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爾·泰米爾(Jael Tamir)
民族主義的“威脅”似乎是無處不在。人們提起它大多用貶義,目前,它已成為仇外、民粹主義、極權主義和反自由主義的代名詞。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甚至指責過度民族主義點燃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火,并警告說“舊惡魔”有可能帶來“混亂和死亡”的回歸。
基于這樣的言辭,你很容易認為,一切形式的民族主義都應該被扔進歷史的垃圾桶。甚至知識分子也失去了對民族主義的利弊的詳細爭論的能力。但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諾亞·哈里里(Yuval Noah Harari)的近著,為我們提供了糾正這一失衡的機會。
在《21世紀的21個教訓》一書中,哈里里提出了一個重要問題:民族主義能夠解決全球化世紀的問題嗎?或者,“還是一種逃避現(xiàn)實的放縱,可能讓人類和整個生物圈墜入災難?”哈里里的答案并不令人驚奇:他以冗長的生態(tài)、核和科技挑戰(zhàn)作為自己的討論框架,結論是民族主義必然導致沖突和災難。
但哈里里的分析偏向于全球問題。骯臟的空氣可以跨境流動,核戰(zhàn)爭會影響到整個地球,人工智能也在改變全世界人民的生活。但對于民族主義,還有另一種思路:從必須在地方和國家層面解決的挑戰(zhàn)出發(fā),考慮諸如經(jīng)濟不平等、政治不穩(wěn)定、社會不團結和治理不規(guī)范問題。如果哈里里從更加狹義的問題出發(fā),其對民族主義所下的結論可能將截然不同。
經(jīng)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觀察到,民族國家促進了“社會國家”的發(fā)展:強化平等的、改善生活質量的服務體系。如果你認為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挑戰(zhàn)急需解決方案—就像我一樣—那么民族情緒就有必要復興,以確保服務于“社會國家”的社會凝聚力。
但即使我們接受哈里里所提出的問題清單,他的結論也仍然操之過急。比如,一位面臨生態(tài)或核災難的領導人,很有可能因此而降低對國內社會問題的關注,但有效的全球合作依賴強大的個體國家。如今尤其如此,全球機構的效力已經(jīng)受到質疑。
哈里里在一點上顯然是正確的:沒有一個國家能夠獨自面對全球挑戰(zhàn)。但就此認為個體國家過剩則是錯誤的。國家無法強大到造成全球性的不同,這一事實并不能證明可以用其他政治實體來取代國家。
平心而論,哈里里確實承認民族主義在治理中的作用。比如,他寫道,認為不存在民族主義的世界能夠自動實現(xiàn)和平與自由是錯誤的。相反,這樣的世界可能陷入“部落混戰(zhàn)”。
哈里里將瑞典、德國和瑞士等“具有強烈民族感”的穩(wěn)定的成功民主國家,與阿富汗、索馬里和民主剛果等“缺乏強大的民族聯(lián)系的國家”相比較,得出的結論是:民族主義是政治穩(wěn)定的必要條件。因此可以推論,讓民族主義消失太危險了。
和所有政治思想一樣,民族主義也有多面,有的丑陋,有的美麗。極端反對全球主義就是一個顯例。秉持這種民粹主義的國家,會挑起不必要的沖突,破壞跨國合作的可能。但其他形式的民族主義,有可能更好地平衡地方和全球,它們是有益的,值得肯定。民族主義不僅可以有助于構建運轉良好的國家,還能作為凝聚政府的措施,解決地方化的社會挑戰(zhàn),遏制社會和經(jīng)濟不平等,照顧落后的社會群體。因此,不能放棄民族主義,而應該引導其有利的一面來重建“社會國家”。
顯然,批評家有權譴責沙文主義和仇恨。但簡單地拒絕民族主義則是草率的。知識分子必須認識到這一點,組織有利于政府達成“國家、地區(qū)和全球承諾間的正確平衡”的論據(jù)。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fā)中文版。雅爾·尤利·泰米爾是以色列前教育和移民部長,現(xiàn)為Shenkar學院校長、牛津大學布拉瓦特尼克政府學院兼職教授,著有《自由民族主義》和《為何是民族主義》。