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峰

（泰安第二中學，山東 泰安 271000）

肥城地處泰山西麓、汶河北岸，歷史悠久，文化源遠流長。該地中、南部大部分地區(qū)是歷史上聲名顯赫的汶陽田。肥城作為縣級行政建制，始于西漢初年（治所在今老城西），見諸文獻始于元封元年（前110），屬兗州刺史部泰山郡（治所今岱岳區(qū)范鎮(zhèn)故縣村）所轄［1］。秦朝至漢元封元年之間這一歷史時期的肥城建制如何？汶陽田在齊魯農(nóng)業(yè)文明的歷史地位與作用如何？汶陽一帶的歷史建制、沿革又如何變遷？20世紀90年代以來，不斷發(fā)現(xiàn)的大批戰(zhàn)國至秦漢時期的銘文、印璽、封泥等珍貴文物，為這些問題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史料。

一、春秋時期汶陽田在中國農(nóng)耕文明中的重要地位

古人以山南、水北為陽，并約定成俗。故秦薛郡汶陽故城與汶陽田，皆在汶水以北。《集解》引杜預曰“汶陽，汶水北地也，汶水出泰州萊蕪縣”［2］。汶陽因田聞名，汶陽縣因汶陽田而設立。汶陽田與汶陽城相伴而生，自古及今汶陽建制，或縣或郡或州或鎮(zhèn)、或南或北或東或西，歷經(jīng)兩千余年，延續(xù)不斷。

汶陽田地處汶水之北，為汶河沖積平原。自古以來，這里良田沃野，四季分明，氣候適宜，農(nóng)耕發(fā)達，素來為儒家圣賢教化之地，社會文明程度高，歷史文化底蘊深厚。歷代汶陽人以“明德敬賢，尚禮好善”“忠孝傳家，耕讀繼世”作為家風世訓，引領(lǐng)了齊魯一帶社會的文明風尚。

《史記·魯周公世家》載：“厘王元年，以汶陽纘封季友?！奔居咽囚敾腹钚〉膬鹤印Ⅳ攪浯蠓?、季孫氏始祖，與慶父（孟孫氏始祖）、叔牙（叔孫氏始祖）同為魯國“三桓”之一，世代襲封，權(quán)傾朝野，可左右朝政諸事?！叭浮敝屑居炎钯t，公元前659年，季友粉碎了慶父自立為王的陰謀，擁立魯莊公之子姬申即位，是為魯僖公?！蹲髠鳌べ夜辍吩疲骸肮n季友汶陽之田及費”［3］。魯僖公剛剛即位就把汶陽之田賜封給魯國的中梁砥柱季友，一方面凸顯季友顯耀的權(quán)勢地位，另一方面也可見汶陽田在魯國的重要地位。

魯成公三年，“秋，叔孫僑如圍棘（地名，今山東省肥城縣南），取汶陽之田，棘不服，故圍之”［4］。叔孫僑如為叔孫豹的哥哥，叔孫氏宗主，魯成公時為卿，地位顯赫，權(quán)勢極大。魯成公三年秋季，叔孫僑如率師包圍了棘地，占取了汶陽一帶田地。由于棘邑人反抗，所以叔孫僑如率軍包圍了棘地。杜預注《左傳》曰：“棘乃汶陽之一邑也?！薄霸跐鄙咔鹂h”。聶鈫《泰山道里記》云：“城西南七十里有蛇邱故城，今樓上村是也”［5］。蛇丘縣故城在今肥城市汶陽鎮(zhèn)李家樓村、宿家樓村（當?shù)刂两袢越y(tǒng)稱樓上村）一帶，距離秦汶陽縣城不足三里地，古稱棘邑。漢初汶陽縣縣城遷往汶河以南后，于漢武帝元封元年在原縣址東樓上村一帶設立蛇丘縣，以取代秦汶陽縣的管轄范圍，與北鄰同期建立的肥城縣同歸泰山郡管理。這也解開了樓上村與城上村兩村相鄰而先后建縣的歷史謎團。

魯宣公十五年（前594年），魯國在汶陽田地區(qū)最早實行“初稅畝”，即實行土地私有制，按照土地面積向田主征收實物（即地稅）。魯哀公十二年（前483年），“季孫欲以田賦……仲尼不對（不公開回答），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衡量）于禮；施取其厚（意謂施舍要豐厚）事舉其中（適中），斂（征稅）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一種舊的稅法，十六井出戎馬一匹、牛三頭）亦足也。若不度于禮，而貪冒無厭（貪婪不知足），則雖以田賦，將又不足'”［6］?！耙蕴镔x”，即按土地面積征收“軍賦”。孔子想依“禮”恢復舊的稅法，極力反對春秋末期各諸侯國貴族貪得無厭、橫征暴斂的做法，主張國家要盡量地減少賦稅，對民眾施舍要豐厚，做事要適中，這也反映了孔子以民為本的賦稅觀。季孫立志改革田賦制度，認為孔子是“國老”（退休的卿大夫），有豐富的治國經(jīng)驗，應該尊重。于是，他采納了孔子的建議，于魯哀公“十二年春王正月，用田賦”。

魯國實行“用田賦”與“初稅畝”，構(gòu)成了“履田而稅”的田稅、軍賦征收內(nèi)容。這是春秋末期各諸侯國中最早實行、最為徹底、也是最為合理的賦稅制度改革，從法律上肯定了土地私有制。同時，該賦稅制度減輕了農(nóng)民的賦稅負擔，極大地促進了當?shù)剞r(nóng)業(yè)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汶陽之田也由此成為富甲天下的膏腴之地和糧足兵足的戰(zhàn)略要地。

汶陽田區(qū)域先進的土地、賦稅制度改革，成為春秋至戰(zhàn)國時期農(nóng)耕文明制度的典范，并很快被雄心勃勃的秦孝公所借鑒。他重用商鞅變法，對國內(nèi)土地、稅收、戶籍、政治等制度進行了系列改革，為后來秦始皇廢除分封制、建立大一統(tǒng)的中央集權(quán)制國家奠定了堅實的經(jīng)濟與政治制度基礎。汶陽田率先進行的賦稅制度改革，對推動當時各諸侯國政治及經(jīng)濟制度改革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與貢獻。

二、春秋戰(zhàn)國時期汶陽田在諸侯國之間的戰(zhàn)略地位

歷史上汶陽田歷經(jīng)諸多文取武奪、驚心動魄的拉鋸戰(zhàn)、爭奪戰(zhàn)、謀略戰(zhàn)。隨著汶陽田在魯國經(jīng)濟社會地位中的增強，特別是齊國國家實力的日益強大，齊魯汶陽田之爭日趨激烈。

最終“汶陽之田”被晉、楚、齊、秦各大諸侯國所覬覦，成為春秋諸侯爭霸的必爭之地。據(jù)泰山學者趙學法先生研究，“《左傳》《國語》《史記》等史籍所記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284年的401年間，齊魯兩國共發(fā)生戰(zhàn)爭33次，其中齊伐魯23次，魯伐齊10次，上演了一場場刀光劍影的戰(zhàn)爭風云，故有‘自古文明膏腴地，齊魯必爭汶陽田'之說”［7］。據(jù)《春秋公羊傳》記載：“鞍之戰(zhàn)，齊師大敗，齊侯歸，吊死視疾，七年不飲酒、不食肉。晉侯聞之曰：‘嘻！奈何使人之君七年不飲酒不食肉，請皆反其所取侵地'”。齊侯歸后慰問死者、探視病人，竟七年不吃肉、不喝酒，由此可見汶陽田戰(zhàn)略地位之重要。

據(jù)《史記·孔子世家》載，定公十年，“齊侯乃歸所侵魯之鄆、汶陽、龜陰之田以謝過”。其始末為：魯定公在位時任用孔丘為中都（今山東汶上縣）宰，一年即政績卓著，后任用為大司寇，攝相事。他治理國家興禮樂、重教化、關(guān)心民眾疾苦，因而魯國國勢日益強盛。齊國懼怕魯國強大，故齊景公采納了大臣黎彌建議派出使者使魯，表示愿與魯國修好，兩國相約在夾谷盟會，孔子作為魯定公的“相禮”出席了會盟。齊國大夫黎彌想用武力劫持魯侯，這一陰謀被孔子及時識破。齊人繼而欲以獻樂助興為由羞辱魯定公，孔子嚴肅告誡齊景公：藝人戲弄諸侯，論罪當斬。齊景公無奈，只得將這些人斬首，并被迫在修好盟書上簽字，歸還了過去侵占魯國的鄆地、汶陽和龜陰之田。魯國鄆地有東鄆（沂水）、西鄆（鄆城）和北鄆三地，這里歸還的鄆地指魯國的北鄆，即現(xiàn)今山東省東平縣一帶。龜陰，古邑名，因位于龜山北面故稱，龜陰田在今山東新泰市西南。杜預《左傳》注云：“泰山博縣北有龜山陰，田在其北也”，并言：“此三邑皆汶陽田也”。杜預認為，齊國歸還的鄆地、汶陽、龜陰三邑都屬于汶陽田。這說明，春秋戰(zhàn)國時期汶陽田的區(qū)域范圍，東至今新泰市，經(jīng)岱岳區(qū)、肥城市，西至東平縣，即沿汶河北岸的大部分區(qū)域。又“桓三年，齊侯送姜氏于讙，非禮也”［8］。魯桓公三年（公元前709）齊僖公親送愛女文姜出嫁魯國，一直送到魯國的下讙城。杜預《左傳》注云：“魯?shù)?，濟北蛇丘西有下讙亭是也”。下讙亭，即今肥城市安駕莊鎮(zhèn)大汶河北岸的夏輝村。

作為《左傳》最具權(quán)威的作注者，杜預多次確定了春秋戰(zhàn)國至秦代汶陽田皆在汶水以北的屬地概念。從今人觀察和歷史延續(xù)看，杜預對以上四地地理方位的判斷是非常正確的。清人黃恩彤針對以上四地曰：“其地皆在汶水北，今為泰安、肥城縣境，乃春秋之汶陽，非漢以后之汶陽也”［9］。從歷史發(fā)展看，春秋戰(zhàn)國之汶陽，在地域上屬狹義汶陽；漢以后的汶陽，則屬廣義汶陽。

三、秦朝郡縣制與汶陽縣設立

郡縣制是古代中央集權(quán)制在地方設立的政權(quán)，它緣起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再經(jīng)秦始皇改革，秦漢以后正式成為地方政治體制。公元前220年，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廢除分封制，在全國推行郡縣制，設三十六郡，郡下轄縣，郡守與縣令，均由皇帝直接任命。秦代是中國歷史上最早在全境推行“郡縣制”的朝代。

秦薛郡原為春秋時薛國舊地，因薛國而得名。公元前418年，齊滅薛后，齊威王將薛地作為少子田嬰的封地，后為田嬰之子田文（即“戰(zhàn)國四公子”之一孟嘗君）的封地，歷史上稱為田氏封邑階段。秦滅齊取其地后，于始皇二十三年（前224年）以魯為薛郡。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志》言：“秦置三十六郡，以魯為薛郡，后分薛郡為郯郡，漢改郯郡為東海郡”。所以“秦薛郡”有前后之分，秦初三十六郡時的薛郡為“前薛郡”；秦末（楚、漢征戰(zhàn)之際）分薛郡為郯郡，這時的薛郡稱為“后薛郡”。郯郡為有秦一代最終四十八郡之一，漢高后二年改郯郡為東?？?。

《水經(jīng)·泗水注》載：“魯縣，始皇二十三年以為薛郡”?！稘h書·地理志》云：“魯縣，故秦薛郡，高后元年為魯國”秦薛郡郡治在魯縣，即在今山東省曲阜市。據(jù)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考證秦薛郡“北界凡《漢志》泰山屬縣計入魯、東平二國之間者，悉當在界內(nèi)”。后曉榮《秦薛郡置縣考》研究證明［10］，秦薛郡（即“前薛郡”）共置20個縣，主要包括西漢的魯國、東平國大部以及沛郡、郯郡的一部分地區(qū)?，F(xiàn)今山東棗莊市、濟寧市、泰安市的大部分地區(qū)在內(nèi)，其中屬于今泰安市的有汶陽縣、寧陽縣、剛縣（今寧陽縣境內(nèi)）、無鹽縣（今東平縣境內(nèi)）、平陸縣（今東平縣境內(nèi)）、須昌縣（今東平縣境內(nèi)）、柴縣（今新泰市境內(nèi)）等。由此可知，汶陽縣置縣始于始皇二十三年，轄地為汶水以北、肥城南部一帶，早于漢武帝元封元年肥城縣置縣114年。而“秦代肥城北部屬于濟北郡（治所今岱岳區(qū)舊縣村），境地為盧縣、章縣、博陽縣分轄”［11］。

2000年漢長安遺址相家巷村大量秦封泥的發(fā)現(xiàn)，為研究秦朝官職制度提供了豐富的資料。秦“封泥”，又稱秦“泥封”，它不是印章，而是一種蓋有古代印章的干燥堅硬的泥團，是古代用印的遺跡。后曉榮指出，“汶陽：秦封泥有‘汶陽丞印'”［12］，這從一個側(cè)面證明了秦薛郡置汶陽縣的史實。張寧進一步提出，“在泗水沿線的郡縣與封泥中對應的有卞縣、寧陽、汶陽、魯縣……”［13］再次證明汶陽縣已經(jīng)在秦郡縣制范圍，且屬秦薛郡管轄。

秦薛郡汶陽縣故城遺址被確立為今肥城市汶陽鎮(zhèn)的城上村。這里北臨濁河，南靠漕河，兩河向西南流經(jīng)河岔口匯入大汶河。清代著名泰山學者聶鈫出生地為今肥城市安駕莊鎮(zhèn)洼里村，距汶陽城上村僅三里地。他著有學術(shù)價值極高的《泰山道里記》［14］，為我們進一步了解汶陽縣的歷史提供了有力的佐證。聶鈫曰：“今濟北有蛇邱城，城下有水……其下游即濁須水，或謂之濁河。西南三里許有汶陽故城，今城上村是也”。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泰安縣志》載：“汶陽城，縣西南七十里許，今城上村是也”。以上可知，春秋至秦之汶陽故縣城皆在汶水之北，即現(xiàn)今肥城市汶陽鎮(zhèn)的城上村。

四、漢代汶陽縣沿革與新莽時期汶陽郡設立

（一）漢代汶陽縣沿革

1994年徐州獅子山楚王墓“文陽丞印”的發(fā)現(xiàn)，為我們研究漢代汶陽縣的建制提供了重要的歷史信息。西漢“文陽丞印”為方形銅印，藏品尺寸通高1.7厘米、印面邊長2.1厘米。據(jù)徐州博物館“文陽丞印”介紹，印鑄造成型，橋形鈕，印臺方形，印文為篆書“文陽丞印”。

李倩冉研究認為，“文陽丞印。文陽，西漢古書未見，應是《漢書·地理志》所載‘汶陽'。‘汶陽，莽曰汶亭'，屬豫州。根據(jù)同墓出土的印章判斷，汶陽應該也是西漢時楚國境內(nèi)的一個縣名，文陽丞印是汶陽縣令的佐官”［15］?？h丞，屬于縣宰或縣令的輔佐官。此外，周郢在《山左河山箋底辨》指出，“據(jù)徐州獅子山所出‘汶陽丞印'，補正漢之汶陽縣置”［16］。西漢汶陽丞印的歷史性發(fā)現(xiàn)，補正了西漢古籍中沒有汶陽縣記載的缺憾。

如前所述，文陽丞印是西漢時期魯國屬縣文陽縣丞所用官印。漢承秦制，漢代郡縣包括郡縣名稱、地方官職等大都是因襲秦朝郡縣制度而來。而漢代汶陽縣的變遷，是因漢代郡縣制變化而變化的。西漢初期，楚國薛郡僅包括秦朝薛郡的中部和南部。漢惠帝七年（前217年）初分楚國薛郡置魯國，下轄六縣，汶陽縣隸屬其一。漢文帝三年（前179年）魯國除，薛郡重新歸楚國管轄。景帝三年（前154年）三月，“七國之亂”平定后，西漢中央以薛郡置魯國，景帝徙封其子劉余為魯王。從薛郡自秦初到漢景帝時期復設魯國的整個變遷過程可看出，漢魯國是由漢楚國薛郡分離而出，汶陽縣也隨著郡、國的變遷而最后歸屬漢魯國管轄。

杜預注《左傳》云：“魯邑，魯國汶陽縣北有曲水亭”。酈道元《水經(jīng)注》：“汶水西南逕魯國汶陽縣北，王莽之汶亭也?？h北有曲水亭，漢章帝元和二年東逕泰山，立行宮于汶陽，世謂之闕陵城”。漢代“曲水亭”，亦稱“曲池”，王莽稱為“汶亭”，舊址大約在今寧陽縣蔣集鎮(zhèn)北境的大汶河沿岸。有人認為，是不是酈道元將汶水的方位搞錯了？并非如此，究其原因，是汶陽縣城的城址由汶水以北的今肥城市市界，搬到了汶水以南寧陽縣的緣故。而汶陽縣城搬遷則應該是因為曲水亭。周曉陸等人的研究亦佐證了西漢初汶陽縣城已經(jīng)由今肥城市市界搬到了寧陽縣縣界的觀點。其研究指出，“《元和郡縣志圖志·河南道六·兗州·龔丘縣》：‘故汶陽城，在縣東北五十四里，其城側(cè)土田沃壤，故魯號汶陽之田，謂此地也。'汶陽秦屬薛郡，其治地在今山東寧陽縣東北”［17］。此外，元石晉《沿革記》提到，“汶陽在龔丘縣東北三十二里”。漢之汶陽縣，為魯國屬縣，治所在汶水之南，今寧陽縣蔣集鎮(zhèn)地域內(nèi)。寧陽故城在今寧陽縣城以南十五里古城村，寧陽縣于隋開皇十六年更名為龔丘縣，在今寧陽縣縣城東南不遠的半城。龔丘縣早入于金，又恢復了寧陽縣。

（二）新莽時期汶陽郡設立

新出新莽封泥及“汶陽大尹章”的發(fā)現(xiàn)，對研究新莽時期汶陽縣的歷史沿革具有重要意義。

“大尹”是王莽時期特有的官職名稱。據(jù)《漢書·王莽傳》記載:“始建國元年，改郡太守曰大尹，都尉曰大尉”。五年后到了天鳳元年時“莽以《周官》、《王制》之文，置卒正、連率、大尹，職如太守；屬令、屬長，職如都尉”。新莽時期，凡“大尹”，仍沿襲漢制冠以郡名，例如“泰山大尹章”、“文陽大尹章”?？h一級有縣宰、國宰、邑宰、閑田宰等。其中，閑田宰為郡縣內(nèi)未封之地的官。據(jù)《莽傳》，“凡郡縣未封之地，皆閑田也”。

早在1934年，譚其驤以《漢書》《后漢書》紀傳及《水經(jīng)注》為主，旁及漢魏雜著，博稽先儒考證，加上自己的見解寫成《新莽職方考》［18］。該文將西漢末年王莽時期郡縣易名情況加以考證，并附考了王莽時期的郡縣官制、王莽制采偽古書，總結(jié)了王莽改漢郡縣名稱的通例。譚其驤指出：“魯郡：古封泥有‘文陽大尹'章，文即汶。漢銅印、漢碑、《后書·王梁傳》，汶陽皆作文陽。（吳式芬、陳介祺《封泥考略》）疑改魯國置汶陽郡也。舊鎮(zhèn)縣六。魯、卞、蕃、薛仍舊名。漢亭漢汶陽。騶陽漢騶”［19］。汶陽郡管轄六縣，魯縣、卞縣（今泗水縣）、薛縣、蕃縣（今滕州市）、汶陽縣、鄒陽縣（今鄒城市）。

2009年西安北郊盧家口村發(fā)現(xiàn)了大量新的新莽封泥。馬驥研究指出，“北京文雅堂楊廣泰先生與筆者共同努力搜集、甄別、整理，共獲得盧家口新出封泥715種（以下簡稱《目錄》）。其中，新莽封泥共約510種，印文涉及新莽中央職官及其屬官、軍隊系統(tǒng)職官、封爵、地方官制以及大量歷史地理信息和私印，品類繁多；且許多官名為首次出現(xiàn)，尤其是中央職官級別較高。……這是一次空前的發(fā)現(xiàn)，學術(shù)信息非常豐富”［20］。

在新出新莽封泥中，出現(xiàn)過“吾符”、“文陽”、“平原”等大尹章的封泥，以及“文陽閑田宰”、“文陽亭閑田宰”等閑田宰的記錄。2016年12月13日-2017年2月14日，西泠印社·中國印學博物館在杭州舉辦了“新出新莽封泥專題展”，展出了新出新莽封泥。其中，涉及今泰安市其它縣市區(qū)的目錄有“330：蛇丘閑田章”、“370：泰山大尹章”、“371：泰山屬正章”、“393：文陽大尹章”、“394：文陽閑田章”、“395：文陽亭閑田章”，等等，在此不一一例舉。其中，“泰山大尹章”、“文陽大尹章”分別是泰山郡郡守、汶陽郡郡守的印章。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文陽大尹章”的發(fā)現(xiàn)證實了新莽時期改魯國為汶陽郡的歷史事實，使早已被歷史淹沒的汶陽郡的真實面目浮出世面，使汶陽史研究者精神大為振奮。

五、漢以后汶陽縣沿革及縣址變遷

隨著歷史的演變，《左傳》中多次出現(xiàn)的“汶陽之田”逐漸聲譽大振，汶陽田已不再單單指汶水以北的田地，而是涵蓋整個汶河及其支流的廣大沖積平原，包括魯國北部、中部的大部分汶河流域，以及洙泗北部流域的整個沖積平原地帶，成為廣義上的大汶陽田。自漢代以來，汶陽田有了更加廣泛的特定意義，成為古代齊魯?shù)貐^(qū)先進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力的代名詞。建國后汶陽田獲得了新生，其先進的農(nóng)業(yè)種植方式，科學的農(nóng)業(yè)管理方法，為全國提供了豐富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經(jīng)驗，多次成為全國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先進典型。在余松烈院士等一代代農(nóng)大人傾心努力下，作為山東農(nóng)業(yè)大學的農(nóng)作物試驗田，汶陽田插上了科技的翅膀，有了更加廣闊的發(fā)展空間。

相應地，汶陽縣建制范圍已經(jīng)不再延續(xù)秦以前固有的方位概念，而是由汶水以北擴大到了魯國的大部分地區(qū)，以致取代了魯縣成為汶陽縣，取代魯國成為汶陽郡。其中，北魏時期汶陽縣移置于今泗水縣北（今稱故縣），今泗水縣縣境西部為汶陽縣，東部為卞縣，均屬魯郡，北齊時汶陽縣撤銷。此后，汶陽縣縣城又歷經(jīng)多次變遷。隋開皇四年（584）復置汶陽縣于魯縣（今曲阜市），開皇十六年（596）又改汶陽縣為曲阜縣（縣址在今曲阜市）。隨即又在汶河以北的原博縣（治所在今岱岳區(qū)邱家店鎮(zhèn)后舊縣村）設汶陽縣，不久又改為博城縣?！杜f五代史·和凝傳》：“和凝，字成績，汶陽須昌人也。”須昌系縣名，舊治在今東平縣老湖鎮(zhèn)埠子坡村。五代時期，沿用唐制，地方實行州縣兩級管制，州設刺史，縣設縣令，重要城市設府。以汶陽冠須昌縣之前，當汶陽為州或府，領(lǐng)須昌縣。金代貞元元年（1153）將中都縣（今汶上）更名為汶陽縣，到金泰和八年（1208）取“汶水在上（北）”之意更名汶上縣為止，前后延續(xù)55年。1958年肥城縣成立汶陽人民公社，1984年改為汶陽區(qū)，1985年改為汶陽鎮(zhèn)至今。

汶陽建制之名歷經(jīng)兩千多年又回到了原駐地，期間的歷史沿革變遷，展現(xiàn)了齊魯大地五千余年的風雨滄桑，演繹了一幕幕令人心曠神怡、驚心動魄的歷史故事。無論是狹義還是廣義上的“汶陽之田”，都是中華農(nóng)耕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汶陽之田”的農(nóng)耕文化是齊魯文化、中華農(nóng)業(yè)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濃厚的歷史文化底蘊為齊魯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奠定了堅實的人文歷史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