來,這部小說出版了單行本,浩然先生還特地寄給我一本簽名本。

這是海洋島筆會的后續(xù)故事,只是這個故事獨屬于我,因為我在與海洋島相鄰的大長山,第一次見到了我的恩師。他讓我確切地知道,只有他這一代作家,可以做到這樣,與農村、與農民、與文學,以身相見,以心相許。如果說,他當年的那封回信是教我如何寫作的蒙書,他對文學信仰的堅持和守望,就是教我如何立身的師訓。

1981年夏天的海洋島之行,就這樣嵌入我的記憶,永難磨滅。

現(xiàn)在,我之所以要寫這篇文字,因為在時隔了三十六年之后,我再一次去了海洋島。雖非作家筆會,卻仍與文學有關。

海洋島,也叫海洋島鄉(xiāng)。在鄉(xiāng)里主政的朋友邀請我好多次,我卻一直沒能成行。2017年夏初的一天,這位朋友專程來市內看我,說鄉(xiāng)里決定在島上給本市作家建一個創(chuàng)作基地,給本市的文學雜志建一個創(chuàng)作培訓基地,還要給我和鄧剛各建一間工作室,邀我?guī)蠋孜蛔骷?,來島上參加揭牌儀式。

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樣的邀請。別處都在為商業(yè)而忙,海洋島卻要給文學騰出一塊地方,我的驚訝和感動,非語言可以盡述。于是,文學再一次成為介質,否則我和海洋島不知還要隔海相望多久。

走進工作室的那一瞬,我立刻想起幾年前的斯圖加特之訪。那一屆的法蘭克福書展,中國第一次成為書展的主賓國,中國作協(xié)也是第一次組織百名作家團出席盛會。會后,各省代表團分別去對口城市訪問,我隨遼寧的五位作家去的是斯圖加特。這里不只是奔馳車的故鄉(xiāng),還是席勒的故鄉(xiāng),瞻仰過席勒故居,就去了藝術之家和作家之家。那是兩棟獨立的小洋樓,皆為當?shù)氐馁F族或名流捐贈。記得,走入作家之家的一樓,進門就是咖啡室兼會客廳,樓上則是給簽約作家提供的工作室兼臥房。設施雖然簡單,卻有一種在別處感受不到的樸素和優(yōu)雅。

海洋島不是貴族,也不是名流。它只是一座遠離大陸的小島,它只想以文學的名義,給作家設立一個創(chuàng)作空間,想以自己的方式,讓形而上的文學與海洋島纏綿為一場不離不棄的愛情。

海洋島有自己的信仰,雖然遠離大陸,卻可以讓自己成為一座文學之島。事實上,海洋島的文學之戀,起始于上世紀60年代,楊朔是第一位造訪者,在他之后還有劉白羽。中國當代散文史曾有三大家之說,即詩人氣質的楊朔、軍人氣質的劉白羽、學者氣質的秦牧。三位大家,有兩位相繼登島,而且都留下了文字,可見海洋島有多么大的文學魅力,積累了多少珍貴的文學資源。斯人雖已去,文字永不朽。直到今天,這盞文學之燈仍如長明不滅的漁火,慰藉著孤懸于黃海深處的海洋島,讓它從未感到過孤獨。

80年代初的海洋島小說筆會,可以看作是對前史的續(xù)寫。此后,島上又陸續(xù)接待了更多的筆會,接待了更多的作家。它的安詳和寧靜,它的清澈和幽美,儼如文學的溫床和暖窖,讓許多好作品和好作家從這里出發(fā),并在文壇聲名遠播。幾十年后驀然回首,卻見它依然故我,就這樣默默地站在黃海的背景里,一直做著為文學鼓掌的鐵粉。

這個秋天,海洋島之門再一次向文學敞開,也再一次給自己疊加了新的文學備忘。給我的感覺,歲月再長,世界再變,都難以撼動不忘初心的海洋島。它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給自己坐實一個命名:文學之島。

一個人在天地間行走,最可悲的就是不知所向,最可懼的就是無家可歸。肉體可以放逐,心靈最怕流浪。一個島也一樣,心無所屬,情無所系,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離島,沒有未來,沒有邊界,越游越遠。

海洋島與文學的相濡以沫,也讓我有了一種地老天荒的踏實感。我第一次知道,有一個可以去的遠方,有一個可以愛的遠方,對我有多么重要。幸運若此,夫復何求!

那天,站在海洋島的最高峰哭娘頂,凝視著晨歸的點點漁火,遙望著黃海的冉冉日出,面對著那片無垠而深邃的蔚藍,我真想大聲地喊:海洋島,我愛你!從此以后,我將不再東奔西走!

揭牌儀式之后,我就帶著同行的作家去了張家樓。

哨所的院門緊關著。島上朋友告訴我,當年的黃海第一哨,曾經的漁村第九戶,早在十多年前就撤了。這座二層小樓和院子,已被本村包海的魏姓漁民買去,改為外雇漁工的伙房和宿舍。我注意到,院子里站了一個包著頭巾的中年婦女,正給散養(yǎng)的雞喂食。朋有說,她也是外雇的,負責給漁工看家做飯。

站在院子的側面,可以看到小樓后身的懸崖,當年的那個碉堡還在,石砌的立面,兩個方形瞭望孔,仍以一種極有年代感的造型,宣示著張家樓歷史的厚重。我對朋友說,這個碉堡即使沒有用處,也千萬別把它拆了,就給第九戶留個紀念物吧。朋友說,那當然,哨所的小樓和院子都得留著,再過一百年就是文物了。

我知道,海洋島因為遙遠,因為差旅費用高,外來的人不多,來的人大致有兩種,一種是資深的釣客,一種是當年的老兵。前者是來滿足業(yè)余愛好,后者是來舊地重游。島上的朋友告訴我,就在我上島之前不久,張家樓歷任哨長居然相約著一起回島,晚上喝酒的時候,七八個老哨長回想當年熱淚縱橫,最后抱在一起放聲大哭,半天也分不開。這是海洋島與青春記憶的擁抱,別人都是旁觀者,而他們是曾經在這里當過兵站過崗的軍人。我就想,那個小戰(zhàn)士是不是也曾與當年的小戰(zhàn)友們一起回來過呢?如果來了,他一定會去海邊,如果去海邊,他一定會站在那塊礁石上,想起當年那個險些喪命的姐姐吧?

我?guī)е蠹襾淼窖孪碌暮_叄钢斈瓯痪葧r坐過的那塊礁石,指著仍然深不可測的海灣,給他們講了三十六年前的驚魂一刻。本來是我在訴說不能自恕的內疚,頓時變成了對我眾口一詞的聲討,所有的人都要求我去央視《等著我》欄目找倪萍,讓她的團隊幫忙找到那個小戰(zhàn)士,要是不找到他,就是對不起他。我知道,大家故意用玩笑的方式,幫我緩解內心的緊張和擰巴。

的確,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錯過和遺憾。事發(fā)當時,我對小戰(zhàn)士只有知恩之心,卻沒有感恩之舉,因而在我心里就始終有個結兒。尤其在當今社會,見死不救的,倒了不扶的,替人擋了刀卻換不出一句謝的……屢見不鮮,直刺眼球。所以,有人說,真正的災難不是明目張膽地殺人放火,而是人與人之間無法丈量的冷漠。

我的糾結和不甘,是因為在這面冷漠的冰幕上,竟然印有我的身影。我堅信,那個小戰(zhàn)士一定也和我一樣,不會忘記那一天那一刻的任何細節(jié)。因為我更是堅信,生命與生命之間,確有一種深緣。因為人與人總會在某一時刻,或因緣相遇,或因事相攜,或因難相幫,或因險相救。因為每個人的身上,都長著一雙上帝之手,或救人,或被救。

就像在張家樓海邊,我落水了,救我的小戰(zhàn)士,一定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shù)模驗樗揪蜎]有當英雄的刻意。所以,在我心里,他是真正的英雄。

就像浩然先生,他只會寫小說,別人讓他當政治明星,但他終歸只想當一個為農民寫作的作家。所以,在我心里,他是真正的作家。

人生所有的遇見,都是傳奇。

一直以來,海洋島雖遠猶近,只要想起它,就會想起小戰(zhàn)士和浩然先生。這一老一小兩個,都是我要感恩一生的人。而這一次的海洋島之行,所有的故事都已經與海洋島渾然一體,關于海洋島的記憶也更豐滿了。

親愛的海洋島,你在黃海之上,也在黃海深處。從此以后,只要我厭倦了眼前的茍且,你就是我最遠的遠方。

【責任編輯】? 寧珍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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