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通,白麗萍
(廊坊師范學(xué)院 圖書館,河北 廊坊 065000)
中華優(yōu)秀典籍中,方志就占據(jù)十分之一的數(shù)量。方志由地志、地記、方記、圖經(jīng)發(fā)展而來。方志譜寫了一個行政區(qū)域的全史,補充了國史、“正史”的不足,詳其未詳。體裁多種多樣,有羅列事目者、經(jīng)解者、編年紀事者,大多則為紀傳體形式。紀以記重要史事;志以記天文、地理、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傳分專傳、附傳、匯傳,以詳人物事跡。凡涉及地區(qū)生產(chǎn)生活的一切行為,無所不包。流傳至今約8千余種,11萬卷的方志。地方志記載史事,因多屬本地發(fā)生,且記述者往往是當事者,故其真實性較強,可以補他書之不足,從而幫助我們了解事實真相。
《顏氏家訓(xùn)》(以下簡稱《家訓(xùn)》),隋顏之推撰。顏之推(公元531-591年),字介,瑯琊臨沂人。是書宋、元刻本均為七卷,至明代多二卷本行世,至清中期撰修《四庫全書》收錄亦為二卷本。
《中國古籍總目》對《家訓(xùn)》明代刻二卷本的著錄主要有:(1)明正德十三年(1518)顏如環(huán)刻本,今藏國家圖書館,明萬歷顏志邦本以該本為底本翻刻,流傳頗廣之程榮萬歷刻《漢魏叢書》本又以顏志邦本為底本再次翻刻;(2)明嘉靖三年(1524)傅鈅刻本,明、清兩代流傳不廣,民國時收入張元濟主編之《四部叢刊》,得為人熟知;(3)明嘉靖年間程伯祥刻本,明萬歷三年之顏嗣慎刻本即以該本為底本翻刻。可知,明代之顏如環(huán)刻本、傅鈅刻本因《漢魏叢書》和《四部叢刊》均得以廣泛流傳,唯明嘉靖間程伯祥本較少被關(guān)注。
前人對該種版本之利用,如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盧文弨抱經(jīng)堂叢書七卷本《家訓(xùn)》及今人王利器《顏氏家訓(xùn)集解》[1,p1-18]均以該本為參校本。盧文弨于《顏氏家訓(xùn)·例言》說:“宋本經(jīng)沈氏訂正,誤字甚少,然俗間通行本亦頗有是者,今擇其長者從之,而注其異同于下?!盵2]按:“程伯祥本《家訓(xùn)》”,即為“俗間通行本”之一。王利器《家訓(xùn)集解·敘錄》:“這部集解,是以盧文弨《抱經(jīng)堂校訂本》為底本,而校以宋本、董正功《續(xù)家訓(xùn)》、羅春本、傅太平本、顏嗣慎本……”[1,p12]按:“羅春本”即是明嘉靖程伯祥本,為王氏《集解》之參校本。
然而諸種書目及收藏單位檢索目錄對程伯祥本版本的著錄不同,將其說列于下:
1.清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中著錄:“《顏氏家訓(xùn)》二卷,明刊校宋本,此書為明建寧府同知績溪程伯祥刊,前后無序跋,用朱筆照宋本校改分畫七卷。”[3]按:丁丙之善本書室收有明程伯祥本《家訓(xùn)》一書,然只提及為明代刻本。
2.傅增湘《傳本書目》著錄《家訓(xùn)》顏嗣慎刻本說:“上卷題建寧府同知程伯祥刊,下卷題建寧府通判羅春刊,為沿成化本舊式?!盵4]按:傅增湘先生認為萬歷三年(1575)顏嗣慎刻本的卷前署名是沿襲明代成化年間的刻本。其所謂“成化本”即是程伯祥、羅春本《家訓(xùn)》。
3.王利器《家訓(xùn)集解·敘錄》提及“羅春本”,其注釋說:成化刊本上卷題署為“建寧府同知績溪程伯祥刊”,下卷為“建寧府通判廬陵羅春刊”,而日本寬文二年(公歷紀年為1662年)壬寅三月吉日村田莊五郎刊行本,則上下卷俱題為“建寧府通判廬陵羅春刊”,兩本前后俱無序跋,取其與程榮本有別,故稱“羅春本”。按:王利器與傅氏說同,認為程伯祥、羅春本《家訓(xùn)》即刻于明成化年間。而《集解》中提及之日本寬文二年(1662)之村田莊五郎刊本為日人翻刻明羅春本。王氏為了與《集解》中程榮《漢魏叢書》本之簡稱“程本”區(qū)別開,在此處注出日本刊本即有“羅春本”,故其行文中將程伯祥、羅春本《家訓(xùn)》簡稱為“羅本”。
4.劉半農(nóng)《藏書題識》之《顏氏家訓(xùn)》條目下說:“十六年夏,取盧、程兩刻本與此本校訂異同。盧本即乾隆末鄉(xiāng)先輩趙敬夫先生曦明所注,刻入盧氏《抱經(jīng)堂叢書》。程本即趙氏所謂俗本之一,明成化間建寧府同知績溪程伯祥刻,萬歷間翰林博士顏嗣慎復(fù)刊……?!盵5]按:劉半農(nóng)與傅氏、王氏所說亦同,“程本即趙氏所謂俗本之一,明成化間建寧府同知績溪程伯祥刊”。
5.臺灣學(xué)者尤雅姿《顏之推及其家訓(xùn)之研究》敘述該版本說:“明神宗萬歷三年(西元一五七四年)翰博顏嗣慎覆刊成化建寧本。書末于慎行后序記顏得成化刊本之始末,曰:翰林博士顏君,今所為奉復(fù)圣祀者也。雅重其家遺書,顧此編無藏者,而魯望洋王孫故好積書,嘗購得一帙。博士君造其門請觀,迺其故本,多闕不可讀。博士奉而藏焉,又懼其逸也,于是重加校定,梓之其家以傳。”[6]按:尤氏亦認為顏嗣慎重刊之底本為明成化建寧本,且舉于慎行之序作論據(jù)。
6.國家圖書館藏有此書,其檢索目錄著錄為“《顏氏家訓(xùn)》二卷,明嘉靖(1522-1566),清黃丕烈校跋并抄補缺頁”。按:是書上下卷端均題為:北齊黃門侍郎顏之推撰,建寧府同知績溪程伯祥刊,卷前、卷后均無序跋,僅有黃丕烈跋語一首述其補缺頁一事。
7.《中國古籍總目》及《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均將明程伯祥本《家訓(xùn)》著錄為明嘉靖年間刻。
以上材料總結(jié)為三種觀點,第1條只指出程伯祥本為明本;第2、3、4、5條即傅氏、王氏、劉氏及尤氏均將明程伯祥本《家訓(xùn)》認定為明成化刻本;而第6、7條即國圖藏本、《中國古籍總目》和《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則將明程伯祥本著錄為明嘉靖年間刻本。
據(jù)《中國古籍版刻辭典》查知,程伯祥為明嘉靖間績溪人,字吉甫,任保定府通判,建寧府同知,刻印過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xùn)》二卷[7]。檢《(嘉靖)建寧府志·官師》之“同知”類下,即有“程伯祥,直隸績溪人,由監(jiān)生嘉靖十三年任”,繼任者“汪玩,直隸婺源人,由舉人嘉靖十四年任”。推知程伯祥在明嘉靖年間擔任建寧府同知的時間只在明嘉靖十三年(1534)。故明嘉靖程伯祥刻本《家訓(xùn)》最早刻成于嘉靖十三年(1534)。
傅增湘、王利器均是古籍版本學(xué)大家,傅氏之版本目錄學(xué)著作《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亦是版本學(xué)之重要參考書目。為何傅氏、王氏認定程伯祥本為明成化刻本呢?筆者認為源自明萬歷三年顏嗣慎本[8]卷前之刻書者序:
(《家訓(xùn)》)自唐、宋以來,世世刊行天下。迨我圣朝成化年間,建寧府同知程伯祥、通判羅春等,嘗命工重刊,但未廣其傳耳。今予幸生六十四代宗嫡,叨襲翰林博士,竊念此刻誠吾家之天球河圖也,罔敢失墜。
按:該序文可以概括兩條信息。顏嗣慎認為:(1)明萬歷三年刻本《家訓(xùn)》即是以建寧府同知程伯祥、通判羅春刻本為底本重刊而成;(2)程伯祥、羅春本《家訓(xùn)》為明朝成化年間刻本。故前文提及之傅增湘、王利器等據(jù)此認為程伯祥本刻書時間為明成化年間。
顏嗣慎本《家訓(xùn)》二卷,卷前序題名“重刻顏氏家訓(xùn)序”,卷上卷端署名:建寧府同知績溪程伯祥刊;卷下卷端署名:建寧府通判廬陵羅春刊??芍伇敬_為重刻本,且翻刻之底本為明程伯祥、羅春刊本①。
檢《(嘉靖)建寧府志·官師》之“通判”類下,“羅春,吉安永豐縣人,由舉人嘉靖十一年任,考滿擢同知”[9],下一任為“林秉全,廣東吳川人,由舉人嘉靖十四年任?!笨芍_春擔任建寧府通判的時間是嘉靖十一年(1532)至嘉靖十三年(1534)?!叮尉福┘哺尽と宋镏尽分小傲_春”在“正德十一年丙子江西鄉(xiāng)試[10]”欄目下。故,羅春于明正德年間赴鄉(xiāng)試中舉,嘉靖十一年(1532)任建寧府通判,是而,明嘉靖十三年(1534)與時任建寧府同知的程伯祥共同刊刻了《家訓(xùn)》一書。
所謂“迨我圣朝成化年間,建寧府同知程伯祥、通判羅春等,嘗命工重刊”一條,顏嗣慎“成化年間”之說有失考察。從而亦可知,上引資料第1條丁丙所說不詳;第2、3、4條實誤;第5條尤雅姿提出之“于慎行后序”作為顏嗣慎本翻刻成化本之證據(jù)并不充足,序中并未提及“魯望洋”所藏本的版本情況,不可得出其翻刻底本為成化本之結(jié)論;第6、7條則著錄時間不確切。通過考察刻書者仕宦經(jīng)歷,可得出結(jié)論:明程伯祥刻本《家訓(xùn)》的刊刻時間最早為明嘉靖十三年(1534)。
以上對程伯祥刻本《顏氏家訓(xùn)》一書的版刻時間的考證,說明地方志在文獻學(xué)研究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注釋]
① 《中國古籍總目》及《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于《顏氏家訓(xùn)》所列版本均未著錄明嘉靖程伯祥、羅春本,筆者認為由于該本與程伯祥本《家訓(xùn)》實為同一種版本,故未將程、羅合刻本單獨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